狼烟-围屋交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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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九二九在家死守

    三九四九棍打不朽

    五九六九加饭加酒

    七九八九东家要留也不回头

    ——民间歌谣

    “抽袋烟解解乏,慢慢说。”徐德富推烟笸箩推到谢时仿面前说。

    “从东到西,我一直找到白狼山,一路打听,没三爷的消息。”谢时仿讲他一路的寻找,确定了徐德成还在三江一带,有人听说他们绺子到了哪里哪里,还有人亲眼见他们的马队钻进深山老林。

    “也许挪到别的地方去了。”

    卡巴裆沟屯,由于怀疑刘傻子落脚该屯,被日军、警察烧光杀光……谢时仿向东家叙述他路过的那个废墟屯子景象。

    “一屯子的人……乱杀无辜!杀,杀,杀!”徐德富悲愤地道。

    “当家的,我们只往东往西,往南三江口是不是再找一找。”

    “不找啦,眼瞅着节气到了谷雨,趁墒情好,开犁种大田。这几天,长工短佣上来,你安排完他们就绪后,立即去镇上,扩建药店开工不能再耽搁。”

    “王顺福的事儿?”

    “平息了,我保释他出来,确切说是董会长通融,加上金条。”徐德富简单讲了摆平事情的经过。

    谢时仿觉得这事好像没完,日军把他放了,人是警局逮的,冯八矬子不会轻而易举放过他怀疑的人。

    “今早我叫佟大板子去王家窝堡拉房木,打听一下王顺福回去后有啥情况没有,等他回来就知道了。”徐德富说。

    佟大板子赶着车进院,拉回一车房木。

    “不用卸车,明天直接拉镇上去。”徐德富吩咐道。

    佟大板子支上车,卸下辕马,说:“当家的,王顺福搬走了。”

    “搬家?”徐德富一愣,觉得突然,“搬哪儿去了?

    买王顺福家土围子的人告诉佟大板子,王家把地也买给了他,套一挂车拉着行李和家人往西走,没说去哪儿。房木早给徐家准备好,还留下话,以后回来登门拜访徐家当家的。

    “王顺福有点神出鬼没。”管家说,“王顺福走了,角山荣会不会怪罪,人是你作的保。”按照惯例保人要负一定责任。

    怪罪倒小事一段,只怕角山荣怀疑王顺福真的通匪,不然为何逃走?徐德富心里埋怨王顺福没吱一声,到底是胆小怕事……其实他突然消失,倒对徐家有好处,徐德成的事儿除了王顺福,没人知底儿,他一走,即使警方盯着,线索也断了。

    “可是角山荣那儿,必须有个稳妥的交代。”谢时仿说。

    徐德富决定去一趟镇上,向角山荣报告,就说王顺福不知去向。这样做比无动于衷,等宪兵队长问到头上强,越早说明越主动越好。

    “你是‘瞩托’,及时地反映情况,他们不会生疑。”

    “时仿,王顺福不声不响地离开,特别是在种地的关口,他家几十垧地,说不种就不种了,蹊跷啊!

    “是啊,不可思议!”

    徐德富思想不明白,保释王顺福出来,到今个儿也没超过十天,中间他还来家一趟,还送礼那三根金条,言谈举止没看出他反场。。

    “没有不透风的墙,慢慢能知道原由的。”管家说。

    “我倒想起一个人,他会不会掺和此事。”徐德富说出心中悬疑,“老四德龙。”

    “四爷?四爷他不会。”

    徐德富的理由是那年德龙给胡子插扦儿,抢走一百块大洋。那天接王顺福从镇里回来路上,遇见一个胡子,佟大板子说是给德龙副铜骰子那个胡子,也就是同德龙合谋抢劫那个人。他一出现,徐德富心里就犯疑。”

    “当家的意思是四爷逼走王顺福?”

    徐德富认为有这种可能,而且面大。德龙做事总是怪怪的,王顺福押在大院的起根发苗他知道,才想出与王警尉到炮台上去掷骰子,调开王警尉。一想到王顺福知道德成的秘密,会不会找胡子来吓走王顺福。

    “见不到王顺福,这只能是猜测。”

    “德龙做事,超乎寻场。。”徐德富感慨道。

    亮子里镇有三家煎饼铺,徐德龙最爱去的那家设施简陋的煎饼铺,比邻郝家小店,众所周知郝家小店是江湖旅店,来这里住宿的清一色跑江湖的人,九行八作,各色人等都有。在林子边儿上踅达(转悠)容易碰上鸟,四爷在此想碰到的人不言而喻。

    徐德龙铺开一张煎饼,朝上面放土豆丝、豆芽、大葱……卷成卷,双手托着吃。一只手拍在他的肩头,来人道:

    “四爷!吃得挺香啊。”

    “是你?”徐德龙看清来人是山口枝子。

    “走,四爷跟我走。”山口枝子说,“别吃煎饼了,呆会儿我请你吃大馆子。”

    徐德龙有点舍不得煎饼卷,狠咬一大口后,同山口枝子走出煎饼铺。街上,山口枝子拉低帽遮,盖在眼眉处。

    “到哪儿去?”徐德龙跟在后面问。

    “郝家小店。”山口枝子头没回头。

    进了郝家小店,山口枝子随手关上房间的门。

    “你不是说你不便进城,一时半会儿不来城里?”徐德龙记着上次见面她说的话。

    “我改变主意了,要在镇上住几天。”

    “你骑的马呢?”

    “在店后院喂着。炕挺热乎,四爷上炕。”

    徐德龙脱鞋,回腿上炕。

    “你那叫我办的那件事,办好啦。”山口枝子说。

    “他搬走啦?”

    “当地那句土话咋说?土豆搬家——滚球子。”

    徐德富一丁点儿都没猜错,山口枝子撵走王顺福,是四爷的支使,他为什么这样做,也如徐德富所推测的,为了徐德成。四爷不准许一个对三哥不利的人存在,至少要清除隐患。

    “我该咋谢谢你?”

    山口枝子凝视徐德龙,叹口气后道:“咱俩掷骰子。”

    “听说你们在绺子里场。摆观音场,咋玩法?”徐德龙有些取悦胡子的意思,感谢人家嘛!

    “那得有个女人当牌桌。”山口枝子说出必备的条件。

    徐德龙不知道还得用女人当牌桌,其实所谓的观音场,具体地说就是在女人肚皮上掷骰子。

    “四爷你想摆观音场?”

    “不,还是咱俩玩吧。嗯,你到镇上来不单单是来找我吧?”

    “对,是有事,我来找人。”山口枝子道。

    “什么人?”

    山口枝子未答,反问道:“三年前,你在镇上?”

    “在呀。”

    “我来镇上找我姐,准确地说查她的死因。”山口枝子道出来镇上的真正目的。说,“她死了,死得不明不白。喔,先不说这些,我落入警察手里,押在警局牢房。夜里,有人抠开后墙救出我,还送我一匹马。”

    “你姐她怎么啦?”徐德龙对抓啊放的不感兴趣,问:“你在找送你马的人?”

    “我已寻找了三年多。”

    “从警察局牢房里救你,如同虎口中掏食,救你的人出于什么目的呢?”

    “至今是个谜。”

    “一点线索都没有,你咋找他?”

    救出山口枝子那天天很黑,那人又蒙面,没看清面目。但是,只要他一出现,走路姿势她牢记在心里,便能认出他来。

    “你姐姐……”

    “不提这件事了,我们玩骰子。”山口枝子幽幽的目光望着徐德龙,恳求道,“今晚你睡在我这儿吧。”

    “哦,我得回家,秀云小肚子疼,天天晚上我得给她揉肚子。”徐德龙没理解,她那样说,他自然无法理解。

    “晚上你给太太揉肚子,你太太真幸福。”

    “你有太太也会这样做的,喂,大哥,你有太太吗?”

    “没有。”山口枝子奋力摇下头,掩饰什么。

    徐德龙很粗心,愣是什么都没发现,说。

    “天黑了,你赶快回家。”山口枝子情绪低落地说。

    “那你?”

    “走吧,走吧,别管我。”山口枝子烦躁地轰撵,推搡他出来,而后砰地关上房门。

    门外传过来徐德龙的声音:“明天我来看你。”

    山口枝子没吭声,木然地站着。

    当夜山口枝子悄悄走出郝家小店,灯光照射中可见挂在店门前的花篓,和那副对联:孟尝君子店,千里客来投。她飞身上马,消失在浓重的夜色之中……一桶水泼向昏迷的曾凤山,他被冷水激醒。

    “招是不招?”冯八矬子逼问。

    曾凤山遍体鳞伤,嘴巴翕动,说:“我知道的都说了。”

    “都说了,你说你是正当买卖人,不认得胡子,你送到孙记皮件铺的东西哪来的?”冯八矬子诘问。

    “我走街串巷收购……”曾凤山说。

    两个打手凶神恶煞,在火盆里烧烙铁。

    “我已盯你多日了,第一次你送货我就发现你可疑。曾凤山,你从事为胡子销赃的勾当,胡子黑话称你是走头子,也不是一天半天。实话对你说吧,你不彻底交代,受皮肉之苦小事一段,把你交给宪兵队,他们可最恨胡子,那一圈狼狗饿红了眼……喂狗的滋味你非要尝的话,就什么都别说。”冯八矬子说。

    “我的确是收些旧物再转手倒卖,”曾凤山极力辩解道,“即使收了胡子的东西,我也不知是赃物。”

    冯八矬子抽出一支烟叼在嘴上,顺手拿起烧红的烙铁点燃,说,“这么说你还挺冤屈,人赃俱获你还抵赖,曾凤山,我没耐心在这儿细枝末节地劝你,我最后问你一遍,到底说不说?”

    “我……”

    “不欠缝儿?”冯八矬子命令打手道,“撬开他的嘴!”

    两个打手给曾凤山用刑,烧红的烙铁烫在曾凤山的胸膛,他声声惨叫,昏死过去,人肉的烧焦味飘满屋子。

    “浇醒他,继续上刑。”冯八矬子吩咐打手,“我到隔壁看看孙掌柜招了没有,他要是招了,你们叫我。”

    “是,冯科长。”

    王警尉在另一间审讯室审问孙掌柜,他开始交代:“曾凤山是专门为胡子销赃……我开的车皮件铺,旧马具差不多都是他供的货。”

    “你要是一开始就这么的,何必遭此洋罪呢。”王警尉说,刚给孙掌柜灌了辣椒水,他说,“孙掌柜,你家的铺子充其量两间小房,这胡子抢的,车呀马的,你往哪儿放?”

    “我家后院。”

    “你家后院我看过,也放不下。孙掌柜,是不是还有藏东西的地方啊?”王警尉属蚂蚁的,有五十只眼睛,看到了藏赃物的地方。

    “我家后院有地窖……”孙掌柜如实招供,他怕辣椒水,从鼻子灌进去铁人也受不了,连大象都怕辣椒。

    “冯科长,他招了。”王警尉说,“曾凤山是走头子。”

    “我们不会走眼。”冯八矬子自信道。

    “他还说出他家后院有地窖,东西藏在那儿。”王警尉说。

    “哦,”冯八矬子走近孙掌柜,说,“你带我们去起赃。”

    “哎哎,曾凤山放在我那儿的东西我全交出来。”孙掌柜声称要退赃,五十只眼睛:昆虫的复眼,蚂蚁一个复眼由五十个小眼构成。

    态度积极。

    “孙掌柜,走头子为胡子绺子销赃,这个曾凤山为哪个绺子做事啊?”冯八矬子追问。

    “以前他给刘傻子绺子当走头子,最近为天狗绺子,我接的两匹货都是天狗绺子的。”孙掌柜竹筒倒豆子,噼哩叭啦都说出来。

    “你见到过天狗绺子的人?”冯八矬子问。

    “道上的规矩,我是不能与胡子直接见面的。因此,我接触的只是曾凤山。”孙掌柜说。

    “过去你听说过天狗绺子?”冯八矬子想从他的嘴里掏出他要知道的东西。

    “没有。”

    “王警尉,”冯八矬子说,“你带孙掌柜去看一下他家的地窖,把赃物起出来,”

    “是,冯科长。”王警尉遵命道。

    孙记车皮件铺后院,孙掌柜指出地窖隐蔽的一扇暗门,警察推开,说:“嚄!都在里边。”

    王警尉探头进地窖,朝里望一眼,回身命令警察道:“你们下去往上搬东西。”

    下去的警察先抬上一个木柜,然后是箱子、棉被、一卷炕席,数不清的赃物堆满半个院子。

    王警尉抬脚踢了下装东西的布口袋,里边哗啦响,问:“什么东西?”

    “蓖蔴籽。”孙掌柜答。

    “胡子赶上掠道(吃庄稼)驴了,什么都抢。”警察感慨道。

    “这还是刘傻子的东西,始终未出手呢。”孙掌柜说。

    冯八矬子去向局长报告,说:“孙掌柜招了,他家后院有地窖,我叫王警尉带人去起赃。”

    陶奎元听此消息,面现喜色道:“这回你拎着瓜秧找到瓜蛋啦。”

    “曾凤山抗不住,终于说啦。”冯八矬子也得意洋洋道,“他不仅承认自己是走头子,还说出天狗绺子的落脚点,并愿意带我们去抓他们。

    “曾凤山开始宁死不说,突然间又什么都说了,是不是耍啥鬼?”陶奎元生疑道。

    “他不说不行了,才说的,孙掌柜的供出他来,并交出藏匿的大量赃物,其中大部分是曾凤山送来的。”冯八矬子说。

    “天狗绺子的情况他讲多少?”

    “不很多,他宁肯带我们去逮天狗他们,也不愿说出绺子的实情,例如大柜是谁,四梁八柱的情况。”

    “为什么?”

    “他深谙胡子的特性,怕遭报复。现在看来知不知道那些次要,发现胡子的踪迹最重要,我们可一网打荆”冯八矬子说。

    “为慎重起见,曾凤山的话不可不信,又不可全信,你还要细心调查,弄得牢靠些,我们再动手。”陶奎元说。

    “我准备再深挖一下曾凤山……”冯八矬子说。

    射进警察局监房的一道霞光映在曾凤山的脸上,他动弹下腿,疼痛:“哎哟!——”

    “曾凤山。”冯八矬子进来。

    “有。”曾凤山欲坐起身,冯八矬子假惺惺道,“躺着吧,我只问你一些事情。”

    曾凤山向墙脚靠一靠。

    “说说天狗绺子……”冯八矬子说。

    徐梦天上街买东西,提在手里一包花生,远远地见一个人,快步跑过去叫道:“爹,爹!”

    “梦天。”徐德富见是儿子,自然高兴。

    “啥时来镇的,爹?”

    “一早和谢时仿坐咱家大车来的,药铺扩大面积,管家留下盖房子,我到宪兵队办一件事,办完事就回去。”

    “我娘他们都好吧?”

    “都好,你不用惦念。梦天,照顾好自己埃”

    徐梦天扬了扬手里的东西,他给局长买花生米,带在路上吃,他胃不好,疼了吃花生能顶住。他说:“爹,我和你说了,你别对外人说,今晚警局有大行动。”

    “干什么?”徐德富见周围没人,问。

    警察去剿胡子,几天前逮住个走头子叫曾凤山,他供出曾为刘傻子和天狗绺子销赃,还说出天狗绺子藏匿的地点。

    “啊,”徐德富心里一激凌道,“天狗绺子?”

    “是的,这回他们可跑不了了。”徐梦天显然不知道当爹的此时此刻心里在想什么。

    警察去剿天狗绺子,徐德富能不发慌吗?他极力掩饰着。

    “知道去那儿打天狗绺子?”当爹的问。

    “不知道。”

    徐德富也为即将去和胡子动枪的儿子担心,嘱咐道:“梦天哪,枪响的时候别往前抢啊。”

    “知道了,爹。”

    “走吧,我去见角山荣。”徐德富说。他急着去见宪兵队长,是说完王顺福的事马上回獾子洞,看能不能想出办法给三弟德成报信。

    “队长,王顺福突然搬走,我没及时发现……”徐德富内疚地说。

    “你做的对,发现可疑之点立刻报告。”角山荣表扬他们的“瞩托”,又说,“脚长在他的腿上,到哪里去怎能怪你呢。”

    “我为王顺福作的保,他一消失,我心里有些不安。”

    “徐先生,”角山荣夸赞他道,“你对皇军大大的忠诚,很好的‘瞩托’。”

    报告完,徐德富离开宪兵队,急忙去了同泰和药铺。

    “当家的,房基地向北……”谢时仿向东家说。

    “房子的事放一放,以后再合计。”徐德富现出烦躁道,“时仿,你这就跟我回去。”

    “德富,你们不是说今晚住这儿嘛,怎么突然又要走?”程先生觉得奇怪,说,“我和你说说账目……”

    程先生是徐家药铺的甩牌子掌柜,由于某种不便的原因,请别人掌管自己的店铺,在关东称为甩牌子掌柜,是有职无权的经理。程先生的情况有些特殊,他是徐家的亲戚,徐德富给他职给他权,但是半年的经营账目他还是要向徐德富报告的。

    “哥,”徐德富心打鼓,急切道,“我们有点急事儿,过几天再专程来一趟……时仿,叫佟大板子套车。”

    看来是有什么急事了,程先生不便深挽留,说:“那也得吃完晌午饭走哇。”

    “我们回去吃。”徐德富说。

    驾!佟大板子凌空甩响大鞭子,东家急得火燎腚的样子,他能帮上忙的是猛摇鞭子催马赶回家去。

    大马车在初春的原野土路上隆隆前行,徐德富心焦目乱,一路不吭声。谢时仿几次想同他说话,欲言又止。

    远处,扶犁点种的长工们正种徐家的大田。

    “当家的,”大车路经田地边,谢时仿浅声问,“是不是去看看他们种地?”

    “不看了,”徐德富一反场。态道,“赶紧回家。”

    看来是压倒一切的事情啦,回到徐家大院,谢时仿快步跟徐德富上堂屋。

    “时仿,坏菜啦。”徐德富道出今晚警察去打天狗绺子。

    “消息准确?肯定没弄错?”谢时仿问。

    “梦天亲口对我讲的,那个走头子曾凤山把什么都说啦,而且他要亲自带警察去找他们。”徐德富说。

    “当家的,你先别着急,还有半天时间,我们想想办法。”

    徐德富明白到了这种节骨眼还有什么辙可想?天知道德成在什么地方,信往哪儿送?

    “这倒是。”谢时仿无可奈何道。

    “唉,不知德成能不能躲过这一劫。”徐德富悲哀地说,望望手指,目光意味深长,十指连心啊!

    大有屯白家大院内有胡子走动,有的胡子在梳理马鬃。草头子见白东家走来,上前问:“我大哥的眼睛咋样?”

    “小小子正给他眼睛上奶,人奶一般地说好使。瞅你们大哥伤的不轻,脸上没疙瘩好地方。”白东家说,“咋弄的啊?”

    “火燎杆(土枪)炸了膛,一张脸给毁了,眼睛能保住就是万幸。”草头子说。一场血战因需要他给改头换面,编出另外一个版本:摆弄枪的人出意外是场。有的事,枪炸膛最场。见。

    “医道我通一点儿,眼睛我看了,没伤着眼仁儿,人奶润润睁开就好了。”白东家为一张面目全非的面容惋惜,说,“脸保不住啦。”

    草头子在将大柜徐德成送进活窑前,就知道他的脸皮给枪药烧毁掉,彻底破坏了,大概连徐家人都认不出他来啦。祸兮福兮,大柜说过要是换一张脸,他敢到亮子里镇上去。最令二柜放心不下的,牧主白家呆长了不安全,他说:“我大哥在你这儿已数日,你家上上下下几十口人,知道谁有意无意地跑出风去,就危险啦,我今下黑带他走。”

    “今晚你们走不了,天来雨了。”白东家仰头看看天,一场落雨的前兆。

    “那就明天起早走。”草头子说。

    白家大院正房的一间隐蔽的屋子里,一铺蔓子炕上,徐德成脸箍着褐色的草药,露出肿胀的眼睛缝隙很小,却睁不开。

    一个叫小小子的年轻妇女解开衣襟,白花花的前胸,一堆白花花的东西,贫穷的人身体不一定贫穷,从某一点上说这个乡下女人十分富有。她托起乳房贴近徐德成的眼睛,挤奶,乳汁喷向他的眼睛。

    比奶汁还早进入徐德成体内的是女人的体味儿,是久违了,还是这个女人的味道太特殊和充满诱惑力,他极力睁开眼睛,未睁开,说:“啊,你身上好香。”

    “俺是奶身子。”小小子娇嫩的声音说。

    奶身子徐德成只听人说过,还没亲眼见过。他对她抑制不住渴望,问:“你叫啥名子?”

    “小小子。”

    “小小子?男子的名子嘛。”

    性格风风火火,缺乏女子柔绵(温柔),这就是小小子。她勇敢地提出要求道:“大哥,俺求你一件事。”

    “什么事?你说。”他愿意为她做一切事情。

    “你能救俺,你救不救?”她问。

    “你怎么了?摊啥事啦?”

    小小子讲自己的身世:她十八岁进郝家的门,不到三个月,身体结结实实的公婆得暴病死啦,紧接着她男也死了,她生下儿子后才半年,孩也死了。屯里人拿她当鬼怪妖魔,专吸人血,命硬方夫克子,要想好,只得让血横的人冲冲。

    血横?徐德成不知道自己算不算血横的人。

    “俺知道你们是什么人,杀杀砍砍……大哥,你肯帮俺吗?”

    徐德成努力使眼睛欠开条窄缝,看到的仍是雪白的一片,问:“咋帮你?”

    小小子嘴唇凑到徐德成耳边,低语……“你信那招法?”徐德成惊诧道。

    “俺信,大哥,救救我吧。”小小子迫不及待了。

    偏僻的乡村场。发生奇情怪爱,城市水泥块里的情爱文化浪漫,荒原野村的情爱粗砺热烈。一个能说出来的理由,就可以……徐德成心里欲望茁壮成长,可是脸有伤,受红伤期间绝不可以干那事的。他说:“现在不行。”

    “你答应啦,现在是不成,就等你伤好啦。”小小子怎样心急也得等,“喂,别动,俺给你上奶。”她激动万分,用一个动作给他一个美妙的暗示,乳头从他棱角的嘴唇边儿上蹭一下,让他怦然动心。

    徐德成看不见那东西,却猜到那是什么东西,甚至想到它的颜色,像熟透的桑椹。

    冯八矬子进局长室,带进来一股水气,西大荒的植物鲜活在陶奎元面前。

    “局长,我顶雨快马飞回,天狗绺子落脚点找到了,曾凤山没撒谎。”冯八矬子说。

    “哪个地方?”

    “大有屯白家。”冯八矬子说。

    “白家是住在大有屯。”陶奎元想起了那个牧主,有一年他家的饭桌上就有白家的一只肥羊。

    “五十多里地远,天黑后我们出发,赶到那儿不能太早,我们把他们堵到被窝里面。”冯八矬子说。

    “白家的院子防备如何?”陶奎元问炮台炮手情况。

    “收枪时我到过他家,是个土围子,好攻打,何况我们带着门炮,轰它几炮,我们就可冲进去。局长,咱倾巢出动,用不用和宪兵队那边打个招呼?”冯八矬子想得周全。

    “打呀,这么大的行动不请示还行?”陶奎元从来不忽略日本人,动枪动炮的,更要取得宪兵队的批准。

    “他们最好别掺和。”冯八矬子说,有了上次和日本人的剿匪失利,他心里打憷角山荣。

    “八矬子你心里没底儿是不是,万一扑空,又要惹火烧身。”

    “我们灭他一个绺子,请下天狗的人头我拎着给角山荣送去,说不定赏我一支撸子。”冯八矬子说。

    陶奎元让冯八矬子把占大队长叫来,好好研究今晚的行动方案,做到十拿九稳。

    徐德富焦急万分地伫立在大院里望着西天的日头,他恨不得把自己当成一根杆子把它支住,落得慢一些,给他时间。自言自语道:“如何是好啊?”

    “当家的,我骑匹快马……”谢时仿说。

    “开始我也是这么想,把你从药店拉回来就是想给德成送个信。冷静下来想想,此举不妥。根本不知道他们绺子藏在哪儿,总不能敲锣打鼓地满大甸子喊吧。”

    “警察吹五诈六的,场。场。虚张声势……此次去清剿,未必怎么怎么样,三爷他们恁容易叫他们到跟前。”谢时仿存侥幸心理道。

    “也是啊,着急上火不顶用。凭天由命,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不管他了,明天你回镇上去,抓紧盖房子。”

    窗外风急雨骤,躺在白家炕上的徐德成闭着眼睛,轰赶一个人道:“你怎么还不家走?”

    “上完一遍奶再走。”小小子目光很粘,说,“大哥,答应俺的事别忘了呀。”

    “怎会呢,小小子。”徐德成柔情地说。

    “俺们开始……”

    “什么?现在开始?”徐德成惊讶道。

    “你呀,想哪儿去了。”小小子嗔怪地道,“给你眼睛上奶。”

    徐德成头枕在她的大腿上,老老实实地配合她挤奶上眼睛。乳白的奶汁喷入他的眼睛里,部分奶汁顺着鼻子流进他的嘴里,甜滋滋的。

    “你没吃过女人的奶?”小小子引逗道。

    徐德成说除了我娘没吃过第二个女人的奶。

    “想吃吗?”小小子浅声问。

    “想。”

    雨点落在院心汪水的地方溅起水泡,白东家和草头子站在遮雨的房檐下看雨,他们都喜欢雨水。

    “春雨贵如油,咱这儿跑风岗子冒烟坨子耕地,下一场透雨就下一分年成。”白东家对雨的喜欢,是和他的田地联系在一起,还包括他的牛羊,春天不缺雨水,草自然茂盛,这对他饲养家畜有利。

    “刮的是东风,东风不雨,雨上不晴,还不得下上一夜。”草头子伸手试风向,他想下雨天兵警就不会轻易出动,雨天安全。

    “我这儿地方宽宽绰绰的,住着别急着走,再说你们的大哥眼睛需上几天奶。”白东家实心实意地挽留。

    “明天我得走了,大哥先呆在你们家,过些日子他眼睛好了,我派人接他。”草头子说。

    “明天要是不放晴……”

    “就是下刀子我也得回去了。”草头子说。他表示担心大柜的伤情,脸是不抱什么希望,毁就毁了,眼睛一定要保住。

    “在我家你尽管放心,小小子那女人,肯定能伺候好他。哦,大雨荒天的,是不是把你在屯子外的流动哨撤回来。”

    “晚上不搁了水的不成,万一有了情况,我们能及早发现。”

    白东家觉得大有屯离亮子里几十多里地远,中间隔条河,这条道儿白天走都深一脚浅一脚的,到了晚上更不容易来这儿,胡子们可以大脱大铺放量睡。

    “我还是派几个弟兄到炮台上去,帮助炮手守院。”草头子为了保险道,白家大院有二十多个胡子,大部分胡子压在远处的老巢里。

    “不用,弟兄都好好歇息,明天你们不是要赶路嘛。”白东家说。

    雨夜,白家大院缠绵,草木缠绵……徐德成猛然睁开眼睛,望见小小子裸露的前胸。

    小小子双臂羞涩地抱在胸口,遮盖乳房。

    “我啯了,也摸着了,你还不好意思?”徐德成说。

    “俺不习惯点灯露……”

    “那就吹灭它。”

    徐德成爬起来吹灯,屋内一片漆黑。

    “你的眼睛能看清楚东西?”她问。

    “还是有点儿模模糊糊,看小小子你……”

    “小小子是你的啦,全是你的。”小小子喃喃地道。

    风吹雨打窗户,很急促。

    大有屯外,马灯照亮的小河闪烁粼粼波光,雨未停,沙沙地洒落。

    一匹马登上岸,数匹马随之上岸,陶奎元率领大队警察急行军,占大队长、冯八矬子紧紧跟在陶奎元的身后。

    王警尉负责看着曾凤山,他们俩的马并驾齐驱,举目可隐隐约约见到大有屯房子的轮廓。

    “占大队长,”陶奎元命令暂时停止前进,“把马蹄包裹好,灯全吹灭。”

    警察遵命纷纷下马,用事先备下的布将马的四蹄缠裹上,这样走起来没声音。

    “局长,一般来说胡子压(呆)哪儿,外围定有流动哨。”冯八矬子知晓胡子习俗,说,“我们要小心提防。”

    “占大队长,你熟悉胡子黑话和规矩,率几个弟兄在前面趟路,遇到胡子好周旋。”陶奎元说。

    “挑(走)!过沟(过河)!占大队长对部下说起黑话,三个警察跟随占大队长而去。

    哧啦!徐德成划火柴点灯,屋子一下明亮起来。

    小小子穿衣服,侧过身系扣子。徐德成缠绵的目光望着她问:“愿意再见到我吗?”

    “俺愿意。”小小子蚊鸣一样的声音道。

    “你嫌我这张脸,丑陋吓人?”

    “嫌?”小小子下炕,梳理蓬乱的头发说,“嫌的话,我就不编排理由让你……”

    徐德成伸手拽住小小子的胳膊,说:“鬼精灵你。”

    小小子靠近他,狡黠地笑道:“有冲喜的,哪有冲邪的呀。大哥,我叫人给休了,正吃奶的孩子他们留下,俺才二十一岁,守得住熬得了吗?俺实在需要一个男人啊!”

    “趁着年轻你可以找一个男人。”他说。

    “可是谁肯要一个活人妻,屯子有句老话:有眼不娶活人妻。”

    “活人妻和寡妇有什么区别?”

    “那不同,寡妇是死了丈夫,活人妻是丈夫还在,娶了活人妻担心他们重又和好,尤其是像俺这样还有个孩子,更让人放心不下。大哥,你别忘记小小子啊!”

    “我还会经场。来看你。”徐德成拉住她,动情地说,“小小子,今晚非得回家吗?”

    “俺也不想走,可是俺一个寡女不能在白家院里同你过夜,传扬出去,唾沫星子就能把俺淹死。”

    徐德成挣扎起来要送她,小小子按他在炕上,情话道:“好好睡一觉,攒足精神头明晚俺还给当马骑!

    占大队长领两个警察悄悄进入屯边儿的树林子,突然蹿出两个人影,飞快向屯中跑去。一个警察举枪要射击,占大队长制止,斥达(申斥)道:“你这是要给胡子报信咋地?不能让他们听见枪响。”

    陶奎元率大队人马撵上来,问:“怎么样?”

    “屯外放哨的胡子发现了我们,跑回去报信。”占大队长说。

    “看来我们没扑空,他们在。”冯八矬子几分得意道。

    “迅速包围白家大院。”陶奎元气脉很足地说。

    “可不好了,二爷,”白东家在草头子面前说话的语声都变了,说,“咱们院被包围。”

    “响马壳(包围)啦?”草头子仍旧沉着冷静,说,“不要慌,有我们呢,你没见弟兄都绰起家伙儿,先到炮台上去看看再说。”

    白东家、草头子、大德字一起钻进白家炮台,草头子通过射击口向外观察。

    “有多少人马?是不是日本人?”白东家惊惶地问,牧主不怕警察不怕兵,怕日本人。

    草头子转过身说:“看不清是什么人,几十人。”

    “咋办,二哥?”大德字问。

    “大德字兄弟,你带人守东炮台,那个地方壕沟浅围墙矮,容易被攻破。白东家,北炮台比较坚固,他们一时半晌攻不进来,你去北炮台……”

    草头子指挥若定,临危不惧的气概极大地鼓舞了在场的人。

    白家大院外,警察的枪口对着白家大院,还有一门威力的小炮对准目标——东炮台。

    “院里的人听着,你们被包围了。我是三江县警察局长陶奎元,奉劝天狗绺子,抵抗死路一条,马上缴械投降!”陶奎元开始喊话。

    叭!一颗子弹飞来,打掉王警尉的大盖帽,吓出他一身冷汗,说:“呃,子弹偏下一点儿,老子就得去摸阎王爷的鼻子。”

    “劝是不顶事儿,打!”陶奎元说。

    小炮射出第一枚炮弹,白家土炮台炸出个窟窿。

    “占大队长,你从西炮台往里攻,我们东西夹击,扎住口袋嘴,他们一个也甭想逃走。”陶奎元指挥道。

    白家炮台里,草头子明令胡子道:“先别露头,让他们轰,发起进攻时再开枪。”

    “会不会炸开炮台?”一个胡子担忧说。

    “炮台墙壁很厚,炸不透。”草头子沉着冷静道。

    徐德成趔趔趄趄地拎着手枪进炮台,问:“响(打)上啦?”

    “大哥你怎么来了。”草头子说,“你的伤……”

    “没事了,打枪没问题。”徐德成坚决参战,没人阻止了他。

    “大哥,他们有炮,差不点儿炸漏了。”草头子讲明岌岌可危的处境,“白家的土墙经不住炮轰……”

    “喊话我听见了,是陶奎元的警察大队。目标早侦察好的,有备而来。看情形要恶战一场。”徐德成说,“二弟,你去西炮台,这儿交给我了。”

    “大哥你的眼睛,中吗?”草头子问。

    “好在,我打枪不用瞄准……”徐德成说,也算生死攸关时刻的诙谐了。

    今晚照进正房堂屋的月光,像掉进深井里一样飘忽不定,屋内的东西模模糊糊,时隐时现。

    徐德富围被坐在炕头,面向窗户。

    “鸡都叫三遍了,你还没睡。”徐郑氏哈欠连天,嘟哝道。

    “我睡不着,没觉。”徐德富说,“老是听到枪响。”

    “哪里来的枪声啊!”徐郑氏一夜醒几次,都见他坐着不睡,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德成那夜回来……”徐德富说出藏了许久的秘密,最后说,“德成是大柜,报号天狗。”

    “既然能拉起竿子,他又重新当了胡子又当大柜,必是有那弯弯肚,不然咋吞镰刀头?你这样一门寻思他,何年何月是个头哇。”

    徐德富平场。惦记德成,和这回大不相同,胡子老窝让人发现,警察全体出动去围剿。

    “这么说咱家梦天也去了?”徐郑氏问。

    “那还用问,他是警察。”

    “老天爷,”徐郑氏担忧道,“听说胡子打枪贼准。”

    徐德富知道德成要吃亏,梦天说警察带着机关枪、小炮,马队不怕单子抠和手榴弹,最怕机关枪打连发。

    “三弟这一股人忒叫人操心,雅芬和小芃死于日军轰炸,四凤下落不明。德成吧,又遭警察追杀。”徐郑氏唠叨道。

    徐德富唉声叹气。

    “你这辈子叫你的几个兄弟扯巴零碎啦,大以前呢你愁二弟德中,扔下个未圆房的媳妇,人走得无影无踪;接着三弟入了绺子,几年未回家,冷不丁的送个儿子来。当这军那军的几年,回头当了重茬胡子;四弟德龙……”

    徐德富咋想啊,都是手足兄弟,哪个不搁在心里,看得了他们哪个遭灾受难埃爹临终前,千嘱咐,万叮咛,让他带大三个弟弟,守住祖辈传下的家业。树大分枝,家早晚得分,他想让他们个个都有个正当的营生,再分块田产,过日子不愁了。

    “也是,这家像副夹板儿给你套上了,拉吧。二嫂带梦人去镇上读书,我看是个机会。”

    “什么机会?”他问。

    “二嫂和佟大板子的事……老徐家说道太多,什么门当户对。”

    “那哪是说道,老祖宗传延下的规矩,谁破得了啊?”

    “照这么说,佟大板子他爹不把家底造祸光,如今也是富家子弟。二嫂必定是徐家媳妇,外边的人哪里知道圆房没圆房,两下一扯巴不就平了。”徐郑氏说。

    “呵你以为这是卖布,是徐家的二奶奶下嫁给长工。”实际上,徐德富从没把佟大板子当外人下人……这件事二嫂看着他的脸色,微微许许的不满意,她都不会迈出门槛,他说,“我说过多少回了,得她本人吐口,归终不能叫二嫂感到容不下她,有意撵人家走似的。”

    “德中指望不上,等十几年,三十大出头岁的人啦,空守下去,也就落个好名声,可坑她一辈子……佟大板子给咱家赶车多年,人咱了解,百般无说,又沾亲带故……他们成了一家人满好的。”她说。

    “我还是那句话,得她自己吐口。”徐德富坚守当家的尊严和原则,很多的话不可以随便说。

    徐家大院上上下下的都知道二嫂是德中未圆房的媳妇,下人称她二奶奶,侄辈叫她二婶长,二婶短的,不离开院子,她不会再同别人谈婚论嫁。徐德富先叫二嫂带小闯子到镇上去,他已和表哥程先生说好了,腾出两间房子给他们住,读书的事别耽搁。她和大板子的事也先有着,水到渠成时好好给他们办婚事就是。

    白家大院中浓烟滚滚,相隔几十里不会飘到獾子洞,火光映红半个村子。

    “对准房子,开炮!”陶奎元指挥猛攻猛打。

    一枚炮弹射向大院,击中正房起火……白家炮台横着几具胡子尸体。

    徐德成和胡子坚守着,警察发起新一轮的进攻。

    “西炮台就要守不住,我们的子弹快打光了。”草头子惊慌来报。

    “白东家呢,问他有没有子弹。”徐德成指望他。

    “他们一家老小藏身的房子被炮弹炸飞,白东家一条胳膊炸落到西炮台上,他家的炮手认出的……我看还是撤吧。”

    徐德成倔强,不撤,心想是我们给白家惹的祸,白家和弟兄们一条命,我们要警察用十条命来偿还。

    “大哥啊,从长计议……他们弹药充足,打下去吃亏的是咱们。”草头子认清了形势,劝大柜道。

    “我们还有多少人马?”徐德成问。

    “他们打歪了(打死)我们十多个弟兄,现在剩下的超不过七八个人。”草头子说。

    炮弹炸掉炮台一层土,向他们压下来。

    “大哥,风紧(事急)……”草头子从土堆里扒出徐德成说,“为咱绺子还有明日,杀出一条血路冲出突围。”

    “带上受伤的弟兄……”徐德成同意撤走,说,“二弟,大门出不去,机枪封着,我们还得像撤出大林县城那样,跳围墙!

    陶奎元在白家院外大声喊:“兄弟们,胡子没子弹了,冲进去,打死一个胡子赏两块大洋!”

    警察涌向院大门。

    “报告局长,西炮台无人打枪……”占大队长带人马过来说。

    陶奎元觉得不对劲儿,猛然醒悟道:“不好,胡子要逃。机枪封住大门,出来一个撂倒一个,不能让一个带气儿的走出大门。”

    “局长,天狗绺子很可能越墙逃走。”冯八矬子看出胡子的动机,说。

    “除非他们的马长了翅膀。”陶奎元不信,再次部署道,“占大队长,你带人冲进院去,冯科长你去检查土围子有没有豁口。”

    警察进院未遭到任何抵抗,满院尸体,白家活着的几个人哭天抹泪。

    陶奎元站在院中央,看着警察挨屋搜查,未找到活的胡子。他恨骂道:“奶奶B的,没活人?都钻沙吐遁了么?”

    冯八矬子急急地进院来报告:“局长,他们从东北围墙跳出去,我领人追了一段路,没撵上。”

    “到底还有漏网的鱼。打扫打扫战场,看我们这次行动消灭多少胡子。”陶奎元要拿白家人撒气,说,“冯科长,把白家活着的人全集合在一起,我有话要问他们。”

    白家幸存的八九口人,其中包括下人,他们被推搡到陶奎元面前。

    “你们谁是东家?”陶奎元骑在马上问。

    一个老佣人答:“东家死了,我们全是干活的人。”

    “哼,死得恁么干净,我不信。你们东家通匪,谁是白家的人你们不指出,就是知情不报,捆你们去做大牢。”陶奎元吓唬道。

    人们沉默着。

    “谁是白家的人?”陶奎元喊叫。

    一个十三四岁光景的男孩子勇敢地站出来,说,“我是白家人。”

    “二少爷!”老佣人哭喊着。

    陶奎元一时竟然叫一个孩子的凛然给震住,问:“你是白家的人?”

    二少爷毫无惧色,说:“我爹说过,男子汉大丈夫,脑袋掉了碗大个疤,没啥了不得。”

    “嗬!你小子真有种,生死不惧。你男子汉大丈夫?不是,男子汉大豆腐还将就(免强)。”陶奎元说,警察局长和一个男孩有了下面一段对话:

    “我问你,你爹呢?”

    “让你们的炮弹炸死啦。”

    “你们家现在还有谁?”

    “我自己。”

    “胡子住在你家,你见过他们?”

    “见过。”

    “那你说他们的大柜长得什么样?你到那边去认认人,死人里边有没有胡子大柜。”

    “我不知道谁是大柜,他们全骑马挎枪。”男孩答道。

    警察把胡子一具具尸体展览似的摆放到院子里,冯八矬子凑近陶奎元,极低的声音说:“局长,我看这小子挺球的,耗子大个人竟有如此胆量,日后……”

    “留着他有大用处。”陶奎元冷笑道。

    警察马队离开大有屯时雨还没停,风中裹挟着浓浓的血腥味一直到镇上也未散去,马镫上沾着死去的胡子和警察的血。

    “功劳大大的陶局长,你消灭了天狗绺子大部,只几个人侥幸逃脱,干得漂亮。”角山荣大加夸奖道。

    “胡子藏身的大有屯,道荒难走,因此就没请皇军出兵。”陶奎元不失时机地恭敬日本人,说,“皇军如果去了,胡子一个也跑不掉啦。”

    角山荣对陶奎元讲,现在的局面不容乐观,我们的周围经场。有胡子出没,陶局长你肩上的担子不轻,近日‘瞩托’来报,西大荒草料场附近有可疑的人活动,宪兵队增派兵力看守,你们警察局的特务科,时时注意镇上出现可疑的人。

    “我马上布置。”陶奎元说。

    “接受改编以来,占大队长率队打的第一场硬仗,你要犒赏他们。”角山荣会刁买、笼络人心,目的显而易见,为更好给日军效命,他说,“陶局长,我以宪兵队的名誉,奖给他们两门小炮如何呀?”

    “那可是太好啦,以后他们会脑袋掖进裤腰带里干。”陶奎元道。

    “脑袋掖进裤腰带里,你说的很形象,很生动。”角山荣接下去指示道,“近期,我军多次与反满抗日分子交火,他们肯定有受伤的,你们警察局指定专人看好镇上的几家药店药铺,发现有购买枪伤药的人,严加盘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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