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陵尸经-百鬼千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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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慈烨三人奔到渡头,已是前无去路,更不见赶尸人哈巴的船影,瞥一眼间,瞧见泊在一边的那艘大船,心中一动,道:“我们上那条船上去。”

    三人上了船,发现上面竟无一人。朱慈烨跑到桅杆下,道:“你们快来帮我。”

    抓起绳子,拉起风帆。

    待得一切妥当,仍是不见荷心等人过来,心正焦急,忽听见前方喊杀声震天。

    那和尚合十道:“阿弥陀佛,佛门清静地,菩萨诞辰日,罪孽罪孽。”

    突听素孀道:“你们看,姐姐们过来了。”

    朱慈烨二人一瞧,见得荷心拉着小文,三人正向这边跑来,急忙向其招呼。

    荷心等人不加细想,赶紧转头朝大船奔来。三人方得上船,就见一干府差追出林子,喊杀喧阗。

    素孀着急道:“张哥哥,快开船,他们追过来啦!”

    朱慈烨一脸苦色,瞧着平静无波的海面,空自焦急道:“如此大的船,定要人力驱使。如今连老天爷也不帮我们,看来这次我们真的是要死定了。”

    那和尚平静道:“人之生死早有定数,切莫去怨他人。阿弥陀佛,即便我们今日真死在这里,那也定是菩萨的安排,我们应该安心接受。”

    朱慈烨道:“如果菩萨真要张大胆死,那我别无二话,但要船上所有的人一起陪着张大胆死,那我偏就不服气了。菩萨,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如果你能助我们渡过此劫,那朱……张大胆今后定潜心学佛,弘扬你的大无量佛法。”双手合十,跪在甲板上。

    便在这时,只见东方忽然飘过来一大片乌云,笼罩在整座普陀岛上空,跟着便是风声大作,飞沙走石,直刮得人眼都睁不开。

    那些府差追到船下,不觉怎会一下起了如此大的风,个个号声连连。

    荷心兴奋道:“张大哥,快转风帆,菩萨真的显灵啦!”

    朱慈烨赶忙起身,风从东方来,急忙把朝向南边的帆面转了正,帆身鼓起,船缓缓移动起来。众府差见大船开动,个个急得直跳脚,挥舞钢刀,都在喊:“快截住他们,这可是殷大人的船,快,可不能就这么让他们跑了!”可是这还哪里有什么用处,船借风速,风推船行,只一眨眼工夫,船就驶离岸边十数丈远,众府差再有本事,也不可能有那本领飞身上船,只得个个站在岛上切齿瞪眼,辱骂解气。

    沈珂雪回瞧一眼愈行愈远的普陀岛,道:“张兄弟,我们把船驶向那边,先会合上哈巴大叔再说。”

    朱慈烨道:“好嘞!”微移帆面,向他们自己的大船行去。

    驶得一刻,看见方才泊船之处已是空空如也,一大群人挤在岛上。荷心等人仔细一瞧,见那群人中便有哈巴他们,当下招呼几声,将船靠了过去。

    哈巴和沈珂雪手下一众女子上了船,哈巴向沈珂雪道:“小姐,岛上还有许多被困信徒,我们一道载他们上岸去吧!”

    沈珂雪道:“怎会这样,我们的船,还有那些信徒的船,都到哪里去了?”

    哈巴道:“这个我也不甚清楚,只知停泊在这座岛周的船皆在顷刻之间全数沉没掉了,连我们如此的大船也未能幸免。”

    朱慈烨道:“在岛上时听他们说海里出了只大鲲,莫不是那大鲲所为?”

    荷心道:“不会的,张大哥,那大鲲再过厉害,也只能袭些单舟小船,像我们这般的大船,区区大鲲岂能倾覆的了?我看这事极有蹊跷,不定是有人想把我们困死在岛上而暗施的恶手。”

    朱慈烨道:“难道是王歧?”

    荷心道:“王歧当应没那般本事,这事除了阴尸,还有那一直跟随王歧一起的殷钦天,相信断无第三人能为。”

    沈珂雪道:“好了,我们现在也不要再空自猜测了,我倒是有了一个新想法。”

    荷心道:“夫人有什么想法,快快讲来。”

    沈珂雪道:“我知杭州境内有一条钱塘江,我们先不要上岸,直接开船进江,驶到杭州城边再下,这样岂不更省时间?”

    荷心道:“夫人的提议确实不错,只是这艘船如此醒目,行在江面,极易引起别人的注意,这样似乎于我们不利。”

    沈珂雪道:“恰恰相反,这艘船明显是殷钦天一行的,这般奢侈,各地官员一见便知此船的主人身份当应极不寻常,我们正好可借此机会,叫那些杭州城的官员顺便替我们办一些事情。”

    荷心道:“这样实过冒险,倘若他们中有人认出了我们,那就不好了。再说,殷钦天携皇帝亲赐的金字登普陀岛,附近官员必都早已知晓,只怕我们的船未进杭州城,当地的大小官员就早已在渡口等着了,我觉得慎重起见,我们还是该弃船走陆路,这样虽要多花些时间,却是最为安全的。”

    沈珂雪道:“荷心姑娘切不可忘记了,殷钦天与王歧一众既知我们到了这里,岂肯饶过我们,倘若让他们早先一步到了杭州城,那我们想要帮助张兄弟,必定更加困难,所以我想我们只能如此,届时真出了什么事情,再随机应变不迟。”

    荷心道:“夫人说的确实有理,既然如此,那不妨我们就假装成殷钦天,待进入杭州城,再见机行事。”

    沈珂雪道:“我也正有此意。张兄弟就装成王歧,我装成王歧的三夫人,荷心姑娘就装成我的丫鬟,哈巴大叔就装成殷钦天,我手下的姐妹可装成丫婢和府差,至于大和尚……就称是普陀岛的高僧。好,就这样定了。”

    那和尚合十道:“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这样是万万不可的。”

    沈珂雪道:“一切都由我们说,你只管不讲话就是了,这样不就没打诳语了,佛祖要责也是责备我们,绝不会降到大师父头上。”

    那和尚道:“善哉善哉。”便就不语了。

    沈珂雪道:“大师父这是同意啦!小诺,快去将众信徒接上船,我们这便驶去杭州城。”

    只见旁边一名长着鹅脸蛋的女子恭应道:“知道,小姐。”带上几名姐妹,匆匆下了船。

    沈珂雪道:“荷心姑娘,我们进船舱瞧一瞧,看有无可用之物。”

    荷心瞧了眼朱慈烨,道:“张大哥,你与哈巴大叔在这里维持秩序,我和沈夫人下去看一下就上来。”

    朱慈烨道:“你们去就是了,这里有我们,应当不打紧。”转目一瞧,见船下的信徒正络绎不绝地上来,估计人数不下百八十人。这些信徒当中,有些是附近岸上的居民,大部分则是从钱塘江坐船过来的,现下船只尽毁,正在愁时,听说朱慈烨一行愿意带他们,均都喜之不禁。有几人听说张大胆一行要去杭州,便都恳求顺带他们一起。张大胆宅心仁厚,随即就应承了。

    过得些时,荷心、沈珂雪二人从船舱出来,荷心手上拿着一套官服,沈珂雪双手则捧着一个玉箧。

    荷心拉过朱慈烨,道:“张大哥,这套官服定是那王歧的,你快试试合不合身。”

    朱慈烨脸上一红,道:“妹子别胡闹了,这是官服,大哥怎能轻易穿,你赶紧放回原处去。”

    荷心道:“我的傻哥哥,荷心还正犯愁到了杭州城怎样去瞒过那些地方官,现在好了,待大哥穿上这件官服,相信他们必认不出来。”

    沈珂雪过来道:“再加上我手上这个玉箧里的东西,必能欺瞒过他们。”

    朱慈烨道:“话是这样说,但我还是有些担心,王歧远在南疆,或许无人能认识他,那殷钦天深得当今皇帝的喜爱,又时常代天出巡,必有不少人见过他,只要哈巴大叔一站出去,不就露馅了?”

    沈珂雪道:“这张兄弟不用担心,哈巴大叔深得苗族的易容巫术,稍加装弄一下,定能蒙混过别人的眼睛。”说着又转向小诺一干人道,“留下几个姐妹装扮丫婢,其余的都随我去舱下,那里有好几套差衣,下去换起来。”

    那叫小诺的女子答应一声,点上几个姐妹,又吩咐了留在船上的姐妹几声,便就去了。瞧她模样,定是一众女子中的小头头。

    沈珂雪将玉箧塞到张大胆手中,道:“这个交予你保管,我也要下去打点去了。”

    朱慈烨瞧了一瞧玉箧,问荷心道:“妹子,这里头装的究竟是什么?”

    荷心凑过来,低声道:“是当今皇帝的圣旨,是给杭州府的知府的。”

    朱慈烨双手一颤,险些就将玉箧脱落,不安道:“擅盗圣旨可是诛灭九族的重罪,妹子,你们这也忒大胆了。”

    荷心俏皮一笑,道:“待我们寻到了惠光大和尚,问他要了释迦牟尼的佛祖舍利,然后回到南疆,从此就都不再来江南了,到时谁也不会知道是我们做的。再说丢了皇帝的圣旨也是死罪,我想殷钦天他自己也不敢擅自将此事给宣扬了出去。”

    朱慈烨道:“妹子讲得倒也在理,那就这样办吧!一旦我们取得舍利,一刻也不要耽搁,即刻就离开这里。”

    荷心道:“嗯,张大哥放心,到时妹子一切都听你的。哥哥,我们先进舱把衣裳换了吧!”

    朱慈烨道:“好,那大哥现在就听你的。”

    荷心莞尔一笑,一手牵过小文,三人向舱下走去。

    那和尚盘膝坐在甲板上,一面念着阿弥陀佛,一面默诵起了《金刚经》,显是在为普陀岛上殉难的人众超度开了。正如他所说,天空广大,佛祖必将接收得到。

    不一会儿,岛上遭滞的信徒全数上了船,正巧张大胆等人装扮好从舱内走出。众信徒一见这些大好人竟是朝廷的大官,纷纷跪下磕头向其拜谢,嘴中更是什么“大青天、大恩人”都喊出来了。

    朱慈烨脸上一红,直感浑身不自在,一时慌乱地不知所以。

    沈珂雪道:“大家快起来,我们这位王大人是从南疆来的,他不喜欢别人如此赞扬他,快起来,快起来。”边说边向小诺等装扮成官差的数人使了使眼色。

    众女子领会,赶忙上前喝起众人。

    沈珂雪向张大胆道:“大人,船该起航啦!”

    朱慈烨呆呆道:“噢,那……那就开船吧!”

    只听小诺一声喝下,众女子分工明确,扬帆的扬帆,下舱的下舱,原本众人便就是驾船过来的,于船中操作无不熟练至极。

    海面波澜壮阔,船行约一个多时辰,放下一批近岸信徒,直往钱塘江行去。

    船上不乏熟悉此带水域的信徒,故而船行得甚为轻松,不到深夜,便到了杭州附近。

    此间,沈珂雪早已要哈巴下舱装饰了一番。出来之时,果像极了殷钦天。

    众人立在船头,只见岸上火光冲天,直如白昼。船方停稳码头,还未下去,便听岸上声如洪雷,尽皆欢迎之声。

    朱慈烨等人向下一瞧,除去几名官职较高之人,余下人等皆跪在地面,模样甚是恭敬。

    但听当前立着的一人道:“杭州知府袁子泰恭迎钦天监大人。”话声方落,又听一人道:“湖州知府包起天恭迎钦天监大人。”“宁波知府祝孺仁恭迎钦天监大人。”

    此起彼伏,竟有四五个府衙的知府在此迎接,便听船上有懂事的信徒咋舌道:“真不得了,杭州城边的七州八府的人都来了。真是观音菩萨显灵,教咱们沾了如此的大光,和如此大来头的人物坐在了同一条船上。”“谁说不是呢!

    我长这么大,最大只见过县太爷,现在一股脑儿见了这么多的知府,看来回家得好好给菩萨多上两炷香才是。”“两炷香哪够啊!一个知府一炷香,实实在在,公公平平。”这些信徒正私下嚼舌,却见赶尸人哈巴直愣愣在那儿,直待下面众人喊光了名头,仍是不知所动。

    沈珂雪见状不对劲,赶紧捅了他一下,低声道:“你快讲话呀!”

    哈巴一怔想起,道:“你们好,老……”想自称老鬼,忽然想了起来,赶忙改口,“老头我知道了,你们都散了吧!”“鬼”字虽然咽了下去,可是老什么就不那么高明了,此言一出,船下的人皆相顾愕然。

    沈珂雪见之不好,急提醒道:“不是老头,是老夫,或者称本官。”

    哈巴一愣,道:“本官知道了,你们都散了吧!”

    沈珂雪道:“他们是来迎接我们的,怎可要他们散了,况且我们还有事要他们帮忙呢!”

    哈巴低声道:“老鬼只认得赶尸,哪里会装什么狗屁大官,不行,小姐还是换别人来好了。”

    沈珂雪道:“这种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不行你也得撑下去。”

    但见杭州知府袁子泰一愕,暗道:“难道是我们有哪里做得不够妥善,叫殷大人不高兴了?”想到此处,不觉心慌起来,直吓得赶紧道,“殷大人,是不是下官做得有什么不妥之处,大人可否明示一二,下官定当竭力改过,让大人满意为止。”

    荷心暗道:“明摆着自己的官衔比别人高,却一口一个下官,看来此些人与王歧尽皆一路货色。”

    哈巴闻袁子泰这般说,一时不知如何对答,正当踌躇不定,却听沈珂雪道:

    “殷大人没别的意思,我们一路奔行,有些累了,请袁大人莫要多做思想。还有,在普陀岛我们顺风载了一些失船的信徒,袁大人可否帮忙安置一下,若家在附近的,就随他们归去,若家在稍远的,如此半夜,就有劳大人帮忙安排个安睡之处,不知袁大人方不方便?”

    袁子泰瞧了瞧沈珂雪,虽夜黑的缘故,看得不甚清晰,但也觉这个女子非同一般,当下道:“敢问这位夫人是谁?”

    沈珂雪道:“妾婢是四平府王歧王大人的三夫人,还请袁大人多多关照。”

    袁子泰面色微微一变,心想:“一个小小的四平府知府的房妾,也敢在这里呼三吆四,叫我等做事,实在太过荒唐。”瞟了眼朱慈烨,嘴上却仍道,“好说好说。殷大人,下官恭迎您老下船。”

    哈巴性格古怪,平时只知赶尸,哪里懂得做官,当下道:“好说好说,那我就下来啦!”他学着袁子泰说“好说好说”,是看见袁子泰说这四字时,感觉挺有凛威之气的,自己若能这样一说,官样子兴许就能出来了。当先走了下去。

    袁子泰等一干州府官员毕恭毕敬地在船下等着,见哈巴假扮的殷钦天下来,都争先恐后向其献媚起来。袁子泰道:“殷大人难得大驾光临杭州城,今日来此,实让下官甚感荣幸,下官早已为殷大人备好了酒席。殷大人,请。”

    哈巴道:“好说好说,我还有朋友没下来,我得等一等他们一起。”

    袁子泰怔了一怔,忽而笑道:“那是那是,殷大人的朋友,怎好怠慢了,我们多等一等也无妨。”嘴上这样说着,心下却在嘀咕,“都说当朝钦天监为人冷傲,瞧不起人,今日一见,怎的相差如此之大?”

    朱慈烨、沈珂雪等依次下大船,最后才是那些信徒。袁子泰虽不大甘心听任沈珂雪的吩咐,但一时也不知她和王歧与殷钦天的关系,俗话说僧面不看,佛面还是要看的,当下即嘱咐身边的人照沈珂雪先前的意思安排这些信徒。

    沈珂雪等人瞧众信徒有了妥善的安置,方才宽下心来,正要随袁子泰一行人去,忽见那大和尚混在信徒当中,显要不辞而别。

    荷心见之急奔上去拦住他,道:“大师父,你这是要去哪里?”

    那和尚道:“多谢众位施主送和尚回杭州城,和尚就和这些信徒一起,不再打搅众位了。”

    荷心道:“大师父过谦了,这些都是我们应该做的。”嘴上这样说着,私下却低声道,“我们不是要你帮忙假扮一下普陀山的高僧,你就这样一走,也太不讲信用了。”

    那和尚道:“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和尚又没答应过众位,又何来信用一说。”

    荷心微微一怔,道:“反正我不管,有你在,这些当官的定会多相信我们一分,所以我不放你走。”

    那和尚道:“姑娘也是修行之人,怎的可以如此不讲道理!”

    荷心道:“我就是这样的人。再说了,谁要你在普陀岛的林子里救我们的,你既种下前因,就必得要收后果,佛家不是有句话说,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你想在中途撒手不管,我问你,这是你们和尚该做的吗?”

    那和尚愣了愣,道:“这个,姑娘讲得似还真有些道理,和尚既种下前因,又岂能不受后果?唉,阿弥陀佛,那和尚就随你们一起吧!”

    荷心瞧他颇有无奈之状,不禁暗觉好笑。二人回到沈珂雪一行身边,袁子泰见到大和尚,问道:“这位大师父是?”

    朱慈烨道:“噢,这位大师父是普陀仙岛的高僧,此次西行是和我们一起的。”

    袁子泰向大和尚一合掌,微微一鞠,道:“原来是普陀仙岛上的高僧,弟子袁子泰一向诚心礼佛,他日若有机会,还请高僧为弟子指点迷津。”

    那和尚道:“施主客气,和尚只是一个普通的和尚,不敢妄称高僧,不过施主若有佛理难解,和尚定尽心帮施主开解。”

    袁子泰笑道:“有高僧这句话,他日弟子必来登门请教。”说着,转向哈巴道,“听说大人佛道皆深,经常帮皇上排解各样纷扰,下官相信大人此次普陀一行,回京之后,皇上定会更加器重大人了。”

    哈巴道:“好说好说,皇帝器不器重老……夫,那是他的事情,要说修行,那老夫还是可以的。”

    袁子泰一怔道:“确是确是,咳咳……”话到了这儿,实不知该如何接说下去,只能故意咳个几声,暂作掩饰过去了事。

    宁波知府祝孺仁见此情景,急忙转移话题道:“殷大人,你一路奔波辛苦,咱们还是先到府衙再叙不迟。”

    哈巴道:“好说好说,就都听你们的。”

    祝孺仁、袁子泰对视一眼,心下甚觉不是滋味,怎这殷大人“好说好说”说上瘾了?但二人又一想,可能殷大人便就是这个脾气,怎么说,还是莫得罪他的好。想到此处,便也就不再奇怪了,二人同时道:“殷大人,请。”

    荷心等人见此却甚觉好笑,只是碍于场面,不便表露出来。

    没行几步,见前面落着十数顶大轿子,哈巴、朱慈烨、沈珂雪及袁子泰等几名大官上了轿子,由轿夫抬着走路。不多时,轿子“咯噔”一声落下地,沈珂雪等步出一看,发现眼前已是杭州府的州府衙门了。

    袁子泰将众人迎到一座豪华的大房中,那里早已准备好了数桌酒菜,杵着几十个花枝招展的姑娘,众官簇拥着将哈巴请到上座,张大胆、沈珂雪、大和尚在下陪坐。荷心装扮的是沈珂雪的贴身丫婢,这里自没有她的坐处了。

    袁子泰“啪啪啪”拍了三下,那些早已等待的女子即献上了优美的歌舞。

    他亲自斟上一杯酒,双手捧着送到哈巴面前,道:“殷大人,这杯酒是下官先敬你的。”

    哈巴虽不谙做官之道,吃酒倒可难不住他,双手接过,道:“好说好说。”

    一口饮尽。

    袁子泰一愣,赞道:“殷大人好酒量。”忙将其空杯斟满。

    祝孺仁拿起酒杯,起身道:“殷大人,下官祝孺仁再敬你一杯。”

    哈巴道:“好说好说。”举杯一口吃尽。

    祝孺仁呵呵笑道:“大人的酒量实是下官平生所未见,佩服佩服。”

    见这时刻,湖州知府包起天怎敢怠慢,跟着又敬了哈巴一杯酒,下来什么嘉兴、绍兴、海宁、寿昌、分水等各府县的官员接连举杯相敬,场面一时好不热闹。

    哈巴来者不拒,一一“好说好说”,相继吃尽。

    袁子泰道:“大人忙里抽空来到杭州,实是下官祖上烧了高香,受宠若惊,不知大人此来杭州,预住几日,好让下官替大人精心安排一番。”

    哈巴喝下一口酒,徒手抓来一只烧鸡,头也未抬,道:“好说好说。”

    众地方官员见此吃相,无不眉头一皱。

    沈珂雪瞧此赶紧道:“噢,殷大人此来杭州,主要是要帮皇上带一道圣旨给袁大人,我们应当不会住得太久,待办完事情,就要回京了,皇上可还在宫里头等着殷大人回去禀奏此行的一切呢!”

    袁子泰双目一亮,道:“皇上有圣旨带给微臣?”

    沈珂雪道:“袁大人是江浙一带的重要大臣,皇上有圣旨给你,大人有什么奇怪的?”

    袁子泰腰杆挺了挺,瞧了瞧左右,道:“夫人如此说,实让子泰汗颜不已。”

    抱拳斜斜拱了一拱,道,“当今圣上是古来少有的清明之君,能为皇上分忧解困,那是我们这些为人臣子应当做的事情,不知皇上给的圣旨……”瞧之言行,明显有急不可耐之态。

    荷心与小文等立在大门外边,听见里面的说话声,暗道:“单瞧你们这些当官的,我看当今皇帝也清明不到哪里去。”

    沈珂雪见时机已然成熟,若再拖延下去,难免招人怀疑,便道:“殷大人一路奔波,这几日都不曾吃好睡好,我看还是等大人吃好再将皇上的圣旨交给袁大人不迟。”

    袁子泰道:“那是那是,一切得遵从殷大人的意思,不急不急。来,这道是杭州最出名的‘西湖醋鱼’,出自杭州最大的望江楼,绝对正宗,大家都来尝一尝。”

    沈珂雪用筷尖挑了一小口,吃了道:“‘西湖醋鱼’,果然名不虚传。

    俗话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袁大人能在如此人美水美菜美的地方任职,实令我家大人羡慕到死了。”

    袁子泰哈哈大笑道:“王兄若喜欢这地方,不妨就在此多玩些时日,就是怕到时夫人急起来不肯了。”又是一阵大笑。

    朱慈烨脸上一红,斜睨一眼沈珂雪。

    沈珂雪道:“你们男人哪个不是见一个爱一个的,天底下哪里都有女人,我管得了这里,却顾不上那里,我索性什么都不管了,只要多想些招法伺候他,这人一高兴起来,比什么都强。”

    袁子泰道:“夫人果然不同常人,像夫人这般惊艳的女子,只怕在名扬四海的江南实也不易寻见,王兄有夫人这般通情达理的夫人,实让子泰羡慕不已啊!”

    沈珂雪道:“袁大人真会开玩笑,你瞧那些跳舞的女子,哪个不是生有花容月貌之相,闭月羞花之貌,袁大人竟说江南寻不见美女,我看就这屋子内,亦拾手便是。”

    袁子泰哈哈一阵大笑,道:“夫人不仅人长得漂亮,话也讲得这般厉害,袁某说不过你,袁某说不过你,我自罚一大杯酒,哈哈哈……”举起面前的酒杯,一口饮下。

    沈珂雪微微一笑,话开始转入正题,道:“袁大人,这次殷大人到来杭州,其一自是要将皇上的圣旨亲自交给袁大人,这第二么,我们还有点事情想要袁大人帮忙,不知袁大人可肯相助?”

    袁子泰怔了一怔,笑道:“殷大人的事,那还不是下官的事?何来谈帮忙二字,殷大人直接吩咐就是了。”

    祝孺仁、包起天等府官随声附和道:“不错不错,殷大人只管吩咐,我们这些人定当给大人办得妥妥当当,包不会耽误了大人回京。”

    袁子泰目光一厉,扫一眼那几人道:“你们这些人讲的什么话,这不是要赶着殷大人回京么?事情固然要办,但殷大人若能在此地多留一时,那就是我们这些人的福分。殷大人,您到底有什么要吩咐下官们做的?”看着无比谄媚。

    祝孺仁等几人听袁子泰这般一说,直慌了起来道:“殷大人,我们不是这个意思,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哈巴嘴上正吃着一只烧鹅,根本没听见他们在说什么,看见一众官员都看着自己,随口便道:“好说好说。”可是“好说”下面该说些什么,就不顾了。

    沈珂雪看见心下一急,赶紧道:“噢,满朝皆知,殷大人擅研佛道,此次代天出巡,大人特要邀请两位高僧一起上京,一是大人可借此机与二位高僧相互学习,二则皇上潜心佛事,正好可要两位高僧进京与皇上互阐佛理,这其中一位高僧便就是普陀仙岛的……”讲到此处,才想起还不知道大和尚的法号叫什么,灵机一动,随便说了一个,“……孤弘大师,还有一位高僧,是此下正在杭州灵隐寺的惠光大师,袁大人能否帮我们把惠光大师请过来,一起随我们上京面圣?”她故意把找惠光的事情扯上当今皇帝,是想要袁子泰等人便就是有所怀疑,也不敢怠慢。

    只听袁子泰道:“这事简单,我立马派人过去把惠光大师请过来就是了。”

    面色一正,喝道,“来人。”

    一名六十上下的老头闻声上来道:“老爷,有什么吩咐?”

    袁子泰道:“赶快叫些人去灵隐寺把惠光大师请过来,就说当朝钦天监殷大人有请。”

    那老头点头道:“老爷放心,我便就去。”正要走时,听得沈珂雪道:“等等,若是惠光大师不愿来,切不能勉强,扰了佛门清净地。”那老头愣了一愣,看向自己的主子。

    袁子泰道:“还不快去。”

    那老头忙道:“是是,我这马上就去。”匆匆离开。

    哈巴先吃烧鸡,再吃烧鹅,如今手中的烧鹅也吃得只剩骨架了,伸手又从桌上拿来两只乳鸽,继续津津有味地啃起来。

    袁子泰道:“殷大人,您觉得杭州的菜如何?”

    哈巴道:“还行还行。”

    袁子泰道:“要是大人喜爱,那待回京之时,下官帮大人物色几位厨艺绝佳的厨子一道随大人进京伺候,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哈巴道:“那就不必啦!老夫忙着赶尸,哪有那个闲工夫!”

    袁子泰一愕,道:“大人说什么?”

    沈珂雪、张大胆等听了哈巴的话,无不心惊肉跳。不过沈珂雪是何其聪明,急忙辩称道:“殷大人的意思是说,带的人员太多,恐会延误了进京时日,到时皇上怪罪下来,谁也担待不起。”

    袁子泰道:“夫人说的是,是子泰想得不够周全,一切还是以皇上为重。”

    沈珂雪道:“袁大人的一番心意,殷大人自会记在心里面。”看向哈巴道,“殷大人,我看时候也不早了,皇上的圣旨是不……”正当这时,只见方才出去请惠光的那个老头一路小跑进来,不觉一顿,看着他。

    殷钦天还未出京城时,袁子泰便已从朝中的友人那里得知皇上可能有道旨要殷钦天带给他,殷钦天与皇上十分亲近,这本不甚稀奇,令他焦心的是,他不知皇上的这道旨是福还是祸,而殷钦天此次出京并未直奔杭州过来,而是先去了云南,再上普陀,好不容易听探子说殷钦天的船进了钱塘江,于就连夜来到码头相迎。原本以为殷钦天一下船便就会将圣旨给他,却不想对方连提都未提,好不容易终于等到了这一刻,怎知竟给管家打断了。心中一怒,低喝道:

    “你怎这般快就回来了?”

    管家上前道:“老爷,惠光大师已经走了。”

    “走了,去了哪里?”

    “什么,惠光大师走了,他去了哪里?”

    前面那句话是袁子泰问的,而后面这句却是出自沈珂雪之口,两人几近异口同声地问。

    管家道:“听寺里的和尚说,惠光大师前两天就走了,应该已经回法门寺了。”

    沈珂雪道:“那些和尚真是这么……”忽看见荷心冲了进来,一脸焦急道:

    “你问了清楚没有,惠光大师是真走了,还是你搞错了?”

    管家瞧了瞧荷心,见她一副丫鬟模样,就不回答了。

    袁子泰瞟了她一眼,向管家道:“惠光真走了?你没有听错?”

    管家道:“老爷,你连老奴的耳朵也不相信么?老奴绝对没有听错,他们确实说惠光大师在两日前就离开灵隐寺了,至于是不是回法门寺,这也是他们的猜测,惠光大师没讲,他们也就没问。”

    袁子泰道:“那你先下去吧!”随即一变脸,朝殷钦天笑嘻嘻道,“殷大人,下官听说灵隐寺的青木大师也是难得一见的高僧,我看既然惠光大师已经离开了,不如就由下官出面,请青木大师陪殷大人上京如何?”

    到此哈巴算是听明白了,道:“不行不行,这事除了惠光和尚,别人都不行。”

    袁子泰略有忧色道:“要不,我遣快马去追。只是,这惠光大师也不知是不是回法门寺,他要是再去了别的寺庙,那我们连往哪边追都不知道了。”

    沈珂雪瞧了荷心一眼,心想事已至此,再在此处待着,难免夜长梦多,就道: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惋惜惠光大师和皇上无缘了。荷心,你去通知殷大人的随从,要他把皇上的圣旨取来。”

    荷心心明其意,赶紧应声下去。过不多时,由小诺假扮的官差双手奉着玉箧盒走了进来。袁子泰一见,不知是该喜该忧。

    小诺一直走到哈巴面前,道:“大人,圣旨已到。”

    哈巴道:“好,我来念念。”抓过玉箧盒,一手拖住,一手便去开启。

    谁知就在这时,突然从屋外刮进来一阵狂风,吹得众人连眼睛都睁不起来。

    只听那一直坐着未动的大和尚道:“好重的阴气。”

    话声方落,突地从窗口上伸进来一只手,这只手长及数丈,黑如墨色,直接向哈巴手中的玉箧盒抓去。

    袁子泰等一干府县官员瞧见这样一只怪模怪样的长手臂,早已吓得面无人色,急忙呼喝:“妖怪,妖怪……”

    哈巴见怪手向自己抓来,右臂一伸,不避反抓了过去。两臂相交,只见哈巴手臂一抖,疾从袖管内飞出一条尖头小蛇,缠在怪手臂上。

    袁子泰等一惊之下,豁然反应过来看见怪手与哈巴纠缠一起,还以为是怪手抓住了哈巴,当即脸色大变,惊声呼叫:“快来人,快,保护殷大人……”

    但见管家当即带着一伙衙丁扑进来,见到怪手,先是一怔,“哗啦”抽出刀来,冲杀上去。连砍数刀,却如击在石头上一般。忽见怪手上下猛摆,哈巴施在怪手上的那条尖头小蛇给摆动弹起,正好落在一名衙丁脸上。

    只听见那名衙丁惨叫一声,脸立呈黑色,倒地即亡。

    哈巴见之,眼睛一亮,将玉箧盒向上一抛,你要就给你,手下一松,赶紧掏出黑布,去裹那名衙丁的脑袋。当日在燹嘏滩外的荒山上所收到的那些府差,在海上已随大船沉进海底去了,为此,他心里不知疼了多少次,如今见到一具刚死的新尸,岂肯放过,便把身负的任务早忘了。

    怪手如长蛇一般,向上一绕,抓住玉箧盒,疾地缩回。

    袁子泰急得大声叫道:“来人,快去抢那只盒子,那可是皇上御赐的东西,可不能让他拖走了。”他如此着急,自不是真因为这是皇上所赐之物,当是里面他还未及受领的圣旨了。

    众衙丁咬咬牙,赶忙扑了上去。一人手脚利落,距离怪手稍近,一下就将其抱了住。然只一眨眼,抱住怪手的那名家丁便双眼一翻,滚落地上。只见他双手赤黑,已然气绝。

    另外几人见怪手如此厉害,投鼠忌器,不敢再近身。

    眼见怪手抢了玉箧,正要出窗,便见得门口一人飞速冲进屋,人未至,便左手一扬,一道黄符急飘过去,粘在怪手的长臂上。“嘭”的一声,黄符自燃起来,火延快速,一下子整条怪手便都烧着了。

    来者自是荷心,只见她奔到窗下,伸手一抓,竟不惧大火,将怪手牢牢抓了住。怪手欲去不行,两厢较力之时,突听见“嘣”的一声,竟从中断成了两截。

    荷心将手中断手一扔,扑出窗子去追另一截断手。袁子泰见玉箧仍给断手抓住,火烧极盛,生怕给烧坏了,赶紧脱下衣裳去拍火苗。

    沈珂雪、大和尚、张大胆则追着荷心出了屋子。赶尸人哈巴一下连得两具鲜尸,喜不自禁,哪里还顾得上所假装的殷钦天身份,施行法术,领着二尸出了大门。

    素孀、小文和一干苗寨来的女子,急急跟着沈珂雪后面奔行。

    荷心扑出窗户,见得半只怪手向东南方速速退去。一连追赶了数栋房舍,忽见一座大房顶上,有一人凛凛站在那里,那半截断手正被那人收缩起来,手臂上的火已熄灭。荷心道:“阴尸,果真是你。”

    阴尸道:“你怎能一下就破除了我的‘黑羽鬼手’?当初便是你师父也无这般的本领。”

    荷心道:“难道你忘了,当日你仓皇逃窜时,你已遗失了‘黑羽鸦王’,方才的那道火符上便就让我施上了鸦王的血,鸦王既是你此道邪法的相助之力,却也是你的克星,想必你失去了‘黑羽鸦王’,邪术大减,连天都上不去了吧!”

    阴尸阴恻恻一笑,道:“你也忒小瞧我了,不过我今天来并不是要与你斗法的,张大胆的‘七阴龙心’我也无意取之,还有辛府的人更不是我阴尸下的毒手。我劝你们还是尽早带着张大胆离开江南,否则,恐连你的性命亦将不保。”

    荷心道:“那你说,到底是谁要对付我们,他到底是何目的?”

    阴尸道:“我只能告诉你,当日被我携走的建文帝尸身,此时已不在我这儿,他……”忽地面色一变,指着荷心道,“你在符咒上究竟施了什么法术?”

    话声甫落,整个人便连摇了两摇,“咣啷”一声,从房顶跌了下来。

    荷心一怔,疾奔过去。

    阴尸摇摇站起,连连退步道:“你不要过来。”

    荷心道:“我的火符只能制你的‘黑羽鬼手’,别无伤人之效,再说你虽邪恶,但荷心我从小备受师父教诲,断不会暗藏阴招来害你。”

    阴尸道:“不管如何,我还是劝你带着张大胆离开江南,走得越远越好。”

    一手搀着墙壁,正欲要走,忽听见一声呼喝,一条人影急速扑了过来。微微一怔,道,“你是谁?”

    那人影扑至丈余,忽然双手一指,分别从袖间飞出两条长虫,一条圆溜冰冷,一条扁奇多足,很快缠住阴尸的身体。

    阴尸一惊之下,疾出手去抓,哪知手一触及圆溜冰冷的虫身,掌心便如万根针刺一般,触及扁奇多足的虫身,却如摸到火炭一般,双双不可碰却。

    荷心定睛一瞧,见那人影正是赶尸人哈巴,再观阴尸,见他已滚瘫在地,全无动弹之能了,当下奇怪道:“哈巴大叔,你这是要做什么?”

    哈巴道:“这人对不起姆尤孜,我这便就要替姆尤孜教训他。”

    荷心道:“姆尤孜?她是谁?”

    沈珂雪上来道:“姆尤孜便就是阳尸,我阿姨,我母亲叫姆尤妉,姆尤在苗寨是大族,世代巫长都是从姆尤族内推选而出。”

    荷心道:“原是这样。哈巴大叔,阳尸姐姐虽说是遭阴尸毒手,可她既能跟着阴尸这般多年,当初还为此不惜背叛了你们苗寨,想必他们之间还是深有感情的,我不知你要将阴尸如何处置?”

    哈巴道:“那是姆尤孜太傻,被他给利用了。我要将他带回苗寨,交给姥姥处置。”瞧了眼阴尸,道,“都说你本领不弱,想不到竟这般简单就被我制服了,早知如此,我就不必花上大半年时间来修炼这几条长虫对付你了。”

    阴尸被长虫紧紧缚住,倒在地面不能动弹,斜睨着赶尸人哈巴,冷冷道:“你以为就你这两条臭虫就能降得住我么?哼,笑话,倘不是事前我已身受重创,法力锐减大半,便就是十条这样的虫子,又奈我何!”

    荷心闻之奇怪道:“这世间除了活眼神算、曾老头、沈夫人的姥姥、我师父南阳仙人,能伤你这般重的人实在寥寥无几,但他们四人有三人现已不在人世,沈夫人的姥姥又常年身在苗寨,极少涉身江湖,荷心好奇,此人到底是谁?”

    阴尸道:“我也不知他是谁。当日他趁我不在,来我栖处偷了那具百年尸身,待我归回,不小心便着了他的埋伏,使我身受重创,久久不能恢复,否则,我又岂能这般容易就落入你们之手?”

    荷心道:“这般讲来,当日你们必是一场恶斗。既是如此,你怎连他是谁都不知?”

    阴尸整个身子微微一颤,道:“实不相瞒,当日他只是给我布了个阵法,他人则早带着尸身走了,我便是给他的阵法伤得如此……”话到这里,脸上忽显惭愧之态。

    荷心一震道:“什么?你只是给他的阵法伤得如此?”惊讶之途,不免又道,“看来此人的道行比之你我不知高上多少,只怕是我师父南阳仙人重生,也难及项背。”

    阴尸道:“到了那时我方才清楚,什么叫山外有山,天外有天,只怕我再修炼一百年,也敌不上他!”

    荷心道:“既知如此,那你为什么还要出来,当应痛改前非,潜心在山中修炼才是。”

    阴尸道:“我这次出来,只想助你的张哥哥解除他体内的七阴尸毒,别无他想。”

    荷心一阵狐疑,道:“江湖中都知道阴尸邪恶至极,连自己的师父,陪伴多年的好搭档亦都不饶过,怎么就突然关心起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人来了?”

    阴尸道:“我若说我已窥破世道,你们必然不相信。那我不妨跟你说,我虽说是要帮助张大胆清除体内的尸毒,其实此举也是为了我自己。”

    荷心道:“荷心不明。”

    阴尸道:“我虽不知偷尸身的那人的身份,但我却在无意中得到一个消息,那便是……”忽听见“砰”的一声响,南方天空炸起一个烟花,跟着东西北又接继炸了三个。只见阴尸脸色急变,冲荷心道,“你们快走,他们来抓你们了。”

    荷心怔了一怔,便听见四下的脚步声“嚓嚓嚓”响起,赶紧向沈珂雪道:

    “夫人,我们快走。”

    话声未落,即听一人道:“这回看你们往哪里走!”

    朱慈烨道:“不好,妹子,是王歧。”

    只听那人道:“哼,都给我围起来!”

    众人放目一瞧,果见王歧领着数队兵士过来。小诺等一干姐妹即持刀护住了大家。

    王歧道:“先前在普陀岛算你们命大,不过这回,可就没那般好运了。”

    阴尸道:“早知你如此歹恶,在普陀岛时我就该杀了你们。”

    荷心向他一瞧,道:“在普陀岛上,是你施法引开他们,才令我们有机会逃脱?”

    阴尸道:“那你以为是谁?”瞧了瞧王歧,道,“你那殷大人怎么没有过来?”

    王歧道:“对付你们这些妖孽,岂能麻烦殷大人,今儿个,我就让你们这些妖孽看看我的厉害。”话落一声喝,“准备放箭!”

    但见几大队人马将沈珂雪等围了个水泄不通,个个手上张着大弓,持着箭矢,准备候命。

    众人面色一变,忽看见王歧等人的后面突冉冉升上来十几个大气球,每个气球的下面均挂着一个鼓当当的皮袋,不知里面装着何物,全向荷心等人飘来。

    小诺道:“小姐,小诺先和姐妹们冲杀过去,你和大家赶快找机会逃走。”

    挺起刀锋,便要上前。

    沈珂雪低喝道:“先不要冲动。”

    只见赶尸人哈巴上到众人面前,道:“大家莫要惊慌,瞧老鬼的本事。”

    王歧见到哈巴,脸上微微一怔,道:“好大的胆子,胆敢假扮殷大人的模样,看你是不想活了。”

    哈巴“嘿嘿”一笑,用手在脸上抹了一抹,顿时显现出原本样貌,看着王歧,道:“你赶快叫你的手下自杀算了,让老鬼捡一个大大便宜,不然待老鬼的手段使出来,便就想死也死不成啦!”

    王歧怒眼相向道:“将死之人,便再让你逞一时口舌之快好了,本大人不跟你这班妖孽置气。来人,给我放箭。”

    一干兵士举起箭矢,对准荷心她们。只听哈巴摆手道:“等一等,等一等,大家先别急。”

    王歧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就赶快说出来,别说本大人不给你道出遗言的机会。”

    哈巴道:“老鬼没什么要说的,是想告诉你们,有什么遗言就快说出来,要不等下就没机会说了。”

    王歧大怒道:“你竟敢戏耍本大人,快快快,给我放箭,给我放箭。”

    小诺等一干姐妹刀面一横,齐呼道:“小姐,当心!”

    哈巴眼皮一翻,道:“没遗言那就好发作啦!”话声一落,嘴上便叽里咕噜讲起了胡话。便就这时,只听得一干兵士大呼小叫起来,有人说:“哎哟不好,我小腿给什么玩意咬上啦!”

    此人话声未落,那人便说:“娘喂,我全身都动不了了。”

    有些人身上一吃痛,便伸手往衣服下去摸,抓出来的不是蜈蚣,便就是蜘蛛,还有什么蝎子、毒蛇、虱子,样样尽有。

    原来方赶尸人哈巴在摆手之时,便将身上尽藏着的毒物全数抖了出来,因为是在夜间,大伙的精神又相对集中,故而谁也没有注意到地面上的玄机。

    一时间,“呛咚哗啦”声此起彼伏,众多兵士都抛下了手中弓矢,放手去捉身上的毒虫。王歧脸色一变,慌道:“你们在干什么!还不快拿弓箭去射他们,哎哟……”

    荷心等人见此乱状,无不由心失笑。忽地,王歧腰杆一挺,哈哈大笑不止。

    哈巴怔了怔道:“你笑什么?”

    王歧道:“我笑你们死到临头还要使这般多的诡计,妖孽便就是妖孽,殷大人料事如神,早就知道你等这些妖孽断不会乖乖地束手就擒,我们,哼……”

    瞧了瞧左右,正色道,“只是在逗你们玩玩罢了。”

    话声落处,所有士兵皆都停止了痛痒,猛地一抖身子,身上的毒虫皆死翘翘地掉落出来,众士兵满带讥笑地看着荷心一众。

    哈巴一脸疑惑,道:“老鬼的毒虫怎么对你们无效,不可能,你……”

    正说至此,突然听见一声破空之哨,“噌”一下穿破一只气球下挂着的皮袋,但见一些白色粉末从袋子里流洒出来,飘落到众人身上。

    荷心捏起一点放鼻下嗅了一嗅,眉色微微皱了起来。张大胆学其模样,只觉此物微有发腥,别无感觉,问道:“荷心妹子,你可知这是什么?”

    却听哈巴道:“‘尸骨粉’,这一定是‘尸骨粉’!”

    荷心道:“哈巴大叔讲得没错,这确是‘尸骨粉’,不过荷心猜不出,他们把‘尸骨粉’施洒在我们身上究竟是何用意。”

    说话之时,又闻数声利箭穿梭的声响,分别刺穿了第二个、第三个皮袋,然此些袋中流洒出来的并不是白色粉末状的“尸骨粉”,而是换成了别的东西,有红黑色的水,紫黄色的沙子,十几只袋中,所盛装的物事竟全然不同。

    荷心一下看看,一下闻闻,口中不绝道:“‘精子血’、‘无行土’、‘紫目沙’……”说着突然道,“卯时三刻,无棺无藏。”

    阴尸一惊道:“阴魂缠身,日月无光。”

    荷心道:“他们怎么会得《道陵尸经》内的‘百鬼千缠’?”

    只听王歧道:“此时正好是卯时三刻,时间不多不少,‘百鬼千缠’,瞧你们能躲到哪里去?”

    荷心道:“殷钦天到底是何许人?此便是我师父南阳仙人也不尽通晓,他又是从哪里习得的这‘百鬼千缠’?”

    王歧神气非常道:“殷大人说这叫以彼还彼,以邪制邪,殷大人讲了,倘若你们肯乖乖受降,他便可设法破了这‘百鬼千缠’,让你们少受些折磨。”

    张大胆等人并不多知这“百鬼千缠”是何厉害法术,只听名字确实邪气非常,当下问荷心道:“妹子,‘百鬼千缠’可是棘手得紧,一下很难破之么?”

    荷心道:“‘百鬼千缠’出自《道陵尸经》七章第八要义中,它不是很难破,而是根本无破除之法。”

    朱慈烨奇怪道:“《道陵尸经》乃道门经典,便与佛门的《金刚经》一样重要,它里面既然记载下‘百鬼千缠’之术,怎无记录破解之法门,难道当年南阳仙人传给妹子的半册手抄本中,并无此项法术?”

    荷心道:“我也不知,师父授我的半册手抄本中的确是无记述,只是有一次听师父无意中讲起过,所以我才知道的。”

    朱慈烨道:“你师父也真是的,既然授你法书,怎么只给半册,干什么不全册都授予你,这项法术定是在后半册当中,你不……”忽然一顿,想起这话有些不对,转而道,“妹子方才好像是说这项法术根本就无破除之法,难道在后半册尸经内也无记载?既是如此,妹子又是怎么知道的?”

    荷心点点头,道:“因为师父当初曾讲,‘百鬼千缠’只有施之法,却无破之道,师父说,可能是祖师爷故意将其摘隐所致。”

    朱慈烨更加奇怪道:“你们祖师爷为什么要这样做?”

    荷心道:“师父也不知,只在猜测可能是祖师爷不想后人再去研习这般邪极的法术,才故意将一些精要之处摘隐走了。”

    朱慈烨道:“可是若真如此,为何不连将‘百鬼千缠’的施法一同消匿掉?

    此要落入邪人手中,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荷心眉头微微皱起,其实这些疑问,她何尝不是难以解释。正在愁时,听见王歧道:“你们这些妖孽,到死还不求饶!来人,照殷大人的吩咐,不降就给我洒血。”

    一众兵士得到命令,忽地从腰间的箭囊袋下抓出一两个血包,握在手心,只等一鼓作气,全数抛向荷心等人。

    荷心道:“这是从死人身上抽出来的血,大家都要当心,切莫给它沾上了。”

    朱慈烨环顾四周道:“荷心妹子,你藏在大哥身后,大哥块头大,可以挡着你一些。”

    荷心心头一暖,道:“张大哥,妹子……”实过激动,一时竟无言表达。

    突听见一声“阿弥陀佛”,那和尚自跟随荷心追到这儿,便一直没有开口讲话,此时他的一件和尚袍早和众人一样,皆给上头倾下的各样东西染成五颜六色了,只见他走出来,向着王歧一众微微俯拜了下,道:“佛家言:‘上天有好生之德’,和尚劝众位施主,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阿弥陀佛。”

    王歧怒道:“这是哪里跑来的臭和尚,也敢管本大人的事情。来人,‘死人浆’伺候!”

    众兵士一震,便要抛出血包,忽听得一声急喝:“等等,等等……”只看见有两人边喊边从后面冲了上来。

    朱慈烨闻声眼睛一亮,喃喃着道:“是她!”见得二人奔到王歧面前,正是他朝思暮想的飘红和她的丫婢翠梅。

    众兵士已听说飘红是王歧新续的小妾,对她十分疼爱,所以都停了下来,看着王大人。

    王歧看见飘红,脸即一笑,道:“我的小心肝,你怎么来了?”

    飘红柳眉微蹙,道:“大人,飘红求你一件事!”

    王歧道:“你说,别说一件,便是十件百件千件,大人我也应允你。”

    飘红偷偷望一眼张大胆,目中是又惊又喜,她道:“飘红不求大人百件千件,只求一件,便是放了他们。”

    王歧面色一怔,道:“不行,除了这件,你说什么我都依你。”

    飘红道:“可是飘红只要求大人这一件,别的,飘红断无所求。”

    王歧沉了沉脸色,道:“可是这些都是殷大人要的人,我真的不能答应你。”

    飘红道:“可是大人在接飘红进府时,不是曾答应过飘……”

    话未讲完,已给王歧打断道:“好啦好啦!这事我不能依从你。翠梅,还不带夫人回去!”

    丫婢翠梅踟蹰着,不知如何是好。只听飘红道:“大人,飘红不回去,你答应过飘红什么,怎的就不作数了?”

    王歧道:“你别讲了,本大人哪里答应过你什么。”

    飘红整个人都是一震,道:“当初大人说,只要飘红肯嫁你做妾,你便……你便……”瞟了眼张大胆,咬着嘴唇,接下去说道,“大人便帮飘红寻找张大胆,还有,从此都不再骚扰飘飘院,可是大人身为四平知府,堂堂的四品大官,怎能出尔反尔,矢口否认答应过飘红的事情?”

    闻得此言,朱慈烨心头震惊,喃喃着道:“原来飘红姑娘果真是嫁给了王歧,做了他的小妾!”先前在燹嘏滩时,便就听阴尸与荷心讲起说看见飘红进入王歧下榻的大宅,不过未亲眼见到,心里始终不相信,便就是刚才看见飘红跑出,王歧直呼她“小心肝”,自己心里还在说,这一切绝不会是真的。

    此时听飘红如此说,不免暗暗道,“飘红身受如此委屈,竟大半是为了我!”

    一时情难以控,出声大呼道,“王歧,你这个乘人之危的小人,我和你拼了!”

    欲要冲去,却给荷心阻了住。他一侧首,道:“荷心妹子,你不要拦着我,我要去和王歧拼了。”

    荷心眼睛红红,道:“张大哥,王歧这样的小人自有老天收拾他,你……可不要辜负了飘红姐姐。”

    朱慈烨怒目如赤,双手紧攥,整个人都控制不住地在微微颤抖。

    王歧瞧了眼张大胆,冷哼一声道:“我就看你这小子不是个好东西,身边已经有了这么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却还想着本大人的小妾。今日本大人不将你碎尸万段,难消我心头之恨。”

    但听见“啪”的一声脆响,飘红伸着微颤的右手,道:“你无耻!”

    王歧摸着发烫的脸,大怒道:“你竟敢打我?你这个婊子,本官看得起你,那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分。来人呐,将这婊子给我带下去,我要将她献给殷大人。”

    飘红脸色微微一变,忽然转过身子,欲朝朱慈烨等人奔去。

    只听王歧威吓道:“你敢动一动,我便要弓箭手射穿他们。”

    飘红一怔,看着几丈外的张大胆,却是如此遥远。

    朱慈烨气急道:“飘红姑娘快过来,与其在他之下受辱,倒不如我们大伙死个痛快。”心中焦急,便要上去。

    荷心却一直拉着他,道:“张大哥不要着急,荷心……荷心已想到法子破这‘百鬼千缠’之法了。”

    朱慈烨一喜,道:“那妹子还等什么,还不快些施展出来。”

    荷心咬咬牙道:“我……”忽听见沈珂雪在一旁低声道:“荷心姑娘莫急,哈巴大叔身上还有两个姥姥交代下的金囊,我想此刻该是解开第二只的时候了。”

    赶尸人哈巴眨眨眼道:“我怎么把这个给忘了。”手从衣下伸到腰后,摸了半晌,拿出一个与上回模样相近的囊袋来。小诺一干姐妹站在前面,正好遮住了哈巴的举动。

    金囊解开,见里头藏着一张折了数折的纸团,沈珂雪暗忖道:“莫非姥姥有什么提示?”

    张开纸团,众人禁不住均都一愕,原来纸团上面,居然无只字片语。哈巴道:

    “这回老鬼真就不死不行了,连姥姥都这般讲了。”

    朱慈烨道:“难道此劫真的是过不去了?所以姥姥才会留一张白纸给我们。”

    沈珂雪一直瞧着那张白纸,道:“如果真是如此,姥姥为什么还要留第三个金囊给我们,此不是多此一举?”

    荷心道:“莫非白纸上另有玄机,我们再好好想一想。”

    王歧见荷心几人在那嘀嘀咕咕,不知想搞什么鬼名堂,心想时候已是不早,难免夜长梦多,跑了这些妖孽交不了差倒是小事,耽误了自己升官发财,那可就不得了了,当下喝道:“翠梅,先带你小姐回去,倘若你小姐有什么闪失,我就先扒了你的皮,回头回去再拆了飘飘院,抓光里面所有的女人,全数献给殷大人。”

    翠梅一阵慌色,赶紧向飘红道:“小姐还是听大人的话,我们回去吧!”

    飘红道:“我不回去,我已经受了他一次欺骗,不会再相信他了。”

    王歧见状大怒道:“好,你不相信我,那我便先杀了翠梅。”“刷”一声抽起身边一名兵士腰悬的钢刀,猛就刺了过去。

    翠梅“啊”的一声,见刀锋从自己的左胁穿入,右肚上刺出。一时鲜血如注,身子一软,瘫了下去。

    飘红面色大变,急呼一声:“翠梅!”赶紧托起她来。

    翠梅微微一笑,语声轻弱道:“小姐,翠梅是不想你有事,才……”

    飘红赶紧打断,哭着道:“我知道,我知道,翠梅你不要再讲话了,我心里都明白。”

    荷心等人见此,无不大为震惊。

    那和尚合十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朱慈烨推开荷心,跨前两步,厉叱道:“王歧,你这个畜生,我要与你拼了!”

    王歧冷哼一声,道:“放箭,给我先射死那小子。”话声落处,便有四五支羽箭射了过去。

    众人惊愕之下,忽然看见一条人影向张大胆扑了过去,只听见“噗噗噗”数下沉闷之声,那人身影一顿,颤颤向前。

    朱慈烨呆了一下,尚不及反应,便听得“扑通”一声,那人俯趴了下来,双手正好落在他的鞋尖上。怔了一下,急去搂起那人,大声呼叫:“飘红姑娘,你怎的这般傻!”见其背上数支羽箭,直入寸许。

    荷心悲怆失声:“姐姐——”扑了过去,已然泣不成声。赶忙取来一粒道家秘制的续命丹药,为其服下。

    王歧怔了一怔,怒道:“不要脸的婊子!快,还不将血包给我砸过去!”

    众兵士得令,赶紧出手。一时之间,满天满地,皆是血包飞来的身影,“乒乓砰啪”,只闻血包破开的声音大作。

    那和尚盘膝坐倒在地,嘴中默念起了佛法,好几个大血包,直接就落在他的大光头上。

    朱慈烨与荷心仍是守在飘红身旁,原来飘红在见到朱慈烨之后,便已萌生出必死之心,待得翠梅遭得王歧刺杀,可说死志更盛,虽说方才她正托着翠梅,伤悲不已,然心下仍是在关注着周遭的情势,方一听得张大胆冲出要与王歧拼命,即心头一震,忽又听见王歧下令放箭,便什么也不顾了,不论箭来自何方,只一个劲地扑向朱慈烨。

    翠梅忍受剧痛,拖着虚弱的身躯,慢慢爬向飘红,嘴中不停喊着:“小姐,小姐……”

    飘红微微转过脸,伸出手道:“翠梅,是我连累了你。”

    朱慈烨见此,忙要过去帮助翠梅,怎知就在这时,一个绿油油的人迎面冲将过来,一惊之下,听得荷心叫道:“张大哥快躲开,那是只‘赤绿鬼’。”

    疾冲过去,伸掌往前一推,贴向张大胆背心。

    但听见“嗤”的一声,“赤绿鬼”竟冲过朱慈烨与荷心的身子,往前冲去。

    荷心微一怔,暗呼一声:“不好。”回头一看,见“赤绿鬼”已扑进飘红的身子里。

    方才朱慈烨搂起飘红的时候,已将身上的“尸骨粉”、“无行土”、“紫目沙”尽粘在了她身上,故而“赤绿鬼”便才能看到她。

    只见飘红身子一挺,直直立了起来。全身赤绿,珠目带红,好不凶恶。

    荷心一呆,呼地一掌拍了过去。

    飘红身形一移,直冲向沈珂雪等人。

    小诺身边的两名女子单刀一横,疾喝道:“姑娘,不要过来。”

    荷心道:“莫要伤我姐姐。”急追上去。

    飘红双目圆睁,哪里会从。冲将过去,右臂一伸,一下卡住一名女子的脖子,只听见“喀喇”一声脆响,那名女子嘴巴一张,喷出一大口鲜血,颈折身亡。

    另一名女子见状,举起刀来。忽觉得腋下一麻,半边手臂竟已动弹不得。

    荷心右手持着“伏尸筋”,边追边喊:“她不是我姐姐所杀。”

    飘红杀死一人,径朝沈珂雪冲去。

    荷心心下焦急,直呼道:“姐姐,不要!”看见一人闪将出来,挡在沈珂雪面前。那人手上抓着一支似簪非簪似锥非锥、十分奇特的物事。心中一动,道,“哈巴大叔,别伤害我姐姐。”

    此人正是赶尸人哈巴,他见飘红朝沈珂雪冲来,急闪身出来相阻。

    飘红此时已完全受“赤绿鬼”控制,见眼前突然出来一人阻挡,全无惧意,依样冲扑上去。

    赶尸人哈巴扬起手中怪兵器,目光直盯着她。

    荷心既焦又恐,情急之下,甩出手中的“伏尸筋”,卷住飘红的腰肢,用力一拉。飘红“噔噔噔”给倒退三四步,身子一转,朝荷心脸面抓来。荷心脑袋一斜,手中“伏尸筋”连转数周,竟匝住了飘红的双臂。

    飘红盛怒,死命挣扎,苦奈“伏尸筋”绝非寻常的绳索可比,韧劲非常,虽细却更坚牢,实难挣脱。

    哈巴、沈珂雪、素孀赶忙上前,张大胆过来道:“妹子,你可有办法帮飘红姑娘?”

    荷心道:“要帮姐姐,只能将附在身上的‘赤绿鬼’赶出来。”说话时,右手手掌已贴上了她的额前。

    忽听见王歧一阵哈哈大笑,得意道:“一只小鬼便将你们耍得如此过瘾,等下来个十只,百只,千只,怕你们一个个都只能是自顾不暇了。”

    朱慈烨怒目如赤,道:“王歧,你做下如此多的恶事,定会遭报应的。”

    突然看见翠梅正向他爬去,急忙呼叫,“翠梅姑娘,你快向这边来。”

    翠梅边爬边道:“我要求大人救救小姐,大人如此喜欢小姐,自不会不管的。”

    朱慈烨道:“翠梅姑娘快过来,我们便就是死,也不会去求他。”

    王歧冷冷一笑,看着地上的翠梅,道:“你要求我?”

    翠梅仰起脸,道:“大人只要肯救小姐,翠梅便是做牛做马,这辈子、下辈子,那都是大人的。”

    王歧道:“就凭你,也配!”一脚狠踏过去,直将翠梅的脸踩得血肉飞溅。

    朱慈烨怒血直冲,怒火直涌,大喝一声:“王歧,你是混蛋!”再也难以控制,像一头愤怒的雄狮,不顾一切地冲上要与其拼命。

    王歧面色一怔,连连后退,嘴中急呼道:“快拦住他,快拦住他……”

    一些兵士即就往前一靠,个个手持雪亮钢刀。

    朱慈烨却似如不见一般,毫不见退缩之意。荷心刚降伏飘红,离得有几丈之遥,突见张大胆如此,已是鞭长莫及,只得疾声道:“哥哥不要。”话语方出,就见好几只“赤绿鬼”冲过王歧一众,迎面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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