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椟还珠

    楚人

    天上九头鸟，地上湖北佬！

    我是楚人，素有九头鸟之称的楚人，我可不是一般的楚人，我是一个靠开珠宝店发家的楚人。

    我的珠宝卖得很好，置于市能价十倍，你信也好不信也罢，反下有的是人争着抢购。

    郑人

    我祖祖辈辈以养珍珠为业，可日子还是不见有多大起色，要说我的珍珠，既有玉的滑润，又有翠的凉爽，可为啥在市场上就卖不动呢。

    可叹天下大，竟以有眼无珠者居多。

    楚人

    市场是一只看不见的手，不好把握呢。

    打折一阵风过去了，跳楼价也跳到最低了。不行，得换个方法促销了。

    都说人是树桩，全靠衣裳，当初我麻衣缠身时走路都低着头。可眼下，老子绫罗绸缎往大街上一站。谁个不恭敬三分。包装，对，这就是包装出来的效果。

    郑人

    又一批珍珠养成了！

    个个环圆玉润不说，还大小均匀，象牙一般的色泽诱人的闪着，好多珍珠贩子都捧在手心翻来覆去的赞叹，贪婪之色溢于言表。

    我知道，他们从我这儿一转手卖进珠宝店就能赚上丰厚的一笔，我为什么自己不干呢，谁也不比谁多长个脑袋呀。

    楚人

    听贩珍珠的陈二说，郑人又出了一批新珍珠，是珠中精品，我托陈二一定给我倒腾几颗。

    价高我不怕，只要货好！

    我现在正在赶制一个装珠宝的盒子，我相信，有了这个盒子，任何一颗珠宝都会身价百倍的。

    郑人

    我以平价卖了一颗珍珠给陈二，还管了他一顿酒。

    酒后吐真言，陈二终于说出了珍珠是转卖给了一个楚人，陈二感慨说，楚人的珠宝店生意好得不行，这颗珍珠到了他那儿，一定是皇帝的女儿不愁嫁。

    皇帝的女儿我不稀罕，我稀罕的是楚人的嫁妆。

    楚人

    我请了城里的手艺最好的木匠、金匠、画匠还有漆匠，为这颗珍珠量身定做一只价格不菲的盒子。

    盒子完工那天，我还放了一挂万字头的长鞭，以示庆祝，整个楚地，没人不知道我的珠宝店又添新宠。

    檀香木是精选的，龙凤图案是精雕的，金光闪闪是细琢的，玫瑰花是细描的。既高雅又富贵的珠宝盒内，那颗珍珠就像八月十五的那轮明月一样，熠熠生辉。

    郑人

    刚进楚地，有人问我，你是外地人吧，一定是，那人高深莫测地一笑说，你一定是不远万里来瞻仰那颗珠宝的吧。

    我不点头，既不肯定也不否定。

    夜晚投宿，伙计们喋喋不休议论的也是那颗珍珠。

    我很奇怪，能不奇怪吗，我卖给陈二的那颗珍珠不就是比往年的大点圆点么，值得这么大肆宣扬么。

    楚人真是公于心计啊！

    楚人

    这颗珍珠躺在盒里已经两天了，买主还迟迟未曾露面，问价的倒多，可都是凑热闹的。他们除了拚命赞叹盒子的精美，对那珍珠竟一无所知。我很烦，为这颗明珠的遭遇，我吩咐伙计说我去店里休息一下，让他好好给我看住那颗珍珠。

    郑人

    天啦，五两银子在我那儿买走的珍珠这会儿竟标价五百两，明火执仗地打动劫呢。

    居然还围了一大群人抢购。

    这是从我那儿转手的珠子吗。它躺在那只高贵典雅的盒子里让我一下子想起四个字来，雍容华贵，对，雍容华贵！

    我恶狠狠地砸出五百两银子，抢起那只盒子，珍珠我嫌太碍手，丢了！反正我家里多的是，这盒子可是无价之宝啊！

    返回家的路上我在想，一定要找一个能将这个盒子完整复制的能工巧匠！

    画蛇添足

    画蛇？我没听错吧！老爷居然出了这道题来考我们做下人的。

    往年祭祀完了，老爷也赏赐我们喝酒，不过没出过题目。

    今年，老爷显然偏了心的，瞧管家于二那得意劲就知道，他想独吞那壶酒呢！

    人在得意的时候很容易患上健忘症的，老爷不知道我对蛇情有独钟，你于二应该清楚啊，小时候我还清你喝过蛇汤呢！

    我生下来就受穷，老鼠和蛇都曾是我的果腹之物，蛇那模样，不是吹，闭上眼我都能画得比他们好！

    那酒铁定归我了！

    我望了望酒壶，心中的蛇已开始吐信子了！

    老爷脸上阴沉沉的，他吸了一口水烟，吐出两个字来------画吧！

    我这才想起来为什么有成语叫笔走龙蛇来着，说的不就是我吗，老爷一口烟还没咽进肚子里，我的蛇已经在纸上游动起来。

    于二的蛇头都还没影呢，一整壶酒啊，其它的人正抓耳朵呢，那画的是蛇吗，蚯蚓还差不多！

    我拍了拍手，站起身，刚要去拿酒壶，就听老爷咳了一声，是烟呛着了吧，烟呛着应该弓着腰才对啊，老爷怎么昂头望着屋顶的房梁呢，梁上有蛇？

    我看见不光老爷，还有城里的朱举人，县衙的王师爷也都望着屋梁，奇怪不是！

    我脑子一闪，先前的一幕晃了出来。

    上午，老爷正在祭祀时，管家于二大惊小叫地说，老爷，蛇，蛇！

    老爷顺着于二的目光望上去，一条青蛇正盘踞在梁上。

    快烧香！快烧香！我知道蛇最闻不得檀香味儿了，只要一点上，它准会悄悄溜走。

    我还顺嘴说了句奉承话，于二要不会奉承老爷，他能当上管家？我说老爷，天降祥瑞呢！

    朱举人抢在老爷前问我，此话怎讲？朱举人跟老爷一向明和暗不合的，生怕老爷势头上压过他。

    我说，蛇又叫小龙，小龙现身，不是天降祥瑞是啥？

    王师爷最会狡辩了，王师爷立马接嘴说，一个下人，知道啥，龙有四足，云游四方，蛇无足即是无根，无根之木有如无渊之鱼，何来祥瑞！

    老爷这时就冷冷插了一句，谁说蛇无足，四脚蛇不是长了四条腿吗？

    朱举人撇了撇嘴，乡下人之见，四脚蛇是蛇吗，正确的说法叫壁虎！

    老爷说我好歹也是秀才，咋就成了乡下人了？

    王师爷奸笑一声，秀才还是捐的吧！

    老爷就不出声了，呆呆看蛇从梁上溜走了。

    嗯，我心中电光火石般一转念头，只怕老爷要我们画蛇是假，在朱举人和王师爷眼前争面子是真吧！

    别看我们老爷土财主一个，心计还是有的，要不，他能挣下偌大的家产，能养我们七八个长工？

    面子是要靠下人扳回来呢，难怪老爷会有那么一咳。

    我捡起画笔，认认真真在蛇身上添起足来，蛇足我还真没见过，所以我画得很慢，当然，在老爷眼里，慢也是认真的表现！

    我偷偷看了老爷一眼，老爷正在捋他的山羊胡子呢，老爷只有在高兴时才摸山羊胡子的.。

    不用说，我画得更认真了，因为我让老爷高兴了！

    于二到底是吃过蛇的人，蛇在他心中多少还有个轮廓，于二终于画完了那条蛇，我听见于二咚咚咚地跑过去，抓起了酒壶，还沽沽沽地灌了一气。

    我的蛇在这会儿也完工了，其他的人呢，我不说了，他们只会画蚯蚓。

    于二很得意，走过来踢了我一脚说，蛇本来没有脚，你干吗要画蛇添足呢？

    我望了望老爷，又望了望朱举人和王师爷，我说于二你错了，蛇有足，凡胎肉眼是看不见的，凡夫俗子是不知道的！

    话音没落呢，我看见朱举人拂袖而去，王师爷拍案而起，老爷呢，老爷正满脸微笑冲我点头颔许。

    我问于二，你喝够了吗？于二没回答，我看见于二的脸上全是汗滴。

    郑人买履

    郑人

    爹娘今天对我很是不错，居然给了我四十文铜钱，让我上街买一双鞋。我低头看看从记事起就赤在外面的双脚，很是替它们幸福，从今后，它们再也不用脚踏实地了，它们可以拥有自己的家了。

    说到家，我楞了一下，依稀听娘跟爹提过，该给宝儿寻个家了，都十八岁的人了，过几天媒人就要进门，宝儿连双鞋子都没有，不把媒人吓跑了才怪，媒人一双大脚跑来跑去，赚的不就是双鞋子钱？自家都没鞋子穿，还会给媒人为情。爹说打肿脸充胖子吧，让宝儿明儿去街上买一双。

    鞋商

    吃过早饭，我听见屋上的喜鹊在叫，叫得心花怒放的，一根稻草从窝里掉出来，很痴情的趴在我肩头上。我知道今儿一定有生意上门，顾客就是上帝，我掸掉那根稻草，背上昨夜赶制的一批鞋，清清爽爽出了门。

    行走三分利，坐吃山也空！咱得早点在街上多转两圈，可不能让喜鹊白叫了。

    郑人

    买鞋可是件大事，跟娶媳妇可以相提并论的，我要不准备娶媳妇的话又哪有机会买鞋，你别笑我，乡下人见识再短，这点弯还是转得过来的。我洗了脚，还剪了指甲，买鞋得分大小不是，我得把脚上多余的东西给统统除掉，这样量出的尺寸才最为精确，买来的鞋才最为合脚。

    我找来一根金黄的稻草，左脚比了比右脚，终于量出了一个连爹娘都满意的长度，娘拿来剪刀，咔嚓一声，贴着脚板给我剪下一个误差不超过0.01的尺寸，想着即将到脚的鞋子，再想着跟脚而来的媳妇，我欢呼一声就出了门。

    鞋商

    转了两圈，整个集市上就这儿人多，趁着机会，我先在这儿抢个摊位吧。

    来来往往的人，清一色的赤脚大仙，我不担心鞋卖不出去，大家都没鞋穿，我又是独家经营，不发一笔横财才怪。

    郑人

    集上今儿咋的啦，我都转了两圈，卖啥的都有就是没卖鞋的。本来，我们这儿穷，大家都不穿鞋，即使穿也是穿自家织的草鞋。可我能穿双草鞋去相亲吗，岂非是要误我终生。

    不行，老祖宗说了的，“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瞧，那儿不就坐着一个卖鞋的。

    鞋商

    兄弟，买鞋是吧！瞧我这鞋面，家织的布，结实不说还耐洗。再看这鞋底，千针百线纳，抗磨不说穿着也养脚，我可不是那个卖瓜的王婆，好东西是要别人说的，兄弟你是有眼光的人，你摸摸这鞋底糙不糙，你看看这鞋面平不平，要说，这鞋也就配兄弟你这样的人穿了，今儿个交个朋友，不多收你一个子，就卖四十文。

    郑人

    四十文，真的不贵呢，爹娘出门前替我担心了好久，他们怕我这手中的四十文换不回一双鞋子，这下好了，不费唇舌就出到四十文。我一定要好好挑选一回，你不知道我每次砍了柴挑到街上卖，那些秀才不是说我的柴外实而内虚，就是嫌我的柴烟多而焰少，拼命压我的价，这回终于轮到我也可以当家作主啦！

    鞋商

    从没见过这么婆婆妈妈的男人，挑了这双挑那双掂起这只丢那只，就是挑媳妇也没这么上心的，不就一双鞋么，还看什么款式，什么面料，什么底芯 ，什么内衬，若不是看在孔方兄份上，我真狠不得给他一个耳刮子。好了，他终于挑好了一双，伸出手开始去怀里掏钱了。咦怎么他的脸一下变得这么难看，莫非是丢了铜钱，且听他怎么自言自语的。

    郑人

    我的尺寸呢，我在家里量得好好的那截稻草杆哪儿去了。没了尺寸，我买什么鞋呀，买回去爹娘准会骂我办不成一件人事的。不行，我得赶快回家拿了尺寸再来，免得人家媒人明天上我家还光着大脚丫，我急惶惶地往回赶，我跟老板叮嘱了又叮嘱，一定要等我拿了尺寸来买他的鞋。不过这生意人就是奇怪，应当懊悔的人是我才对呀，他咋一个劲打自己嘴巴！

    鞋商

    尺寸，稻草杆量的尺寸！这个小伙子竟忘在家里了，是真是假，我不得而知，反正，这会儿眼看到手的四十文就这样飞了！该死的喜鹊，一点儿也不灵，老子回家不掏了你的窝才怪！

    说到窝，天啦，早上不是从喜鹊窝里掉下一根稻草在我肩头上吗，老天爷明明是有所暗示的，我为什么就把它一把掸掉了呢。有了它刚才我就可以给那个小伙子量量尺寸了，我真是该打，我打，我打，看你下回还长不长点记性！

    坐井观天

    我恨那只该死的小鸟，是它，让那些蛙子蛙孙对我的崇拜产生动摇的。

    你口渴了只管来井里喝水就成了，谁管你是不是从遥远的天边飞来的，还非要跟我喋喋不休地争论天不是圆的，卖弄自己的见识不是，好歹我也施舍给了你几口水，怎不晓得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呢。

    想到这儿，我叹口气，抬头看天，天依然象井口哪么圆，那么大， 我几十年如一日在研究这个问题，难道不及你一只羽翼未丰的小鸟？自以为能扑搭两下翅膀就了不起，就有高人一等的见识，呸，大言泛泛的家伙，渴不死你！

    我叹气是有原因的，昨天就在这只小鸟走后不久，蛙孙向我提问了。这个蛙孙从当蝌蚪时就不安分，天天嚷嚷着问我为啥它要长着尾巴，而我和它爹长了四条腿，究竟它这只蛙孙是抱养还是亲生的等让人头疼的问题，若不是我狠狠饿了它几顿饭，要它明白饿着肚子是没力气想问题的，只怕它还要嚷个没完。蛙孙在吃一堑长一智后变得聪明多了，蛙孙小心翼翼地问我，“爷爷，这只小鸟是从哪儿飞来的？”“天边！”我没好气地斜一眼它补充说，“没听它说是从遥远的天边飞来的吗？”

    “可是，可是？？？？？？”蛙孙望了我一眼欲言又止。我最见不得这种吞吞吐吐的德性了。做青蛙的，哪个不是呱呱叫着直抒胸臆。我不耐烦地说：“可是什么呀！可是？”蛙孙又望我一眼才字斟句酌地说：“可是您老人家讲了，天只有井口那么圆那么大，我咋就见不着它飞哪儿去了！”见我脸色绯红，气鼓鼓要发作的架势，蛙孙立马又来了一句，“莫非是孙儿眼光短浅，见不到它这会隐身在云端！”

    这倒是个不错的理由，天那么高远，谁能看得到上面有些啥玩艺。我怜爱地抚一下蛙孙的头，“想得没错，等到爷爷这年纪，你就练成千里眼了，就知道它在哪儿飞了！”蛙孙若有所思地去了，我知道它心里还有疑惑，这我管不着，等到了我这个年纪，只怕它也会这样向它的孙子解释。

    蛙子就是在这个时候走过来的，蛙子一头苦思冥想的样子，蛙子显然也对天只有井口那么大，天是圆的产生了想法。蛙子说：“爸爸，我认为你的话语很值得商榷？”“有什么好商榷的！”我勃然大怒，连一贯对我言听计从的儿子也开始用这样的语气向我的威严挑战。蛙子依然不愠不火，蛙子说：“一、既然天只有您说的那么大，那么太阳，月亮都走到哪儿去了，难道天外面还有天？二、如果天真是圆的那么怎么又变豁了！”蛙子说到这儿用手指了指上方。我一抬头，天啦。井沿不知何时掉下几块砖头，天真的豁了口。面对蛙子处心积虑的提河，我无言以对。只好含糊其词说，“也许你说的没错，天外真的有天也不一定，但这豁口只是短暂的，女祸娘娘会把天补好的，一旦补好，它又是圆的了！”说完这些，我匆匆溜回洞内，我知道蛙子一定不满意这个答复，连我自己都不满意呢。

    那只该死的小鸟，咋不让水一口噎死，只有说假话的人才会一口噎死，蛙子蛙孙们都晓得这个常理。对，要让它一口噎死！我兴奋地爬出洞来。

    我向井底一步一步挪去，井底住着一个女巫，我要找她讨一个让小鸟一口噎死的法子。现在，我天天坐在井口看天，天依然那么大，那么圆，当然，看天只是一个习惯，我在等那只小鸟来喝水。

    一旦它被水噎死了，我的威信又重建了，我等得很心急，呱呱呱的叫声总在井边不停地响起。

    孔融让梨

    孔融

    唉，生于圣贤之门实在是一种不幸，这不，昨天我还被父亲大人训了一通，不就是祭祀祖先时我说了句玩笑话，我说圣人祖宗告诫弟子们要有亲在不远游！自己却驾着马车周游列国，有悖于人情道德吗！典型的言行不一致吗！爹咋就罚我面壁思过呢。

    我才四岁，四岁大的孩子说句实话，应该叫做童言无忌呢。

    这件事一定会影响我的人生观的，要知道，三岁的小孩记到老呢。

    孔父

    这融儿太不像话了，怎当着烈祖烈宗的牌位，说出如此大不敬的话来。天地君亲师，礼义廉耻信，推翻圣祖的话无异于欺师灭祖呢，家门不幸，出此异类，不小惩大戒日后如何有面目立于天地之间。

    面壁只是一种手段，我要让他晓得，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

    孔融

    东西真的可以乱吃吗，我对父亲大人的话产生了极大的怀疑。

    昨夜，我面壁结束时又累又饿，就在祭盘里抓了点心，水果还有一些熟肉食乱吃了一通。可眼下，肚子里咕咕作响，总觉有股子闷气在肠胃里上下窜动。糟，一定是吃坏肚子了！

    我提着裤子就往茅厕钻，人有三急，顾不得圣贤之门的那么多礼仪了。

    孔父

    这融儿，昨天对他的惩罚是不是重了点，早上上茅厕撞了我连声招呼都没打，天下无不是的爹娘，我还不是为他好啊，融儿咋就体会不到为父的良苦用心呢。

    老祖宗说得没错，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什么时候这融儿才不要为父我操心啊！

    要知道，七个孩儿中，融儿是最有天资的一个呢！咦，怎么回事，融儿明明才从茅厕出来不到一柱香的时辰，咋又急匆匆钻进茅厕了。他是故意用这种方式表达他的怨恨么？

    客人

    惭愧惭愧！昨天孔府祭祀我居然忘了去随一份礼，真是枉读圣贤书了。

    幸亏娘子提醒，要不，日后如何面对孔府老少，读书人，最要紧的莫过于师尊道严了，今日再去随礼，显然会遭人耻笑，哦，对了，管家昨日在乡下带了一筐黄花水晶梨回来，我何不借送梨拜访为名，去套一翻交情，虽说是迟了一些，可圣贤说了的，礼多人不怪啊！

    梨者，礼也！

    多乎哉，不多也！

    孔融

    我让你拉，我让你拉！我蹲在茅坑上不起来，行了吧，痛苦啊，一早上跑了八次茅房，不能再跑了，我两腿像绞麻花了。

    占着茅坑不拉屎，说的就是我吧，有什么办法呢，拉空了肚子，可又不能不蹲着。

    六儿，六儿！糟，娘亲叫我了，一定是爹在找我，平常娘亲要带小七，没时间理会我的。

    扎好了裤子，我来到客厅，果然，五个哥哥都在，爹好像正和客人喝茶，俩人之乎者也得很起劲！

    孔父

    孩儿们，过来问伯伯好，看伯伯给你们带什么好吃的了！瞧，黄花水晶梨呢，吃一个，透心凉！

    融儿，你带个头，过来拿！这孩子昨天跪了一天，今天就让他先挑个够吧，算是为父的一点补偿。

    十指连心呢！为父其实也心疼啊。

    可有道是，养不教，父之过，为父不能让别人笑话圣贤之后教子无方吧！

    委屈你了，融儿。

    客人

    这就是那个据说在七兄弟中最聪慧的孔融吗，瞧孔兄对他赞不绝口样儿，连拿个梨都偏袒他先挑。

    手心手背都是肉，看来孔府治家也不过如此啊！

    咦，那小子还真挑上了，居然趴在筐前翻来覆去地比划大小，瓜中选瓜，越洗越花！哈哈，孔兄啊孔兄，你的融儿也不过如此，完全是泯然众人矣。

    不对啊，这孔融怎么寻了个最小的梨呢，一口都能吞下去啊！

    我得问问是怎么回事。

    孔融

    幸亏有这么小的梨，我听娘亲说过，拉肚子不能吃生冷的东西，可爹发了话，不能不挑啊，那样爹和客人都会没面子的！

    怪了，客人居然问我，“何独取小者？”你拉肚子会选大梨吃啊，不把你拉脱水才是稀奇！

    当然，作为孔府二十代传人，我可不能跟他实话实说！圣贤之后，讲话的技巧我还是有的！

    “我本小儿，当取小者！”谦恭礼让可是我孔府一直宣扬的优良传统，哈哈，这回答爹和客人应该满意吧！

    亡羊补牢

    早上，我睡得正香，昨夜和王知县喝多了点陈年的花雕，就听夫人在外面一声长嚎，如丧考妣似的，披头散发撞进门来。

    我很生气，女人最讲究笑不露齿，行不侧目了，偏偏我这个糟糠真的成了一把糟糠，扶不上墙。

    我皱起眉头，懒洋洋欠起身来：“你就不能贤淑点？咱好歹也是乡绅大户呀，如此岂不让下人笑掉大牙！”

    夫人依然哭丧着脸，只是声音小了几许，夫人咬牙切齿说：“该死的，不知哪个该死的偷走了咱们两只波尔山羊！”

    “啥，偷了，咱们的波尔山羊？”我顾不上穿衣趿鞋了，那可是咱的命根子呀，从老远老远的外夷引种来的，王知县几次造访我都没啥得宰一只招待的，王知县为此还差点和我翻了脸呢。

    我家祖先曾靠贩牛起家，有一大圈围墙围着的空场地，在我手中一直闲着，那天王知县和隔壁陈三在我家喝酒，王知县说你那地闲着也是闲着，搞点特色养殖吧。王知县新官上任想出点政绩这无可厚非，没料陈三也一个劲撺掇：“是呀，养羊吧，光剪羊毛每年就是一笔不小的收入呢，何况羊肉羊皮也是市面最紧俏货，强似手拿算盘找佃户磨破嘴皮收租子！”我知道陈三一向有眼光，连他都支持，这事一定有戏。

    引进波尔山羊那天，我放了万字头的鞭不说，还请王知县和陈三好好搓了一顿。陈三醉酒饭饱后，围着院墙转了一遍，末了，用手拍着夯打的夹墙吹牛说，咱老祖宗打夹墙的手艺真是没得说，这么多年了，还能抗风雨。这话不假，陈三祖传的打夹墙手艺是方圆一绝呢。

    不过我用不上，咱只引种了十只波尔山羊，羊身体小，比牛的破坏性差多了，我一厢情意地想。

    十只波尔山羊，一只就是五十两纹银呢。

    半年后，山羊开始繁殖了。陈三和王知县开始频频光顾我家。

    “宰一只尝个鲜，听说羊肉嫩着哪！”陈三口里流着涎。

    “也是的，瞧那汉字咋组合的，鱼羊加一块就是鲜呢！”王知县一摆手，师爷拎出一条肥鱼摆在我面前。

    “五十两银子一只呀，宰了我不心疼才怪呢？”我说：“等入了冬，冬天吃羊肉火锅大补呢！”

    眼下才是秋天，离冬天还差一个季节，王知县很不高兴，阴着脸走了，陈三没走，陈三说：“你那围墙豁了个口，有一段夹墙也摇摇欲坠了，要不我明天带人来修补修补！”

    我一摆手：“修补啥呀，羊个头小，蹦不出去的！”

    陈三说：“羊蹦不出去，可贼能蹦进来呀，丢一只就五十两银子，打一段围墙还花不了五两呢！”这陈三真是人精，盯着我这圈老墙了，当我不知道，牵一发动全身，他会把整个围墙扒了重打，得多少银子，哼！

    陈三也悻悻地离开了。

    秋风秋雨愁煞人，这不，秋雨绵绵无期下了起来，豁口愈来愈大，我的波尔山羊都可以伸出脖子眺望外面的世界了。就在昨晚我被王知县邀到县衙小聚，可今天一早，该死的贼就得手了。

    两只波尔山羊啊，一百两纹银呢。不行，得报官，可王知县也醉了，且醉得不轻，醉得升不了堂，王知县一向酒量很大的，昨晚就我们两人对饮，不至于吧，我心里只惦着波尔山羊，来不及往深处想，回到家，陈三正领了一帮人吭哧吭哧给我重新打围墙，远亲不如近邻啊，我感动不已拉着陈三千恩万谢了许多，谢得陈三脸色绯红不说连眼光都闪烁不定。

    围墙打好了，天气也转寒了，我想起了曾许诺给王知县吃一顿羊肉火锅的事，瞅个雪天，我去邀请，王知县正同陈三小酌，汤锅里翻腾着一片片暗红的肉块，香中带着膻气，是我从没闻过的鲜香。王知县却不请我举箸，遮遮掩掩只是说：“知道了，知道了，谢谢你美意，你已损失了两只，作为父母官哪好鱼肉子民呢！”

    王知县执意不去，令我好生感动，真是爱民如子两袖清风的好官呀，我一路感叹着出了县衙，却见王知县的小衙内正穿着一件皮毛坎肩在雪地里玩耍。

    我招了招手，打算塞两块碎银给小衙内买点零食吃，没料到小衙内一转身却跑了个没影。

    王知县调走以后，我的波尔山羊已颇具规模，为庆贺特色养殖取得收益，我宰了一只波尔山羊犒劳全家，香中带膻气的味道居然令我似曾相识，奶娘给儿子做的皮毛坎肩竟是那样令我倍感熟悉。

    他奶奶的，我使劲一摔筷子，想起了那个雪天的往事。

    掩耳盗铃

    早上主人从山外收完帐回来时，很生气，问我，“门楣上的铜玲呢？”

    我不假思索回答，“在门上呗！”跟着习惯性一抬头，“乖，门楣上空空如也！”

    “一定是隔壁二狗偷去了！”主人咬牙切齿的，主人知道二狗打这铜铃主意好久好久了。

    “您可不能冤枉……人啊，谁都知道您这门铃一碰就会响的！”我小心翼翼提出看法，本来我准备说不能冤枉好人的，可想想主人对二狗的成见，我还是注意措词点好。

    二狗真的是个好人，对我够意思也好久好久了。

    “你就真的没听见铜铃有一点响动？”主人还是不解，其实我也挺费解的，“真的，我咋晚守夜是听见二狗扑踏扑踏的脚步声来着，可天地良心，人家二狗是怕我冻了，给我送酒取暖来着！”

    何况《吕氏春秋.自知》中盖棺定论了的，掩耳盗铃纯属自欺欺人，书上说的，能有假么，二狗是念过私塾的，才不会蠢到自投罗网呢。那铜铃到底是谁在我耳朵底下摘走了呢，我可是主人从近千人应聘中脱颖而出的顺风耳呀！

    主人沉吟半响，“要不，去报官？”

    “报官，没有用的！”我提醒主人说，“上次王员外丢了一头牛，怀疑三根盗了去报案，结果银子花了，酒席摆了事却不了了之，还和三根结了仇！”

    “也是的，也是的！”主人频频点头，“这二狗也不是善与的主！”

    我连声附合，“惹不起咱还躲不起吧，您偌大的家业就在他眼皮底下，一旦起了祸心，后患无穷呢！除非您铁了心要跟他结仇！”

    主人拈须再三，“就这么算了？”

    “谁说就这么算了，咱们明查暗访，顺藤摸瓜，隔一个山墙住着，真是二狗伸的手，就不怕水不落石不出！”我这可不是表忠心，二狗虽跟咱够意思，但主人待咱也不薄。

    我一直是个挺讲原则的人。

    问题是事隔没多久，二狗搬了家，进了县城，搬家时我一直在二狗家帮忙，压根儿没见到那只一碰就响的铜铃。想着日后再难与二狗见面，我没忘记还给他那夜送酒取暖后顺手套在我头上的毛皮绒帽，真的挺暖和呢，戴上它，再凛冽的寒风你都感觉不到一点。有的只是天籁般的安谧详和。

    二狗抬抬手，说一顶帽子，留个念想吧。

    你说，这样一个人，咋会偷主人家的铃铛？

    自从门铃丢失之后，主人家的境况是一天不如一天，渐渐衰败下来，据主人家的孙子不小心透露，那只门铃是一个能给人带来好运的神奇物件，我开始后悔当初不该劝阻主人报官了，没准那帮衙役也有瞎猫逮上死耗子的机会呢。

    可书上也说了的，世上没有后悔药卖呢，那我就卖老鼠药好了。

    主人家衰败以后，我失去了赖以生存下去的活计，这不，改为走街串巷卖耗子药打发时光。

    寒冬又来了，我翻出二狗送我的那顶毛皮绒帽套在头。哇，刚才怒吼的西北风一下子温柔了，静得听不见一点声响，我在一栋深宅大院门前停下来，多像主人以前气派的家啊，人是容易伤感的动物，也是容易怀旧的动物。我习惯性地抬起头去看门楣，能有什么呢？老天爷，我狠狠揉了一下眼睛，不会吧，门楣上竟真有一个曾经相识的铜铃呢。

    我伸手探过去，我一定要摘下来验证，如果它响个不停，就一定是主人丢失的那只。可我把铜铃摇来摇去，它竟象聋子的耳朵，只是个摆设，没一点反应，我恶狠狠骂了一句，刚要松手，就觉头上猛然一痛，倒下去时帽子飞出老远，恍惚中听见一个声音在说，“哪儿来的蠢材，居然学古人掩耳盗铃。”我挣扎着睁开眼，妈的，好熟悉的身影，好熟悉的表情。

    守株待兔

    正午的阳光炙烤下，蝉有气没力的叫声让人恹恹欲睡。大宋子民吴非正两眼炯炯放光地守在一丛荆棘后面，田里的黄豆苗已被野草封住了头，蔫蔫的没一丝    精神，吴非一点也不着急，手里紧握的锄头上锈迹斑斑，证明这位农民已不再安于现状，他记不清楚是哪位圣人说过的，固步自封只能是死。眼下，他想换一种活法，其实守株是能待到兔的，感谢韩非子先生那篇文章，让他看到一线全新生活的希望。

    这是一片紧靠荒郊艾蒿丛生的野地，是野兔的家园，当然更是狐狸经常光临的乐园，同样是守株待兔，吴非比那位靠在树下等兔子来撞的农夫有心计多了。他先是通过二个多月的实地观察，现这一带的狐狸和野兔非常猖獗，弱肉强食的动物世界里，兔子被逼得晕头转向实属常事，慌不择路下撞在树干上也并非子虚乌有。跟着吴非又花一个月在野草茂密之处栽上大批枯朽的木桩，栽完后吴非拍拍手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对骂他不务正业的老婆得意洋洋地说，这叫山人自有妙计。

    之后半个月内，吴非每天都在山野间转悠，就在昨天，吴非惊喜地了现，有几处木桩已被撞断，还有几撮兔毛散落在地，大概是叫树桩给蹭掉的，树桩周围还有狐狸转悠的足迹。天蒙蒙亮呢，吴非就扯上老婆，扛着几截刚锯断的新木桩重新在断木桩处做了伪装。眼下，老婆已被打发下山去烧开水了，就等哪只倒霉的兔来下锅呢。

    远远的，一只狐狸拼命地追赶一只野兔过来了，野兔在弹跳纵跃间竟无一丝慌张，近了近了，一截木桩拦住去路，要搁以住，这野兔只须拐个弯或奋力一跃便可轻松地绕过眼前的障碍，可木桩在野兔眼里竟被视若无物。只见野兔一低头，“嗖！”来了个百米冲刺，叭的一声，野兔此生的冲刺到了终点，喜不自胜的狐狸紧咬着尾巴冲上来，没曾想也一头撞晕在了树桩上，颇有点前仆后继的悲壮。

    吴非从荆棘丝中探出头来，先拎起那只脑浆迸裂的死兔，跟着又踢一脚昏死过去的狐狸。自言自语道    ，不知变通的畜牲，撞断几根朽木就自以为神勇无比了，兔子死得倒还不冤，你这狐狸枉自聪明多疑，竟也不知边跟着情势变化改变看法，学起楚人刻舟求剑来了。

    晚上，吴非打算请韩非子来叙叙，顺便告诉他，守株确实能待到兔的，关键是看什么人来守什么样的兔子。

    惊弓之鸟

    我承认，在南飞的这个雁群中，我是胆量最小的一只雁。

    你千万别以为我的胆小是遗传，两年前，我爸爸还是这个雁群的头领呢！

    哪次南下，不是我爸爸在前面振翅高飞，一呼百应的啊，都怪那个该死的更羸！

    你练箭直管射中靶上的红心就行了，干吗还要玩什么百步穿杨呢？

    那天他玩百步穿杨玩腻了，就仰天长啸起来，亏他是个大男人，啸声居然像只母雁似的悲鸣。

    一个人的箭术到了绝顶也会悲哀么？我不信。

    偏偏我爸爸信了他的悲鸣，回过头应和了一声，爸爸以为是哪只母雁掉队了，他要用叫声呼唤她归队呢，勇敢又善良的爸爸啊，怎么连异类的叫声都辨别不了呢？

    更羸的眼光就是在这时突然亮光大炽的，我排在最后，飞得最低，所以，我明明白白看清了更羸眼中莫名的兴奋。

    兴奋什么呢？我想，人的思维是最难以琢磨的了，但这一回，更羸的行为让我琢磨出了他的企图。

    他居然弯弓搭箭，直指苍穹，莫非他要学后羿射日？

    嗖的一声，拉得满月般圆的弓弦被他突然一放，一根亮闪闪的银箭直插云霄。我吓得大叫一声，不由自主使劲拍了几下翅膀，那箭嗖地带着风声往前直窜，爸爸是被我的一声尖叫引起惊慌的。

    我明明白白看见爸爸的翅膀停滞了一下，跟着爸爸还似乎扭了一下脖子，他只顾关心我了，忘记了眼前的危险，那支可恶的箭就哧一声穿进了爸爸的眼睛。

    太阳在爸爸的眼前呈现出一片血色来，爸爸的头往下一扎，就那么直挺挺地栽了下去。

    妈妈就是在那一瞬间神经错乱的，谁说夫妻本是同林鸟的，太有失偏颇了！

    好在有我的悉心照料，妈妈才又恢复了正常，但行动起来明显比别的母雁慢了半拍。

    慢半拍是能跟得上队的，所以我们依然在雁群中生活。只是，这一回的南飞行动中，母亲被排在了后面，一般情况下，母雁都排在人字形的中间，她们是雁群中的财富呢。

    近了，离爸爸受害的地方近了，我心里忐忑不安的，天啦，那个该死的更羸居然又在下面，这一回他好像威风了许多，带着一队人马呢，个个弯弓搭箭的。

    头雁发出了警告！

    妈妈是听到了这声警告的，我肯定，但妈妈只是漠然地低了一下头，依然不紧不慢摇着翅膀。

    别的大雁都往云层里窜去了，包括我，妈妈就显得很惹眼了，在空中。

    果然，所有人的箭都奔母亲去了，只有更羸的箭在弦上没动，他不怀好意的目光正盯着我呢！

    顾不上看一眼妈妈的遗容了，我悲鸣一声落荒而逃。

    但更羸的冷笑却在我心里扎下了根，他那阴冷的目光像枝利箭插在我心里。

    一想起来都隐隐作痛呢！

    我成了孤雁，没有爸爸妈妈庇护的日子是艰辛的，好多比我小的雁都欺负我，骂我是个只顾自己苟且偷生的逆子。

    生不如死的感受时刻缠绕着我，冥冥中，爸爸妈妈在向我召唤着，一声比一声迫切。

    一家三口的日子是多么幸福啊，我一天天陷进对往事的追忆中。

    以后发生的故事相信你们都看见了，不过我要说明的是，后世中传说的惊弓之鸟其实与事实有很大的出入。

    不错，更羸弯弓射箭的姿势的确是令我心有余悸。

    可一旦有了必死的信念，再大的恐惧也只是一片空白，我之所以悲哀是因为我想告诉爸爸妈妈，他们可怜的雁儿投奔他们来了。

    那一刻，不知你注意到没有，漫天飞舞的黄沙中，几支雁羽急速地飞旋起来。

    是不是爸爸妈妈身上的羽毛我不得而知，不过我真真切切嗅到了爸爸妈妈的气息。

    令我魂牵梦绕的气息呢，在黄土地上召唤着我，面对这种气息，你能拒绝吗？

    反正我不能！

    所以我直挺挺地栽了下去，一如我爸爸妈妈当年的再版。

    更羸当时来不及装箭了，他只好放了一记空弦。

    只要他肯将我和爸爸妈妈葬在一起，我舍身成仁给他青史留名是值得的。

    夏雨雪

    吕雉

    据宫人说，外面已经春暖花开了，可哀家的心咋就一阵比一阵寒冷呢？当真是春寒料峭啊！

    该死的西风又起了，天转暖，应该起东南风才对啊！西风中传来西宫的丝竹声，那个该死的戚姬，又在媚惑圣上了。

    圣上啊圣上，哀家益是隐忍，你就益是疏远，竟一点不曾念及结发之情，一点不曾想起我在项羽军中两年生不如死的囚困。

    戚姬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阵阵，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瞧，在奴家的轻歌曼舞中，圣上的眼神迷离了吧，手也把持不住金樽了呢！

    那可是一双征战沙场指点江山的巨手呵，在奴家的回眸一笑中，在奴家的爱情宣言里，圣上的手已经在微微颤抖了。

    奴家知道，圣上的心跳业已加速了。

    刘邦

    天地合，乃敢与君绝！是怎样惊天动地的承诺啊。寡人承认，是被戚姬的字字珠玑给感撼了，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嘴里，竟能吐出这么天地为之动容的字句。

    比之韩信将军兵法中的壮士断腕也毫不逊色啊！

    只是寡人心里怎么就有了一丝丝的不安呢，没道理啊！

    这骤起的西风莫非暗喻着什么不祥？

    吕雉

    我现在明白项羽这样的英雄为什么会败给刘邦这样的无赖了，一个人，一旦抛弃良心抛弃血性是什么都能得到的！

    想当初，哀家在城下差点被项羽活活烹煮时，刘邦那厮居然笑嘻嘻说煮好时要分我一杯羹啊！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这哀家也可以理解。可自古以来虎毒不食子的，那个无赖竟在逃难途中两次把吾儿刘盈和鲁元公主推下马车减轻重量。

    禽兽不如呢，这厮！

    戚姬

    那个年华已去的妇人凭什么还高居东宫，今夜奴家得再施展孤媚之术，一定要让圣上早开金口，早下圣旨，先废吕后，再废太子。

    刘盈那样懦弱的人，做了皇帝只怕也是个傀儡，哪像吾儿如意，谋略心计均胜他一筹呢！

    黄门官传旨来说，圣上又要奴家从幸之关东了。换了别的娦妃，只怕早笑得合不拢嘴，奴家偏不，奴家得哭他个梨花带雨，否则圣上不会改弦易辙的。

    刘邦

    长乐宫也并非长乐之地啊！

    戚姬非得立如意为太子，这手心手背都是肉啊！诚然，当年为苟活一命，寡人做过许多令天下人所不齿的丑事，可此一时彼一时矣，寡人也该有闲心逸致享受亲情了。

    且哄他一哄吧，毕竟是拿自己亲生儿子下刀，于心不忍呢。

    好说歹说，总算戚姬破滋为笑了，寡人可是花了以整夜咳嗽为代价的。

    春暖乍寒，寒气入骨了呢，这是，头好重！

    吕雉

    万幸，万幸，那厮竟一病不起了！

    盈儿继位在即，哀家也有出头之日了，盈儿打小就听哀家的话，哪像那厮，一副无赖的嘴皮。

    圣上终于驾崩了，奇怪，哀家竟没有一点泪滴，是被多年来的隐忍烧干了吗？不得而知，原来女人也是可以没有眼泪的，或者是趟过男人河时眼泪被他们的无情风干了！

    戚姬

    圣上刚过世，怎么后宫就这么冷清了，真的是冬雷阵阵夏雨雪呢！

    那些宠妃一个个全被送出宫门到了儿子的领地作王太后，独独不见奴家王儿如意前来迎吾，莫非，不会的，不会的，念在与奴家共侍一夫的情份上，吕后亦该敬我三分的。

    瞧，吕后这不派人来侍候奴家了吗？

    咦，不对啊！来人怎么拿的拿剃刀，拎的拎铁箍，还拿着粗布衣服呢？

    刘盈

    娘最近好像心事重重呢！

    就因为戚姬那首《舂歌》吗，戚姬够可怜的了，那么倾城倾国的一个美人儿，竟被娘派人剃光了头发，戴上了铁箍，穿着褚红色粗布衣服，囚禁在永巷内舂米。我空有怜香惜玉之心，却恨无回天之力，戚姬的歌声实在太悲戚了。

    子为王，母为虏，终日舂薄暮，常与死为伍，相离三千里，当谁使告汝！

    常与死为伍？只怕如意弟弟会被这首歌送上死路呢！

    吕雉

    该死的戚姬，还指望汝儿赵王前来救汝，等山无棱天地合那天再说吧！

    幸亏有汝提醒，不然吾儿只怕江山难得安稳，左右，给哀家立马派人把赵王毒杀了！

    哼哼，戚姬啊戚姬，当初汝仗年轻貌美迷惑那厮便也罢了，凯觎哀家地位哀家也隐了，但你不该向哀家子女动刀子的，废太子，那么容易吗？

    今日还你一报，怨不得哀家了，手握凶器杀心起，哀家索性连汝一块儿给废了。

    戚姬

    真的有长命无绝衰吗？即便有，奴家也是生不如死了，断指断趾奴家能忍，割乳剜眼奴家能忍，熏聋耳朵奴家也认，饮了哑药放入茅厕奴家也认，可吕后啊，吕后，你不该毒杀吾儿隐王如意的！

    如意一直是个能隐忍的人，如同当年的汝，可汝家盈儿只怕是个隐忍不起的人啊！

    刘盈

    娘今天怪怪的，居然满面春风叫儿皇去观看一个人，只是娘的笑容里怎么就透出一股萧杀之气呢？

    天啊，这也叫人？儿皇好害怕的！

    娘说她有名字的，叫彘，意思为人猪。

    人猪，是怪物吗？儿皇怎么看了一眼就心惊肉跳周身寒冷呢。

    娘眼里射出怨毒之光来，当然是怪物，是迷恋汝爹不理哀家娘儿俩的怪物！

    是戚姬！儿皇喉头一甜，鲜血涌了上来，再也不忍卒睹掩面长泣而去。

    吕雉

    早晨，先是喜鹊叫了三声，跟着有乌鸦叫了三声。

    怪事呢，哀家在深宫竟能听到鸟叫？是昨夜盈儿的长哭扰乱了哀家的心神吧！正疑惑间，黄门官来报，说戚姬惨死茅厕，呵呵呵，哀家对着铜镜狂笑起来，大快人心啊真是！正要梳洗呢，又有黄门官跌跌撞撞扑了进来，跪下恸哭说，告娘娘千岁，皇上一夜长哭气绝驾崩！

    盈儿驾崩，不会吧？盈儿正值壮年啊！

    铜镜中，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在丝竹声中轻歌曼舞着，冬雷阵阵，夏雨雪！盈儿啊，你这不是给哀家断手断趾割乳剜眼之痛吗？

    恍惚间，有雷声滚过心头，夏日的雨雪中，一个大大的彘字向哀家头顶坠落。

    空城

    孔明

    想我堂堂一介军师，身边兵卒竟不过二千五百人，要是冤家司马懿突然兵犯西城县，我当如何是好？

    该死的马谡，若不是街亭失守，我诸葛亮谨慎大半生，又何至于进退维谷，只怕长平之祸不远矣，倘魏兵大至，四面合围，断我水源，不须二日，军自乱矣，我等有家也不能归矣……

    但愿上苍佑我，他日飞龙在天，必彰显我心.

    司马懿

    幸甚，幸甚，孔明一生神算，竟用了只会纸上谈兵的马谡镇守街亭，老祖宗说的一点没错，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今街亭已失，孔明必走矣，我且率三军去取西城，西城是蜀军粮草辎重屯所，若得西城，则南安，天水，安定三郡可复矣.

    量攻西城一偏僻小城，无异于探囊取物耳.

    孔明

    短短一柱香时间，探子竟十次飞马来报，司马懿亲率十五万大军趁火打劫来了，可恶，可恨！

    且看身边这帮官员，尽皆失色，养兵千日，用在一时，只怕一刻也用不上了.

    罢罢罢，且用身家性命与其赌上一赌，求人不如求己.

    上城去，军法云，知彼知己，百战不殆，且看司马匹夫如何叫阵.

    司马懿

    早有细作回报，说西城县眼下成了一座空城，哈哈哈，都说是祸不单行，福无双至，我司马懿

    今日是要四喜临门了，先得街亭，柳城，眼下西城唾手可得，三郡又如何逃得出我掌心.

    天助我也，此战一下，我司马父子在朝中声威鹊起，看谁敢再反间我等.

    不过，想那孔明绝非等闲之人，西城只怕是一场恶战，比不得街亭那么轻易得手吧.

    孔明

    登城一望，果然是尘土冲天，旌旗招展，红日昏暗，好你个司马匹夫，此番想必吃定老夫了.

    只怕你没那个量吧，须知我孔明也不是那么好相与之人.

    来人，传令下去，旌旗尽皆隐匿，诸军各守城铺，如有妄行出入都及高言大语者斩之，再开四门，每一门用二十军士，扮作百姓，洒扫街道，如魏兵到，不可擅动，山人自有妙计.

    有什么计呢，一座空城而已，就叫空城计吧.

    司马懿

    怪了.

    蜀兵竟开门辑盗，是何居心，大兵压境，城头不见一兵一卒，莫不是不战而降吧.

    慢着，这西城将士只怕得了孔明锦囊妙计，赚我入城，再来个瓷中捉鳖吧！

    哼哼，当我司马懿是那有勇无谋之辈了，且看他如何动作，两阵对垒，好歹有人出来搭个话吧，察言观色可是我司马懿的强项，不怕你不露出破绽来，哪怕是蛛丝马迹，我也能分析得有条有理.

    且看你如何言语.

    孔明

    童儿，且与我披上鹤氅，戴上华阳巾.

    一切打扮停当，再与我将抚琴抬上城楼，焚香迎敌.

    虚者实之，实者虚之，虚虚实实，看你司马匹夫如何置之.

    司马懿

    前军来报，说孔明那厮端坐城楼，焚香抚琴，城门洞开.且待我亲自观望一番，这老儿是被马谡气破了胆，乱了心神吧，大敌当前如此作态？

    乖乖，孔明老儿还真悠闲呢，居然笑容可掬，左右各一小童，一捧宝剑，一执麂尾.

    看那洒扫街道的百姓，竟也旁若无人，哼，故意我方暗示杀机四伏吧，哄鬼，鬼都不信.

    孔明

    司马匹夫一定是在暗自揣测老夫的心思吧，其实以他的聪明才智大可以放手一搏的，纵不能胜，也不至于败吧.

    看他二子司马昭的探势，是跃跃欲试了呢！

    想不到，我诸葛亮卧龙会命悬西城，正所谓，龙落沙滩遭虾戏，虎落平阳受犬欺啊！

    先帝啊，只怕是天将灭蜀了，都说人定胜天，可那只是都说啊，天意是不可违的呢！

    司马懿

    昭儿实在太多嘴了，看孔明那番阵势，苕都晓得是一座空城了.

    问题是，我司马氏好不容易复出，若一旦擒了孔明，天下便无令魏主忌惮之人，魏主还留我在朝中做甚？

    卧塌之侧，岂容他人酣睡，想想曹睿那阴毒的目光，再加上曹芳郭淮的忌恨，只待次城一破，他们就该磨刀霍霍了！

    还想把我司马一家打入地狱，没门！

    三军阵前，我就输一次脸面又有何妨，量那孔明老儿羸弱之躯也撑不了多久，他日我羽翼丰满之后，别说区区一座西城，天下少不得也姓我司马了.

    孔明

    司马匹夫果然是深知进退之人，惭愧，今日借他之手合演一段双簧，日后明理之人一定会得出这样一个结论，谁笑到最后，谁就是最大的赢家.

    看来，司马匹夫真的是志在天下了.

    眼下，我且先笑他一笑，毕竟在凡夫俗子眼里， 司马匹夫还是稍逊我孔明一筹的.英雄出乱世，赢得生前身后名吧！

    司马懿

    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就让孔明老儿在台前风光吧，他日我司马家面南背北之日，才显我幕后英雄！

    空城，在魏主心里我太需要这样一座空城了.

    容我操练兵马，容我叱咤风云的空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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