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明如一回来,就遇到了件大事情:那个逃到桑植受到荫蔽的土司田炳如,又如何咽得下这口恶气?就鼓动岳父大人兵戈相向。之前田明如想到西北边的忠洞、东乡、施南三司去看看,就把姐姐若云一并带去了。还没走遍三个地方,就有亲将来报,说是桑植那边又打过来。田明如气得眼睛发绿,一声嚷道:“简直欺人太甚!难道老子的皇家护卫也是白当的?”
翻过年关,到了康熙四十七年二月二十六日,待一切准备停当,田明如就大举兴兵。他以向日芳为前锋,第一个夺取的目标就是桑植司辖属的下峒长官司司城。这日得报,向日芳已经扎营苦竹坝,掳冯家泉,陀家岭,冲天溪,张家村等处,所获牛马、财产不计其数。又过两日,得知桑植下峒长官司中军向鼎珍坚守虎罗洞,密传各旗旗长来此会商,定于三月十八日四路进兵,试图围歼容美土兵。情报送达,哪知向日芳轻敌,竟没有立即告之兄弟向武,致使容美土兵遭到对方突然袭击,向武只得蜂拥突围,所劫财物尽行丢失。三月二十一日,容美土兵退至小埠头,又遭桑植伏兵袭击,死伤甚众,向日芳亦大败而归。田明如气得简直想要杀人!便在行署半间云对着向日芳大发雷霆: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下你可倒好!还没把容美的脸给老子丢尽?”
向日芳首战败北,见主爷怒目圆睁,哪敢抬头?只得磕头认罪:“是下官无能,没有听从主爷规劝,太过轻敌!下官知罪!”
田明如手一挥,示意向日芳下去,将叶长浩叫来。
叶长浩领命前来。他不知主爷叫自己又有何事?其实他早知道这次主爷让向日芳带兵一定凶多吉少!自从掌权之后,向日芳刚愎自用、不可一世,处处都想高出客兵营一等,甚至还冷言冷语、以讥讽为快事。再说桑植、容美两司争斗多年,田地荒芜,土民苦极,且与巴东、长阳的边界之争亦不断发生。而少土司一回司又新官上任三把火,改革又兴兵。这改革且不去说,起用新人、年轻人无疑增添了容美的新鲜血液。但是在政局未稳、百废待兴、四面楚歌之时,又岂是兴兵讨伐逞强的时候?可是这一切,作为一个客兵营将领他只能作壁上观,不敢轻易置喙!
“给叶将军赐坐!”不等他进屋,里面就传来了少土司吩咐宫人的声音。
叶长浩进来,双手合十,给少土司施礼,然后坐在椅子上,聆听训示。田明如也不客气,早已恢复正常,开门见山地问:“叶将军,你以为这次容美与桑植之战如何?”
“不该战!”叶长浩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田明如一怔:“这是为何?是主张错误,还是用人不当?”
“末将不敢直言!”叶长浩双手一拱,给自己留了一个后路。
“但说无妨!”田明如抿了口茶,“本王如今只想听真话、实话!”
“既是主张错误,也是用人不当!”叶长浩一针见血地指出。
哦?田明如又是一怔:“是何道理?”
“主爷想想,如今之容美,历经数次浩劫,先是大公子谋反,继而太都爷又被诬陷致死,司境又何尝真正太平、安宁?”叶长浩慷慨陈词,“主爷如今回来,一主司政就改革弊政,又触及了多少人利益?又有多少人不服?况且主爷在外几十年,根基尚浅,追随者寡,观望者多,一旦贸然出兵,结果如何,不言自明。”
“叶将军所说极是!”田明如深以为然。
“再说这向日芳,与三公子又是什么关系?可谓亲上加亲。就因为你少土司回来,使得他们的土司之梦从此破灭;而之前又有多少人跟随他们?所以如今人心未定、前途未卜,谁又会真心实意去为主爷卖力?再说骄兵必败,先前容美与桑植大战,那是同仇敌忾,又何尝出现过败绩?末将以为,主爷应该改变方略,不可主战!”
“将军所言极是!”田明如喜上眉梢。就想将息事靖边、给土民百姓以一个安乐环境作为第一要务,遂道,“那以叶将军之见,是该跟桑植方面求和喽?”
“也不可!”叶长浩摇头。
“也不可?”田明如眉头一皱,“这战不是,求和不是,究竟又是为何?”
“既不战也不和,暂时凉下来!以待时机!”叶长浩一脸微笑。
“哦,这倒是个好主意!”田明如将手一拍,“这战于我不利,不战也失我容美脸面!相持下去,急的不是我,是他桑植土司!好好好!就依叶将军所言,我们先修内政,给土民以一个安宁环境,再谋他途!”遂给叶长浩再记一等新功。
从行署拜谢出来,叶长浩立即赶往调年堂,将这一消息立马告之了梯玛。正好宋淮月也在场。宋淮月可是个情种,自从田家大小姐田若云回了忠洞后,他就开始魂不守舍。见说了这等大事,也只是冷冷一笑,说你们也不要高兴过早,我看这少土司比那个也好不到哪去!“休得胡说!”天赐当即说了淮月一句。他可是看着田明如长大的,何况还与他母亲有着割不断、理还乱的联系?
宋淮月哪里肯听,依旧慷慨陈词:“我怎么胡说了?你看这少土司一回来都搞了些什么?不是找女人,就是起战火,这能是个好土司?容美只要不败在他手里就算烧了高香了!”
见这么一说,天赐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淮月说的是实情。自从若云跟着少土司一并回了忠洞,他就开始犯病了。他相信自己的预感:若云这一去恐怕再不会回来了。为此他大病了两天。叶泰斗见他一脸蜡黄,样子要死不活,也是一声哀叹。而天赐知道,淮月的病根在心里,一般药物不起作用,就叫泰斗带着淮月四处走走,散散心,兴许就好了。叶泰斗正要出门,去联络结盟的事,也就带着淮月去了。三个月后,叶泰斗回来了,淮月的病也好了。不想一回调年堂,就遇上了这等蹊跷事,也就闹了个不愉快。
之后宋淮月就像幽灵一样,开始在司境、紫草山和调年堂之间来来回回游荡。这就游荡到了六月。土民兴过六月六。六月六是毕兹卡人的一大节日,是为了纪念茅岗起义首领覃垕。叶泰斗就和天赐商议,结盟仪式就定在“六月六”这天举行。
宋淮月当书记员,他接到命令后便四处通知去了。这天,叶泰斗来到调年堂,开始跟梯玛商议有关结盟的一应事宜。第二天一早,两人便来到梯玛师父坟前,点香烧烛,向天祷告。清晨的雾气刚刚升起,坟墓笼罩在一片清岚之中。晨鸟开始了歌唱,夏蝉开始了长吟。一切都是那么的神秘,那么的秘密。这时,坟边的两株铁树突然噼啪一声,发出一阵脆响。两人侧目一望,都惊呆了:铁树开花了!
“铁树开花了?!”两人异口同声地惊呼,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可花瓣清晰地呈现在各自眼前。两人便紧紧地拉了拉手,然后跪下向师父的坟墓磕头。花瓣就像莲花一样,一瓣一瓣绽放开来,那淡黄的色泽就渐渐地由浅变深。清晨的露珠还悬挂在花边之上,不停地闪烁,就像观世音菩萨的莲花宝座,鲜艳无比。俗话说,铁树千年难开花,现在居然开了,这一定是神花。这无疑是一个好兆头!天赐就说:
“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如若师父九泉有知,就请明示弟子吧!”
“錞于出土,白虎惊世!”果不其然,上空立即传来了老师父洪亮的声音。那声音虽然从遥远的长空传来,但却震耳欲聋:“天赐、泰斗听令,你们要干的事业关乎天下苍生,上苍早已知道!但你们一定要顺应天道!莲花就是你们的神物!切记切记!”说完那声音又渐渐远去。
“我师父的英灵说,‘錞于出土,白虎惊世’,还说莲花就是我们的神物!”
“那我们就把盟会叫莲花坛如何?”叶泰斗建议。
“好,就叫莲花坛!”两人心有灵犀,一拍即合。但为了结盟能够秘密地进行,两人便商议:把知秋过继过来。一则梯玛也想收一关门弟子;二则也可以掩人耳目。于是过继定在六月初五日这天,在叶家操办几桌酒席,就算把联络的人全都召集过来。
2
六月初四这天,邬阳寨主带着姐姐牵牵和外甥一并来了。天赐万万没有想到。一见邬阳寨主扶着他姐姐在叶家朝门前下马,便匆匆走了过去。他以为牵牵会生自己气,牵牵却连看也没有看他一眼。只见她着一件浅色罗裙,穿一双黑色布鞋,步态微微,目光朝前平视,旁若无人。天赐这才看出蹊跷——牵牵的眼睛怎么了?他再顾不得许多,赶上前去就拉住牵牵的手,说牵牵,你这是怎么了?牵牵说我瞎了!我哭瞎了!天赐说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心一阵针扎似的痛。
“还不是因为你吗?”邬阳寨主不满地说了一句。
因为我?天赐不好再说什么,他感到惭愧。这么多年来,他四处奔走,却没有时间去看望牵牵母子,自觉对不起他们。但是为了容美,他又能怎样?
见兄弟出言不逊,牵牵就说:“你不要对你姐夫这样说话!”
“哼,他敢承认是我姐夫吗?”邬阳寨主眉毛一挑,禁不住痛心地说,“姐姐呀,你怎么老是替他说话?他害得你还不够苦吗?明明他有儿子,现在又要过继一个,亏你还来为他祝贺!”
原来为这事!天赐明白了,说:“是我对不住你们母子俩。我真是不知那是我的孩子!这些年让你受委屈了。你先去调年堂,等我办完了这里的事,再跟你解释好吗?”
“你过继一个儿子,我怎么就不能来吃喜酒了?你还当我是外人?”
见牵牵不明就里,天赐只好道:“话虽这样说,其实又不完全是这样。我想收一个关门弟子,要是不过门,就得不到真传。”
叶泰斗也赶了过来,忙说嫂子既然来了,就请进屋坐,当然要吃了喜酒再走。“感谢叶兄弟!”牵牵说。
天赐只好把牵牵扶进叶家。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儿子,见真是自己脱的壳,才不得不相信。可是儿子却不肯见他,直往他母亲身后躲。牵牵说岩生这是你爹,你怎么不叫?岩生说你不是说我没有爹吗?竟是不叫。天赐说是我对不起你们母子!从今往后,我一定会好好补偿!岩生说我不想留下来!我要跟舅舅一起回邬阳关!牵牵说这孩子,以前老是问爹爹是谁,现在有了却又不敢认,都是你舅舅挑唆的!天赐摇头,望着邬阳寨主,说兄弟你既来了,我想我们还是再好好谈一次吧。
两人这就来到调年堂。他让邬阳洞主跪在八部大王神像前。邬阳寨主却不肯跪,只道我又不姓田,我怎么能跪土司家庙?不跪!天赐就严肃道:“你现在不是给土司的祖先下跪,而是给毕兹卡人的祖先——八部大王下跪!”
见八部大王像神采奕奕,在烛光中闪烁,四周氤氲着一股神秘之气,邬阳寨主只好跪下来。天赐说你就向八部大神先祈祷祈祷吧。邬阳寨主于是一边上香,一边磕头:“请八部大神原谅土民无知!”天赐又庄严地说:“当着神的面,我问你三件事,你要如实回答!”邬阳寨主不知是何事,他不想下跪,但当着神灵的面也只好点头。
天赐就唱了一阵神歌,问:“邬阳寨主,你反对土司享受初夜权吗?”
邬阳寨主一愣,心想梯玛这不是要造土司的反吗?待梯玛又问一遍,他才瑟缩地说:“反、反对!”“那你反对土司的酷刑吗?”“反对!”“那你反对土司四处征战吗?”“反对!”天赐就收了法,立起身来说:“兄弟,你的心愿天神已经知道,请起。”
邬阳寨主懵然地站起来,天赐就拉着他的手说:“兄弟,我现在实话告诉你吧,我们准备成立一个组织:‘莲花坛’,宗旨就是这三条。你既然跟我们一条心,就请加入我们莲花坛。其实知秋过继给我,只是为了掩人耳目。现在你总该明白了吧?”
原来是这样!邬阳寨主恍然大悟,惭愧地道:“是我错怪姐夫了!我该死!”
“都是自家兄弟,何必这么客气!”天赐微笑,“如今你姐病了,就让她跟我一起吧。只是岩生,我不知他会怎么想。”
“还是看岩生自己吧,他也已长大成人了。”邬阳寨主说。
天赐就把邬阳寨主带到师父坟前,让他看那株开花的铁树。那花灿烂似荷莲绽放,似雪莲无暇。他明白那是天神授意,祥瑞之兆,便立即跪下,发起毒誓:“我邬阳在此发誓:本人自愿加入莲花坛,听从梯玛调遣,如有二心,天诛地灭,永世不得超生!”
天赐和邬阳寨主就回到了叶家。正好碧筠也来叶家前祝贺。两人这就来到叶家的吊脚楼上。望着一片茫茫的河水,天赐心中一片茫然。碧筠望着远方,却不无凄然地说:“我老了,没有什么可想的了。你看我能不能到调年堂去。我想请你为我再还一次愿。”
“碧筠,我们都老了,你也儿孙满堂,总该想得开了!”天赐感到为难,他刚刚才答应了牵牵,现在见碧筠又这么说,竟不知如何是好!
其实碧筠并非一定要跟天赐住到调年堂,只是天赐想接牵牵到家的消息让她知道后,她非常伤心,这才出门来打探口风。那时她只想证明一点,就是自己这么多年的苦苦思念,究竟是不是一场空?可天赐又哪里想得到这一层?一席话,就让他再度陷入了深深的愁思中,左右为难。其实这些碧筠都知道。可她这一生就只爱过天赐一人,爱着那个也曾爱着自己的梯玛!而今她忽然有了一种全新的感觉,总觉得自己深爱着的天赐已经不再爱自己了。那时候,她依然还清晰地记得,天赐哥小时对自己说过的话:他说自己不姓田,他再不是什么土司家的后代,而是土司家的仇人!后来她又才知道这话的分量!可她又能怎么办?她总是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逃不出这命运的捉弄?现在,她似乎再没有什么可企盼的了,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儿子早已登上土司大位,不用她再操什么心了!现在,她只想从她深爱的天赐哥口里得到一句爱的话语,就将毫无遗憾!可是天赐却不肯给她这样一句话,她才无比地伤心绝望。
天赐发现她脸渐渐变色,就扶住她,说碧筠,你这是怎么了?刚才不还好好的吗?碧筠苦涩一笑,说我死也不会瞑目!泪水汹涌而出。天赐说,你这又是何苦呢?相信缘分吧,这辈子……我们注定不能在一起!“缘分?”碧筠凄然一笑,说也好,等我们都到了阴曹地府,再来做夫妻吧!她挣脱了天赐的手,要下楼去。“我们……就等来世吧!”天赐只好松开了她手。
听到这话,碧筠挺住脚步,再次回过头来。她又微微地笑了。她知道自己终于等到了天赐哥的一句真心话。她就那么微笑着,走过来,在天赐身上紧紧地靠着。她终于感受了天赐哥咫尺之间的温柔与体贴,她再无其他如何奢望,便没在叶家吃饭,只说自己身子不舒服,就径直回家去了。
3
初五这天,淮月联络的人都先后到了。他们是药匠袁和尚、优伶李歌仙、土碧寨主梅山、叶家三兄弟,以及新吸收的邬阳寨主,加上梯玛天赐和淮月,一共九人。他们在叶家进了晚餐后,又相继来到调年堂。
子夜时分,庙门关上。调年堂里一时灯火辉煌。铁、陶、瓷、木、竹等等各种质地、各种式样的吊灯、壁灯都相继点亮。梯玛天赐跪在最前的草垫上,对着八部大王三拜,随即一口火苗喷去,神像前的三盏灯就点亮了。其中,中间那盏长明灯必须是青油灯,日夜不熄。于是大家望着神堂前那一片光明,跟着梯玛三拜。天赐将写有九个人名单的纸钱点燃,敬献给高高在上的神灵。那是九个人的灵魂。要是谁敢背叛誓言,他的灵魂就将永远交出去,再也取不回来,死后也不得超生,只能变成孤魂野鬼,日日夜夜经受电闪雷鸣的折磨。然后天赐又把神水洒在每个人头上,暗示永远去除灾祸,平平安安。最后九个人喝下鸡血酒,就结成了九个拜把子兄弟。接着天赐又唱起神歌,把设坛的宗旨禀告给天神。
莲花坛设有一个总坛,八个分坛。每个分坛又下设八旗,每旗之下又设八社。只有坛长可以分封旗长,依此类推,每个旗长又可分封社长。本坛只与坛下各旗单线联络,各旗只与旗下各社单线联络。坛长就是六月六结拜的九位拜把子兄弟,也称袍哥大爷。按年龄和德望,梯玛为大爷、叶泰斗为二爷、袁和尚为三爷、北斗为四爷、李歌仙为五爷、土碧寨主为六爷、邬阳寨主为七爷、长浩为八爷、淮月为九爷。总坛设在调年堂,由天赐担任总坛长。下设总理坛,由二爷叶泰斗掌管。设药坛,由三爷袁和尚掌管。设军需坛,由四爷叶北斗掌管。设联络坛,由五爷李歌仙掌管。设供给二坛,分别由六爷土碧寨主、七爷邬阳寨主掌管。设征伐坛,由八爷叶长浩掌管。设书记坛,由宋淮月掌管。每一坛长持有一葫芦,葫芦上刻有莲花,开一朵为大爷,开两朵为二爷,以此类推,开九朵就为九爷了。这酒葫芦平时是装酒用的,个个都如醉仙一般,逍遥自在。葫芦上还刻有《蛮中》一诗:
蛮溪雨过叶皆流,落口猩猩啼树头;
高竹乱藤茅屋小,不知村落属何州。
这诗是联络暗号,只有在电光下才能够显现。但各坛的暗号都可以告之各坛会员知道。自然,各坛的暗号九大坛主都知道,以便识别是哪一坛的会员。而会员见了葫芦上开了几瓣莲花,也就知道是几爷了。这酒葫芦却是叶泰斗和宋淮月两人特制的九大葫芦,经过精雕细刻而成,几乎无人仿造出来。虽然土民几乎每家都藏有葫芦壶,但都没有雕刻莲花,况且还是铁树开的莲花。这是个无比好的创意,因为土民家家户户都有这种葫芦制作的壶,这样便可以掩人目、秘密地活动。
天一微明,九位大爷提着酒葫芦,就一起来到老梯玛的坟前,跪下叩拜。铁树上的花瓣再次绽开,正好是九瓣,瓣瓣鲜艳夺目。此时一缕青烟从花蕊中冉冉升起,渐渐聚在众人上空,一个浑厚的声音传了下来:
“莲花坛九大坛主听令。我是本坛天神覃垕,下凡扶持本莲花坛,上顺天意,下顺民心:一不许犯淫劫掳;二不许背坛卖友,三不许违背号令,四不许滥杀无辜。今降莲花咒语、宝诰于各坛,各坛要牢记于心。”
说完,青烟渐渐散去,随即变幻成一轴经卷,又悠悠飘然而下。天赐双手接住,展开一看,正面是一面莲花旗帜,上书“莲花经”三字。背面是莲花咒语和宝诰。此外还有净身神咒、净口神咒、净心神咒、安位神咒、避秽神咒、朝贺宝诰、朝贺赞词,以及十色旗主经。一个个字虽细如蚊足,却闪烁着光芒,放大成母指大小,一行行浮现出来。
这是天意!天命所归!
天赐的手微微颤抖起来。天空突然一声霹雳,云层中就飞出九条真龙的幻影,九条龙影绕莲花一周,就飞向了九只葫芦。朝葫芦一望,但见那九条龙栩栩如生、活灵活现,一会儿就贴在葫芦之上,幻化成了一笔画成的连体神符。
九大爷面面相觑,但见本坛神覃垕是纹过龙神的,于是再拜,铁树花又合上。一行人便来到调年堂,开始书写《莲花经》。太阳突地隐去,天幕又开始阴暗下来。大家不觉朝天而望,原来天上出现了日晕。心想这天真是怪了?从来没有六月六乌云遮太阳,这又是个什么预兆?九大爷各自心里猜测,不知要出什么大事,可是嘴上却没有说出来。
没过多久,知秋带着牵牵母子也来到了调年堂。天赐连忙赶出来,将他们拦在神坛外,说里面正在做法事,暂时不能进去。知秋就到戏楼上休息去了。天赐就陪牵牵说起话来。牵牵说:“今天是六月六,你该晒晒龙袍了。”天赐点头:“天怎么突然阴了?真是怪事!”牵牵说:“以我看,这天要变了!”
变天?天赐“哦”了一声,心想自己为之奋斗的事业不就是要变天?他想化碗神水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预兆?又撇不下牵牵母子,只好等待他们抄完《莲花经》再说。
又过一个时辰,知秋突然醒来,说道:“宋老先生走了!”“谁走了?”天赐问。“宋老先生走了!”他知道知秋所言应该不虚。沉默一会儿,才将这一噩耗告之淮月。
淮月一听顿时大哭。他便立即赶往紫草山而来,那时宋老先生身子早已经冰凉。有风乍起,掀动他的白发,飘飘冉冉。原来天地阴晦,日月无光,是因为淮月没有前来送终,老天爷在责怪他不孝!“爹!”他大呼一声,便长跪不起,声声诉说自己的不是。
九大爷也陆陆续续赶来。大家既已结拜为异姓兄弟,那么九爷的父亲也就如同自己父亲。只是这茅庐靠着斜坡建筑,根本无法摆灵堂。天赐见宋先生为土司家和文安之守陵几十年,就想请示少土司田明如,看是否能把宋先生的灵堂设在校场。少土司还未从施南回来,田畅如虽是旗鼓,却不敢擅自做主。天赐就把宋先生的灵堂设在了调年堂。
然而,少土司第二天就回来了,他在施南见容美方向普降祥光,又出现日晕,就知道容美又出了大事。可是一回来,听说梯玛将一个外姓人的灵堂设在田氏家庙,顿时大发雷霆:“这么大的事都不事先请示,他也太狂妄了!”
“其实梯玛大叔请示过我,看是否可以将灵堂搭在校场,我不敢擅自做主,大叔这才把灵堂设在了调年堂!”田畅如说。
“这不是想让本王难堪吗?”田明如拂袖而去。
事已至此,灵堂不好再设,只是不让宋先生葬在紫草山,说田家的祖坟地,不是谁都可以葬的。天赐也不再强求。
过了九早,天赐把宋先生葬在了他师父老梯玛和叶墨之父的坟墓旁,让他们永远在九泉之下相伴。
这天夜里,淮月回到紫草山上,一把火将茅庐点燃。刹那间,熊熊的大火燃烧起来,顿时映红半边中天。而他就像幽灵一样,一下子消隐在漆黑的夜幕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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