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司王国-瘟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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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谁也没有想到,这年春天会这么多雨,天就像被谁捅了个窟窿似的,雨水一个劲地下,三天竟是没有两天晴,连人都快沤得发霉了。有人说,这是挖了白鹤精坟的缘故,老天爷要给容美降灾了。但是这些话谁也不敢当少土司的面说,司城早已是人心惶惶、草木皆兵。

    当然这时候也有喜讯,就是土司的大女婿覃禹鼎做了施南土司,到容美报喜来了。对这个女婿,田明如向来很欣赏,他提出的两点建议都全部予以采纳:一是添置火炮、火枪等先进兵器;一是开凿两司之间的铜鼓山道。这两点建议都是使容美日渐强大起来的标志。少土司便开始征集土民,前往铜鼓山,会同施南一同开凿那一百七十华里山道。

    少土司首先派出了两支人马。一支由叶长浩和田曜如带领。当他们从汉地采购火器回来时,少土司已派向日芳到铜鼓山去指挥了。他们本想去行署说服少土司,却被旗鼓田畅如劝阻。田畅如说少土司已将持反对意见的长辈田庆年冷落了,言下之意就是叫他们不要再惹事。叶长浩是个聪明人,也只好听之任之。

    铜鼓山是容美和施南两司的一道屏障。这里山高路险,崎岖难行,严重阻碍了两司贸易与交往。要是平常年景也罢,偏偏这年春上如此多雨,该下种时不能下种,也就预示着饥荒灾年到来。这时是不适宜征调民夫的。可田庆年的建议没被少土司采纳,他硬是派得力干将向日芳前去指挥。铜鼓山属于岩溶地貌,多山洞,老鼠特别猖獗。悄然之间,在铜鼓山开凿山道的土民就开始与老鼠为伍。老鼠便不时地在土民的饭菜篮子上溜来溜去,一些人就病倒了。

    疫情立即传到少土司耳朵里。他就派旗鼓田畅如到铜鼓山立即去查看。田畅如见开凿的速度如此之慢,回来就给少土司如实地汇报。田明如不置可否,但见已经秋收,就把叶长浩带的客兵营也派了上去。哪知叶长浩带着客兵营还没上去半个月,就有几个人病倒了。开始谁也不知道是什么病因,皆以为是劳累所致。哪知过了几天向日芳那边就开始死人了。

    这还得了!消息立即传到司城,田明如就派袁和尚带了几位药匠到铜鼓山查看。一路只见老鼠四处乱窜,一点不怕人,他们心里便明白了几分。待到尸体边一查看,就惊呆了:只见个个身上都有斑点,或红红的,或黑黑的——这不是鼠疫又是什么?向日芳一听,竟吓得一脸铁青:“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有的土民已经回家治疗去了,万一传染开来,容美就要遭殃了!”

    “你们现在得立马分开,不能再住洞里,而且不能回去。只有控制了传染源,容美才会有救。”袁和尚眉头紧锁。

    “这个消息不能传出去。”向日芳说,“一旦传出去,土民们就会跑光。到时候这路还怎么修?”

    “那就尽快将尸体火化,不然后果不堪设想!”袁和尚也很无奈。

    几个药匠开了药方,就赶到叶长浩所带领的客兵营这边。叶长浩刚好在生病的客民帐篷里。袁和尚一见,就把他叫到背人的地方,将这一消息告知于他。叶长浩不相信,进洞来看。只见染病的一个个身上仿佛都有老鼠在爬,又像一条条蛇从脚心慢慢爬进身子里。果真得的是鼠疫!袁和尚又把他拉出来说都得火化。“可他们都还没死啊!”叶长浩为难。“要是再等人死了,只怕就没人再来收尸了,说不定你也染上了。”袁和尚并非耸人听闻,“现在你要马上下令隔离!事不宜迟!”叶长浩一脸茫然:“难道……他们真就没救了?”

    “我难道还会见死不救?悬壶济世,救死扶伤,可是我们为医的职责!”袁和尚语气十分生硬,“趁现在客兵营这边还没有大批传染,你还是把他们赶紧烧掉。而且这是空气传染,你们得戴口罩。一层不够,还要多戴几层才行!”

    天啊!叶长浩顿时泪流满面。他昂着头,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试想好好的人怎么就要被活活烧死?简直令人难以置信!可现在只有消灭老鼠才能消灭传染源。只是铜鼓山方圆几百里,又如何去灭尽这老鼠?可他还想尽力挽救,毕竟这些人都是他的老部下。

    见叶长浩一时转不过弯,袁和尚就道:“你不忍心,我就给你再配一点迷魂药,也好让他们安乐去死!”

    叶长浩只好把病人区划分开来,然后把没有生病的客民转移到铜鼓山寨,将过往铜鼓山的道路全部封锁。

    那天夜里,叶长浩叫人带着迷魂药,给生病的弟兄们喂了。见他们一个个安详地睡去,就跟手下抱来木柴,堆在四周,点燃。一时间熊熊的火焰升腾起来,只听见里面噼啪的声响一阵紧似一阵,焦糊味一阵阵传来,熏得人几欲呕吐。叶长浩就泪流满面地跪了下去:“老天爷,你为什么就不长眼睛啊!”

    2

    这时消息虽被封锁,但还是立马传开了。田明如只好派人封锁了各个关口,凡出入人等都要列行检查。这样一来,来容美经商的客人望而生畏,司城一下子冷清起来。更可悲的是,向日芳所带的土民中,有一些跑回家医治,因没来得及控制病源,使得瘟疫正在渐渐蔓延。有几个寨子已经开始死人,没半个月时间,寨子上的人就死了十之三四,又半个月时间,已经死去十之八九。就是没有染病的,因被封锁也没有路可走,也只好等死了。

    铜鼓山上此时却是另一番景象。前去开凿道路的土民全都成了灭鼠队员。一个个戴着各色口罩,将所有的路都撒上厚厚一层生石灰,还将所有的洞都放了老鼠药。并且派人在洞口敲锣打鼓,将洞老鼠惊得惶惶不可终日。那时向日芳已被少土司叫回去,相对来说,那边情形没有这边的好。有人以为自己还没被传染,就开始悄悄地逃跑。只因容美的道路被封锁,他们翻山越岭,就逃到了邻近司境。有人隐姓埋名,开始潜伏下来,有人被当场捉住,则被活活烧死。

    土司点名叶长浩也要回去,可他拒绝了。这天,他在铜鼓山白寨主家里正跟白寨主喝酒。这白家寨可谓一处风水宝地,如一艘大船搁在苍茫的沧海间,四周全都是突兀的船舷——崖壁,一棵四合围的红豆杉,如桅杆插在船头。亿万斯年,就这么在这沧海间静默地沉浮着、摇晃着。这寨人不知来这里多少代了,过去大多没有人下过山。能去的多是年轻力壮敢闯世界的后生。这是典型的老毕兹卡山寨,除了少数人能懂汉话外,大多无法用汉语交流。这白寨主一家可谓例外,时常与司城保持联络,都会汉话。而且这里的地形也十分奇特,四周都是悬崖,古木参天,将整个寨子全都掩映起来。要不是有道山门,还真看不出这里有个寨子。唯有一条小路逶迤而上,如藤蔓牵连着山外的世界。这次因修铜鼓山道,正好从山寨下半山腰的崖壁上通过,为山寨通往外地又开辟出一条通道。再过两年,这与世隔绝、交通不便的日子就将彻底打破。这本是一桩好事,可是白寨主却非常地伤感。那时他女儿正值豆蔻年华,本来不久就要出嫁,可是未婚夫不幸染上传染病,在向日芳那边被活活烧死。现在他闺女整日坐在吊脚楼上哭泣,却无人劝说。白寨主于是有病乱投医,就求叶长浩前去劝劝。叶长浩苦笑,他觉得自己又哪好独自上楼去劝?传出去影响几多不好?

    时间一晃过去三个月,少土司不断派人运来粮食,却不让开凿道路的土民、客民回家。这时已近腊月,大家都想回家过年。道路却被重兵封锁,只准进山不许出山。而土民和客民的生活都一样单调。分散的人群又开始串门。铜鼓山因只有一个戏班,就被请来请去。可是病源还没有根治,又有人不幸染上了。

    叶长浩只好命令客民与土民完全隔离开来。

    向日芳因为不在场,队伍就由他兄弟向武代管。向武有个绰号叫“向无赖”,他五大三粗,虎背熊腰,说话大大咧咧,像个大炮筒子。只因平时爱赌爱嫖,所以管束不了手下。这时有人开始煽阴风点鬼火,说客民们看不起土民,不让土民与客民来往。不时还有土民过来对客民辱骂,两边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已近腊月,客民说麻雀还有个三十夜,我们要回去过年!叶长浩只好给少土司写信说了客兵营的情况。田明如得了信,一时拿不定主意,就召集田畅如、田曜如、向日芳,以及田庆年、向老管家和梯玛等老中青几辈人一起共商对策。

    依次坐下,田明如阴沉着脸,说鼠疫猖獗,容美不幸,传染病依然没有被根除。如今土民、客民都要求回家过年,说麻雀还有个三十夜。大家以为如何?

    田畅如自当上容美旗鼓以后,算是掌握了兵权,虽然平时说话做事皆小心翼翼,但在这大是大非面前,他却不想落后,首先开口答话:“以我看,他们在铜鼓山过年,没必要回来了。一旦回来,真要是传染起来,就不再是几个寨子死光的问题。”

    田曜如自从断了土司之梦后,虽然只掌一属司之大权,但遥领属司的日子也过得蛮滋润,一年竟有三分之二时间待在司城,如今说话也算响当当一个人物,自然不甘落后:“以我看,最好派人前去看看。真要是没有病,回来也是可以的。”他唱起了反调。

    见三哥平时对自己多有不服,时时爱与自己抬杠,田畅如就鄙夷一声:“谁还敢去?你敢去吗?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还是小心为是,不就过个年吗?”他担心一旦司城被传染开来,大家的日子就都不好过。田曜如却心怀鬼胎,他想的就是司城大乱,自己好隔岸观火,也便厉声反驳道:“作为一司父母官,都这么怕死,那还要大家干什么?”“那你敢去么?”田畅如冷笑着将他一军。“这是你的职责,岂有我去之理?”田曜如当仁不让。

    见兄弟俩又开始干仗,天赐只好站出来说:“你俩也不要争了,以我看,你们说的都有道理。但是土民和客民的情绪,也应该考虑。”

    田明如走来走去,希望大家畅所欲言。见大家噤声,他便提醒一句:“各位,既来之则安之!每人都得发言!言者无罪,闻者足戒!”

    自从被少土司贬了职,田庆年总爱倚老卖老,也半真半假地道:“你们都怕死,反正我老了,一把老骨头,不妨走一趟。”几个晚辈知道这话是在讥讽自己,都哑然了。

    田明如摇摇头,然后问:“向老管家,难道您老就不想说两句?”

    “我嘛,也早一把老骨头了,本不该多这嘴,可是主爷既点了老夫大名,那老夫就多两句嘴!”向老管家深吸一口烟,咳嗽一声才开腔,“以老夫看,是应该去看看的。回来就没这必要了。因为过年也只是个意思,在哪过不是过?你看我们少土司,当初到汉地去求学,不是在外过了几十个年才回来?当然一年辛苦到头,也是应该慰劳慰劳的!不然大家闹起情绪来,就不好了。”

    又是一阵沉默,只听得吸烟喝茶的声响此起彼伏,气氛就像铅一样沉。最后田明如对向日芳说:“你看看,去慰劳他们,还是叫他们回来?你是从前线回来的,也总得发个言嘛!”

    向日芳见土司话里有话,在挖苦自己临阵逃跑,他却不好反驳,只是摇头:“还是主爷说了算!我没有什么可说的。”

    “怎么,吓掉魂了?”田明如笑了,“你总得表个态嘛!行就行,不行就不行。”

    见少土司笑里藏刀,向日芳像吞咽了一只苍蝇,怪不是滋味儿,只得苦笑:“要我说,最好是等道路修成了再回来!可是……”

    “可是什么?怎么一点也不爽快,哪像个带兵之人!”田明如眉头一皱,又催问一句,“说吧!到底什么理由!”

    “可是,”向日芳一顿,苦笑一声,“那里没有女人,只怕他们熬不住!”

    “就为这个?”这大大出乎人们的意料。然而好好一想,也属人之常情、无可厚非,就都笑了。

    虽然这是个好笑的话题,但田明如却笑不出声。他担心的是:如果土民和客民一旦联合起来造反,局面就将难以收拾。但这样的话他又不好说出口。最后大家议来议去,还是同意得想一个办法:最好是到汉地去买些妓女,也好让那些开凿山道的男人们开开荤,享受享受。也许他们想回家了,就是太想老婆!

    这还真是个好办法。那些从汉地买来的无家可归的女人,一到开凿工地就大受欢迎。但是土民那边,首先把好看点的女人全都选去,剩下一些长得像马桑树疙瘩的,还是让这些饥渴的客民美餐了一顿。只有叶长浩没有要,那时他住在白寨主家里,做什么事都得注意影响。早在上京的时候,大家沿途上窑子,邀他去他也没去。他依然记得自己的使命:回司就是为了取消土司的初夜权!

    于是开凿道路的土民、客民,就在铜鼓山过了一个年。

    3

    正月里,铜鼓山再次欢腾起来。叶长浩没去跟土民一起跳摆手舞,而是在吊脚楼上吹起了木叶。他在想念自己的妻子。这几个月时间,他只收到过妻子两封信,而他的消息一点也传不出去。白寨主的女儿白果,这天也没有去跳摆手舞,她被这深情的木叶声打动了,也在阁楼上轻声地唱和:红花女,红花郎,两朵红花隔重墙,日夜相思化露水,默默无声泪汪汪。

    听见这美妙的歌声,像百灵鸟一样的歌声,叶长浩被深深地感染。他希望自己能够立马回到亲人身边,然而这一场瘟疫,使得他再也回不去。这之后,每天他都要吹上几曲,用以打发寂寥落寞的日子,白果姑娘便跟他一同唱和。这白家寨,正好有一山崖,断开一个口子,分出两片崖壁,一南一北,夹住了那一条入寨的山路。因寨口缺有一角,白家寨就在这里建造了个神堂——摆手堂。大凡小摆手都在这里举行。而南边的山石间,正好在白寨主家后面,与吊楼子紧紧相连。那山石间还长有一棵白果树,有七八抱之围,虬曲之根也有两抱大小。叶长浩每每爬到这山石间,或靠着这棵大树上,或坐在这树根上,或沐着灿烂的阳光,或浴着如乳的月色,尽情吹奏着木叶。渐渐地,一个在白果树下,一个在吊脚楼上,一唱一和,彼此就熟悉了、相知了。

    时间一晃又到一年腊月。客民们又想回家过年了。可是铜鼓山的道路还没有完成,以少土司为首的少壮派,还是不同意大家回去。理由依然是瘟疫没有根除,等修完了道路再说。而且土民那边将慰劳品全都抢占了,客民不满的情绪于是再次高涨。哪知叶长浩前去跟向无赖交涉也被一番奚落。叶长浩很生气,就给少土司写信。可是少土司却提前收到了向武的告状信,说是客民想要造反!少土司不明就里,当即就将重兵陈放在回司的关隘上。

    消息立即传到了客兵营里,大家都摩拳擦掌,心想与其受这窝囊气,还不如反了。白寨主见大家这么不冷静,就前来规劝。可叶长浩手下将领和客兵们却不这样想,他们认为要是不乘机反抗,那么大家就永远没有翻身出头之日。叶长浩也是这么想,认为客兵营只有通过反抗,最终才能提高客兵营的地位;也只有提高了客兵营的地位,在少土司的眼里他才算个真正的将领!然而,白寨主哪知客民此时酝酿起来的情绪?他始终认为反抗没有任何出路,应该等待时机、相机行事。而且,他不知大多客民都是被解放出来的奴隶,梦想自由的愿望比平时更为强烈。但白寨主生怕事态进一步扩大,就叫女儿白果前来相劝。那时候他暗中还肩负着一大任务——就是秘密监视客兵营的动向。一有情况就立马向少土司禀报。

    夜幕降临,山风呼啸。整个客兵营都生起了冓火,大家聚在一起又开始唱思亲歌。歌声带着凄婉之色在火焰上跳荡,就仿佛穿越浩瀚的夜空,在长天猎猎作响。山鸟也惊飞起来。这时候,白果姑娘袭一身新衣来到叶长浩房间,见叶将军正在躬身收拾东西,像是要走,就倚在门边,轻轻抽咽起来。叶长浩回头,见是白果姑娘,眼前一亮。只见她穿戴一新,就像要出嫁的姑娘光彩照人,而且身段窈窕,玉手纤纤,唇红齿白,仪态万方,简直无一处不叫人疼爱,无一处不让人销魂。他立马收回目光,说我要走了。白果说你能不走么?泪水在眼眶里不停闪烁。叶长浩摇头,说我有家有业的,能不回去吗?再说我把他们好好地带来,自然也该好好地带去。白果说,那你能带上我一起回去吗?叶长浩没有做声,他长叹一声。不知这次自己还能不能回到亲人身边,就说要是我能活着,我一定回来接你!白果等的就是这话,说你可得说话算数!月光似乎也害羞了,也躲进了云层里。叶长浩的激情遂被点燃。毕竟一年多来,他没有去碰任何女人!不知这一去,自己还能不能活着回来?

    太阳出来了。这天叶长浩带着客兵营的兵将,告别白寨主和白果姑娘,径直来到铜鼓关下。守关将领却不让客民入关,两边僵持起来。谣言就传开了——说是客兵营造反!狼烟又升起来了!

    边关紧急的消息立马传到司城。旗鼓田畅如率领亲兵快马加鞭立即赶来。这时夕阳西下,残阳如血,铜鼓关山下山上,旌旗招展,猎猎有声。田畅如一脸威严地走上关口,扶着城垛,望着叶长浩大喊:

    “叶将军,不可鲁莽!有什么话,你且上关来说。我自会如实回禀主爷的!”

    “烦请旗鼓大人代呈主爷,说客民只有一个愿望,就是回家过年!”叶长浩大喊。

    “叶将军,不是不让你们回家。而是如今瘟疫还在蔓延,你等应该从大局出发,为司城着想。”田畅如摇头。

    叶长浩说:“土民跟我们客民这边不一样,他们那边还在发病,我们这边已经没有了。再说司城发来的物资,我们很少领到。你回去对少土司说,非是客民要反!”

    见一时半会说服不了叶将军,田畅如很恼火。但他也知道客兵营多是从桑植过来的土民,大多是被抓来的,至今还保持着奴隶身份,所以土民对他们多有不敬,时有掠夺,才使得客民想要造反。但现在他只想尽快平息这场风波,就说:“叶将军,你且上关来,有什么事,我们可以商量,切不可将事态扩大!你们家人,都还在家里等着你们啦!”

    “我们要回家!我们要回家过年!”客民忽地起哄了。

    “砰!砰!”突然关口几声枪响,站在前边的几个客民被击中。叶长浩手臂也受了伤。客兵们就齐声大喊:“叶将军,反了吧!我们反了吧!”

    叶长浩捂住自己的手却厉声道:“我们反了也就反了,可是我们的家人怎么办?我们大不了一死,可他们也必将惨遭杀戮!”他顿了顿,摇摇头,又不无痛心地说,“兄弟们,不是此仇不报,而是时候未到!俗话不是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再忍一忍吧!我叶长浩绝非贪生怕死之辈,也绝不会抛下兄弟们不管!”这就对关上高喊:“田旗鼓,非是客民要反,你们何故开枪?莫必真想逼客民造反?”

    “你们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要是不想反,你们就回去!这样对大家都好!”田畅如冷冷地道。

    “客民也是人,麻雀还有个三十夜,我们为何就不能回家过年?”叶长浩厉声反驳。

    “叶将军,你放心,客民和土民的食物,从今往后分开递送。你还是上关来吧。是谁指挥开的枪,我会马上调查,一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复!”田畅如不想把事态闹大,只想息事宁人。

    叶长浩不想拿鸡蛋碰石头,就说:“关我就不上了,请旗鼓好自为之!咱们后会有期!”说完带着几百客民就回了铜鼓山。

    铜鼓山白寨主早已得知消息,这时急忙迎了出来。但见叶将军受伤,便给他立即包扎。这天白果也不再唱歌了,她来到叶长浩这边,又气愤地说:“哼,他们真是下得了毒手,难道就不怕客兵营真反?”

    “客兵有家有业的,不到万不得已谁又会反?”叶长浩凄然一声,“说客兵们造反,都是别有用心的人在背后捣鬼,为的就是夺去我的实权!”

    白果姑娘点头,深知这事并非那么简单,却又不好直说,只得旁敲侧击地道:“听我父亲说,土民那边,又开始传染了。”

    “我担心的就是这一点,”叶长浩点头,“要是病传染过来,我又怎么向他们的亲人交代?要是现在能回去,就好了。”

    “看来,你也想家了!”白果姑娘苦涩一笑,眼眶又湿润起来。

    叶长浩知道,白果姑娘打心眼里对自己好,但他毕竟年龄大了,对白果姑娘的爱怎么也不敢接受。因为年龄关系,他觉得爱是一种责任,也是一种负担。这时望着白果闪烁的泪光,不知再说什么好。其实他早知道,自己已经深深爱上了这个白果姑娘。

    这一天,白寨主跟叶长浩一起喝酒,可是喝着喝着,寨主突然隐隐抽噎起来。叶长浩不知何故,忙问何故?白寨主说那个向无赖看上了白果。叶长浩啪的一掌拍在桌子上,一声大喝:“向日芳,你怎么会有这样一个无赖的弟弟!诬陷客兵营造反不说,如今还来抢夺民女,是可忍孰不可忍!”

    这天,向无赖见寨主没有把美女送去,就亲自带兵来了。叶长浩丢开酒杯,带着客兵便迎上去。见大家堵在山门外,他将手一拱,遂冷冷地道:“向将军,不知亲率土兵前来,是何道理?”

    “对不起将军,下官有事找白寨主,还望借下道!”向武将手重重一拱。

    “这一地是客兵营管辖的地盘,向将军无事,还是请回吧!”叶长浩想先礼后兵。

    “下官与白寨主有事,岂能就此回去?”向武口气不再友好。他心里自有一本变天账,心想你叶长浩不就想保护那个白果姑娘么?那好,老子偏偏就要与你作对!

    叶长浩又哪肯服软?再怎么说他的官衔也比这向无赖高,又岂能让他在此撒野?此时但见土民情绪高昂,他就对土民兄弟道:

    “土民兄弟们,大家都是好兄弟,听我一句话,千万不要为他人卖命,那样死也不值!再说,大家都好好想一想,我们在这里苦等苦熬,不就是想能回家团圆吗?一旦有什么闪失,大家又有何面目去见家人?”

    见叶长浩说得在理,土兵面面相觑,不再起哄。但是向无赖忍不下这口窝囊气,临走时还是放了一句狠话:“姓叶的,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带着手下洗劫了附近几个小寨,将那里的美女全都抢走了。

    月牙儿出山了。白果姑娘坐在吊脚楼上又开始歌唱。叶长浩也深情地吹起木叶,声声都是对爱情的呼唤。可是这样的日子并没持续多久,白寨主就病倒了。这天,他拉着叶长浩的手说:“叶将军,我就只这么一个宝贝女儿……我就交给你了。”

    叶长浩不忍让一个临死之人伤心,就紧握他的手,点了点头。白果姑娘便大叫一声:“爹!”叶长浩也大叫一声,顿时泪水长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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