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珍是个“陪看小姐”，所谓陪看，是说在那些小型影院或者录像厅里陪单身男客的女人，但其实她们大多是提供色相服务的。虽说这个行当能挣钱，但阿珍今年已经三十八岁了，再精心打扮也是个半老徐娘，所以她的陪看生意并不好。
这天傍晚，阿珍和平时一样，穿着很暴露的衣服，在电影院附近揽客，可是转悠了一个多小时也没有揽到生意，她心里沮丧极了。就在这时，她听到身后有人喊：“喂，你一个人？”阿珍回头一看，却气了个半死，原来喊她的是一个只有十三四岁的男孩，说话脆声脆气，更显得稚气十足。
阿珍不耐烦地朝他摆摆手：“滚，小孩捣什么乱？”
但是，这男孩其实已经跟踪阿珍好几天了。他走到阿珍跟前，头一扬，说：“我请你看电影，怎么是捣乱呢？”他在阿珍身边坐下，掏出一张百元大钞，“陪不陪？”
阿珍盯着钱，犹豫了一下，摇摇头说：“算了吧，我女儿都比你大，我来陪你？”
男孩微微一笑，又掏出一张百元大钞，在阿珍跟前晃了晃，说：“我包你半个月，每次都给你二百元，怎么样？”
阿珍愣住了，忍不住笑起来：“你说包我？你有病吧？”
男孩涨红了脸，不高兴地一跺脚，说：“不愿意就算！”说完，起身就走。
阿珍觉得这男孩生气的样子有点像女孩，她不由想起了自己的女儿，于是站起来喊他：“等一下！”
男孩回过头来看着阿珍，气鼓鼓的，也不说话。
阿珍走上去，摸摸男孩的脸，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黑黑的大眼睛一转，说：“我的网名叫‘吓你一跳’，你就叫我跳跳吧！”他一边说，一边拉着阿珍走到电影广告牌前，一看，几部影片全是“少儿不宜”，便皱皱眉说：“不看这个，我们到虹都影院去看《我的兄弟姐妹》。”
阿珍听了却一惊：“虹都”是一家正规影院，那里没有一个陪看小姐，这孩子把自己带到那里去干什么？再说，他既然有钱，为什么不去找一个年轻点的女人呢？
带着一肚子疑问，阿珍跟着跳跳走进了虹都。阿珍还从未看过正儿八经的电影，《我的兄弟姐妹》这样的片子，没有一点色情画面，阿珍看着没劲，而跳跳却看得十分入神，虽然他把头靠在阿珍怀里，一只手还揽着阿珍的腰，但没有一点不老实的举动。
阿珍早就习惯了被客人摸来摸去，眼下跳跳不动手，她反而不自在，越发不明白他要包自己的真正目的。阿珍想：现在的孩子都成熟得早，莫非他不好意思动手？那自己不如就主动一点吧，免得他不满意了明天去包别人，让钱落进别人腰包。这么一想，阿珍就慢慢把手伸进跳跳的衣服里去。可没想，阿珍的手刚触到跳跳肚子，跳跳就一个激灵挣脱开了，恼怒地低声叫道：“干什么？”
阿珍鼻子里“哼”了一声：“别装了，你让我陪你看电影，不就是想那……那样吗？”
“胡说，真不害臊！”跳跳整理好自己的衣服，说，“你好好陪我看电影就行了。”
阿珍瞪大眼睛问：“你花二百元，还要包我半个月，难道就只是来看场电影？”
“对。”跳跳说着，又将自己的头靠到阿珍怀里，全神贯注地继续往下看。阿珍再也不敢乱说乱动了，像个木头人一样老老实实地抱着跳跳，可她看又看不下去，想又想不明白，不一会儿竟睡过去了。
不知不觉到了散场的时候，跳跳叫醒阿珍，随着人流走出影院后，就把二百元钱递给阿珍，说：“再见吧，明天我还要上学，晚上七点这里见，不见不散。”说完，就蹦蹦跳跳地走了。
阿珍看着跳跳的背影，手里捏着两张百元大钞，感觉像在做梦一样。
以后的日子里，阿珍和跳跳天天如约在虹都电影院见面，每次看电影时，跳跳都把头靠在阿珍怀里，一只手搂着她的腰，而阿珍总是无聊地睡觉。有几次，阿珍曾想试探出跳跳的真实姓名和家庭情况，可跳跳人小鬼大，每次都巧言搪塞，让阿珍干瞪眼。
一眨眼，半个月就到了。两人最后一次相见的时候，跳跳对阿珍说：“今天我们别去看电影了，我请你好好吃一顿，怎么样？”
“好啊！”阿珍勉强笑了笑，她知道以后自己可能再也没有这么好挣钱的机会了。
跳跳带阿珍去了城里一家最大的海鲜馆，点了一桌子菜，然后就和阿珍坐下边吃边聊。他好奇地问阿珍：“你为什么要干这个？家里人不管你吗？”
这半个月的交往，阿珍已经认定跳跳是个富家子弟，她一直绞尽脑汁想尽可能从跳跳身上捞到最大的好处，眼看今晚是最后的机会了，现在听跳跳这么问，她便给自己编起了故事，丈夫如何另有新欢抛弃了她，又是如何带走了她的女儿。
其实，阿珍是十年前从乡下进城里来打工的，因为贪图享受，她抛弃自己的丈夫和年仅四岁的女儿，当了一个富商的二奶。后来时间长了，富商见阿珍人老珠黄就把她甩了，无奈之下阿珍就做了现在的陪看女。
但跳跳哪里知道阿珍是在骗他，“你真可怜！”他同情地握住阿珍的手说，“虽然我家很有钱，但我一点也不幸福。”
有钱为什么不幸福呢？阿珍很不明白。
跳跳告诉阿珍说，在他很小的时候，他妈妈因为嫌家里穷，抛弃了他和爸爸。爸爸于是就烧毁了一切和妈妈有关的东西，以后开始拼命地做生意赚钱，但也因此忽略了渴望得到家庭温暖的跳跳。跳跳从小就没有享受过父母的疼爱，一次他偶然看到阿珍，觉得她有点像自己记忆中的母亲，于是就包下她，想从她那里得到一点母爱的感觉。
原来是这样！阿珍的心跳开始加速，她急切地说：“既然我像你妈妈，那么以后我就天天来陪你，好吗？”
谁知跳跳坚决地摇头，说：“不行，假如爸爸知道我和你这样的女人在一起，他肯定会打死我的。”
阿珍一听跳跳这么说，眼眶里不由涌满了泪水：“那……你真不肯帮帮我？”
“我让爸爸帮你找一份工作吧！”跳跳掏出纸笔，写了一个电话号码给阿珍。
阿珍很需要钱，因为有了钱才能过上好生活呀！可她又不愿自己辛辛苦苦地上班去挣钱，她勉强掩饰住内心的失望，接过跳跳写给她的电话号码，往口袋里一塞。
吃完饭，跳跳埋单要走人，阿珍一把拽住他说：“这是我陪你的最后一个晚上了，你就当我是你妈，我们一起散散步吧！”
跳跳看着阿珍，点点头，他丝毫没有感觉出阿珍此时的声音和脸上的表情有些异样，他更没有想到，这个很像妈妈的人已经对他起了歪心。
阿珍拉着跳跳边走边聊，不知不觉来到一处偏僻地方。阿珍忽然停下说：“前面就是我住的地方，去坐会儿吧，我有一件礼物要送给你。”跳跳有些犹豫，阿珍却热情地拉着他往前走，说：“以后还不知道能不能再见到你，所以我一定要送你一件礼物留作纪念。”
既然如此，跳跳便跟着阿珍往前走，一直走进一座农家小院。见这院子十分破落，跳跳心里不禁涌出一阵怜悯之情：“你就住这样的地方？”
阿珍紧紧拉住跳跳的手，用发颤的声音说：“是啊，快进屋吧。”
可是跳跳刚进屋，阿珍就借口寻找电灯开关，趁着月色，从墙角里摸出一根自己平时防身用的木棍，咬紧牙关使劲往跳跳头上敲去，跳跳连哼都没哼一声就倒在了地上。
阿珍这时才松了一口气，打开灯，看着躺在地上满头是血的跳跳，自言自语道：“对不起了，孩子，谁让你家那么有钱呢？”阿珍是想要把跳跳作为人质，去他父亲那里好好敲一笔钱。
阿珍找来一根绳子，想绑住跳跳，可是由于心慌意乱，半天也没有绑成，反而把跳跳折腾醒了，跳跳立刻拼命挣扎，大喊“救命”，这声音在漆黑的夜晚显得分外刺耳。阿珍顿时慌了神，吓得赶紧去捂跳跳的嘴巴，却被跳跳咬破了手指，她于是就使出浑身力气，把跳跳半拖半抱地弄到床上，扯过枕头，将它死死摁在跳跳的脸上……
不知过了多久，跳跳终于不再挣扎，阿珍这才把枕头拿开，却发现这时候跳跳已经停止了呼吸。她浑身一怔，吓得大喊：“你不能死，不能死啊！”她抱着跳跳逐渐变冷的身子，嘴里喃喃道，“我走投无路了，我想回到我丈夫和女儿身边去，我想他们想得快要发疯了，可我现在这个样子回去，他们不会接受我，我要有钱，要有很多钱才行……我……我没想要害死你啊……”
哭了一阵，阿珍的情绪稍微平静了一点，她心一横，想：反正事已至此，我不如敲到一笔钱后赶快跑。阿珍找来一个麻袋，把跳跳的尸体往袋里塞，谁知她手一搭上跳跳的胸部，感觉有些异样，一摸，竟发现跳跳原来是个女孩子。
阿珍愣了片刻，觉得事情有点怪异，但不管怎么说，现在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她跑出门外，这时夜已深了，大街上空无一人，她疯狂地奔到路边一个电话亭里，拿出跳跳写给她的电话号码，用颤抖的手拨通了电话：“听着，想要回你女儿吗？那就准备好二十万，她现在在我手上！”
这时，话筒里响起了一个声音，阿珍一听，惊呆了！因为这个声音对她来说，似乎有点熟悉，却又显得陌生；这声音她朝思暮想，现在却又害怕听到。对方在电话那头问她：“你是谁？你想干什么？”
“你是……你是……”阿珍在电话这头怎么也没法把话说完整。
只听对方说：“我是小雯的爸爸张海。”
“小雯……张海……”电话筒从阿珍手里滑落下来，“我的女儿呀！”阿珍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赵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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