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司王国-问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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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秋日将暮,愁云惨淡,霜凝的瓦棱黝黑一片,一早就映入田甘霖的眼帘,压在他心底,再也驱散不开。他就这么久久伫立在行署半间云的格子窗前。没想到邓维昌之死会对自己产生如此沉重的打击。本来他一直都把邓维昌当作自己最强劲的对手,可是这个对手却在自己没有一点思想准备的时候撒手而去,他的魂也像被其带走一样,使得他一时间心海空空、茫然无措。对他来说,这种人生苦短的感受来得十分真切。面对铜镜,他突然发现自己已是两鬓斑斑,皱纹深似沟壑,便久久没能言语。事实上,自从被刘体纯掳去以后,他便有了命运多厄、人世无常之感,只是没有去深想这生命二字的意义,如今念及,依然不得要领,才觉此生枉然虚度,不禁潸然泪下。

    这天他朝百斯庵缓缓走去。抬头之间但见秋意已尽,万物萧条,九龙桥头桂子已不再飘香,唯有桥下的流水依然。这时他又想起了邓维昌,心想邓维昌要是没走,自己又会不会对他下此毒手?那时他毕竟已经大权在握。刚开始他还担心邓维昌撺掇儿子夺权,因此处处小心留意,没承想对手竟如孤鹤凄唳一声就去了,没有留下一丁点儿痕迹。他感到没有对手的人生仿佛一下子空了。可他又很是怀疑邓维昌的死因。在他看来情形绝不像传说的那样,是李大公子变鬼来索邓维昌的魂。照理说自己才是李大公子索魂的对象。难道这桂花树真的成精了?当初舜年也跟着一般人瞎胡闹,想要把这棵桂花树砍掉,要不是他厉言喝斥,只怕这风景早就不存在了。

    来到桥上,田甘霖停住脚步。他想不明白枣红马为何会突然受惊跃起?难道真是见了鬼?“马兮马兮,焉知我魂!”举目一望,就望见一朵恰似天马的云朵,从长空悠悠而过,仿佛正在嗷嗷嘶鸣。这不就是舜年的那匹白龙马吗?突然间他仿佛悟到了什么,心想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领风骚数百年!而今我已老矣,该是归隐山林的时候了!

    走过九龙桥头,田甘霖又生出岁月不再、老之将至之感。先前他从未有过这种感觉,哪怕是被农民军掠去的时候。不知不觉已来到庵前,他便久久地望着那副镶着金粉的行书对联:千江有水千江月,万里无云万里天。忽觉今日这对联的含义颇不一般:那水月云天的景象就仿佛在自己的心空浮现,而那水映月、天怀云的意境先前他似乎从未理解过。也许是因为太熟视无睹吧。他便若有所思地迈进了庙门。在门前打扫的正是他二哥的幺女惠儿,惠儿已经取了法名“惠明”。惠明之所以出家,不为别的,正因为李大公子烧掠西厢时被奸淫。那时她才十二三岁。本来她是要嫁给邻边土司的,只因出此大祸她便万念俱灰、万念皆空,最后只得皈依佛门。

    此时田甘霖名为敬香,实则是来看望万静尼姑。他已经很久没来看她了,不知她如今可好?事实上刚从刘体纯那里回来时,他也曾念及一日夫妻百日恩,也动过想要把她接回家的念头,只因族人极力反对,也只好作罢。但他还是经常进庵来看望她。有一日,刚进得庵来,就听见万静的抽咽之声,当他说及相思之苦时,万静却摇头道:“贫尼也是一时糊涂,如今静心思过,不想再招惹红尘。”那之前,万静的确虔心浮动过,可在尘世中懵懵懂懂走这一遭,反而使她将这滚滚红尘看破了。如今见有惠明前来相伴,她已心如止水,怎么也不肯再还俗了。

    此时此刻,田甘霖跨进庵来,心境却远非昔日可比。他又多了一份朦胧的心思,就是想要打听一下这法门的清规戒律,看自己到底有没有佛心、有没有佛缘,是否也能六根清静?刚到禅房,万静尼姑就收起木鱼,瞥了他一眼:

    “主爷今日何以有此雅兴,也来穷庵坐坐?”

    “也不为别的,一为敬香拜佛而来;二来也想给师傅捎点好茶。师傅切莫见笑!”田甘霖早已有了托词。

    “世间事本无好坏,茶又何以分出好坏?”万静微笑着反问了一句。

    他不知万静为何如此说话,便道:“几日不见,师傅说话怎的这般玄乎?看来我这一肚子诗书怕是白读了……嗳,茶又怎的分不出好坏?这是贡茶,平山云雾茶,是皇上钦点的好茶,怎见得就没有好坏之分?世间之人,不也有好坏之分,何况茶乎?”

    “贫尼可不这样看!”万静依旧一脸平心静气,“在贫尼看来,这茶是从叶而来,叶乃茶树之精脉,吸天地之灵气,聚之成形,冠之为叶,悉无高下之分,只因所处之地异也!在树为叶,摘而炒之为茶,乃人强力所为!贫尼如今是见物不是物,见人不是人,自知尚不能圆满,所以潜心修行。所言不是之处,还望施主见谅!”

    “唉,你这哪里是在谈茶,分明是在论人生!”田甘霖苦笑,“这恐怕就是参禅吧。”

    “人生不就是一出戏么?在门槛外是唱,在门槛内也是唱!”万静尼姑微笑道,“只不过我们槛外之人,心静一些罢了。正如泡茶,世人用滚烫的开水泡,出家人呢是用冷水在泡。这泡出来的茶味,自然就大不同了!”

    “唉,真是想不到,这茶从你口里说出来,仿佛就不是茶了!”田甘霖心中不觉一片凄凉,“看来,你真是把我从心里彻底忘了!”

    万静尼姑“阿弥陀佛”一声,又赶紧敲起木鱼。田甘霖也不急,等万静做完功课,又才与她攀谈。万静尼姑就给他讲起了《佛家三世因果文》: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欲知后世果,今生作者是。而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一谈就是月上东山,万静催他离庵,他才依依不舍地离开。这时候,望着一地银白,聆听蹄踏的马蹄之声,他感到自己仿佛就要飞升起来,心空不觉豁然一亮:我为何就不能长伴青灯古佛,也皈依佛门呢?

    2

    这日,太阳升起之时,田甘霖独自走出行署,走上八峰街,顿觉天空一片开阔,就仿佛那千江月、万里云都在自己心中,就仿佛自己被一种朦胧的思想和超然之气所包围。只是他还在怀疑:自己是否真有佛缘?毕竟自己是个老土司,一个土皇帝,一个在容美一言九鼎的人。这种心理,一时间又使得他很不自信,因为他不相信,自己为之奋斗一生的土司宝座,原来也是一种虚无。因为人生只不过一个过程,短暂得恰如白驹过隙!只是走完这一过程要达到什么目的,过去他从未想过,今日想来,他便伤感不已。

    这就到了智靖和尚这里。智靖一见土司前来,忙请他到寺里坐。

    此时此刻,但见古木参天,禅房曲径,鸟语空山,他便依稀进入了一种陌生的境地。不觉吟了一句:“冉冉百年机易尽,难将皮袋贮悉悲。”一语道尽了自己大半生的辛酸,倒想去做一个干干净净的头陀。便忆起西行途中被刘体纯带到丰都栗子寨圣贤祠时的情景。一入祠,就望见那副“圣贤祠”对联。上联是:时不拘古今,先成圣,后成贤,风动四方,孰先孰后,立功立德立言,皆古之贤也;下联是:运无论降生,见而知,闻而知,道原一贯,可步可趋,不忧不惑不惧,何有于我哉!就因为这一联,让他抚今追昔,不敢再以圣贤自诩,而且“不忧不惑不惧,何有于我哉”一句,更让他感慨倍生。而他伫足联前,故意高声朗诵给刘体纯等人听,并反复念叨着“何有于我哉”,让刘体纯对他更是心生敬畏。此时想起这悠悠往事,如烟似尘,缥缈不再,又不禁一阵怅惘。

    智靖和尚在前面带路,不时回头瞥望一眼,只觉怪了:怎么几日不见,土司竟没有了往日的煞气?但他没好明说。进得禅房,待给土司沏杯茶后,又才问主爷近来所忙何事?“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白日思夜里之所梦,夜里梦白里之所思……大师可曾知我所忙何事否?”田甘霖笑了。

    “听主爷所言,近来好似在参禅吧?”智靖捻须微笑。

    田甘霖点头:“始知世上客,不如山中人!我铁峰当年所作一联,其中一句就是:入法门不二,漫卷丹青几轴。今日始知,这禅林亦生香矣!”

    那联智靖和尚当然记得,其中就暗含了出家参禅的境界。就嗤了一声:“要是主爷身在佛门,恐怕早已得道成佛了!可惜可惜!”

    “此话怎讲?”因为他所求的正是这样的结果,回头是岸,立地成佛。

    “阿弥陀佛!”智靖和尚微微一笑,“俗话说,国有国法,寺有寺规。所谓法度,是为修性之人而定,为人之所效法之本。但得道高僧,六根清净,万事皆空,闲云野鹤,四海云游,是一境也;目力所及,不见高远,心之所悟,无际无涯,也是一境也。但人之所思皆系于心,日食五谷杂粮,皆为心之所思服务。然心空高远者,却非云鸟可以达及,亦非目力可以逾越,正所谓‘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所谓空,亦即色也;色,亦即空也!”

    这又是什么禅语?田甘霖听得懵懵懂懂的,一时如坠云雾之中,越发地糊涂起来,尤其是“所谓空,亦即色也;色,亦即空也”一句,更令他参悟不透。

    智靖看出端倪,也不点破,心想土司要是能参透最后一句,那他今生今世一定会结佛缘,若是不能参透,那就将半途而废。于是问主爷这茶好喝么?“这不就是高山云雾茶么?”田甘霖颔首。

    “难道主爷忘了,这茶还是你托人送与贫僧的。”智靖点头。

    哦!田甘霖点头。这段日子,他总是忘记一些事情,一经被人提醒,才想起来。也不知为何?这天他与和尚又闲聊半日,收获颇多,待月出东山之时,方才回司。以后几天,他总是在想和尚那句很是玄乎的话,可就是想不出什么端倪和所以然来,也不好问人,心里反倒极不痛快。

    一日,他又想到天赐这侄儿,倒觉得天赐能力超凡,远在诸和尚道士之上,就想去问个究竟,看到底清净无为之地,又有何可为何不可为?这就骑着白马径直望山而来。

    此时,已不见白露秋分痕迹,大雪已经封锁了进山的道路,九峰之顶,已是白雪皑皑,山舞银蛇,原驰蜡象。九龙溪也是一片烟波浩渺,渔舟点点。恰是万壑雪霁时分,人和马乃天地间唯一灵动之物,只是显得那么渺小,就宛如人间一浮萍,山间一芥蒂,不知终将漂泊何处?遂吟了几句:

    寒夜薰笼懒作呤,梅花消息故来寻;

    推窗万磐连天日,斑驳一江隐日深。

    来到调年堂,见天赐正在寺门脚踏瑞雪,凝望下野,便问天赐在望些什么?天赐说昨日得一奇梦,见一白马凌空而起,在司城上空久久盘桓不去!田甘霖诧异,说你跟我昨日所梦一模一样,不知是几时几刻所梦?天赐说寅时三刻!田甘霖一怔,竞与自己所梦时刻完全相同,更觉奇异,说你是真有所梦,还是看穿了叔父的心事?叔父今日前来,正欲问一结果。天赐笑说,近来你老所做之事,恐怕还不知其结果吧?

    田甘霖恍然,于是吩咐下人,不可进寺,说自己有要事要与梯玛相商。

    进得内来,给八部大王、田好汉、向老官人烧香磕头之后,田甘霖便问天赐可知叔之命运否?天赐说主爷戎马倥偬半生,今得土司之位日久,劳心劳力,伤肝伤肺,精神已大不如从前。依侄儿看,还是应该颐养天年才是!

    颐养天年?他想起近来自己的心思,被梯玛一一看穿,眼角不禁涌出点点泪痕。可就是被当作人质时,他也从未有过如此颓伤之感,自己依然满怀雄心、壮志凌云。今日他才看出自己,不论心灵,还是肉体,都那么的脆弱不堪。这到底是为什么呢?他急欲问一结果。

    “我们下盘棋吧。您老自会明白的。”天赐卖了个关子,并不急于回答。

    叔侄俩就像小孩子一样,玩起了金木水火土棋。这是小孩子玩的启蒙棋,是根据天体中金星、木星、水星、火星、土星五大行星命名。传说行星运行到一定的位置就会相撞,被撞的一方就会毁掉。天赐的用意就是要告诉他,天地间的一种冲撞和移位之象!

    两人一共下了三盘棋,田甘霖都输了,就笑道:“小时候就听说你是神童,下棋没人能赢你,果真如此,名不虚传!”

    天赐说:“主爷不是说舜年兄也是神童么?还叫他‘天马’,您难道忘了?”

    “哦!”田甘霖若有所思,心想一定是自己与儿子有了什么冲撞之象,天赐这才与自己对弈的。就问,“那梦,莫不是应在了你舜年哥身上?”

    “也许吧!”天赐讪然一笑,也不言明。

    “那邓维昌之死,又死于何因?你可知道?”

    天赐拿根竹枝,先在一团没有融化的雪地上画一个圆圈,然后又化一碗净水,口中便念念有词。一会儿,那圆圈就像一块铜镜一样,映出了不一般的情景:只见邓维昌从碧筠房里走出来,遇上了土司,土司便把他带进行署半间云,两人便开始喝茶、畅饮。就在这时,一个人进来,将土司叫走了,回来时,邓维昌已经不在。土司勃然大怒,一掌将一茶杯震落在地,嘭的一声,碎了。紧接着,邓维昌就骑着枣红马,朝调年堂而来。只见他一路走,一路按着太阳穴。进了寺,却不见有人,他又独自返回。一路行来,人就开始恍恍惚惚。待走到百斯庵时,只见一道光影于空中一闪,枣红马飞奔而起,人和马就坠下桥去了。

    “难道说,那道光影真是李大公子的魂魄不成?”田甘霖若有所悟。

    “不是!”天赐说,“是邓旗鼓的精神出了问题!”

    田甘霖这才明白,邓维昌的惊马原是精神恍惚所致,而非驾御不了那匹枣红马。可这又是因为什么呢?是因为碧筠与舜年的事?还是因为自己对他的冷落?如若都不是,不就说明这茶里有问题?他忽然意识到了这一层。可是那茶是自己平时饮用的最好的清明茶,又怎的会出问题呢?难道说,陆家对自己也有所防备?那茶当时他只是象征性地饮了一口,倒是邓维昌喝的要比自己多。

    田甘霖依然想不明白。他亲自叫陆寨主送来的贡茶,他没有上贡给大清皇帝,是因为路途太远,途中不太安全。如此说来,舜年真是等待不及,想要立马去当土司?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太可怕太可怕了。

    3

    从调年堂回来,一路上田甘霖已无心赏雪。那时他已万念俱灰,遂萌生了隐退之心。之后一段时间,他把各官职的空缺都作了相应安排,主要是把集中于邓维昌的旗鼓之权柄分配给五营:五营中军让应袭长子舜年领之;四营除让田姓德高望重之人统领以外,还任命异姓向日芳为管大旗鼓;其下四十八旗长官,领纛,以及旗长以下各守备、千总、百户,也都作了相应安排,多是升迁,也有增补。安排完毕,已是第二年春上。

    这天,田甘霖又来到真武庙,与智靖和尚谈及修庙之事,他想再盖一座庙宇,潜心修行,颐养天年。智靖和尚这些年足迹遍布容美各地,自然知道哪是风水宝地,哪是穷山恶水,不觉欣然一笑,说不知主爷是真心修禅,还是但求清净而已?田甘霖说我自然是想真心修禅了!智靖说既如此那贫僧就给主爷找个神仙都羡慕的好地方,平山之上,有一紫山,乃小昆仑之对峰也!贫僧意在此建真武殿,可献与主爷!

    田甘霖曾听说那紫山有祥瑞之气,四季不断,秋夏烟云,春冬雪雾,犹如真气氤氲,只是地处高寒,与世隔绝,所以一时竟没答应。智靖又笑:“主爷要是嫌一个人孤单,贫僧可在紫山建真武殿,主爷建一文殊寺,如何?”田甘霖说:“这样甚好!这样甚好!”于是商定下来,就与智靖和尚一同在紫山上兴建庙宇。

    又是一年四五月,文殊寺已基本建成,田甘霖遂携寺庙高人,前往紫山而来。这日山下不曾遇雨,山上则大雨忽至,满眼都是烟雨弥漫,白云像飞絮般漫天漫山翻滚,波峰之上,群峰点点,露顶如螺。登至真武殿,只见殿前四月桃花依旧盛开,自是别有一方洞天。再到文殊寺,山雨已歇,浮云渐渐散去,烟雾渐渐下沉,目力所及之处,依稀可见山下平山及其八峰,都似小山丘一般,顿有登泰山而小天下之感。

    田甘霖便问智靖大师:“这文殊菩萨是佛教大乘菩萨之一,以智慧知名。他和普贤菩萨并称,作为释迦的胁侍,侍左方,塑像多骑狮子。我想这狮子也沾了文殊菩萨的灵气,也颇有智慧吧?你看,比你我等如何?”

    “阿弥陀佛!”智靖自嘲,“就是菩萨所骑狮子,也是天神,又岂是我等凡人可以企及的?自然,不知要比我这老纳智慧多少倍了!”

    田甘霖忙道歉:“对不起大师,刚才老朽多有口迂,得罪之处,还望大师多多见谅!”

    “阿弥陀佛!”智靖笑道,“主爷多心了,其实我等凡俗之人,是绝不及那些得道成佛的精灵的。比如孙大圣,乃一石猴也,就可以大闹天宫,还不是因为得了天地之灵气?悟空,就是这么来的。空即色也,色即空也!阿弥陀佛!”

    “空即色也,色即空也?”田甘霖摇头,似乎还是无法参透这句禅语的真谛,只觉这佛门净地虽然清净无为,与世无争,但闲敲木鱼,涅槃清音,也绝非凡人能够轻易敲打出来!更何况自己一个六根不净、心有旁骛的土司?不想便罢,一想就更是伤感不已。

    这日,下塌的地方是白衣阁。虽然时令将入仲夏,山上却寒冽如冬,只能在石炉中生起炭火,以御寒冷。早上起来,还要加披貂裘,才不至于感到山中寒冷。他于是在山上一住半月,待雨过天晴,俯仰天地之间,不觉诗兴大发:

    紫山楼观拂层霞,暑月清寒透碧纱;

    隔雨似闻青女佩,因风吹落绛桃花。

    桑田尺寸分千里,猿鸟纵横共一家;

    为问白云铺作海,几人乘兴泛仙槎?

    一行皆道好诗,说不到此山中,难为此山人,不为此山人,就难作此等好诗了。因而高兴之余,田甘霖便题了紫山八景:一曰紫山云海;二曰夏月桃花;三曰畚山怪石;四曰金岭夕阳;五曰水砂平顶;六曰溪亭夜月;七曰梵阁清阴;八曰独峰仙掌。同时,这八景之名也让石匠刻在了醒目的崖壁之上。

    一行讨得土司欢心,居然不思下山来了。

    这日,田甘霖正在晨练,突然一亲将跑上山来,将一封急件送至他手中。他一瞥,见是长子舜年的亲笔信,急忙拆开来看。一看他就惊呆了:吴三桂已起兵云南,要他率众响应……这、这又如何是好?他想起刚刚才找寻到的安宁生活,将要毁于一旦,不觉一声长叹:“这天下是谁的又有何妨?又何必争来争去?”猛地一挥,就将那封书信抛下山去,就仿佛抛下一片洁白的鸡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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