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亲爱的星星少女①-记得我,像记得一朵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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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伯特偷偷地去森林深处采摘花朵,想做一个花环送给小女孩。他想:她那么漂亮,一定要最美的花朵才配得上她。最美的花朵长在悬崖边上,他不太会攀岩,小心翼翼地顺着藤蔓爬下去。一块又一块的石头刮破了他的膝盖、手臂、额头……很痛,但是他并不想放弃……就在这时,他一只手摘下花朵,藤蔓断了,罗伯特摔了下去。

    云浅市的春天来得格外早,刚刚开学,澄景高中的紫荆树就不知不觉冒出了新芽,空气中散发着一股温暖而湿润的清香。摸底考试的成绩出来后,海星忐忑地点开官网,在成绩查询那一栏输入考生号后,说什么也不敢输入密码。程葵见她纠结的模样,摇了摇头,抢过电脑输入了密码。

    密码是考生号的后六位,程葵输入完毕后,便惊呼出声:“海星!你快来看!”海星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慌忙凑到电脑前,眼前的名次让她不敢相信,反复确认了几遍后,才兴奋地抱住程葵:“啊啊啊……我终于摆脱倒数一百名的魔咒了!”

    “咳咳咳……你快松开我,我快喘不过气了!”

    “不好意思,我太兴奋了。”海星松开手,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程葵理了理被海星弄乱的衣服,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了,你是不是应该去感谢一下顾循,他可是帮了你很多啊。”

    程葵的话音刚落,海星的表情就垮了下来,过了一会儿她仿佛自言自语道:“倒数第一百零五名还是有点儿丢人啊,而且自从上次他从图书馆离开后,就再也没来找过我……”

    海星垂下头,心里越发失落起来。上次不欢而散后,顾循连一条短信都没有发过,一开始海星还伤心了很久,可是后来她也想开了,不想把全部的精力浪费在胡思乱想上,她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和顾循的关系,就顺其自然吧。

    成绩公布后没多久,云浅电视台主持人大赛的入选通知也到了,海星不出所料地入选,初赛就在开学的第二个周末。因为害怕在第一轮淘汰,参赛的事情,她没有告诉程葵。

    海星认认真真地准备了两个星期,当她单枪匹马来到云浅市电视台门口时,却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精致的妆容、宝蓝色西装套裙、奶白色高跟鞋、用发胶固定过而更显干练的齐耳短发……这些略显成熟的装扮,搁在卢贝贝身上,却显得非常妥帖好看。

    似乎是感受到了海星的视线,卢贝贝抬起头,却在看到海星的那一刻别过头去。

    电视台的工作人员站在门口发放号码牌,选手们要按照顺序依次入场。海星的号码和卢贝贝挨得很近,她去领号码牌时,恰巧听到卢贝贝抱怨的声音:“怎么和我同学离得这么近?”

    工作人员好脾气地解释:“我们是按学校分组的,你们是一个学校的,自然挨得近。”

    卢贝贝不耐烦地揉搓着号码牌,海星从她皱着眉头的表情里感到了深深的厌恶,但很快,她意识到,号码牌相近意味着她们之间将会有更加直接的竞争关系。

    云浅电视台建筑的外观颇为老旧,白色墙体经过岁月洗礼已褪为浅灰色,背阴处爬满了藤类植物,显得幽静雅致。海星望着与环境融为一体的电视台,总觉得它的风格和传媒业紧迫的节奏并不相称。然而当她推开大门,进入里面时,却被眼前繁忙的工作环境震撼。电视台的内部装修以红色为基调,配以大片大片的玻璃隔断、透明桌椅和灰白色工作灯,营造出强烈的现代风格,与建筑本身的古旧外观背道而驰。

    上百名工作人员,步履匆匆地穿梭其间,紧张又快节奏的氛围不言而喻。在这样的氛围中,很容易感受到媒体人雷厉风行的工作态度,也容易对这份职业产生强烈的向往。

    没过多久,一名挂着工作牌的年轻女生面带微笑地走了过来:“你们好,我叫Ariel,一会儿由我带你们去初赛的房间。”

    有女生按捺不住自己八卦的心,好奇地问道:“Ariel姐姐,你看上去好年轻,是刚进电视台吗?”

    Ariel瞥了女生一眼,淡淡地说:“我还在读大学,是来实习的。”

    “哇,好厉害,在大学就能进电视台实习!”女生浮夸的表情让在场的其他选手下意识地撇了撇嘴。

    Ariel顿住脚步,丝毫不给女生面子:“电视台要实习生的条件很简单,做事勤快利索,不要动歪心思,油嘴滑舌。”

    嘲讽得很明显了,周围人发出一阵窃笑,女生的脸涨得通红,尴尬地低下了头。

    海星和其他选手跟着Ariel穿过长长的走廊,左侧是暗灰色的工作间,不时有工作人员拿着台本急匆匆地推门而进。走廊尽头整齐地排列着几间稍大的房间,门口用夸张的数字形象标注着房号。

    1号是等候室,2号则是初赛室,进到等候室后,大家紧张的心稍微放松下来,一个服装精致的男生忍不住问道:“初赛主要考什么啊?”

    “我不太了解哦。”Ariel明显不想回答,只是宽慰道,“别紧张,你们的资料能通过海选,就说明已经很优秀了。”

    “会有人被淘汰吗?”一名个子小小的女生怯生生地问。

    “既然是比赛,就肯定有淘汰啦。”Ariel好脾气地笑了笑,“初赛的淘汰率在70%左右。”

    大家没想到淘汰率这么高,倒吸了一口冷气,不敢多言。

    进入初赛的总共有200多人,20人为一组,按照号码牌依次进行比赛。等候室里的LED显示屏上显示着选手的名字,被叫到名字的选手或自信,或忐忑,但出来时,都一脸凝重。Ariel不准大家相互打听比赛的事,没被叫到的选手只能变得紧张。

    海星是第四组,而这个组里澄景的学生竟然有六七位,还几乎都在校园电视台工作过。可是,自从海星家出事后,大家很默契地疏远了她,此时面对面地待着,不免有些尴尬。

    海星非常自觉地坐在角落,不与大家的视线接触。然而,她们故意压低的声音还是不停地钻进她的耳朵里。

    “贝贝,你来参加比赛怎么没跟我们说呀?”

    “我来参加比赛很奇怪吗?”

    “当然不是啦,其实某个人出现在这里才奇怪呢。”

    “有什么好奇怪的?”

    “她家里一堆破事,还有空来凑热闹,真够没心没肺的。”

    卢贝贝淡淡地扫了海星一眼,平静地说:“那也是她自己的选择。”卢贝贝不再像从前那样幼稚地与海星拌嘴,平静的表情里没有一丝波澜,但海星还是能从她的眼神里看出残留的厌恶。

    她的心里突然有些失落。

    如果不是那场变故,她们也不会蜕变得如此之快,再也不复当初天真的模样。

    两个小时过后,终于轮到了海星,Ariel扫了一眼显示屏,便催着她入场,然后回头叮嘱道:“陈静、刘雪莹、卢贝贝,你们准备一下。”

    初赛的房间布置得很简单,巨大的幕布前支着一只话筒,话筒前方是评委席。大抵是参赛的选手太多,评委们都一脸疲惫,根本没有理会眼前的女生。

    海星忐忑不安地站在话筒前,被严肃的氛围压得不敢抬头,她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后开始自我介绍:“我叫海星,来自澄景高中,今年十六岁……”

    话没说完就被打断,评委席上一名打扮精致,留着齐耳短发的年轻女人低头翻阅手中的资料:“我们都知道你来自澄景,不需要特别渲染。看你的气质不错,朗诵一首诗歌吧。”

    “什么……都可以吗?”海星有些紧张。

    “什么都可以。”她若有所思地看着海星,“澄景的学生应该可以自如应对各种事情吧,临场反应能力总归要有。”

    海星额头上沁出一层细汗,她调整了情绪,沉下声音,朗诵起莱蒙托夫的《乌黑的眼睛》。

    “……南方的明眸,乌黑的眼睛。我从目光中阅读爱情。自从我们相遇的那一刻,你是我白天黑夜不落的星。”

    因为诗句和她的名字相关,她偶然读到便深深记住。此刻,她紧张得大脑里一片空白,下意识就背出了这一首。可是当她声情并茂地朗诵完之后,却没有得到想象中的肯定。

    “抑扬顿挫很到位,可见你的主持功底。不过……”女人故意停顿了一下,缓缓说道,“这首诗歌的主题明显不适合现在的你。”

    女人温柔地笑着,海星垂着头,声音微如蚊蚋:“对不起,我一时没有准备……”

    “你出去吧,我们要打分了。”女人敛起笑容,示意海星离开。

    海星恭恭敬敬鞠了个躬,退出房间。关门时,她抬头扫了一眼女人评委席上的名牌——“云浅大学法学院院长,杜清浅。”

    名字很雅致,也与她的气质相搭,海星一下就记住了。

    见到海星出来,很多选手都围了过来,言语上虽然是关心,实际上是想打探一下里面的情况。海星没说话,背起书包就往大门外走。Ariel追了上来,叫住她:“先别走,成绩还没有出来。”

    “不用了。”海星叹了口气,“我估计没戏了。”

    “那也别放弃希望啊!”Ariel笑起来的样子特别阳光,“我觉得你可以。”

    海星摇了摇头,不知道Ariel为何这么相信自己,但是她还是礼貌地道谢,然后转身离开。

    “海星。”身后响起的熟悉声音,让海星顿住脚步,转过头,正对上卢贝贝的视线。

    她张了张嘴,想好好地打声招呼,但看到卢贝贝一脸冷漠还是放弃了。大门外聚集着许多等待的家长,大有艺考的架势。卢贝贝走到花坛旁坐了下来,大概是新的高跟鞋有些磨脚,后脚跟红肿得让她眉头皱了起来。

    海星犹豫了一下,主动走上前:“你要创可贴吗?我书包里有。”

    卢贝贝本想拒绝,无奈脚跟痛得钻心,只好默默地伸出手。海星赶紧从书包里翻出创可贴,蹲下亲自给她贴上。疼痛有所缓解,卢贝贝的脸色也好看了一些,海星站在原地,斟酌着问道:“贝贝……你爸好一点儿了吗?”

    卢贝贝穿高跟鞋的手顿了一下,头也不抬地回答:“就那样。”

    话题就这样聊死了。

    海星尴尬地抽抽鼻子,背上书包准备离开,卢贝贝却在身后叫住了她:“海星,其实……我很讨厌你,虽然我知道整件事和你没有任何关系,却找不到发泄的方式……后来,我想开了,你也是受害者,你也很挣扎,虽然我还是很怨恨,却不想伤害你了。”

    她的声音有几分悲凉:“有时候,我真的情愿我爸死掉,他现在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这种痛苦日复一日地施加在我和我妈身上,没有止境……对我爸来说也是一种煎熬。”

    海星没办法反驳,只能一遍又一遍地道歉:“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卢贝贝无奈地笑了笑,低着头佯装抚平创可贴的贴痕,而眼泪却大滴大滴地砸在地面上:“也许,这次比赛能让家里有一点儿好消息吧。海星,你也是因为这个才参加比赛的吧?”

    海星不知道如何回答,正犹豫着要如何开口,卢贝贝却穿上鞋离开了。海星望着她的背影,一时间有些恍惚,卢贝贝没有像往常一样嘲讽她,然而她平静的谴责却比任何惩罚都有力,几乎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海星内心迫切地希望自己初赛不要通过,这样就可以避免见到卢贝贝了。然而,十天后,云浅电视台的短信还是发到了她的手机上:海星同学,恭喜你通过初赛,复赛时间定于下周六上午10:00,复赛流程为三分钟新闻播报及评委随机提问,请提前做好准备。

    海星有些疑惑,明明那个评委对她的印象并不好,直到她看见校园电视台的微信群里,参加初赛的那几个同学都在相互报喜,心里才安定下来。

    或许通过率就是这么高呢?

    有了一点儿底气之后,她决定将比赛的事情告诉程葵。晚自习结束之后,海星守在程葵教室门口,等了半天也不见她出来,只好默默地将头探进去,压低声音:“程葵,该回家啦!”

    程葵坐在教室的后方看书,听到海星喊她,才反应过来走出教室:“你先回去吧,我还要上夜自习。”

    “刘老师说最近治安不好,不是住校生的话,不鼓励上夜自习呢。”

    “可是,马上就考雅思了,我有好多知识点没有背,要争分夺秒了。”程葵有些无奈。

    “啊?这么快就要离开了吗?”

    前一阵子,程葵说自己在准备雅思考试,她准备考试结束后再跟着程向明去新加坡。纵使知道她要走,但海星还是舍不得。

    “嗯,或许不会等到高三结束。”

    见海星失落地垂下头,程葵不由得笑了:“别难过了,而且我知道你通过初赛了哦,学校里都传遍了,你今天来是想特意告诉我的吧?”

    海星闷闷地“嗯”了一声,程葵拍了拍她的肩膀,又安慰了几句才折回教室。

    单车的链条不知道什么时候断了,海星叹了口气,将它推到学校的修车铺后才慢慢地往校门外走。初春湿润的夜色里,夹带着一丝凉意,校园甬道旁的紫荆树散发着不易察觉的淡淡花香。仿佛在一夜之间,一切都变得不同,而她也要从这个春天开始,学会习惯离别。

    谁知,刚出校门,她便看到了陆与珩的身影。

    他刚从车里出来,明显没有发现海星,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将身上的黑色连帽卫衣脱了下来,只穿着纯白色的打底衬衣,双手插兜地靠在车旁。过了一会儿,又弯下腰对着后视镜整理起头发,或许是穿得太少,不住地打着喷嚏。

    司机有些担心,慌忙拿着外套跑到他面前:“少爷,天太冷,还是穿上点儿衣服吧。”

    陆与珩没有理会他,自顾自地摆着造型:“你说,我这样帅不帅?”

    他半倚着车门,故作深情的模样吓了司机一跳,但司机还是由衷地夸赞道:“当然帅了,您这样简直比电视上的明星还要帅!”

    “哪个明星?”陆与珩来了兴趣,“你别蒙我。”

    “我哪叫得出名字啊?不过,我女儿特别喜欢他。”

    “你的意思是……女孩子会喜欢我这样的?”

    “那还用说吗?”

    “哈哈哈。”陆与珩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来,而后马上敛起表情,“好了,你先回车里吧,海星一会儿就要过来了。”

    “少爷……你冷不冷?”

    “你再给我拿几个暖贴。”

    “好!”

    海星站在不远处,望着眼前的一幕,抽了抽嘴角。毕竟是初春,大部分人还是穿了薄绒外套,陆与珩只穿着一件衬衣,无疑像穿着睡衣逛街一样怪异。

    “陆与珩。”海星走到他跟前,打量了一番,“你难道不冷吗?”

    “不冷啊。”陆与珩看到海星,努力维持的深情形象瞬间瓦解,“恭喜你通过初赛!”

    海星狐疑:“你怎么知道的?”

    “我天天都在刷电视台的微博,初赛的名单一出来,我就知道了。”他搭上海星的肩笑着说道,“我们去庆祝一下吧!百方购物中心最近新开了一家鬼屋,听说很刺激耶。”

    海星不着痕迹地甩开搭在她肩上的手,头也不回地拒绝:“这么晚去鬼屋?我才不要!”

    “是青木病院巡演的最后一天啦。”陆与珩将宣传单塞到她手里,“一块去看看嘛!”

    青木病院是以废弃医院为主题的鬼屋,最近到云浅市巡演,但只停留半个月。百方将广告打得铺天盖地,海星本打算和程葵一起去,无奈一直没有合适的时间,转眼巡演就要结束了。

    “你……可以去那种地方吗?”海星有些动心,但还是怕他出现什么意外。

    陆与珩愣了两秒,突然明白海星是担心他的病情:“当然可以啦!我最近都有积极吃药,还配合医生治疗,病情好转了不少。”

    见海星还在犹豫,陆与珩又急忙补充:“这些票也是别人送我的,你要是不去,那就只好丢了。”

    青木病院的名气真的很大,海星到底抑止不住好奇,又想到程葵也心心念念着,终于下定决心:“那我可以叫朋友一起去吗?”

    “好啊好啊,你赶紧给她打电话!”陆与珩开心地催促道,“反正我有一堆票呢!”

    程葵还没有下夜自习,但是听说今天是青木病院巡演的最后一天,立马同意道:“正好我背单词背得头疼。你等一下,我马上出来!”

    陆与珩无聊地蹲在路灯下查鬼屋攻略,程葵出来时,向海星使了一个眼色:“这不是那个穿皮草大衣的朋友吗?”

    海星怕他听见,尴尬地“嘘”了一声,程葵耸了耸肩不再说话。

    上了车之后,陆与珩殷勤地打开了暖风,海星身上残留的寒意也随之烟消云散。

    没过多久,就来到了百方购物中心。

    商场九层还未装修,“青木病院”便临时占据了九层的空间。刚出电梯,“医院”大门正中央悬挂的原木招牌就让海星吓了一跳。“青木病院”四个字好似用鲜血勾画而成,在周围晕染开来。为营造恐怖氛围,整个九层连正经的照明光源都没有,只在入口处布满莹绿色的灯带,使“医院”全部浸在阴森森的光线当中。

    大抵是巡演的最后一天,哪怕到了深夜,“医院”门口还是排着长长的队伍,一片热闹。

    “我们是快速通道的票,不用排队。”陆与珩点了点人数,海星这时才发现,司机大叔也跟上来了。

    “咦?司机大叔也一起去吗?”程葵有些疑惑。

    司机抢着解释:“我怕少爷去人多的地方会紧张,所以跟来了。”

    程葵听海星说起过陆与珩的病情,也就不再多问。陆与珩没有说话,不易察觉地向海星的方向靠了靠。这里本就人多,再加上异常恐怖的氛围,他渐渐有些不适。

    海星没有发现他的举动,完全沉浸在兴奋中不断地催促着:“好了吗?好了吗?我都等不及了!”

    检票员接过门票,仔细检查一番,示意可以进场。

    “等一下!”

    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尖锐的声音,在紧张的氛围里显得格外突兀,海星回过头,皱着眉看了好久才辨认出是蒋辰。

    一段时间不见,她似乎在乖张的路上越走越远,之前齐腰的长发剪成清爽的超短发,却将她原本精致的五官凸显出来。她看起来瘦了不少,微高的眉骨下一双典型的桃花眼中带着略微的挑衅和傲气,嘴角勾起的弧度似乎有些魅惑,运动挎包随意地挂在胸前,港风的宽松卫衣和故意挽起一只裤脚的直筒裤,让她显得个性十足。海星突然发现,原来那个飞扬跋扈的蒋辰中性打扮起来竟然也可以如此好看。

    陆与珩脸色一沉,拉起海星就往入口走。蒋辰几步就追上来,拦在他们面前:“你怎么不接我电话?不是说好了要给我做证吗?”

    “我是答应给你做证,”他有些不耐烦,“可你没必要每天都给我打电话吧?好像在监视我一样。”

    蒋辰的脸色陡然变得难看,陆与珩侧了侧身绕过她,继续往前走。可是还未等他进场,蒋辰的身影“嗖”地闪到了最前面,指着陆与珩得意地冲检票员说:“我是他朋友,我们一起的!”

    检票员有些为难,还在检票的手僵在原地。陆与珩明显被气到了,但是碍于这么多人,没有发作。海星见状,只好劝道:“算了,不要跟她一般见识,也不差她一个。”

    “从来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人。”陆与珩咬着牙压低声音,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将另一张门票递了过去。

    前一组入场一刻钟之后,检票员示意他们可以进去了。

    “遇到会移动的不明物体不要随意殴打哦。”他给每人发了一只手电筒,提醒道,“那是我们的工作人员。”

    青木病院里面实际上与寻常的鬼屋差不多,暗红色的灯光和音效虽然很恐怖,但不免有些“套路”。入口与狭窄的走廊相连,一直延伸到道路尽头,走廊两侧的房间阴沉沉的,好像下一秒就有人从里面破门而出。海星打了个冷战,催促着程葵往里走。地上随意扔着一些生锈的医疗道具,还有污浊的担架。陆与珩走在最前面,不断地说着话给自己壮胆:“一点儿都不恐怖,都是假的。”

    司机贴在他身边,压低声音:“少爷……你还好吗?”

    陆与珩瞪了他一眼:“小点儿声,海星该听见了,你离我远点儿……”

    “可是……少爷……”司机有些为难。

    “闭嘴!走开!”

    司机了解他的脾气,闭上嘴乖乖地走到队伍的末尾,忧心忡忡地望着陆与珩。

    陆与珩拿出工作人员分发的探险手册,借着手电筒的光,逐字逐句地读出来:“……半个小时内,找到隐藏在秘密之地的幸存者,并且走出病院,赢得胜利……”

    “赢了之后竟然还可以得到奖品耶!”他兴奋地晃着手中的宣传册,冲海星喊道。程葵正与海星说着悄悄话,听到他的声音,冲海星努了努嘴巴。门口的柜台里确实放了一些诸如公仔或者水杯之类的小奖品,但陆与珩怎么可能对这种女孩子的东西感兴趣?不过是为了讨海星欢心罢了。

    一听到有奖品,海星果然很开心:“是随便选吗?我想要那个哆啦A梦的玩偶!”

    “当然是随便选了,你喜欢哪个就选哪个!”

    “太好了!不过那个更大一些的泰迪熊也很好看!”

    “我倒觉得垂耳兔挺可爱的。”

    陆与珩旁若无人地讨好海星,剩下的人只能尴尬地站在原地。程葵轻咳一声,催促道:“不要耽误时间了,规则上不是说要在半个小时之内找到幸存者吗?现在已经过去五分钟了。”

    “对对对,我们不能耽误时间。”海星反应过来,“那我们一间一间找吧,看看有什么线索。”

    “只有半个小时,这么多房间,哪儿来得及?”程葵走到陆与珩面前,抢过探险手册,“这个探险手册上肯定有线索,不然他们也不会一再强调不要弄丢了。”

    程葵的推测合情合理,果然,在探险手册第二页的右下角处明显有笔画过的痕迹,摸起来还有浅浅的凹陷感。程葵翻开书包找到铅笔在上面轻轻地涂抹。不一会儿,一串明显被拆分、打乱的数字就呈现在他们面前。

    “哇!程葵!你太厉害了,我都想不到!”海星感觉自己的智商受到了碾轧。

    几个人凑到程葵身边,借着手电筒的光,盯着数字猜了半天。

    “好像是房门号?是971?”陆与珩斟酌着开口。

    “是房门号,不过不是971。”程葵果断否定,“应该是671。”两个数字相差很远,本以为程葵会说明原因,谁知她却淡淡地说了两个字“直觉”。陆与珩直接翻了个白眼,看向海星。

    海星怔了一秒,连忙摆摆手:“别看我,我什么都看不出来。”

    “既然这样,那就兵分两路吧。”程葵将探险手册塞进书包,提议道。

    一听要兵分两路,还在神游的蒋辰果断跳过去拉住陆与珩的胳膊:“好啊好啊,兵分两路吧,我跟你走!”陆与珩吓得退后两步,求助地望向海星:“海星,你要不然也跟我一起?”

    “这样不太好吧,司机大叔肯定会跟着你,保护你的安全,我不能留程葵一个人的。”海星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那好吧。”陆与珩有些失落,嫌弃地看了蒋辰一眼,却反常地不再挣扎,“你注意安全啊!”

    他们所在的位置正好是走廊中央,再往前走,就是岔路口。海星跟在程葵身后,不安地抓着她的胳膊。一旁的墙壁上涂鸦着奇形怪状的图案,隐约可见手指划过的痕迹,海星吓得直冒冷汗,闭着眼睛不断默念:“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到了671的门口,程葵毫不迟疑地推开门,伴随着刺耳的开门声,一只血淋淋的断手突然掉了下来,晃晃悠悠地垂在海星面前。

    “啊——”尽管心里早就做好了准备,可是海星还是忍不住尖叫起来。

    “是假的啦。”程葵嗔怪地看她一眼,扯了扯断手,“你看看,海绵做的。”

    “可是还是很恐怖啊!”海星被吓出了眼泪,嘟嘟囔囔地抱怨。

    “哎,那你跟在我身后,不要乱动。”

    海星老实地躲在程葵身后,只用眼角的余光打量这间污浊不堪的房间。房间里燃着几支蜡烛,气味有些难闻。一旁的角落里放着两张生锈的病床,床头正对着的古董电视机上摆放着落满灰尘的洋娃娃,破旧的灰色窗帘脏兮兮地垂在地面,看起来死气沉沉的。

    即使知道这些都是烘托氛围的道具,可海星还是被吓得不敢动弹,而程葵却完全沉浸在解谜的乐趣里,四处翻找着下一步的线索。没过多久,她就从窗帘的后面找到了遥控器,兴奋地按下了按钮。

    古董电视机的屏幕闪了一下,随即亮了起来。

    “啊啊啊!”海星猛地跳过去紧紧抱住程葵。屏幕里播放着一段录像:一个身穿白衣的女人正对着她们坐在椅子上,地上随意放着猴子、洋娃娃和泰迪熊的玩偶。

    程葵思考了一会儿,扬了扬嘴角信心满满地说:“这就是下个房间的号码了。”海星一头雾水,看了半天也没有看出门道。

    “你别光自己解谜啊,也告诉告诉我嘛,我一点儿也看不懂。”海星噘了噘嘴。

    程葵敲了一下她的额头:“你呀,一点儿也不用心想。电视里的景象灰蒙蒙的,只有地上的几个玩偶带了颜色,明显是指引玩家将注意力放在玩偶身上。联想到房间号,可以猜到是要寻找这几个玩偶对应的阿拉伯数字。玩偶的英文首字母按照顺序排列分别是‘D’‘M’和‘T’,因为‘T’对应着‘20’,而这里的房间号都是三位数,所以不可能这么简单。我想应该是按照手机上的拼音九键,那么这三个英文单词对照的就是‘368’。就是下一个房间的号码。”

    海星完全傻眼,根本没有想到在短短两分钟内,程葵竟然在脑海里形成了这么缜密的推理。但她又很疑惑,为什么明明程葵逻辑清楚,却在陆与珩询问第一个房间号码原因时,只提到了“直觉”?“那你刚刚为什么说是自己的直觉呢?”

    “很简单啊,陆与珩说971时,我正在看探险手册,这里面的房间,根本没有9打头的,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程葵顿了顿,“算我故意支开他们吧,我不太喜欢蒋辰,总觉得这个女生心机特别深。”

    程葵话音刚落,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海星壮着胆子朝门外看了看,隐约觉得那个背影有些像蒋辰。

    “蒋辰?他们不是往反方向走了吗?”程葵纳闷道。

    “是啊!”海星有些不安,“她……不会做什么坏事了吧?”

    “别管他们了,只是个游戏而已,能出什么事?再说了,还有司机跟着他呢!”程葵宽慰道。

    可是下一秒,司机也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你们看见……看见我家少爷了吗?”

    “他不是跟你们在一起吗?”海星有些诧异。

    “我还以为他来找你了呢!”司机焦急得直拍大腿,“这下可完了。”

    原来,他们分开之后,陆与珩便将蒋辰骗到一个房间里,锁上门之后来找海星会合。谁知蒋辰几脚就将门踹开,径直追了出来。司机一不留神,就把人跟丢了。

    “海星,你跟着司机去找一下陆与珩吧,我就不去了。”程葵犹豫了一下,“我想把谜题解开,不然我会难受死的。”海星了解程葵的性格,她现在正陷入解题的狂热当中,如果直接放弃,一定会特别遗憾,所以她没有勉强,只是嘱咐程葵小心,一会儿到出口处会合。

    司机还在絮絮叨叨:“少爷现在病情还不稳定,如果出了什么意外,我怎么向夫人交代啊?”

    海星宽慰道:“您别担心,我们顺着走廊找过去,这里毕竟是商场,空间也不会太大,一定能找到陆与珩的。”

    然而走了一段路之后,她就意识到自己判断错了。这里太大了,大到像真的走在一幢废弃的医院里一样。正当海星不知所措时,突然听到一阵嘈杂的声音,似乎是从某扇门后面传出来的。

    蒋辰已经沿着这条幽暗的走廊走了十分钟,却丝毫不见陆与珩的影子。一路上,好几个扮成鬼怪的工作人员试图跳出来吓她,反而被她不小心地撞到一边。

    走廊尽头是一扇狭小的窗户,虽是布景,却格外逼真。从窗外延伸出昏暗的街道,乱糟糟的灌木丛旁只有几盏路灯亮着,用动物毛发做的黑猫玩偶蹲在灯下,目光灼灼,十分瘆人,像活过来一样。

    “陆与珩!”蒋辰无计可施,只好大声喊他的名字,“你给我出来!总在背后给人下套算什么?”

    并没有人回应她。

    “你再不出来,我就去找海星,说你犯病性命攸关!”蒋辰故意刺激他,“她肯定特别着急,万一在来的路上被装鬼的工作人员吓到……”

    提到海星,陆与珩果然中计,布景旁边的暗门瞬时被打开。蒋辰得意地走到他旁边抵住门板:“你为什么把我关起来?”

    “看你不顺眼,不行吗?”

    陆与珩绷着脸,厌烦地推开她,可蒋辰却笑着扑过去重新黏在他身上:“可是我看你顺眼耶!”

    这样的肢体接触,对大大咧咧的蒋辰来说很平常,但搁在陆与珩身上,却引发他强烈的不适。他手足无措地倒退几步,却被身后的杂物绊到仰面摔倒在地。

    暗房的门也在他们面前合上。

    “你走开!”陆与珩好不容易脱身,径直越过蒋辰去开门,谁知无论他怎么用力,房门依旧紧紧关着。蒋辰幸灾乐祸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别白费力气了,这个门明显是从外面开关的,你躲进来时就应该发现了啊!”

    陆与珩的后背急出了一层汗,他跑到这里时,暗房的门确实不能关严,他也没多想,没想到自己倒下时用力拉了房门一下,竟然将它关上了。

    “现在怎么办?打电话求救吧!”

    “没有信号的!别白费力气了!”蒋辰坐在地上傻乐,丝毫没有半分焦急的模样,“何况,我觉得这样和你独处挺好的。”

    陆与珩抽了抽嘴角,对蒋辰厚颜无耻的态度无可奈何。窗外有丝丝缕缕的光线照进来,他的脸陷在半明半暗之间,声音也沉了下来:“蒋辰,你应该知道我讨厌你,不想见到你吧?”

    “一见到你,我就会想到自己差点儿死在你爸的手里,这么多年,我都不敢见光,也害怕与人正常交流,现在我刚有一点儿好转的迹象,所以……能不能请你离我远一点儿?”

    蒋辰的笑容渐渐垮了下来:“我爸是我爸,我是我。”

    “我已经答应做证人了,你还想怎样?”陆与珩有些不耐烦。

    “不想怎样啊……”蒋辰的声音不自觉地低下去,“只是想和你做个朋友……”

    陆与珩不由得发出一声冷笑:“和我做朋友?难道不是想继续骗我的装备,蹭吃蹭喝?”

    “我……”

    “蒋辰,你别否认,你就是那样的人。”

    蒋辰怔了一下,见陆与珩满脸厌恶,自嘲地笑了笑:“对,我就是那样的人,坑蒙拐骗,什么都会。”

    她站起来,慢慢走到陆与珩面前,狡黠地看着他:“可是怎么办呢?你又甩不掉我。”

    陆与珩气恼地后退一步,想离蒋辰那张令人讨厌的脸远一点儿,可是不知触发了什么机关,脚下的地板突然消失,而他们则一脚踩空,径直掉了下去。

    “痛痛痛……”蒋辰龇牙咧嘴地挣扎起身,发现自己置身在阴暗的地下室,身下是一些废弃的海绵垫。

    商场层高有限,作为密室的地下室,自然不可能建得太宽敞,她挣扎了半天,发现根本直不起身来。头顶的地板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关上了,陆与珩急躁地伸手去推,却没起到任何作用。

    “这里有题目。”蒋辰在地板的缝隙中找到一张字条,又发现了经过改装的电子密码锁,“我想只要找出答案,输入密码就可以出去了。”

    “这个鬼地方怎么这么多题目?”陆与珩烦躁地踹着身下的海绵垫,“我又不是来考试的。”

    字条上是一道数独题,以娱乐为主,难度不大,陆与珩支着手电筒,皱着眉头思索答案。突然,手电筒的光晃动了一下,随之熄灭。

    “没电了!”他甩了甩手电筒,“蒋辰,你的呢?”

    “我的在上面啊。摔下来之前,掉在地上了。”

    陆与珩不说话了,令人窒息的黑暗从四面八方涌来。一开始,蒋辰还蛮开心的,觉得可以趁机捉弄他,哼了一会儿小曲之后,却逐渐发觉陆与珩有点儿不对劲。

    “喂!你怎么了?”蒋辰晃了晃他的肩。

    陆与珩蹲在地上,将脑袋埋进膝盖里,一动不动。时间一点一滴流淌过去,他全然不顾外界的声音,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蒋辰慌了,声音有些哽咽:“喂,你别吓我,这就是个游戏,只要按下求救器就结束了啊!”

    “别按。”陆与珩猛地抬头,一把攥住她的手,“我不想丢人。”

    “你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陆与珩揉了揉头发,“只是有点儿……害怕。”

    骤然陷入无边的黑暗中,让他想起自己被绑架的那几天。那时,他被关在一间狭小的仓库里,仓库没有窗,日日夜夜都是无边的黑暗。那个男人偶尔进来一次,给他一些食物,他狼吞虎咽地吃却又不知怎么惹恼了男人。男人随手捡起地上的藤条打了下来。陆与珩趴在地上用双手护着脑袋,嘴里的食物还没咽下去,哽在喉咙里,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汩汩的鲜血顺着额头流到嘴巴里,他无法反抗,只能将混有鲜血的食物用力咽下去。他痛得全身发抖,却执拗地不肯说一句求饶的话。

    陆与珩痛苦地颤抖着,蒋辰叹了口气,慢慢地挪过去,将他的头轻轻搁在自己的肩膀上。

    大概是累极了,他闭上双眼,强行刹住了脑海中剧烈翻滚的记忆。

    蒋辰一动不动地僵住,狭小又黑暗的空间里,她感受到少年渐渐平静下来的心跳声,以及他身上淡淡的古龙香水的味道。那是一种类似青橘的味道。

    这样的他,让蒋辰想到了十年前在法院门口遇见的男孩。那时,她被母亲拖在身后,经过他身旁时,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男孩穿着一套浅蓝色格纹西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他抿着双唇,目光清冷地盯着法院门口的铁栅栏。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陆与珩。

    十年后,她又遇见了他,他比从前更加高傲、敏感,可她却突然后悔了。她后悔在这十年里,自己像刺猬一样让身边的人遍体鳞伤,而她也在一片泥泞中挣扎,无法脱身。如果她将身上的刺悉数拔掉,是不是就可以让陆与珩接受她,和她成为朋友?

    她刚想开口,头顶的地板被突然掀开,耀眼的灯光照了进来,让人无法睁开双眼。几乎是同时,陆与珩下意识地推开了她。

    他眯着眼睛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司机和海星过于担忧的脸。

    整个青木病院的灯都亮了,上百盏白炽灯发出仿若白昼的光。看来是有人发出了求救信号,提示有人遇险,主办方提前结束了游戏,并派人清场搜救。

    “少爷,你没事吧?”司机焦急得都快要哭出来,“都怪我没有照顾好你。”

    陆与珩直起身,双手撑住地板从地下室跳了出来。他看也没看蒋辰一眼,不高兴地责怪司机:“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是嫌我还不够丢人吗?”

    说着,他转头看向海星:“刚才只是个意外,我一点儿都不害怕,真的。”海星刚想询问陆与珩情况,却被蒋辰打断。她不紧不慢地从地下室里爬上来,瞪了陆与珩一眼,冷冷地说:“说谎话不怕鼻子变长吗?忘恩负义!”

    “你什么意思?你说谁忘恩负义呢?”陆与珩冲到蒋辰面前,用食指指着她,“你再说一遍!”

    “说就说,你就是忘恩负义,刚刚也不知道是谁害怕地往我身边靠!”蒋辰幸灾乐祸地抱着双臂,言语里尽是奚落。

    “你……”陆与珩被她气得说不出话来。

    司机小心地走过去,附在陆与珩的耳边压低声音:“少爷,我刚才通知夫人了……”

    话音未落,陆与珩像弹簧一样跳了起来:“什么?你怎么能告诉我妈呢?”

    “我刚才吓得腿都软了,又迟迟找不到你,只能通知夫人了。”司机不停地道歉,但还是不忘补上最重要的一刀,“夫人已经到了,在外面等你。”

    陆与珩阴沉着脸走在前面,其余的人跟在他身后,在白炽灯的照射下,走廊两旁的道具显得拙劣不堪,一点儿也不恐怖。出了鬼屋,海星发现,整个大厅只剩下几个坐在售票厅里休息的工作人员。不远处,商场负责人正弯着腰,向一位打扮华贵的女人小心而谦卑地解释着什么。

    听到声音,女人撇下工作人员,慢慢地走了过来,海星这时才看清她的样子——

    女人的五官精致得如仕女图里的人物一般清秀婉约,白皙的脸上完全没有岁月的痕迹。她将长发随意地绾在脑后,合体的淡紫色套装衬出她的高贵典雅,脚下的蕾丝高跟鞋又为她增添了一丝温柔。

    虽然女人始终保持着得体的微笑,但海星还是能从她的眉眼间发现深深的担忧。

    “珩珩,你没事吧?”女人走到陆与珩面前,心疼地蹲下身检查,“听说你在暗室里摔倒了?腿磕破了没有?”

    “没有!没有!”陆与珩尴尬地别过脸,“妈,你不要小题大做啦!”

    “你先让我看看。”女人执意地掀开他的裤腿,确认没有伤痕后才松一口气。她起身抚了抚头发,略带疲惫地道歉:“不好意思,让各位见笑了。我叫苏瑾,是陆与珩的妈妈,你们叫我苏阿姨就好了。”

    海星点了点头,目光却追寻着刚刚从鬼屋走出来的程葵。程葵好似没有发现他们一样,径直走到门口的休息区坐了下来,低着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海星有些担心,刚想喊程葵过来却被苏瑾叫住。

    “你是海星?”她绽开一个温柔的笑容,“珩珩经常和我提起你,多谢你帮我照顾他。”

    “妈……你怎么自来熟啊?”陆与珩有些脸红,慌忙地制止了母亲的话头。苏瑾笑了笑,打量了一下四周,回头对他们说道:“我想请你们吃个夜宵,可以吗?”

    海星想要拒绝,却怕不合礼数,默默地没有出声,而蒋辰正好奇地把玩着手里的一个玩偶,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正当海星为难之际,陆与珩直接拒绝道:“妈,都这么晚了,她们该回家了!”

    “不会耽误多少时间的,一会儿让司机送她们回去。”苏瑾温和地笑了笑,“我叫人从酒店送了夜宵过来,咱们就在这里吃吧。”

    这里?海星疑惑地环顾了一下四周,青木病院的巡演结束了,工作人员开始着手清理道具,场面不免有些凌乱。苏瑾注意到海星的反应,招手叫来司机嘱咐了几句。司机走后,苏瑾向大家解释道:“司机会去跟商场的经理协调一下,晚点儿再收拾,不用担心。”

    见海星一脸不解,陆与珩漫不经心地说:“这个商场是陆家的产业,他们听我妈的,所以你就别担心了。”

    过了一会儿,有服务生将餐点放在了休息区的圆桌上。苏瑾招呼大家过去,海星走到程葵身边,见她垂着头,一脸失魂落魄的样子。

    “你怎么了?”海星有些担忧,“是不舒服吗?”

    程葵摇了摇头:“没有,只是有些累。”

    “都说了让你注意休息,天天那么拼命,身体吃不消了吧!”自从程葵准备去新加坡之后,便开启了“拼命三娘”的模式,每天都熬到凌晨两三点才睡觉。所以听到她说累,海星下意识地认为是她太过努力,却忽略了程葵眼里的恐慌和愧疚。

    程葵点了点头,扯出一个无奈的笑容:“嗯,知道了,你别担心了。”

    “龙井水晶虾仁、香菇鸡仔煲、白灼小芥兰、蟹黄晶烧卖、薏米百合粥……都是节气菜,当夜宵再好不过了,你们尝一尝。”海星还想嘱咐程葵几句,却被苏瑾的声音打断。她微笑着站在桌前,简单地介绍着。

    蓝白色调的骨瓷餐盘上水晶虾仁个大弹韧,芥兰苍翠新鲜,小点心精致可爱。这么多颜值极高的菜品散发着诱人的香气,海星不禁咽了咽口水,连肚子也“咕噜咕噜”地叫出声。

    苏瑾笑了笑,招呼道:“大家快过来吃点儿东西吧,海星,让你的朋友也吃点儿……”

    “不了,我没啥胃口,你去吃吧,我在这里等你。”程葵摆了摆手,拒绝道。海星没有勉强,跟苏瑾说了一声,她笑了笑,没有介意。

    蒋辰走到桌前,大大咧咧地伸手拿了一个烧卖:“我不跟你客气啊,珩珩。”

    陆与珩气急败坏地说:“不准那么叫我!”

    蒋辰得意地看他一眼,拿着烧卖往嘴里送,没想到蟹黄的汤汁太烫,她刚放到嘴里,就烫得倒吸一口冷气。热热的汤汁滴到她的手背上,蒋辰下意识地甩了甩手,却不小心碰到面前的餐盘。休息区的圆桌本就狭小,餐盘直接滑到地上摔成两半。

    纵使蒋辰再乖张,也被突如其来的意外吓了一跳。

    苏瑾倒是神色不惊,走到她面前拍了拍她的肩膀:“不要紧张,没关系的。”

    说着,她叫来司机,漫不经心地吩咐道:“一会儿你把餐具送回酒店,顺便把费用赔给他们。”

    司机毕恭毕敬:“要开发票吗?”

    苏瑾摇摇头,举起桌上另一只一模一样的餐盘,对着灯光看了一眼:“大概……千元的样子,不必那么麻烦。”

    一只餐盘要上千元?海星愕然地睁大眼睛,连蒋辰也觉得不可思议。苏瑾看出她们的心思,抽出手帕擦了擦手解释道:“因为这是NARUMI(鸣海)为酒店定制的特别款,会贵一些,你们不要往心里去。”

    NARUMI这个牌子,海星连字母都不知道怎么拼,更别提了解其中的价值了。可纵使迟钝如她,也隐隐约约地领悟到苏瑾执意留她们一起用餐的目的。

    陆与珩生活所有的细枝末节,都是精致到无法挑剔的。以陆家的地位,苏瑾根本不必多说什么,只要让海星她们稍微涉足陆与珩的生活,便能明白自己隔山隔海的差距所在,从而自觉地离开。

    海星慢吞吞地吃着点心,内心却翻江倒海般不舒服。她放下筷子,礼貌地说:“苏阿姨,我吃饱了。”

    “我也饱了。”蒋辰附和道。

    苏瑾站起来,瞅了瞅几乎没怎么动的餐点,笑着说道:“我开了车,正好送你们回家。”

    苏瑾的车是一辆深蓝色的玛莎拉蒂,流线的形状异常漂亮。但每个人似乎都有心事,连一向最喜欢大惊小怪的蒋辰也沉默着。苏瑾将车平稳地行驶到澄景门口,蒋辰下了车,说了声“再见”便径直离开了。海星总觉得有什么不对,盯着澄景高中的大门出神,当苏瑾关好车窗准备离开时,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单车还停在修车铺,可是现在已经很晚了,修车铺肯定关门了,看来明天只能步行上学了。

    到了港英大楼楼下,车子刚刚停稳,海星道了谢便拉着程葵下了车。陆与珩跟在她们身后,絮絮叨叨地邀请海星参加下周的漫展。海星懒得理他,刚想拒绝,却听见了苏瑾的声音。

    “海星,等一下!”苏瑾披着纯白色的披肩从车里出来,右手似乎还拎着一个小小的礼品袋,“我差点儿忘了,这是给你们准备的小礼物。”

    她将袋子递给海星,突然想到了什么,抱歉地笑了笑:“你瞧我,还漏了一个!珩珩你去车里拿一下,是一个深蓝色的小袋子。”陆与珩不耐烦地“哦”了一声,还是听话地去拿。苏瑾转过头对海星说:“刚才那个女生走得急,忘了给她,改天你替我把礼物给她吧。”

    初春的夜晚还是有些寒冷,海星不禁打了个冷战,手里的袋子好似有千斤重,她犹豫着想要拒绝,苏瑾却猜中了她的心思,宽慰道:“不要在意这些,我只是单纯地想感谢你们对珩珩的照顾,珩珩有你们这种朋友,是他的幸运。”

    苏瑾的笑容温柔,可是却将“朋友”二字咬得很重。海星愣了一会儿,突然就明白了她的举动。

    “苏阿姨,我明白你的意思。”海星向来敏感,虽然脑袋笨,却能从苏瑾的话里知道她想说什么。

    苏瑾静静地站着,久久没有说话。她是担心陆与珩,却也看到了他的变化。之前,他绝不会去人多的地方,也不会配合医生治疗。可是后来,她渐渐发现陆与珩似乎变了很多,从司机的口中,她知道他的改变都是因为眼前的女生。

    远远地,陆与珩拿着一个小小的礼品袋走过来,暗夜里,他咧着嘴笑得很开心,身上的白衬衣如旗帜一般招摇,拿着礼物的手尴尬地僵在半空,有些滑稽。苏瑾的心骤然痛了一下,她注视着儿子的身影,表情有些凄惶:“原谅如此自私的我,身为母亲,我宁愿他待在那间房子里,起码他能一辈子平安无事。可我又清楚地知道,那样会害了他……”

    陆与珩走近了,苏瑾自觉噤了声,剩下的话哽在喉咙里。

    “你什么时候复赛?我好去给你加油。”他将袋子递给海星,一边跟她约定。

    海星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陆与珩虽不在意,却还有话想要说,谁知他还未开口,苏瑾便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好啦,好啦,这么晚了,你就让她们早点儿回去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也对!海星,那你们早点儿休息,我先走了。”陆与珩挥了挥手,上了车却还犹自不舍地嘱咐道,“海星,别忘了告诉我复赛的时间啊!”

    海星没有理他,转身往楼里走。程葵立在她身后,一直没说话。海星对上她的视线,发现她脸色苍白,神情萎靡。

    “程葵!”海星一惊,连忙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你今晚很不对劲,是不是病了?”

    程葵轻轻地拂开她的手,有些痛苦地说:“嗯,我确实不太舒服,要请假几天,等你参加完比赛……我有些事情想要告诉你。”

    她的语气有些凄凉,似乎在心里做了一个决定。

    复赛的日子很快就到了。一大早,程葵特意等在门口给海星打气。距离她上次生病已经过了好几天,海星一开始还担心她的情况,后来见程葵一点儿事没有,反倒比从前更加开朗,这才放下心来。不过,程葵一直没有说那晚想要告诉她的事情,海星追问了两次,程葵都说要等她参加完比赛再告诉她,海星想也许是要给她准备惊喜,索性不再多问。

    “苏阿姨上次送的礼物,你看了没有?是很贵重的首饰耶,你今天正好可以戴上,艳压群芳!”程葵晃了晃手臂,镶满水钻的手链在阳光下发出耀眼的光芒,“好看吧?你赶紧去打扮一下吧,不要再像上次那样穿条牛仔裤了。”

    提到苏瑾,海星又想起那晚她说的话,心里突然失落起来。程葵将她的情绪看在眼里,安慰道:“你不要多想,她也是为陆与珩考虑。”

    “嗯。”海星点了点头。

    程葵离开之后,海星回到卧室,从抽屉里拿出上次苏瑾送的礼物,和程葵的手链不同,绸缎面的盒子里是两枚小小的珍珠耳钉。淡粉色的珍珠泛着典雅的光泽,周围是一圈闪着亮光的碎钻,海星对着镜子比了比,便放了下来。

    她虽然打了耳洞,却不想戴如此贵重的首饰,即使再好看,她都不愿戴。像是赌气般,她将盒子放到了衣柜的底层,想了想,又往里推了推。

    正当她对着镜子练习表情时,丁梅走了进来:“你比赛结束就早点儿回来,我们今天要搬家了。”

    海星整理衣领的手顿了一下,诧异道:“这么快?”

    丁梅点点头:“我已经把那边收拾得差不多了,今天咱们抓紧时间搬过去吧,早点儿心安。”说完,她便转身离开。

    海星不免有些失落:“妈,我今天比赛哎,你都不问问我准备得怎么样?”

    丁梅回过头,脸上的笑容略显苦涩:“海星,妈妈一直不希望你走这条路。”

    “为什么?”海星有些意外。

    “这个行业太难了,你一个女孩子以后要经历很多磨难,妈妈只希望你能安稳地度过一生。”丁梅的眼眶有些湿润,“对不起,海星,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没有。”海星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抱住了她,“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不过我还是想努力去试一次。妈,你要相信我。”

    丁梅的身体顿了一下,轻轻地拍着海星的后背:“海星,你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妈妈……为你感到高兴。”她擦了擦眼角的泪,“好了,你赶紧出发吧,妈妈在家等你。”

    丁梅离开后,海星稍微平复了一下情绪,便急忙赶往比赛场地。

    复赛要比初赛正规得多,电视台特意批了能容纳三百人的演播室作为复赛场地,有不少云浅市的高中生趁着周末来现场观赛。Ariel笑吟吟地将号码牌别在海星的腰间:“你们澄景的学生真厉害,一个都不少地进了复赛。”说着,她笑着冲海星身后的人打了声招呼,“哎,你领到号码牌了吗?我帮你别上。”

    海星扭过头,正对上卢贝贝平静的视线。她依旧穿着初赛时的服装。只是多别了一枚珍珠发卡,在银白光辉的映衬下,她的脸显得越发清瘦。

    她走到海星身边,配合Ariel佩戴号码牌,声音略微沙哑:“海星,你妈来过了,送了一些钱,看来你们领到拆迁款了。”

    海星怔了一下,没料到母亲将事情瞒得这么好。她瞥见卢贝贝明显疲惫的眼神,心里涌现出一丝愧疚,虽说她相信父亲是清白的,但是卢俊出现意外多多少少与她家有关。

    “贝贝,对不起,我应该再去探望一下的。”

    “算了,看你妈那个样子,就知道你们也挺难的。”卢贝贝仿佛长大很多,轻轻叹了口气,“我现在真心希望一切都是误会,毕竟,恨一个人的感觉实在是太累了。”

    卢贝贝姗姗来迟的宽容,令海星无所适从起来,她犹豫着要如何开口,卢贝贝却接着说道:“我爸出事后,没过多久就发生了奇怪的事,我跟顾循提了一下,他竟然很感兴趣,经常向我打听,应该也是为了你吧。”

    为了她?海星愣了一下,随即自嘲地笑了笑,但还是忍不住问道:“奇怪的事?”

    卢贝贝沉吟一下,点了点头:“嗯,不过在真相大白之前,我不能告诉别人。这也是顾循和我的约定。”

    他们之间的约定?海星的心突然痛了一下,却没有追问。

    穿过狭长的走廊,拐一个弯就是演播室的后台通道。选手们都在通道旁的化妆室里等待着,化完妆之后,便是抽签分组,然后逐一上台进行新闻播报。新闻播报的难度并不大,虽是随机分配,但每条新闻几乎没什么实质上的区别,对于在校园电视台扎扎实实学习了几年的女孩们来说,这样的新闻播报就跟日常报道一样信手拈来。

    候场的间隙,女孩们凑在化妆间里嘻嘻哈哈地聊着天。

    “你们猜,为什么比赛的评委大多是云浅大学的老师?”田璐扬扬得意地挑了挑眉,一副做作的模样着实夸张。海星最受不了她这个样子,虽然田璐和她是同一天进的校园电视台,却明里暗里给她使了不少绊子,不是打小报告,就是抢她的出镜机会,不过后来田璐被调到了剪辑部,也就消停了。

    周围的人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情,根本无心听八卦,田璐的面子过不去,兀自抬高了声音:“据说是云浅大学想选一些好苗子进行自主招生。”

    “自主招生?”一个身穿白色连衣裙的女生被吸引过来,“云大的法学院院长、艺术表演学院院长、新闻传播学院院长……哇,差不多都来了!这个消息是真的吗?”

    虽然云浅大学并不如清北那样光彩熠熠,但就整个南方地区来说,底蕴也颇为深厚,历年来从没跌出全国前十的位置。对于成绩不是那么拔尖而又向往名校的学生来说,云浅大学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或许是意识到这次比赛的重要性,气氛骤然沸腾起来。

    田璐颇为得意地说:“当然是真的啦!最近几年云大极少出风头,所以想借着比赛挽回一点儿声势。但只有比赛的前三名才能有自主招生的机会,可以少考几十分耶。”

    话音刚落,原本叽叽喳喳聚在一起讨论的女孩们顿时像霜打的茄子一样失落地发出一声长叹。

    毕竟像顾循、程葵那样闭着眼睛都能考名校的学霸还是少数,更多人仍把云浅大学当作一个难以企及的目标。来参加复赛的选手们本以为能够得到这个机会,却没想到只有三个名额,心里不免有落差。

    “海星!”田璐瞥见人群中的海星,立刻从化妆台上跳了下来,扯着裙摆几步跑到她面前,“你听说了吗?杜院长好像挺讨厌你耶。”

    杜院长?海星愣了一下。

    “杜清浅啦!你有印象没?”田璐喋喋不休地说,“上一场比赛,我在你之后进场,可能是我忘记敲门了,他们没有注意到我,还在争论你的成绩,杜院长说‘我觉得这个女生有些浮躁,她的能力没办法说服我’。”

    “15号选手,准备上场!”海星还未反应过来,Ariel已经叫到她的名字。

    “15号选手?海星?”Ariel见她有些出神,又叫了两遍,海星这才意识到,匆匆往演播室的方向赶。

    演播室的正中央搭建了一个小型舞台,两侧是观众席。穿着深蓝色露肩礼服裙的主持人站在舞台的左侧,对着台下的评委们热情洋溢地讲着控场词,为选手们做好衔接。

    “下面,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15号选手……”主持人的话音刚落,现场响起雷鸣般的掌声,海星深呼吸后,扬起自信的微笑走上台。

    杜清浅穿着一套黑白相间的千鸟格连衣裙,短发别在耳后,正低头浏览着选手们的资料,听到主持人的声音,她抬起头,却在看到海星的那一刻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海星站在舞台正中央,数道光束直接打在她身上,令她有些晕眩。

    “各位评委好,我叫海星,今年十六岁……”在短暂的紧张后,她的声音渐渐平稳。

    “你的资料我们已经了解了,往下进行吧。”杜清浅打断她的介绍,“李院长,您有什么问题吗?”

    一旁的男人推了推鼻梁上方的金框眼镜,头也不抬地问道:“嗯,我倒是想知道这位选手对抢新闻的理解。”

    题目非常空泛,不好回答,李院长明显没有因为她是澄景的学生而手下留情。听别的选手提起过,这位外表和蔼的云浅大学新闻传播学院院长李松为人正直、要求严苛,提出的题目看起来简单易懂,却很难回答。

    海星思考了一会儿,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在我看来,抢新闻主要是指抢占时机。现在各大媒体竞争很激烈,一旦发生事件,为了效益或者各种考量,许多记者都希望能抢到第一手报道,甚至为了吸人眼球,不惜用旁门左道套取信息,曲解采访对象的本意……这些急躁的媒体人,会导致读者根本没机会弄清真相,就先入为主地为新闻主人公判了罪责,这是非常不公平的。”

    李松皱了皱眉,似乎觉得海星的回答带有强烈的主观色彩,刚想继续追问,却被杜清浅打断:“李院长,这个问题是不是有些深奥了,似乎不太适合今天的比赛?”

    李松抱歉地笑了笑:“各科各业不分家嘛!多了解一些总归是好的,比赛考查的也是学生的综合素质,选手涉猎应该广泛一点儿。”

    说完,他耸了耸肩:“杜院长,我问完了,您问吧。”

    杜清浅点了点头,看向台上的海星,微笑着说:“每一个来参加比赛的选手都有各自的原因,有的只是为了得到奖金,有的希望得到去电视台实习的机会。所以,我想问问你,你来这里的初衷是什么?”

    初衷?海星怔了一下,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她记得自己最开始是想赢得比赛拿到奖金给父亲请律师,后来却渐渐地想离自己的梦想近一点儿,再近一点儿,哪怕没有得到冠军,她也是开心的。

    “我只是想离自己的梦想再近一点儿。”

    “梦想?”杜清浅挑了挑眉。

    “对,我想做一个优秀的主持人。”海星坚定地说。

    “你在学校的成绩如何?”杜清浅温柔地笑了笑,“要实现梦想,得有成绩作为保障,不然以后怎么考好大学,选择心仪的专业呢?”

    海星顿时语塞,因为她的成绩实在上不了台面。现场的气氛顿时变得尴尬起来,一旁的主持人正想着要如何解围,李院长却先出面道:“杜院长,您这个问题可比我的‘深奥’多了!如果海星的成绩特别优秀,那后面的选手岂不压力更大,还怎么专心比赛呢?就算她成绩很差,一旦如实相告,后面的选手万一轻敌怎么办?所以,您就不要难为小姑娘了,她怎么回答都是不完美的。”

    李松笑得和蔼,语速也很慢,三言两语化解了尴尬的气氛。杜清浅也不介意,淡淡地说:“还是李院长想得周到,好吧,我没什么要问的了,其他的评委还有问题吗?”

    “那我再问一个吧。”李松笑吟吟地望着海星,“如果有一天你做不了主持人,会不会考虑记者这个行业呢?”

    “其实,我并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考虑记者这个行业……也许会,也许不会,原谅我没办法给您一个肯定的答案。”海星犹豫了很久,还是说出了自己内心的想法。

    李松怔了一下,似乎没有料到海星的答案。

    “海星同学,你很真实,我很欣赏你。”他冲主持人点了点头,“我的问题问完了。”

    演播室响起了中场休息的音乐,海星自觉地退场,回到化妆间后,刚想喝口水休息一下,田璐就凑了过来:“怎么样?杜清浅有没有刁难你?”

    “刁难?不会呀!”海星一边接水,一边回答。

    “不可能啊,明明杜清浅那么讨厌你,你又和顾循走得那么近……”田璐有些怀疑。

    “等一下,我和顾循走得近和杜院长有什么关系?”海星正在接水的手僵在半空,突然意识到了问题,“杜院长难道是顾循的母亲?”

    “是啊!难道你不知道吗?不过,她其实没必要这样针对你。”田璐幸灾乐祸地说,“顾循已经报名参加‘未来计划’了,下学期就要去美国了。学校刚刚公示出来了,喏,你看!”

    她将手机递给海星,海星只瞥了一眼,就在“未来计划”人员名单上看到了顾循的名字。突如其来的失落感将她淹没。

    原来,他还是要抛下她呀!

    两个小时过后,选手们比赛完毕,聚在化妆间等结果。海星静静地坐着,耳朵里还在嗡嗡作响,程葵和顾循,曾经带给她温暖的两个人,都要离开了。而她却无法挽留,甚至无力去追赶他们的脚步。

    主持人在前台和观众互动热场,Ariel匆匆跑进来,让大家准备上台。得知要公布成绩,还在聊天的选手都严肃起来,海星跟在最后面,默默地走上台。

    舞台的灯光还是那样刺眼,好在这一次,她站在了最后。

    “我们会根据选手的成绩选出前八名进入决赛,冠军不仅会获得丰厚的奖金,还将拥有到云浅电视台实习的机会,参加《看法》栏目的录制……”主持人将规则说得一清二楚,“为了保证比赛的公正公开,接下来,有请云浅市公证处的工作人员公布复赛成绩……”

    选手们屏住呼吸,将目光投向舞台一侧的公证席。公证员缓缓起身,面带笑容地宣布着复赛成绩:“综合各位选手的表现,最终进入决赛的前八名选手分别是陈静羽、卢贝贝、田璐……以及第八名海星。”

    结果公布后,场下一片哗然。陈静羽是澄景校园电视台的一员,今年刚参加完传媒大学的艺考,据说专业成绩全校第一,败给这样的对手,选手们心服口服。海星默默地站在一旁,听到自己进入决赛后,竟然没有想象中的开心,她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结果,毕恭毕敬地跟着其他选手向台下鞠躬。

    观众们纷纷起立鼓掌,评委退席,幕布在他们的头顶缓缓降落……

    下了台,卢贝贝因为要去医院直接离开了,海星失魂落魄地坐在化妆间的沙发上,全然没有进入决赛的喜悦,她想不通为什么顾循连一点儿准备都不留给她,为什么一句话都不说就要离开。田璐凑到她身边,故作神秘地说:“看来杜院长还是对你手下留情了啊,没有因为自己的原因,故意拉低你的分数。”

    见海星不理她,田璐自知没趣,冷哼一声跑到陈静羽身边:“静羽姐姐,我还没有恭喜你呢,你得第一名可是实至名归啊!不像某人,拼尽全力也只是第八名!”

    话里讽刺的意味很明显,海星听得出来却不愿理睬,虽然这次澄景有四个人进入了决赛,但海星是最后一名,她不愿意看田璐高人一等的嘴脸,索性直接离开。谁知刚出门,就撞上迎面走来的杜清浅。

    “海星?”杜清浅怔了一下,随即挑了挑眉,“正好我有事找你,你现在方便吗?”

    海星心里一沉,她现在不想见任何与顾循有关的人,也不想听到有关他的消息。但碍于杜清浅长辈的身份,她还是沉默地点了点头。她跟在杜清浅身后来到评委休息室,其他的评委已经离开,只剩下她们两个人,休息室的门开着,周围还有来回走动的工作人员,杜清浅并不避讳,直截了当地开口道:“海星,我想你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那我就不拐弯抹角了。我找你的目的很明确,是想让你离开顾循,永远不要出现在他面前。”

    “你不要误会,我并不讨厌你,只是……”杜清浅斟酌着,海星内心却翻江倒海。

    眼泪不争气地流了出来,海星用力地擦去,抬起头兀自打断她的话:“杜院长,您不要说了,我明白您的意思!”

    有八卦的工作人员聚在休息室外面,窃窃私语的声音令海星心烦,她猛地推开门,不理会周围人诧异的表情,跑出了电视台。脸上的妆还没卸,决堤的眼泪稀里哗啦地涌出来,让她显得特别狼狈。

    陆与珩等在门外,摆弄着特意准备的向日葵花束。复赛名单公布后,他立刻去花店买了花,准备为海星庆祝,可当他看到海星哭花了妆,从电视台跑出来时,吓得直接将向日葵扔到地上。

    “海星!你怎么了?”陆与珩慌忙跑过去,大剌剌地用袖子给她擦着眼泪。

    “你走开,我不想见到你!”海星猛地推开陆与珩,扯着嗓子吼道。陆与珩从来没见过她这样失态的样子,顿时手足无措。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犹豫了很久才缓缓说道:“海星,你就那么讨厌我吗?”

    他的声音里带着哽咽,海星突然就后悔了,她不该控制不住自己,把自己的情绪强加在陆与珩身上。可是,既然话都说出口了,再多的解释也于事无补。海星没有回答,默默地转身离开。

    刚走出大门,一辆深棕色的越野车与她擦肩而过,车窗上映着熟悉的身影,她突然怔在原地。

    顾循从后视镜里看到失魂落魄的海星,皱了皱眉,对司机说道:“停车。”越野车停在路边,车门打开的一刹那,海星只想逃离。

    “真巧。”顾循走到海星面前,淡淡地打了声招呼。因为是周末,他穿得很休闲,白色的T恤外松松垮垮地披着一件羊毛针织衫,露出两道好看的锁骨,清秀的脸庞在初春的阳光里显得非常温柔。

    海星哭花了妆,狼狈得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顾循看出她的窘迫,将兜里的手帕递给她:“擦一下吧。”

    海星盯着眼前的手帕,默默地摇了摇头:“不必了。”

    顾循的手顿了一下,收回手帕自嘲地笑了笑:“今天我妈生日,我来接她去吃饭。”

    “嗯。”海星沉默地点点头,不想多说,转头去喊陆与珩,“陆与珩,你送我回家吧,我想回家。”

    眼下,只要有离开的办法,哪怕是刀山火海,海星都愿意去。陆与珩回过神,示意司机去开车。接着,他慢慢走到海星身边,低声说:“海星,我们走吧。”

    海星刚想离开,顾循又叫住了她:“海星……我出国交流的事……你知道了吗?”

    “嗯。”

    “知道就好。”顾循的声音仍旧淡淡的,“本该我自己告诉你,一直以来太忙了。”

    “不用的。”海星轻轻地笑了笑,语气却有些悲伤,“我又不是很重要的人,不用你亲自说的。”

    顾循顿了一下,白皙的脸庞几近透明,而纳进心里的所有情绪,却变得模糊不清。他若无其事地说:“那……再见了,海星。”

    “再见,顾循。”

    海星坐在车里,终于忍不住痛哭起来,内心的委屈和悲伤像开了闸的洪水,倾泻而出。陆与珩一脸惊恐,一张又一张地递纸巾给她。过了好一会儿,他看她哭得没那么厉害,才小心开口:“海星,到底出什么事了?”

    海星哭累了,不想回忆那些不愉快的经历,靠在车窗上避重就轻地说:“名次不好,还和别的选手吵了一架,又被评委讽刺了。”

    “这就是比赛的残酷啊!”陆与珩见海星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绞尽脑汁地搜罗安慰她的话,“如果你现在就这么难过,那决赛怎么办啊?”

    “决赛我不准备参加了。”

    “啊?”陆与珩惊讶道,“这么严重吗?究竟出了什么事?”

    “逗你的啦。”海星故意笑出了声,眼底却一片凄凉,“说,你是不是替我走后门了?复赛就两个评委问我问题,而且并不难,其余的评委都没有说话耶。”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陆与珩松了一口气,不住地摇头,“我的确让王秘书去找电视台交涉,希望让你拿到冠军,但是电视台并不同意。”他拿出手机给海星看短信记录:“你看,这是王秘书发给我的,这个比赛跟云浅大学有合作,电视台并没有全部的话语权,而且电视台最记恨走后门,为了这事我爸还把我臭骂一顿。”

    看着海星将信将疑的样子,陆与珩又补充道:“不然,我把我爸骂我的话学一遍?我爸骂人语速很快的,轻易都学不来!”

    陆与珩清了清嗓子,刚想开口就被海星打断:“行了,我信你还不行吗?我可不想听骂人的话。”

    “你相信我就好,还难过吗?”

    “不啦。”海星知道陆与珩在故意逗她开心,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先送我回家吧,今天我们搬家。”

    陆与珩的语气欢快起来:“这才对嘛!不过你不用着急,我已经让王秘书派人帮阿姨把东西搬过去了。”说完,见海星神色有变,抬起手急忙补充道,“朋友之间,别跟我客气啊!”

    “好吧,朋友。”海星举起手和他击掌,没有注意到他眼里的失落。

    海星的新家在城市的西北角,虽然离市中心的距离远了一些,但环境很好,交通也比较便利,有直通澄景的班车。她坐在车里,打量着这片新建的安置房。几十栋矗立的崭新楼房,虽然密度颇高,但各项生活配套设施都很齐全,每栋楼下还有单独的店铺,政府照顾有实际困难的拆迁家庭,优先租了一间给海家。

    “妈!”海星远远看见母亲擦拭着店铺的玻璃门,急忙下了车,连再见都没跟陆与珩说一声。

    “少爷,那现在?”司机瞥见陆与珩一脸受伤的表情,有些不忍。

    “回家吧。”他强忍住从身体各个角落席卷而来的难过,装作若无其事地说,“别告诉我妈今天的事。”

    回去的路上,车子穿过热闹的市中心,渐渐驶入僻静的郊区。陆与珩失神地望着窗外一片又一片连绵起伏的树林从车旁掠过。车灯照亮狭窄的盘山公路,路途漫漫,仿佛永远没有尽头。

    此时此刻,除了疲惫,他甚至没有了其他情绪。

    曾经在无数个难眠的深夜,他躺在床上默默设想着去见她的理由,有时还会在被子里偷笑出声。因为海星,他渐渐不再那么害怕汹涌的人潮,不再刻薄刁难身边的人……他不知道这些努力和改变,海星看到了没有,即使她看到了,又能怎样呢?

    毕竟有些事,并不是他努力就可以得到的。

    海星连蹦带跳地跑到丁梅面前时,倒是把她吓了一跳:“你脸上怎么回事?妆怎么全花了?”

    海星不想让母亲担心,只好瞎扯:“我太紧张了嘛,流了很多汗。”

    好在丁梅并没有追问,敲了敲海星的额头:“快去洗洗吧,跟花脸猫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哭过了呢。”

    小小的餐馆分为两层,一层已经摆好了桌椅,整洁明亮的环境让人心情愉悦。最右侧的旋转楼梯直通楼上,二楼的空间很小,只是一个大开间,但外面有一大片露天阳台,可以晾晒衣服,也可以容纳客人。海星洗了把脸,换了身舒服的家居服下了楼。

    丁梅正在擦拭柜台,见到海星头也没抬地说:“海星,以后我们住二楼。”

    “咱们不是有安置房吗?为什么要住在餐馆里?”

    “安置房我已经租出去了。咱们两个人,住楼上也够了,阳台还能晾衣服,挺方便的。”丁梅犹豫了一下,接着说,“等你上了大学,要用钱的地方就更多了,拆迁款还要留着给你爸爸请律师……”

    “知道啦,住二楼也没什么不好的!”海星拿起一个苹果,开心地咬了一口,“日子都是越过越好的不是吗?反正只要和妈妈在一起,我就很开心。”

    “你这孩子,惯会哄我开心。”丁梅笑了笑,放下手里的抹布,“对了,还没问你比赛结果呢。”

    “当然是进决赛啦!我这么优秀!”海星嘚瑟的语气逗得丁梅哈哈大笑。正当她们笑作一团时,门外突然闯进一个身影,径直向海星扑了过来。

    “蒋辰!你又搞什么鬼?”海星想要推开她,可是蒋辰几乎整个人挂在了她身上,她失败了几次只好作罢,“有话就说,要不然我叫人把你撵走了!”

    “别别别。”蒋辰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却听话地松开手,“我跟我妈闹翻了,没地方去了!”

    “你没地方去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想你收留我一天!”蒋辰抬起头,眼睛红红地看着她,“难道你要赶我走吗?”

    “海星,既然你朋友来了,就一起吃个饭吧。”丁梅笑着说道,随后转头进了厨房。海星叹一口气,终究狠不下心:“好吧,说好了,我只收留你一天。”

    趁着丁梅做晚饭的空隙,海星将开间收拾出来。还没来得及买床,只能凑合着打地铺。蒋辰坐在地板上环顾一周,伸了个懒腰:“终于清静了!不用再听蒋望舒打游戏的声音了!”

    “你为什么和你妈闹翻啊?”海星凑到她身边,好奇地问。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就是吵架了啊,我妈让我滚,然后我就滚出来了。”蒋辰无所谓地笑了笑,却也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对了,你那个朋友呢?就是有些神经质的那个女生。”

    “神经质?”海星皱了皱眉,“程葵吗?她才不神经质呢!她成绩很好的,最近忙着考雅思。”

    “咦?”蒋辰夸张地指了指脑袋,“我真觉得她这里有问题。”

    “你不要乱说!”

    “真的!你知道上次她是怎么出鬼屋的吗?”蒋辰嗤笑一声,“是被人抬出来的!”

    海星睁大眼睛,匪夷所思地盯着她,根本不相信她的话。

    蒋辰凑到她身边,神神秘秘地说:“我是听那些工作人员说的,她已经闯到最后一关了,幸存者其实就是个挂在房顶的布娃娃,她探身去拿的时候,忽然脸色巨变,一动不动,还是潜伏在旁边的工作人员发现她脸色很差,慌忙叫人将她抬了出去。”

    蒋辰说得有鼻子有眼,海星想了想,替程葵辩解:“可能是她最近太累了,所以那天有些反常。”

    “或许吧。”蒋辰无所谓地耸耸肩,接着趴在楼梯上冲楼下大喊,“阿姨!我饿了!饭做好了没有呀?”

    丁梅倒是很喜欢像蒋辰这样大大咧咧的女孩子,甚至把前仇旧恨都抛诸脑后,特意多加了几个菜。她一边给蒋辰夹菜,一边对海星说:“蒋辰是个好孩子,上次我拿着拆迁款去看她弟弟时,她只要了一些合理的医药费,你以后不要再对她有意见了。”

    “妈,这事你咋没告诉我呢?”海星嗔怪道。

    “你不是在准备比赛吗?我不想让你分心。”丁梅替海星盛了一碗米饭,“还有啊,别以为妈妈不知道,你不要招惹那些不良少年啊!”

    “不良少年?”蒋辰“扑哧”笑出了声,“阿姨,你在说谁啊?”

    “我也不知道那孩子叫什么,只记得上次过年时,他穿了皮草大衣来找海星。小小年纪就穿皮草大衣,这么不知道节俭。”丁梅絮絮叨叨地指责着陆与珩,抬起头时却见海星憋着笑,脸涨得通红。

    “妈,好啦。他不是不良少年,他叫陆与珩,是我的朋友。而且那衣服是他妈逼他穿的。”海星宽慰道,“你不要担心啦。”

    “是!阿姨,我可以做证,陆与珩不是问题少年,就是有点儿缺心眼!哈哈哈!”蒋辰捧着肚子笑得开心。

    丁梅嗔怪地瞪了她一眼:“你这孩子……”

    吃过晚饭,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远处的天边还残留着几抹水红色的晚霞。街道上车流如织,鸣笛声响成一片,空气中若隐若现飘浮着几分寒意,海星趴在阳台的栏杆上,用双臂抱紧了自己。

    蒋辰趿拉着拖鞋凑到她身边:“海星,我们来玩真心话大冒险吧!”

    “没心情。”海星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玩吧,闲着也是闲着。”蒋辰死皮赖脸地把她拽回房间,盘腿坐在地上,“你是选真心话,还是选大冒险?”

    “为什么要玩这个啊?好无聊耶!”海星皱了皱眉。

    “啧啧啧,你看看你,皱着眉,脸上分明写着‘心事重重’几个大字,再不发泄出来,你就会变成老太婆了。”蒋辰冷哼一声,“你要是不答应我,今晚就别想睡了!”

    “好吧好吧,只玩一次。”蒋辰不达目的不罢休,海星只好敷衍着答应,“怎么玩?”

    “嗯……”蒋辰想了一下,狡黠地笑了笑,“咱们就猜一下一会儿走进小区的是男人还是女人吧!”

    “啊?这么随意?”海星有些摸不着头脑,刚想拒绝,蒋辰解释道:“什么事都要按照具体的规矩来,得多无趣啊!就随意一点儿吧。”

    说着,她拉起海星走到阳台旁,盯着小区的大门,莫名认真的表情有些滑稽。夜很深,一般都是加班族在这个时间点回来,是男是女她们无从知晓,海星全凭自己的直觉,随意地选择了女生,蒋辰则选择了男生。没过一会儿,她们瞥见一个阿姨拎着菜篮子往小区走,海星刚想松口气,阿姨却在刚要踏入小区门口时,一个急转头又匆匆离开了。

    几分钟后,一个打着饱嗝的中年大叔走进了小区……

    “我赢了!”蒋辰打了个响指,不由分说地将手机塞到她手里,“说吧,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大冒险吧。”她才不想把自己的真心话讲给蒋辰听。

    “好吧。”蒋辰似乎早就料到了海星的选择,眉宇间的笑意更深了,“那你现在立刻给陆与珩打电话!”

    “搞了半天,你只是想让我给陆与珩打电话啊!你自己为什么不打?这么拐弯抹角,好无聊!”海星突然反应过来,有些生气,别过头不再理她。

    “愿赌服输。再说了,陆与珩听到我的声音直接就挂电话。”蒋辰执拗地看着她,眼睛深处有微光闪动,“帮我问几件事。”

    蒋辰拿过手机拨通了陆与珩的电话,只响了一声,那边就接通了。

    “海星?你找我有什么事?”陆与珩的声音很惊喜,蒋辰将手机递给她,海星犹豫着要不要接,陆与珩的声音又传了过来,“你怎么不说话?出什么事了吗?”因为开了免提,他的声音格外清晰,海星甚至能听到他焦急穿鞋的声音。

    “没事,就是想问你一些事。”海星瞪了蒋辰一眼,不情愿地接过手机。

    “啊,你没事就好,你不说话,我还以为你出事了呢。”陆与珩好像又躺回了大床上,声音也放松下来,“有什么想问的?我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蒋辰迅速在自己的手机上打好字,递到她眼前示意她读出来。

    “陆与珩,你是不是一直都知道绑架你的人是谁?”海星无奈地念出来。

    “怎么突然问这个?”陆与珩明显有些吃惊。

    “嗯,就是随便问问。”海星一字一句地读着蒋辰手机上的提示,声音有些刻板,但陆与珩却丝毫没有察觉。

    陆与珩沉吟一会儿:“海星,我只是猜测而已。”

    “猜测?”

    “嗯。”他的声音很犹疑,“万一我的猜测是真的,那么……”

    “怎样?”

    那边静了很久,最后,陆与珩轻声说:“我会崩溃。”

    蒋辰还想追问下去,陆与珩不愿再提这件事:“好啦好啦,不要问了,再问这件事,我就要挂电话了哦。”

    话音刚落,蒋辰打字的手就停了下来,海星无奈地耸了耸肩,示意她换个话题。蒋辰歪着头想了想,在手机上重新打出一行字。

    “陆与珩,你觉得……蒋辰怎么样?”海星撇了撇嘴。

    似乎不想听到蒋辰的名字,陆与珩瞬间就从低沉的情绪里跳出来:“蒋辰?那个神经质女生?想起她我就头疼……”

    “你确定?”

    “我确定。海星,能不能别提那个疯子了?”

    蒋辰气得直跳脚,果断伸出手按掉了通话。

    “啊啊啊……他怎么这么可恶?”

    蒋辰冲着窗外大喊,眼底也起了一层雾气,“说我神经质?陆与珩你就是个大白痴!”

    喊过之后,蒋辰靠在栏杆上喘着气,酣畅淋漓的感觉让她觉得整个人都轻松起来。

    海星躺在被子里,睡眼惺忪地看着蒋辰放肆的笑容,渐渐地,她的笑容越来越模糊,直至消失不见……

    窗外是流动的夜色,无数盏路灯弥漫成一片绚丽的灯海,有晚归的人聚在斑马线的一端等着绿灯。这个城市有那么多人,如果有心消失,便会似水滴一样蒸发得无影无踪。

    蒋辰背起书包,眼里映着窗外的灯海,闪闪发光。她望着睡得香甜的海星,悄悄地说:“再见,海星。”

    她说了那么多次再见,却没想到这次的再见,却是永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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