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诗的特点,中国的新诗将如何?中国的新诗已经自己闯出了一个方向,新民歌又证明五七言体是汉语歌唱的最自然的节奏,这两个东西,新诗和新民歌,都是告诉我们中国诗应该离开词曲发展的道路,回到诗是有节奏的语言的道路。一句话,诗要节奏和韵,但它不要音乐的谱子。历史上中国的诗,由诗而发展为词曲,是把诗的路变为歌唱的路,也就是走音乐的路,词离诗的路还不甚远,但已离开不少,曲则已经不是诗了,是歌舞剧了。今天的诗是还了原,事实明明摆在面前:旧诗一直有人在做;新诗虽是和外国诗有关系,但它到底不能学外国诗的格律,它应该是汉语的有节奏和韵的一种体裁,另外也可以有不要韵的新诗;再就是新民歌。词,我们当然承认它的民族形式的性质,它是中国诗的一种,但在路程上,词是背离了诗的发展的道路,那是无疑义的,所以它一变就变成曲了,曲就决不是诗了。诗如果朝音乐方面走,确不是进步的路,黑格尔的意见应该供我们参考,只是我们不同意他的音乐——诗——散文这一条直线,我们认为音乐,诗,散文,永远是三样的美,同时散文的发展更无止境也是事实。关于旧诗和新民歌的民族形式的性质,我们已讲得不少,现在应该讲一讲新诗。有人认为新诗相当于词,因为新诗也是一种长短句,这是不正确的说法,他们不知道词是中国诗走音乐的道路的结果,新诗是离开音乐的谱子而走散文造句的道路,就是自由诗。自由诗,它当然还是要节奏的,不过它不是歌咏的节奏,是朗诵的节奏。既然是诗,它当然还要韵。不要韵的自由诗可以有,不过这种自由诗很难,名叫自由,它最不自由,它好像一座雕像一样,不要衬托而本身完整,不是任何时间的动作都能在空间站立得起来的。在古典文学里可以找出自由诗的例子,陈子昂的《登幽州台歌》就是。这首诗是散文造句的路子。这首诗有雕塑的美,刻划一瞬间。从美学的角度来研究新诗,和从文学史的角度来研究新诗,其所要说的话不同,从美学的角度,就是要指出新诗也正是内容和形式的统一。“五四”以来新诗的美足以和散文抗衡,而且两方面的发展将都是无限的。下面我们举出七首新诗来证明新诗的美,证明它是内容和形式的统一。一首是陈然烈士的新诗(《革命烈士诗抄》):
我的“自白”书
任脚下响着沉重的铁镣,
任你把皮鞭举得高高,
我不需要什么自白,
那怕胸口对着带血的刺刀!
人,不能低下高贵的头,
只有怕死鬼才乞求“自由”;
毒刑拷打算得了什么?
死亡也无法叫我开口!
对着死亡我放声大笑,
魔鬼的宫殿在笑声中动摇;
这就是我——一个共产党员的自白,
高唱葬歌埋葬蒋家王朝。
这是诗歌走散文的路,这是新诗,它有节奏,有韵。这首新诗的美不是旧体诗所能代替的了。
我们举戈振缨的一首(一九五六年九月号《人民文学》):
多情的水啊
……那已是十几年前
激烈的战斗刚刚结束,
空中的硝烟还未消散,
被汗水湿透了鬃毛的战马,
驮我跑到马恋河边。
多么清彻的河水啊!
水底映着碧蓝的天,
我跳下马来弯身掬起河水,
送到嘴边一口喝干。
空中的硝烟慢慢消散,
军号催我继续向前,
翻身又跨上我的骏马,
……一去十年不曾回还!
今天在报上又见到你的名字:
马恋河上正在把水库兴建……
兴奋地注视着手里的报纸,
我的心又回到了马恋河边:
仿佛我又饮了几口河水,
透明的水啊,也许比当年更加清甜!
马恋河啊,在走向共产主义的路上,
你将青春长驻;
在我的记忆里,
你那多情的水啊,
我也永远不会把它喝完!
这也是诗歌走散文的路。这首新诗的美不是旧体诗所能代替的。
我们从《工人诗歌一百首》(一九五八年四月号《诗刊》)里举出孙友田的两首诗来:
在地球深处
从矿上出来了一群姑娘,
她们嘻嘻哈哈,边走边唱,
谁会相信这群毛丫头,
敢和那乌黑的煤层打仗!
记得她们初下井,
胆小害怕炮声响,
放炮员一喊:“放炮啦!”
她们就忙把耳朵捂上。
黑色的金子多难采呵!
淘气的小伙子故意不帮忙,
姑娘们咬咬牙接受磨练,
不愿当“碴”,愿当“钢”。
采出一吨煤不怕流一身汗水,
严冬的日子也湿透了几层衣裳,
炮声中她们高喊:“再来一个!”
手里的电钻呀,笑得嘎嘎地响。
把皮带扎在腰里,
把小辫子盘在头上。
“小伙子,你们不服气吗?
好!那咱就较量较量!”
把青春献给生产的洪炉,
她们的劲头如同炉火烧得正旺。
她们挖掘的那些煤块呀,
正在地球深处闪闪发光。
工业子弟兵
我把枪擦了三遍告别了同志,
从兵营来到矿工城,
在前线我领着一连人打了十年仗,
在这里我是个新兵。
戴上矿工帽像戴上钢盔,
“钢盔”上少了一颗红星,
在那红星的位置上,
我插上了一盏发亮的矿灯。
进入了深深的矿井,
看到了金闪闪的煤层。
我举起一块煤向党宣誓:
在地下的战斗里定要建立功勋!
“给我风镐,师傅!”
突突突,向煤层发起冲锋,
嘭!嘭!这一百公尺的地下,
我又听到前面的炮声……
脸上淌着黑亮的汗水,
抱着风镐,露着热腾腾的前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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