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没有想到,土司的末日说来就来了。这天,田明如又得到消息——四川提督黄庭桂和巡抚宪德又于四月十一日参了他两件事:一是他私授建始县向仲乾、向仲明、向仲试委扎,委以官职;二是建始县与容美交界处的粟谷坝、马水河、安乐井等处,原是建始居民,但该地每户交给土司银二三钱至七八钱不等,名为春花二丝税,居民如不上交,即遇凌辱。幸好雍正帝只在奏折上朱批:缘自前明官吏……令渐革除……若据滥给委牌、科敛丝花等款,即以狂悖之罪,似乎太过。
田明如闻之,感激涕零,立即进香,求助神灵保佑,并来到调年堂,请求梯玛占卜,预测未来。
田明如虔诚地跪在八部大王神像前,梯玛便开始作法还愿。天赐先是化了一碗净水,打开天眼,就看见了容美土司的未来:一片灰暗,未来似乎已经没有土司了!
本来天赐说的是一句大实话,可是田明如听不进去,他以为这是梯玛在诅咒自己,因而还未还完愿,就气呼呼地走了。
他又一屁股坐在行署的书卷椅上,开始闭目养神。他眼前就总是浮现大厦将倾、天旋地转的景象,就再也不敢思考未来了。难道土司们真的没有未来了?
这天,湖广总督迈柱又派荆南道道员高起前来容美宣谕。田明如以为还是那些不要紧事,一见高起就哈哈大笑:“高大人,又是哪股风把你给吹来了?”
“放肆!还不快跪下听旨!”高起板着脸,一声喝道。
田明如立即跪下,心里七上八下。他不知皇帝的脸怎么说变就变了?高起的脸怎么说变也变了?难道容美的末日真的快到了?
听了高起“亲至臣司”的宣谕,田明如才完全清醒,便立即向雍正老儿解释、检讨:如土司给扎是旧习;征收丝花税,原系明代将建始及巴东后四里给容美,令“军属容美,粮属有司”,“非有心做此骄横之事”,并决心“洗心易辙,悔过迁善”,“对非礼越分之事,咸悉改除”等等。但高起再也不肯多停留两日,甚至将田明如贿赂的珠宝也都全数退了回来。
田明如又一屁股瘫软在书卷椅上。
待送走高起,他终日惶恐不安起来。不知雍正老儿又将怎么处置此事?每日他都噩梦缠身,再也乐不起来。然而,让田明如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雍正帝对他的检讨态度还是欣慰,并没多加责备。他想真是天威难测啊!因而高起再来容美的时候,他的态度又变了,变得比先前更和蔼了。这次田明如又用最隆重的礼节款待于他,而且还把供在神龛上的虎錞于也悄悄献给了他。高起也不推却,他知道这件礼物的贵重程度。就一边欣赏歌舞,一边喝起酒来。
田明如开始套话:“高大人时常到省里去,一定跟迈总督挺熟吧?”
“高某是迈大人的学生,也是经常走动的。”高起点头。
田明如其实早明白这一点,这么问不外乎想套些近乎而已。但他心里却恨死了这些朝廷的走狗,只是不敢表露出来,遂又不经意地说道:“那么高大人一定知道,省里对鄂西土司的态度了吧?”“略知一二!”“高大人,可否透露一点消息?我们容美地处偏僻,消息闭塞啊!”“应该的!应该的!”
其实田明如哪里知道,高起竟是迈柱老儿派来的侦探。一开始高起还以为,皇上一定会采纳迈总督的建议立即在鄂西实施“改土归流”,不想皇帝却将他的奏折批驳下来。高起这才知道,容美一下子还不会“改土归流”,所以他才改变对少土司冷淡的态度。但他还是从迈总督和雍正帝的折奏里闻出了火药味,知道对鄂西实施“改土归流”势在必行。可是容美土司深得皇上宠信,又是鄂西土司的领袖。根据这一情况迈柱又重新制定了在鄂西实行改土归流的策略与步骤:第一,对鄂西土司“劣迹”突出者,首先拟罪改流;第二,重点打击富强的容美土司;第三,策划其他各土司呈请改流。自然,这一切高起是不会对容美土司道破的。他只是笑道:
“田大人放心就是。有什么好消息,我还能不告诉你?你我都是什么人?”
“今后,还望高大人多多关照才是!”田明如赔着笑脸,连连敬酒。
“这个自然!这个自然!”高起颔首。
这时公公侯有之倾步上前,附在少土司耳边说了几句,田明如脸就青了。高起忙问:“主爷脸色为何发青?又出什么事了?”
“无缘无故,舍把唐柱臣在省城竟被抓起来。这又是何道理?”
高起一怔,又立马镇定下来,试探道:“一定是出什么事了!田大人,容下官回去替你打听打听如何?看是不是与巴曲《桃花扇》或《南桃花扇》有关?”
田明如的脸就越发地青了,因为唐柱臣是专程进京向孔尚任学过戏的,如果唐柱臣被抓真与《桃花扇》有关,那么容美就有造反之嫌——这可是欺君杀头之罪,他又岂能不担心?立即谢过,可酒却喝不畅快了。
送走高起,田明如这才过来仔细询问舍把唐柱臣被抓的经过。侯有之小心翼翼地回禀:“禀主爷,具体还不得知!”“难道为什么事也不知道?”田明如突然变了脸色。“可能是因为被参的事吧。”侯有之瑟瑟地道。
田明如心想,只要是不与巴曲《桃花扇》或《南桃花扇》有关,就谢天谢地了。他便立即派胡亲将赶往省里,务必要将事情弄个水落石出。胡亲将去了省城,半个月后就派探报赶了回来,向少土司如实禀报。原来湖北巡抚布政使徐鼎又于七月二十二日将容美参了。他在奏折里说:湖广南北两省界连苗疆,而湖北所属唯容美为大,该土司田明如文书往来似有骄抗之处;因查勘汉土界址一案,与容美从前所掳保靖人口之事,俱奉迈柱批查,不料详文甫出,而容美司辩白之文随即或先或后经过督臣衙门;经过查对日月,究出容美舍把唐柱臣,经严审,系从藩司衙门书吏处探听,从总督衙门出吏代写辩呈,而将所带空色印信写就投递。
田明如一听,大叹一声:“完了,这下全完了!”他刚刚才向皇帝老儿写下保证,这才几天又出事了——这不是出尔反尔,欺君蒙上吗?这可如何得了?
田明如病倒在床,但他还是派人继续前去打探。
这天,胡亲将来到省城,找到高起高大人。高起却说自己不知此事。事实上高起是知道的,这次容美被徐鼎参奏雍正帝本来很欣喜,哪知过了五日迈柱又就徐鼎之事参奏一本,使得皇帝老儿很恼怒,说容美土司那是自投罗网,但同一件事参奏几次又有何益?使得迈柱在君前大失颜面。自然,这一切高起是不会轻易让容美的探报知晓。所以派去的几路人马一点虚实也没探到。田明如又一通大骂,说都是饭桶吃干饭的?就准备亲自出门一趟。
这怎么行呢?侯有之只好赔着笑脸劝阻:“主爷息怒。事情既已发生,急也是没用。得想办法才是。”
“唉,这唐柱臣,本王真该扒了他狗日的皮才是!在这节骨眼上,他去惹什么事!”田明如一声叹息。
“主爷大可不必!”侯有之笑说,“无论怎么讲,唐柱臣也是一片好心,要是主爷降罪于他,今后大家谁还敢替主子拼死卖命?主爷当三思!”
见说得在理,田明如这才消气。精神却怎么也好转不起来。
这天唐柱臣被放出来,立即赶回容美,来给少土司请罪。只因有公公侯有之在一旁极力规劝,田明如便没有处理这件事,还特地设了一桌酒宴,为唐柱臣接风洗尘,赞扬他一片忠心,使得唐柱臣大为感动。他便跪在少土司面前,久久不肯起来。
田明如拉起他说:“柱臣你也不必自责,都是那徐鼎老儿找本王茬,让你撞枪口上了。要是容美个个都有你这般忠心,本王也就可以高枕无忧了。起来吧,啊?”
侯有之就献媚道:“主爷宽厚仁慈,没有谁不为之感激涕零!”
大家都附和着说是。唐柱臣这才起来。侯有之遂将手一拍,歌舞就开始了。
到了夜里,田明如进入梦乡,思绪还沉醉在那片缠绵的歌舞中。突然间,他发现雍正帝下诏要召见他——雍正说想要看看巴曲《桃花扇》和《南桃花扇》!他便亟亟赶往京城而去。他却不认识来路了,走着走着,就来到景山。正是康熙老儿召见过他的地方。那一刻,只见雍正老儿面目狰狞,一脸怒容,他便立即跪了下去:
“陛下万岁!微臣田明如前来拜见!”
“大胆狂徒,你竟敢戏耍朕!你在容美,都做了些什么勾当?还不速速从实招来?”
“陛下明鉴!微臣承皇恩雨露,不曾做错什么事啊!”
“放肆!这么多人参你,难道还是朕冤枉你不成?而且你们容美上演巴曲《桃花扇》和《南桃花扇》还不算,还传遍了整个武陵,难道你也想造反不成?来人,拉出去斩了!”
“陛下明鉴!微臣实属冤枉啊!”他竟吓得惊叫起来。
大太太匆忙将其摇醒,见他一阵哆嗦,忙问:“你、你又在喊什么冤?吓死人了!”
田明如摇头,哀哀地说:“我梦见皇帝老儿了,他要杀我!”
第二天,旗人太太就派人把梯玛请来,天赐又给少土司做了一场法事,少土司晚上才渐渐安静下去,不再做噩梦。
2
一晃就到了年关,前去忠洞交涉的旗鼓田畅如赶回来了,把在忠洞的遭遇对少土司说了一遍。田明如气愤之极!因为他没有想到忠洞土司田祖光,居然把堂堂容美的旗鼓不放在眼里,这还了得?他这个鄂西土司盟主的脸还往哪搁?就准备派兵前去教训教训田祖光,可是侯公公却说:“主爷不可。那田祖光是有来头的,不是当年的田雨公了。”
“哦!”田明如醒悟,他心里明白,嘴上却冷冷地道:“哼,他一个屁大点土司能有什么来头,难道还敢与本王作对不成?”
“主爷有所不知!”侯有之小心地道,“那忠洞土司之所以敢在容美边境肆无忌惮,其实是有原因的。一是因为两司相连,又为姻亲,他总以为容美恃强凌弱,所以怀恨在心。就是前次交换各司被拘人口时,那田祖光居然不守诺言,要在正月十五才放被拘女口。主爷您想,他要是没有背景,他敢?二来湖南保、桑、永几大土司都已改土归流,待遇较好,有样板在,所以田祖光也想效仿,他已经四处散布谣言,说是鄂西土司立马就要改土归流。现在,真正愿意归流的还是土民,因为保、桑、永改流以来,抚绥安辑,土民莫不望风响应。田祖光要是乘势而起,只怕土民就有倒戈的危险。特别是田祖光早年与湖南按察使王柔有私交。王柔以前在永顺任经历时,田祖光长子就拜他为义父,听说他马上就要调到湖北来当按察使。这次据说就是他从中怂恿策划的,因为他是改流的积极者、支持者。他也曾参与迈柱在湘西的改流,所以田祖光才这么胆大妄为,敢于犯上。主爷不可不防!万一,让他们拿到什么把柄,那就麻烦了。”
田明如听得心惊胆战,好久没有说出话来。因为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忠洞土司还有如此背景?就把教训他的念头打消了。待过了年,到了正月十五,他才派公公侯有之亲自前去查退回被拘女口。可是谁又会想到,忠洞土司却将侯有之抓获,送至永顺,又转送到迈柱哪里去了呢。
这无疑晴天霹雳!田明如震怒,大骂:“哼,这龟儿子真是要与容美搞个鱼死网破!”他立即召来田畅如、向日芳等询问解救之事。一时间大家都气愤不平。可在这节骨眼上,谁也不敢说出派兵的话来,只得派人前去打探以便研究对策。向日芳于是亲赴省里。一个月后他才赶回来,说那田祖光向迈柱又参了容美土司一本。
田明如坐不住了,忙问:“这龟儿子,到底都参奏了些什么?”
“说什么忠洞时常遭到容美欺负凌辱,近来容美行为越来越奇怪,似有图谋不轨之嫌,还例举了几点罪证!”向日芳如实道来。
“又是哪几点?”田明如心儿都提到了嗓子眼上。
“一是新造鼓楼三层,拱门三洞,上设龙凤鼓、景阳钟;门内凿沼一道,名为玉带河;架石桥三拱,名为月拱桥;居住九重,亭房五重,称九五居。二是于私垣建筑观音台,着令门客异人昼夜观望星斗。三是韦氏的儿子覃连被拿去做太监,改名三星儿;还有田美玉也被抓来做太监的事!”
见向日芳停下,田明如揩了下额头上的冷汗,又问:“还、还有么?”
“还有!侯有之公公被屈打成招,供出宫内现有太监三十三个!”
“这个软骨头!”田明如一屁股弹起来,又一屁股坐下去。他脸刷地青了。见向日芳不敢开口,又哀伤地问:“还、还有么?”
“还有侯有之还供出容美藏有一二百支鸟枪、兵器、盔甲等等。”
“还有么?”见向日芳吞吞吐吐,一定还有话没讲。他又不断地追问。
果然,向日芳又说:“四月八日,迈柱又将田祖光所奏之事,转奏皇上!还说容美改演的巴曲《桃花扇》和《南桃花扇》,已经传遍了整个武陵!”
田明如暴跳起来:“这又算什么事,也值得他如此大动干戈?哼,真是狗咬耗子多管闲事!为了献媚皇上,竟拿老子开刀邀功请赏!”
“主爷,事情虽小,却不可不防啊!”向日芳急出一身冷汗,翻了一下眼白又说,“俗话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主爷应当警惕啊!”
田明如一声哀叹,挥了挥手示意他下去。向日芳告辞而去。这时他头靠在书卷椅上,长吁短叹。因为他没有想到侯有之居然这么没骨头,真是后悔让一个无根的东西去查什么被退女口。要是他再招出些什么事来,自己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可他却不知道雍正帝又会怎么处理?思来想去,只好派向日芳赶往省里,务必要摸清皇帝老儿的真实动向与意图。
这段时间,田明如简直度日如年。不久向日芳就随高起回了容美。高起这次还是来宣谕。在雍正帝看来,田祖光所参奏之事全系“以往之事”,所谓“以往之事”,就是指田明如保证“改过从新”之前的事。从时间上看,就是雍正七年十二月以前的事。但是迈柱还是按照上面的意思,要求田明如将其土司衙门一应越级房屋全部拆除改造;凡阉割之人悉行放出、各还父母之家;并且向田明如索要观星象的徐姓人押往省部严加惩治。只是没有提及容美上演巴曲《桃花扇》和《南桃花扇》。田明如甚觉蹊跷,但凡提及之事也都一一照办了。
这天,宫人们全都被放出来了。最让土民大开眼界的还是这些小太监的模样,一个个简直比女人都还要水色,一掐就能掐出水来。土民们这才明白,容美土司要完了,容美也要改土归流了……
有个太监却没人来接,他就是覃连。他母亲死了,现在这世上他连一个亲人也没有。此时,看见这些宫人都和亲人团聚,他忍不住大哭。李歌仙就走了过来,笑道:“你哭什么呢,没有人接你,是么?”“我没有家了,也没有亲人了!呜呜!”覃连点头抺了一把眼泪。“别哭了!我给你找个地方,好么?”李歌仙说。“谢大爷!”覃连连忙跪下磕头。这就跟着李歌仙来到妃子泉,认了金莲做干娘。
田明如站在行署,看着这样的场面久久无语。高起却欣然大笑:“唉,想不到,想不到,做土皇帝也是如此之威风啊!可惜可惜!”
田明如十分尴尬,哭笑不得。心想自己一定是容美最后一个土司了。梯玛大叔说的没错,叶泰斗说的也没错。他就无声无息地回到行署,又一屁股坐在书卷椅上,开始浮想联翩。
第二天,田明如来送高起,高起带着观星象的徐姓人要回省去。此时他又多么地希望这人今后再不要来容美了,因为这人每来一次容美就将遭到一次无情打击。可是高起走的时候,还是那句老话:后会有期!田明如的心就凉了半截。他感到这个笑面虎,真真是容美的一颗煞星!心想也罢,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谁又管得了?
3
时间一晃就到年关,田明如却没有过好年。就是正月里土民们热闹地跳摆手舞,他也没有心情观看。就在十五这天,夷陵镇总兵冯长雄又派镇中军韩岳前来抓人。田明如这才知道,那个贩马的冯长雄自从被他责罚四十大鞭后,开始卧薪尝胆,几年间就做到了夷陵镇总兵。韩岳的到来也就不是什么好兆头了。
果真,韩岳是来缉拿东乡土司覃楚昭的。田明如立即把田畅如叫来,痛心地说:“看来,这次他们是来真格的了!”
田畅如说:“我早就有所预感,窝藏他们迟早会坏事,你就是不听,现在好了吧?惹火烧身了吧?”
见兄弟一副埋怨的口气,田明如一声哀叹:“现在不是说风凉话的时候,你得想个主意!皇帝老儿留给我们的时间恐怕不多了!”
“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把他们交出去!全都交出去!”田畅如一脸鄙夷。
“可是……可是……”田明如为难。
“哼,都到了这步田地,你还可是什么?真是妇人之仁!”田畅如好不生气,“现在你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你还能保得了谁去?到时候你吃不了就得兜着走!”说完竟拂袖而去。
田明如又颓然瘫软在太师椅上,一脸煞白。
但东乡土司立马得知了这一消息,就带着老婆赶到行署。两口子一进来就齐刷刷跪在少土司面前,泣不成声。田明如却久久没有睁开眼来,只是挥挥手,示意他们出去。女儿就跪上前,抱着父亲的膝盖痛哭:“父亲,你就救救楚昭吧!孩子们可不能没有爹呀!”
“因果相报,也只能听天由命了。你们还是去自首吧。我是再也保不了谁了!”田明如一声哀叹。
覃楚昭也跪上前,泪痕满面地求道:“岳父大人救我,孩儿还小,孩儿不懂事呀!这一去,一定是死无葬身之地!岳父大人……你就救救孩儿吧!即使您老不看在孩儿的面子上,也应该看在您女儿的面子上啊!”
“咎由自取、咎由自取啊!”田明如摇头,苦笑一声,又挥挥手,示意他们出去。他不是不帮,而是帮不了。这时,他耳边便开始长久地回荡着女儿女婿的哀号之声。那声音就像一把把利刃,剜割着他的心肺,使他从此痛不欲生。他于是叫来韩岳,说明日一定把东乡土司找来。韩岳笑笑,鞠了一躬:“主爷英明!审时度势,下官感激不尽!”
田明如当然知道会是什么后果。因为韩岳是夷陵镇总兵冯长雄的心腹,他曾得罪过这位冯大人,如果想要化解这一危机,解铃还须系铃人。也就想了个不是办法的办法:想通过梅娘去通融通融。田明如这就来到妃子泉,而金莲以为主爷是来寻花问柳的,很是惊讶。但他却说是来找梅娘的。梅娘过来了,田明如就进了梅娘的房间,对她说:
“梅姑娘,本王今天前来找你,是想请你替本王招待好一位客人!”
“我还以为是主爷看上了小女子呢。”梅娘嘻嘻地笑。
田明如摇头,开门见山:“不瞒姑娘,你的相好冯长雄如今不再是马贩子,而是夷陵镇总兵。前日他派韩岳来容美要人,我曾答应过他放人。只是,他要的人是本王女婿,本王曾得罪过冯大人,所以特来请梅姑娘帮帮这个忙!本王今日略备一席,只想请梅姑娘替我多多说些好话!”
冯大人?梅娘一听这名字,嘴角就流露出几丝鄙夷,因为这位冯大人一去就如泥牛入海再不回返,她哪里还当他是自己相好?“主爷提着猪脑壳找错庙门了吧?别说什么红大人黑大人小女子不认识,就是认得,小女子也断不会去求这没心没肝没肺的东西!”
田明如一听情知不好,说:“就算帮我个忙,陪一下韩岳韩大人也不成么?”
“不成!”梅娘断然回绝,“我这庙小,供不起这尊大佛!更何况,小女子身处下贱之地,即使有这攀龙附凤之心,也断然不会低三下四地去求人!”
田明如见无解,只好离开。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韩岳把东乡土司带走了。
这一年覃楚昭获罪正法,东乡也被强行“改土归流”。田明如一听到这消息就病倒在床。从中他便看到了自己的命运,知道自己的末日也快到了。那天夜里,他便慵懒地坐在行署的书卷椅上,望着天空的繁星发呆:竟不知自己又是哪一颗?突然一颗流星从天际划过,绝尘而去。他就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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