欠债还钱-陪绑没商量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
    过了初三,就已经年意阑珊了,街上的人好像惊蛰的虫子,纷纷离开牌桌和酒桌,走出森严壁垒的洞穴,提着各式礼品盒子四处串门。我是闲人,又一时没有挣钱的事情可做,就拿了一柄扫帚,满院子扫除那些鞭炮碎屑。那是一些缤纷的彩色之雪,生生不息,周而复始,扫了一层又落下一层,无疑是人世昌明的吉兆。韦驮跑过来跟我闲逗,说我是活雷锋,是来顺园的徐虎。管事的也用赞赏的眼光看我,说如果我愿意,可以留下来在来顺公司当干部。对此我只能付之一笑,真是破船偏揽客,来顺公司已经百孔千疮,我干嘛要眼睁睁往火坑里跳呢!

    初五半夜,我听见门外有人,那声音又似诡秘,又似张扬。我从门镜里看到,有几个黑影在走廊窜动,他们低喁着,显然有阴谋和罪恶性的含义。借助打火机点烟的光亮,我看到了寒光闪烁的刀子。他们有意在我的门前留连一下,便窜到了楼上,随后,我听到了粗暴的敲门声。

    我牙齿格格地发起抖来。我这人虽然强壮,却不骁勇,胆量绝不在一般人之上。在小北村,我们几个孩子曾打过赌,谁敢往陈支书家的酱缸里撒泡尿,那就是大家认可的头儿。在大家的怂恿下,我真的靠到了酱缸前,掏出小鸡子,却抖得发疟疾一般,怎么也挤不出一滴尿来,打那以后好长一段时间,撒尿总不利爽,哪怕是三伏天也要打尿战。到了年龄还没婚娶,一茬的人不说我家穷,而说我枪软,这就带有恶毒攻击的性质了。其实我就是个怯场,所谓关键时刻低血糖,心理障碍,没什么大不了的。

    叶红燕在楼上敲起了暖气管子。我打开阳台门,朝楼上喊:“赶快报警!”叶红燕还是穿着我见过的那身亵衣,探出头来,哭哭唧唧地对我说:“手机不通,被人报停了!”我的大脑急速运转了一下,仰脸对她说:“找一根绳子,床单也行,从楼上坠下来!”片刻之后,叶红燕果然像一只折翅的蝴蝶从上面飘下来——与其说是坠下来的,不如说是掉下来的,而且准确无误,一下子掉进了我的怀里。

    爬出娘胎三十来年,我第一次拥抱女人,而且是如此瓷实地拥抱一个靓女。我心跳如鼓,热血沸腾如炽热的岩浆。我很佩服那个创造出“软玉温香”这个艳词的古人,必定是经历过心感身受的真实发现。叶红燕的嘴张成一个椭圆,似乎想大声呼喊,我知道这样做很危险,就当机立断,无师启通地用嘴去封堵。这办法果然很灵,她的叫喊都变成了惬意的呻吟。我简直弄不懂我自己了,当年本来是逍遥之乐,却毫无道理地“草鸡”了;眼下险象环生,危机仅是一门之隔,我却能忙里偷闲玩浪漫,这肯定是我的进步和成熟。我的脑袋就像一只灼烫的熨斗,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就抱起叶红燕,放到我那张吱吱呀呀临时搭起来的破床上,势如破竹地把梦想了多年的事情办完了。当时的情景要多有趣就多有趣,一面是吵嚷和砸门,一面是做爱时情不自禁的大呼小叫,真是此起彼伏,交相辉映,里外温差如暖瓶。我承认,是黑夜给了我勇气,简化了诸多烦琐的程序。等到第一缕阳光照亮窗棂,我看到睡在我身边这个花儿一样的女人,这才不好意思起来,觉得是干了一件乘人之危的坏事。

    我跳下床,飞快地穿好衣服,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尽快销赃灭迹。我跑上阳台去扯那条床单,那东西却是绑在暖气管子上的,如一面坚韧的旗帜在晨风中飘扬。我于是故伎重演,又攀上雨水管,用刀把它贴根割了下来,这才长出了一口气。然后我就捏着那截玩意,站在床前,垂着头,像跟遗体告别似的对叶红燕说:“原谅我吧,都怪我一时糊涂,占了你的便宜。你不会告我强……那什么罪吧?”

    叶红燕用怪异的目光看着我,忽然笑起来。她的笑是从鼻子里发出来的,听着就像铁钉划过玻璃那样刺耳,让我寒毛直竖。她爬起来,一面穿衣服一面说:“你救了我也睡了我,咱们没账了。这下你解恨了吧?你惩罚了胡二扁头,为兰妮子报了仇,一举三得,你是英雄了!”

    我无言以对,像个傻瓜似的看着她从床上跳下来,打着赤脚,蹴踏着两只涉禽般的长腿,决然地从我的房间里走出去,然后走上楼梯,用钥匙捅开了自己的房门——紧急时刻里她没穿外衣,却带着钥匙,真让人不可思议!我跟了出去,还想和她解释,却被她那扇厚重的防盗门阻挡在外面。她的门外有一大片男人留下来的烟头、痰渍和尿迹。

    我很苦恼,似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切都是怎样发生的。我想这都怨我多年熬着光棍儿,所谓蓄之既久,其发必烈,把持不住也是在所难免的。再说,一个美女总在眼前晃来晃去,什么人能受得了?躲过了初一,躲不过十五,最后的结果反正都是一样的,更何况一个如饥似渴血脉贲张的单身老农。我走到街上,拿出磁卡,又拨了胡来顺的手机,还是不接。我对着话筒大声喊道:“狗日的胡二扁头,你活该!你活该!谁让你躲得远远的来着?给你戴上绿帽子,那也是杀富济贫,抑制两极分化,顺天应民的大好事!”

    路过的行人都以为我发了癔症,无不绕开一个很大的半径。我索性又拨通了兰妮子的电话,刚想向她邀功,又觉得这种话说不出口。

    我拐了一个弯说:“大姐,我碰到了一个非常复杂的问题……”

    兰妮子用慵倦的声音回应:“什么复杂的事情能让你碰上?”

    我说:“有人要对叶红燕下手!”

    兰妮子呵呵地笑了:“对她下手,那不是很正常么?胡来顺欠了别人的钱,不找他小蜜找谁?要是来找我,那就不对了,就是割了我的脑袋,他管都不带管的。再说,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嗫嚅说:“关系是没关系,可她毕竟是一个弱女子……”

    兰妮子沉吟了一下,说:“想不到你还挺能怜香惜玉的。保子,你在哪?”

    我向四周看看,说出了一个标志性建筑。

    兰妮子说:“你就在那儿遛跶着玩吧,那地方挺热闹的!”

    这的确是一条热闹的街巷。满街流荡着火锅的海鲜和羊肉味儿,琳琅的小店铺一个挨着一个。我看好了一个玉红色发卡,我想要是戴在叶红燕的头上,肯定会很好看,而且只要三元钱。我知道欠下了她的,买个玩意偷偷塞到她房间里,也算一点补偿。路过那种挂羊头卖狗肉的洗理城,一个妖冶的女人倚门而立,向我发射了一个淫秽的媚眼,我于是明白了她是干那一行的,随口问问价钱,那女人竖起一根指头说:“春节期间打折优惠,见利就走,不能闲着设备,对不对?”我吐吐舌头说:“狗日的真够贵的,那得值几麻袋萝卜白菜呀!”这句话暴露了我新潮时装包裹着的农民身份,那小姐哼了一声,大声反击说:“你说对了,我们这号人就是狗日的,一点儿都不错!”

    走到街角,一辆黑色桑塔纳轿车在我身边下来,车窗打开,两个人向我微笑,一看,原来是老穆和一个刀疤脸。老穆告诉我,他们发现了胡来顺的藏身之处,现在就去堵他,问我想不想一道去。这还用说么?我吃尽苦头,狼狈度日,等的就是这一天,岂能放过天赐良机?想都没想,就爬上了轿车。桑塔纳在北连市节后复苏的街道上钻窜,很快就开出了城市,来到郊外的雪,野。老穆刹住车,向我呵呵地笑着,说有一样好东西放在后备箱里,让我下车看看。我懵懵懂懂下了车,后备箱一开,吓我一跳,原来是叶红燕被捆绑着,嘴上封着胶带,脸色苍白地躺在里面。

    “你们……怎么能这样?这可是犯法的!”我对老穆说。

    老穆不以为然地笑笑:“不投香饵,钓不着大鱼。这一招保管好使!”

    我说:“就不能换个别的办法?”

    老穆说:“你心疼了?别以为我不知道,昨天夜里,你们两个干的好事。干柴烈火,一点就着,要是让胡来顺知道了,能轻饶了你?”

    我哑然无语;有些人赃俱在的意思。

    老穆继续说:“你找胡来顺,我也找胡来顺,咱们的大方向是一致的,一起干吧!”

    我想了想,就使用缓兵之计说;“也好。求你把她解开,放车里吧,她跑不了。不然,要冻坏的!”

    老穆答应了。他解开了叶红燕身上的绳子和胶带,把她塞到了车后座上。叶红燕看看我,憎恶地别过脸去,然后伤心地哭了起来。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