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案罪7-5 案发第三日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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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跟你开玩笑吗?怎么样,只要你答应按我的话去做,我立马安排你上台打擂。要是你不答应,那你就继续去黑屋子待着,我宁愿不让你上台,也不要你搅了我市招商引资的大局。」

    岳光霁被市委书记软硬兼施的态度唬住了,皱眉想了想,最后把牙一咬,抬起头来说:「好,顾书记,我答应你,不过事成之后你可要遵守承诺。」

    顾正平哈哈一笑,说:「你放心,假如这次招商成功,我给你记大功一件,给你的好处只怕还不止这些。」

    岳光霁像是下定了最后决心似的,把拳头狠狠往玻璃茶几上一砸,大声道:「好,顾书记,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你就等着看我的好戏吧。」

    为了造势,第二天顾正平特地让市电视台二十四小时滚动播出了日本空手道高手米山隆一先生今晚将在擂台上一展身手,迎战最后一位挑战者的消息。

    果不其然,也许是电视广告起了作用,也许是「最后一战」这四个字吸引了人们的眼球,这天晚上,体育馆里再次座无虚席,人满为患。

    7点30分,米山隆一准时上台,大块头裁判照例在每晚开赛之前宣读大赛规则。

    等他宣读完毕,忽然「嗖」的一声,从台下跳上来一位年轻小伙子,二十七八岁年纪,身着一套黑色功夫装,双目神光湛然,精神抖擞,冲着裁判一抱拳,朗声道:「且慢,裁判员,你刚才宣读的是日本人拟定的规则。咱们中国人也有中国人的规矩,还请裁判员转告擂主隆一先生,请他遵守。」

    米山隆一闻言睁开双眼,缓缓站起身,上下打量他一眼,忽地瞳孔一缩,双目中杀机毕现,声音像刀锋一般冷冽,问:「你就是岳跛子的后人岳光霁?我已等你好久,你终于不再做缩头乌龟了。」

    岳光霁不想与他作无谓的口舌之争,微微一笑,说:「我就是你要找的岳光霁。」

    米山隆一双手抱胸,冷冷地问:「你有什么规则要提出?」

    岳光霁双目如电,直视着他,道:「我的规则是,假若今天你打输了,不但要兑现你赛前许下的一百万奖金的承诺,而且还要请你带着你的日本投资考察团马上离开青阳城,离开中国,咱们中国永远不欢迎你这种肮脏的、别有用心的投资者。」

    米山隆一脸色一变,盯着他说:「好小子,你有种。好,我答应你。如果输的那个人是你呢?」

    岳光霁道:「你想要我怎样?」

    米山隆一说:「我要你以岳跛子后人的身份登报声明:几十年前,我爷爷米山靖正与你爷爷岳跛子的那一战,是因为你爷爷违反规则使用了不正当的手段才赢得比赛的。你要向我们米山家族公开赔礼道歉,并在当年打擂的遗址上为我爷爷树碑立传。」

    岳光霁气得浑身发抖,双拳紧握,咬牙说:「好,如果我输了,一切都听你的。」

    台下上了年纪的老人家听到这里,都明白过来:原来这日本人就是当年日军大队长米山靖正的孙子,而这个一身正气的年轻人,正是岳跛子的后人。

    但是一直坐在角落里观战的顾正平却暗自皱眉:岳光霁这小子这是唱的哪一出呀,在他的策划中可没这一段台词呀。不过仔细一想,这样也好,这不显得更真实吗?假戏也得真演呀。

    就在台下观众一愣神的当儿,擂台上的两位主角早已战在一起。

    米山隆一受祖父和父亲的影响,再加上这些天久候对手不至,早就憋足了一肚子气,此时仇人相见,真是分外眼红,摆了一个「猫足立」的架势,一声大喝,右手打出一记引拳做掩护,左足悄然离地,中段直进,猛然踢向岳光霁腹部,恨不得一招之间就将对手踢翻在地。

    岳光霁略略侧身面对对手,弓背、低颏、前肩稍抬,双手轻握拳头护住胸、喉等处,双目直盯对方眼睛,凝神以待。

    眼见对方前足踢来,他猛吸一口气,吞胸吸腹,肚子向里凹进三寸。米山隆一一脚踢空,岳光霁右肩前送,右手直拳,「呼」地击出。

    米山隆一冷声笑道:「这是岳家散手中的『气吞山河』,也不过如此。」摇身闪过,脚底下毫不放松,使出绝命十二腿,双足快如幻影,连环踢出十二次。

    岳光霁左躲右闪,被逼得连退十二个大步,已是站到擂台边沿。

    交手第一个回合,米山隆一攻势快捷凌厉,凶猛异常,大占上风,台下观众都不由得为岳光霁担心起来。

    米山隆一见对手已无路可退,心中大喜,右腿上段扫踢,旋风般扫向岳光霁头部,使足十成力气,大有毕其功于一役,要一脚将对方踢下擂台的气势。

    岳光霁听见风响,闪避不及,只得耸肩抬臂,护住头部。米山隆一这一脚力逾千钧,小腿坚硬如铁的胫骨扫中他左肩。岳光霁立足不稳,身形一晃,侧身向台下倒去。

    观众一声惊呼,眼见岳光霁就要被打下擂台,忽见他临危不乱,侧倒之时,右手用力往台沿一撑,整个人像个皮球似的,忽然又弹了起来,左手一招「流星赶月」,拳似流星,破空而至,「砰」的一声,正好击中对方鼻梁。

    米山隆一急忙双拳齐出,仍想将他逼下台去。

    岳光霁身形一晃,跳跃而起,身子在半空中翻了一个觔斗,从对方头顶一掠而过,落下之时,正好站在擂台中央。

    台下观众猛然回过神来,喝起彩来。

    米山隆一双拳击空,眼前失去对手踪影,急忙转身,调整步伐,忽听台下观众发出一阵哄笑,怔了一下,用手往脸上一摸,才知道刚才对方一拳已把他鼻梁打塌了,鲜血流得满脸皆是。自他与人交手以来,还从没吃过这么大的亏,顿时恼羞成怒,双目圆瞪,拳如雨点,腿似旋风,猛然扑向岳光霁。

    岳光霁连消带打,边战边退,很快又被对方逼入死角。

    米山隆一精神大振,正要乘胜追击,发出致命一击,将他打下擂台,谁知岳光霁身形一晃,一个「老树穿花」,又神不知鬼不觉地绕到米山隆一身后。

    一连数次,他被米山隆一狂风暴雨般的攻势逼到擂台边沿或死角,却总能在关键时刻化险为夷,败中求胜。他虽处在下风,守多攻少,但偶尔一次反击,却总是恰到时机,迫得对方手忙脚乱。如此数次,看看已战到中场,米山隆一体力消耗过大,气喘吁吁,浑身湿透,出拳踢腿速度和力度都已大不如前。

    等他隐隐觉出不妙之时,却已迟了,岳光霁一声断喝,已经开始反击。只见他将身一矮,猛然欺近,一招少林罗汉拳中的「双抢手」,击中米山隆一胯骨,米山隆一疼得龇牙咧嘴,身形一晃,差点摔倒。

    台下观众精神振奋,大声喝彩。

    米山隆一大怒,满脸鲜血,面目狰狞,正要使出自己最擅长的铲踢技法,将对方从近身处逼开,谁知他刚一抬足,岳光霁的脚尖忽然贴地伸出,「叭」一声踏住了他的膝盖。

    米山隆一一连变换三种踢法,皆被对方截住,膝盖也被踩得隐隐生疼。他不由得脸色一变,惊道:「这是截拳道中的『截击』腿法。」

    截拳道始创于李小龙,「截击术」是截拳道中最难对付的防御战术,它总是在对手要加速或要进攻之前进行拦截和阻击。李小龙曾经说过,如果熟练地掌握了这一种技法,则几乎可以阻止任何形式的进攻,唯一的要求是,你的速度必须比对手更快。

    米山隆一攻势受阻,拳脚施展不开,再加上体力不支,战局顿时逆转,岳光霁稳打稳扎,渐已占到上风。米山隆一稍一不慎,背上连中两拳。情急之下,竟不顾大赛规则,使出一招撩阴腿,偷偷踢击对方裆部。岳光霁不曾防备,差点吃亏,饶是闪避得快,大腿内侧还是被对方脚尖扫中,一阵火辣辣的痛。

    他脸色一变,咬牙骂道:「好不要脸。」出手更不留情,叉开中食二指,一招「双龙戏珠」,插向对方眼球。

    米山隆一大惊失色,急忙仰头闪避,谁知岳光霁这是一记虚招,底下飞起一脚,踢向对方胸口。米山隆一瞧得分明,双手齐出,一手擒住他的脚踝,一手托住他的小腿,眼中闪过一抹杀机,就要双手一齐用力,扭断他的腿骨。

    可不待他发力,岳光霁的另一条腿忽地弹跳而起,腾空踢出,正中米山隆一腹部。

    米山隆一惨叫一声,只觉腹中一阵翻江倒海般的剧痛,喉头发甜,张嘴吐出一口鲜血。登登登,后退三个大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裁判立即上前读秒,米山隆一想要强撑站起,但胸口气血翻涌,已受到极深的内伤,身子一动,又吐出一口鲜血。他瘫坐在擂台上,仰头望着对手极不甘心地问:「这、这是什么腿法?」

    岳光霁盯视着他,一字一顿地告诉他:「这是岳家拳中的绝招,这一招叫作『珠帘倒卷』。」

    米山隆一顿时面如死灰,发出一声绝望的叹息。他清楚地记得,当年他爷爷米山靖正就是败在岳跛子这招「珠帘倒卷」之下。

    裁判上前,举起岳光霁的手臂,正要宣布他获胜,忽听台下观众一阵惊呼,岳光霁猛觉肩头一阵刺痛,暗叫一声:「不好。」

    他急忙闪到一边,回头看时,却是不甘认输的米山隆一从地上强行站起,拿出偷偷藏在身上的一根数寸长的钢针,暗下杀手,刺中了他的肩头,鲜血顿时涌流而出。

    裁判大惊,边打手势边大声叫停。

    米山隆一双目通红,状若疯虎,哪里理会他,狂吼一声,挥舞钢针,直朝岳光霁扑来。只听「哧哧」声响,岳光霁身上的衣服已被划开数条口子,情势十分危急。

    「米山隆一,你真给你们日本武士丢脸。」岳光霁浓眉一皱,空手入白刃,使出少林擒拿手,一招「金丝缠腕」,已擒住对方手腕,再一招「冷月折梅」,只听「卡嚓」一声,米山隆一痛声惨叫,钢针掉落下来。米山隆一腕骨折断,人也再次倒地,无力站起。

    裁判再次上前,擎起岳光霁的右手,大声宣布本场比赛由他获胜。台下观众顿觉扬眉吐气,掌声雷动,欢呼不止。

    不用医生动手,岳光霁从衣服上撕下一条布片,就在擂台上自己动手包扎好了肩头伤口,然后转身,看着手捂腹部,面如死灰的米山隆一,说:「隆一先生,希望你能遵守自己的诺言,第一,兑现一百万元奖金,被你打伤打残的那些人还等着这笔钱去救助呢;第二,带上你的日本投资考察团马上回日本去,中国人民欢迎日本友好人士来华投资,但永远不欢迎你这种赚昧心钱的黑心商人。」

    「不行不行,」顾正平再也顾不得自己的身份和尊严,气急败坏地爬上台来,狠狠地瞪了岳光霁一眼,小声说:「回头再跟你算账。」然后又立即换上一副谦卑的笑脸,对米山隆一说,「隆一先生,您千万不要听信某些别有用心的人挑拨离间,打擂台归打擂台,投资归投资,这两件事怎么能混为一谈呢?有些人公报私仇,为了给死了几十年的亲人报仇,竟然置我市招商大局于不顾,想要把您赶出青阳以泄私愤,他将要为自己的言行负责。其实咱们青阳人民是非常欢迎您在这儿投资的。乡亲们,你们说是不是?」

    台下的观众渐渐从胜利的狂热中冷静下来,觉得顾书记说得在情在理,米山隆一虽然在擂台上打输了,但在商场上他是个成功者。他要是能留下来,投资十八亿元在青阳办工厂,那得解决多少人的就业问题,那得给青阳百姓带来多大的实惠呀。

    「隆一先生,您别走,我们还等着到您的工厂去上班呢。」不知谁喊这么了一句,大伙儿你一言我一语,吵吵闹闹地挽留起米山隆一来了。

    米山隆一看了群情激动的观众一眼,脸上忽然浮起一丝得意的微笑。

    「且慢。」岳光霁中气十足,大声说,「乡亲们,你们先别激动,你们知道米山隆一要在咱们这儿办什么工厂吗?是办一家专门生产『邻氯苯酚』等毒性产品的大型化工厂。因为祖辈之间的恩怨,我注意米山隆一已经很久了。我通过登录几家日本政府网站了解到,米山隆一在日本开了三家同样类型的化工厂,结果因为受到严重化工污染,这三家化工厂周围十几里以内的村庄,都成了远近闻名的『癌症村』。日本政府责令他关闭工厂。米山隆一在日本没有立足之地,却把目光盯住了咱们中国,盯住了他爷爷米山靖正当年侵占过的青阳市……」

    说到这里,他扭过头去,用锐利如锥的目光盯了顾正平一眼,接着说,「我曾经把这些情况写信向市委某些领导反映过,只可惜未能引起重视,反而因为破坏招商大计的罪名被抓起来关进了黑屋子,若不是我假意答应这位领导打假拳故意输给米山隆一的要求,只怕我此时还待在公安局,也许永远也没有机会站出来揭穿米山隆一的险恶用心。乡亲们,我说的都是实话,我有曝光米山隆一的工厂污染环境的日本政府网站的网址,会计算机和懂日文的朋友可以即刻上网查实。乡亲们,你们说这样为了追求利益不惜污染环境不顾老百姓死活的投资者,咱们能欢迎他吗?」

    「不欢迎,不欢迎!」

    「米山隆一,滚回日本去,滚回日本去!」

    ……

    全场观众愤怒了,手握拳头,异口同声地喊叫起来。

    在观众一浪高过一浪的怒吼声中,米山隆一垂头丧气,满脸绝望,在两个同伴的搀扶下,走下擂台。

    「等一等,隆一先生,等一等……」顾正平跟着追下擂台,但米山隆一哪里还有脸面留下来?低垂着头,灰溜溜地离开了。

    「完了,完了。」顾正平哭丧着脸,跺脚道,「升官发财,这最后一趟车是赶不上了。」

    他看见彭信义还愣愣地站在那里,不由得气急败坏地大叫,「你还愣着干什么,岳光霁破坏咱们市的招商大计,还不赶快把他给我抓起来,抓起来!」

    彭信义道声「是」,挥挥手,带着几个警察就要跳上台去抓人,忽听有人高喊了一声:「且慢!」

    他跟顾正平回头一看,却是文丽和李鸣大步走了过来,他俩身后还跟着几个表情严肃的男人。顾正平认识,那是反贪局的人。

    文丽盯着顾正平说:「我们在调查岳光霁写匿名信干扰招商引资工作的过程中,发现这个十八亿元的外资项目有些问题,污染如此严重的化工企业居然能顺利通过有关部门的环评,这可真是个奇迹。后来我们详细调查了一下,发现有市领导在收受投资方的好处费之后,暗中干扰了环评工作,所以这个项目才能顺利通过环评。我们立即把这条线索反映给市反贪局,现在反贪局已经调查出来了,那个收受贿赂为污染项目大开绿灯的市领导,就是你。」

    「顾书记,请你跟我们走一趟吧!」两名反贪局的工作人员靠近了顾正平。

    顾正平身子一晃,差点摔倒在地……

    帝京风云

    青阳城位于长江之滨,水陆交通发达,市井繁荣,历来便是商贾云集藏勋纳贵的繁华之地。在历史上,曾经有那么一个混乱时期,某位流亡的皇帝在此建都,并将青阳城改名为帝京,军事实力一度扩张到两湖两广及川贵一带,皇朝在江南大地上延续了四代共数十年光阴。

    据说当时的皇宫,就建在今天青阳市朝天口一带,那个雄伟的古建筑群,我曾在一张民国时期的老照片上看到过。可惜后来毁于一场大火。今天我所能看到的,只有遗址上几条用石头雕刻的巨龙,以及县志上记载的发生在帝京的一些惊心动魄的故事。

    夏日炎炎,热浪逼人。一匹白马顶着骄阳向帝京飞奔而来。

    马上坐着一位青年,身着白色长衫,头戴一顶竹笠,挂满汗珠的脸庞线条分明,有棱有角,透着一股逼人的英武之气。

    此刻,他浓眉紧皱,神色焦虑,左手提着缰绳,右手握着一柄三尺长剑,不住地磕打着马屁股。那白马也彷佛明白主人的心情,脚下生风,越奔越快。

    来到城门口,只见把守城门的守卫比平时多了一倍,而且个个怒目而视,刀出鞘,箭上弦,空气紧张得好像有一点火星就会立刻爆炸似的。

    城门口还有两个人手提兵刃,拿着一张画像,对进城的人一个一个地仔细核对,确认与画像无任何相似之处才放行,稍有怀疑的,则叫到一旁问话。

    白衣青年微微一怔,犹豫一下,跃下马,向身旁一位虬髯大汉打听道:「敢问兄台,今日进入帝京为何盘查得这般严苛?」

    虬髯大汉回头看他一眼,哈哈一笑道:「近日发生了一件惊天大案,兄台难道不曾耳闻?」

    白衣青年双手抱拳,冲他行了一礼道:「在下脚步匆忙,不曾留心打听,正要向兄台请教。」

    虬髯大汉是个极爽快的人,见他确实不知,便开口告诉他道:「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前段时间长江发大水,下游的江州决堤,十万灾民无家可归,当今圣上体恤民情,从国库拨出白银五十万两,全力赈灾,并指派朝廷重臣定海侯全权负责处理此事。定海侯接旨后,即刻委托帝京第一大镖局风云镖局的总镖头段天涯亲自将赈灾银两押运到江州府。谁知江州府接到赈灾银两开箱验收时,却发现箱子里的五十万两银子竟变成了一堆石头。江州府衙情知有变,即刻采取行动,一面飞马上报朝廷,一面下令捕杀风云镖局的镖师,所有镖师当场被乱箭射杀,只有总镖头段天涯一人浴血而逃,下落不明。此事传出,朝野震惊,皇上龙颜大怒,下旨通缉惊天大盗段天涯,并指令定海侯和帝京六扇门合力追查此案。」

    白衣青年抬头看看城门口那两个手持画像盘查行人的人,皱眉头道:「那两个人似乎就是定海侯府上的人吧?」

    虬髯大汉点头道:「不错,他们两个就是定海侯手下最厉害的高手。那个道士打扮的叫清风子,善使一把青锋剑,外号『迎风一剑』。他原本是武当派掌门人长风道长的师弟,后来犯了色戒,被逐出武当,投奔了定海侯,所以也有江湖人士戏称他为『淫风一剑』。他现在是侯爷府的副总管。」

    白衣青年点了点头,又问道:「那另一名衣着斑斓脸色阴沉的中年汉子难道就是侯爷府的总管梅花路?」

    虬髯大汉点点头,道:「正是此人。侯爷府的两大高手亲自出马,自然是为搜捕惊天大盗段天涯而来。」

    两人谈得投机,不知不觉已到城门下。

    白衣青年牵着白马,将长剑交到左手,又向下拉了拉竹笠,低着头,缓步向城门里边走去。

    「站住!」

    「迎风一剑」清风子忽然叫住他,用剑尖托起他的下巴看看他的脸,又看看手中画像,再仔细瞧瞧他的打扮,忽然间脸色一变。

    白衣青年双唇一抿,右手轻轻按住剑柄。

    正在此时,侯爷府总管梅花路忽然拍了一下清风子的肩膀,大声吆喝道:「别看了,没问题,放行!下一个!」

    白衣青年这才松口气,牵着白马缓缓朝帝京里面走去。刚走几步,听见后面又传来几声吆喝,回头一看,原来是刚才同他搭话的那虬髯大汉被梅花路拦住了,不准进城。虬髯大汉感到十分为难。

    白衣青年犹豫一下,忽然折回身来,走到梅花路跟前,低声说:「大爷,这位是在下的朋友,第一次进帝京,不懂规矩,请大爷多包涵。」说话的同时,已将一锭金子悄悄塞到他手中。

    梅花路眼睛一亮,不动声色道:「那好吧,既然是你的朋友,那就进去吧。天子脚下不比别处,以后不要在街上乱跑,以免遭殃。」

    虬髯大汉感激地看了白衣青年一眼,牵着马进了城。

    看着他们两人渐去渐远的背影,清风子忙道:「梅总管,刚才那白衣小子分明就是朝廷通缉要犯段天涯,你怎么放他进城了?」

    梅花路虽然年纪比他小,但口气却高傲得多,看着他在鼻子里哼了一声道:「副总管,段天涯是江湖年轻一辈中最杰出的高手,一柄天涯明月剑至今罕逢敌手,你有把握在此将他一举擒获吗?」

    「嘿嘿……」清风子悻悻地干笑两声,说不出话来。

    梅花路道:「我们在此动手,抓住了他固然是好,若抓他不着,反而打草惊蛇,令他不敢进京,以后想要抓他就更难了。咱们把他放进城去,他一定会回风云镖局,咱们多带些人手预先埋伏在镖局内,他一出现,立即围捕,谅他插翅难飞。就算是逮不住他,他一时三刻也无法逃出帝京,始终在咱们的掌握之中。」

    清风子装出一副茅塞顿开的样子,连声道:「梅总管此举实在高明,实在高明!」顿了一顿,又皱眉说,「不过,我瞧着后面那个虬髯大汉总觉得有几分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似的。」

    梅花路挥挥手,不耐烦地道:「别理什么虬髯大汉,捉拿段天涯要紧,咱们快回侯爷府调配人手,可别让这姓段的小子跑了。」

    那进京的白衣青年的确是风云镖局的总镖头段天涯。

    风云镖局号称帝京第一大镖局,不但在帝京,就是在江湖上,也是赫赫有名的。镖局的创始人是段天涯的父亲,「风云一棍」段风云。

    三年前,段老爷子在走镖途中被江南独脚大盗一枝梅所害。段天涯为父报仇,十招之内将一枝梅刺于剑下。从此,一战成名。

    他接掌风云镖局三年多来,南来北往没失过一趟镖,水路陆路没有出过半点差错,却没有想到这次为朝廷押送赈灾银两,却在江州出了事。

    出事之后,他首先想到的就是怕朝廷对风云镖局不利,所以明知帝京已为他布下天罗地网,还是马不停蹄地赶了回来。

    段天涯与那虬髯大汉一同进城之后,虬髯大汉向他抱拳感谢道:「多谢段兄援手,要不在下今天只怕是进不了帝京了。」

    段天涯一怔,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姓段?」

    虬髯大汉哈哈一笑,道:「如果在下连这点眼力也没有,那岂不是在江湖上白混了这么多年。」

    段天涯见这大汉浓眉大眼,言语豪爽,也不隐瞒,道:「在下正是风云镖局段天涯,还没请教仁兄高姓大名?」

    虬髯大汉脸色一红,道:「段兄,实不相瞒,在下此次进京,原是有件大事要办,若将来历相告,只怕日后会连累段兄。若随口杜撰一个假名,又对不住段兄一片真诚。真的叫在下好生为难。」

    段天涯见他额头上竟急出汗来,知他所言非虚,便笑道:「既然如此,那在下也不勉强,就等下次有缘相见时你再相告,如何?」

    虬髯大汉松了口气,大声道:「好,下次相见,一定请段兄大浮一白。」

    段天涯抱拳道:「告辞。」

    虬髯大汉也抱拳道:「帝京危机四伏,段兄保重!」

    两人上马,调转马头,快马一鞭,分道扬镳。

    段天涯原本打算找个地方暂避一下,等到天黑再回镖局,可一想到家中年迈的老母亲此时一定在为他担心和焦虑,便再也顾不了许多,打马直奔风云镖局。

    回到镖局门口,远远的就见两扇大门紧闭,门上贴着官府的封条,还有不少官兵把守着。他大吃一惊,不敢停留,立即调转马头,绕到镖局后门口,见四下无人,遂从马背上轻轻一跃,纵上墙头,再凌空一个翻身,跳进镖局后院。

    院子里静悄悄的,微风轻吹,一股浓浊的血腥味扑鼻而来,他心头立即涌起一种不祥之兆,不由得加快脚步,急忙向母亲房中跑去。

    母亲房中一片狼藉,母亲供奉的那尊玉观音也跌在地上,碎了一地,但却不见母亲的身影。

    他大叫道:「娘,娘,你在哪里?」却无人应他。他又跑去其他人的房间看了看,皆不见人影。难道母亲已经……他不敢往下想,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又急急向前院寻去。

    一到前院,他整个人都惊呆了。院子中央被人挖了一个大坑,坑里的尸体堆得高高的,空气中弥散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他再仔细一看,母亲也躺在这里。不但他母亲,风云镖局上下五十余口的尸体全都躺在这里。

    「娘!」他悲呼一声,扑过去一把抱住母亲的尸体。尸体早已冰冷僵硬,但却双目未瞑。

    「娘,儿子不孝,儿子来迟了!」他仰天悲呼,泪如雨下。

    就在这时,一柄梅花枪忽然如毒蛇一般从尸体堆中钻出,带着一道寒光,直刺段天涯的咽喉。

    痛苦往往能使一个人的感觉变得迟钝,等到悲痛中的段天涯感觉到有利器袭来时,冰冷的枪尖距他的咽喉不过三寸远。情急之中,他将身体硬生生向后仰躺下去。

    梅花枪贴着他的脖子刺过去。却没有料到枪尖还带有一个倒钩,对方收枪之时,锋利无比的倒钩顺势在他肩上轻轻挂了一下。虽然只是轻轻一下,却已被钩去一大块皮肉,伤口又辣又麻,鲜血顿时染红半个肩膀。

    段天涯大吃一惊,身形一晃,已掠出一丈开外,同时「匡啷」一声,手中的天涯明月剑已出鞘。

    偷袭者手握梅花枪站在一边,看着他冷笑不已。

    段天涯微微一惊,失声道:「梅花路?」

    原来偷袭他的人正是定海侯爷府的总管梅花路。与此同时,侯爷府的副总管清风子也带着十名劲装汉子从假山上跃下,抢占了他周围所有的有利位置。

    段天涯眼角余光一扫,只见这十名劲装汉子中,有几个他是认识的。四个使鬼头大刀的号称长江四杰,原是长江帮的四大护法,不知何时已投靠了定海侯。持镔铁齐眉棍的大汉叫雷老七,原是丐帮七袋长老,也许是受不了丐帮清苦的生活,竟也成了定海侯手下的鹰爪,而他手中的打狗棒不知何时也换成了镔铁齐眉棍。

    这些都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段天涯不禁暗暗佩服定海侯,不知他使了什么手段,竟能使这一大帮江湖高手为他卖命。但面对强敌,他面无惧色,一脸悲愤,长剑一指,冷声道:「梅花路,你好无耻,连毫无反抗之力的老人家也不放过。冤有头,债有主,有本事就来杀我,为什么要害死这么多无辜之人?」

    梅花路看看旁边的尸体,冷笑道:「这些人不是我杀的。」

    段天涯问:「那是谁杀的?」

    清风子道:「是皇上,是皇上下旨将风云镖局满门抄斩,不留一个活口。」

    梅花路盯着他道:「你若交出那五十万两银子,我们或许可以饶你一命。」

    段天涯道:「我没有拿那些银子。」

    清风子问:「那是谁拿了?」

    段天涯道:「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绝不是风云镖局的人拿了。」

    梅花路看着他忽然冷笑起来,道:「你以为我们会相信你吗?」

    段天涯道:「我知道你们不会相信。」

    清风子道:「那你为什么还要说?」

    段天涯道:「信不信是你们的事,说不说却是我自己的事。」

    梅花路忽然大喝道:「废话少说,段天涯,今天你插翅难飞,若不束手就擒,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他话音未落,长江四杰已经大喝一声,挥舞着手中的鬼头刀向段天涯扑过去。

    段天涯长剑一扬,不退反进。但见一道白影从长江四杰中间穿过,众人只觉眼前一花,长江四杰已仰躺在地上,眉心已多了一道剑痕。

    众人不禁目瞪口呆,只觉一股寒气从自己眉心扩散开来。好快的身法,好快的剑。再看段天涯,却站在原地,依旧白衣飘飘,神情冷峻,如果不是剑尖沾着一丝血迹,简直没人会相信他刚才在瞬息之间,已连毙四名高手。

    剩下的六名劲装大汉虽然没有后退,却也不敢再度逼近,脸上虽然没有惧色,但眼神中却流露出丝丝怯意。

    清风子自忖对付长江四杰也不见得能一招取胜,不禁暗暗心惊。

    梅花路却忽然狡黠一笑,道:「大家不要害怕,他刚才中了我的梅花钩,钩上淬有五毒散,不出半个时辰,他就会功力尽失,气血逆行,吐血而亡。」

    段天涯忙暗暗提一口气,却真的发现体内真气分散,力不从心,功力已丧失四成。不禁大吃一惊,难怪刚才伤口又麻又辣,原来是为毒器所伤。

    清风子瞧见他神色有异,知道梅花路所言不假,想抢头功,当下便跃上来,挺起青锋剑向他刺去。

    段天涯不敢大意,格挡之后,顺手还了一剑,却是力弱剑缓,毫无攻击力度。

    清风子知他毒气攻心,已是强弩之末,不禁心下大喜,遂放开手脚,全心进攻。

    段天涯连退七八个大步,几乎难以招架。

    清风子求胜心切,想速战速决,也好显显他副总管的威风,便一变剑招,使出生平绝学「迎风一剑」,全力一击。

    就在他自认胜券在握之时,段天涯忽然精神一振,身如狸猫,剑似闪电,避过他的剑锋后,手腕一翻,反削他的脑袋。

    清风子大吃一惊,自知中计,回剑自救不及,只好一缩脖子,天涯明月剑贴着头皮划过,将他头顶高绾的道士发髻削落在地。

    他不禁惊出一身冷汗,想挥剑再战,又怕自己吃亏,想就此罢手,又怕众人笑话,一时之间怔在那里进退两难。幸好这时,梅花路已挺枪向段天涯刺去,他便借机跃出圈外。

    梅花路的梅花枪长约七尺,粗如鸡蛋,力猛枪沉。段天涯不明底细,顺势格挡一下,只听「叮当」一声,火星一闪,虎口发麻,长剑差点震得脱手飞出,喉咙发甜,一摸嘴角,已涌出一丝血迹。他吸口气,硬生生地把一口鲜血咽了下去。他知道毒气攻心,自己已无力再战,便边战边退,想伺机脱身。

    梅花路已看出他的心意,冷笑一声,枪尖如公鸡啄米似的,枪枪不离他的眉心、咽喉和心窝。清风子也带领六名劲装大汉围攻过来。

    段天涯一个不留神,背上挨了雷老七一棍,心中血气翻涌,「哇」的一声,一口鲜血飞喷而出,站在他对面的清风子猝不及防,被喷得满头满脸都是血迹,不由得大怒,挥剑猛攻,恨不得一剑将段天涯刺于剑下。

    段天涯勉强接了几招,忽然一口真气续不上,只觉眼前一黑,竟一头栽倒在地。

    清风子疑心有诈,一时之间却不敢上前。

    梅花路大喝道:「他已经昏死过去,还不快动手将他绑了更待何时。」

    清风子这才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刚欲动手,忽听身后传来一声娇叱:「看打!」两颗花生大小的霹雳弹直向他和梅花路的眉心疾射而来。

    两人大吃一惊,急忙闪避。霹雳弹落地,「砰砰」两声,发出两团强烈的火焰。众人只觉双目一阵刺痛,都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再睁眼看时,眼前已失却段天涯的踪迹。

    梅花路脸色一变,急道:「快追!」众人分头追出十数里路远,哪里见得着段天涯的人影。

    彷佛一尊沉睡千年的古佛,段天涯终于有了感觉。他感觉小鸟在窗外歌唱,阳光在脸上跳舞。他轻轻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小屋里。屋子里收拾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却见不到一个人影。

    他一惊,忙一摸床头,自己的天涯明月剑还在枕边,这才略为松口气,起身下床。

    一个姑娘听见声音忙从外面走进来。这姑娘约莫二十岁,脸色白净,俊俏动人,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恰似一江春水,清澈透明,身上穿着一条碎花裙子,脚上系着两只小铃铛,走起路来叮当作响,十分悦耳。看见他已经起床,那姑娘忙倒了杯茶,端给他,高兴地说:「段大哥,你可醒来了!你知不知道,你已经昏睡两天两夜了呢。」

    段天涯接过茶端在手中,看着她疑惑地说:「姑娘,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会在这儿?」

    姑娘浅浅一笑,说:「段大哥,你放心,这里是悦来客栈,是帝京最偏僻最安全的一家客栈,定海侯和六扇门的人是绝对找不到这里来的。你中了梅花路的五毒散,我给你服了云南奇药不死草,你已经没事了。」

    段天涯将信将疑,暗暗试着提一口真气,果然发现自己精力充沛,内力有增无减,不由得大喜,急忙向她抱拳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还没请教姑娘芳名?」

    那姑娘脸色微微一红,想抬眼看他,却又低眉低眼不敢抬起头来,半晌才轻轻地说:「如果你是风云镖局的段天涯,那我就是你的未婚妻。我姓万,名字叫万事如意,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云南万古千秋堂的万事如意大小姐就是我。」

    段天涯怔住了,看她一眼,忽然脸色微红,半晌说不出话来。

    江湖上谁都知道,风云镖局的创始人段风云段老爷子与帝京南天门五柳山庄庄主柳五爷、云南万古千秋堂堂主万古千秋是生死结义的兄弟。只是后来段老爷子上了年纪,加上帝京离云南又实在太远,便与万老爷子少了走动,虽偶通书信,也只是报个平安,问候一声。因为风云镖局与五柳山庄同在帝京,所以两家的来往走动倒是十分密切。

    段天涯的确曾听父亲说过他曾与云南万古千秋堂的万事如意大小姐指腹为婚,两人尚在娘胎时便已定下姻缘。不过他出生之后,从未到过云南,更没见过万古千秋堂的万大小姐,所以时间一久,他也就把这件事忘记了。却未曾料到自己的「未婚妻」竟会忽然出现在眼前,而且还成了他的救命恩人。

    万大小姐见他沉默无语,以为他不相信自己的身份,急忙掏出一块玉佩道:「段大哥,你忘记了,小时候我们双方父母还为我们交换过定情信物呢。这块玉佩就是风云镖局段老爷子当年送给我爹的,上面还刻着你的生辰八字呢,不信你看!」

    段天涯看了一眼,只见那块晶莹剔透的玉佩上果真刻着自己的生辰八字。

    万大小姐问道:「段大哥,我没有骗你吧?」

    段天涯不敢看她纯真多情的双眼,轻轻点头,说:「你说的是真的,我相信你。」

    「你相信就好了,也不枉人家从云南大老远地跑到帝京来找你。」万大小姐粉脸含羞,嘟嘴一笑,清纯中透着一丝迷人的风情,不禁令一直忙于镖局生意而从未接触过男女私情的段天涯一阵心旌摇荡。

    他做梦也没有想到在自己身陷绝境之时,竟还会有一段如此美好的恋情悄然而来,冰冷绝望的心不禁感到一阵说不出来的温暖。良久,他忽然目光一黯,轻叹一声说:「如意,只可惜你来得不是时候。」

    万大小姐轻轻挽住他的胳膊,温柔地说:「风云镖局的事我都已经听说了,我认为我来得正是时候,因为此时此刻是你最需要朋友,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更是你最需要温暖与理解的时候。」

    段天涯低头看她一眼,感动得半晌无语。

    万大小姐仰起头来,问道:「段大哥,现在你有什么打算呢?」

    「我知道那五十万两银子绝对不是我们风云镖局的人拿了。我感觉有人在我周围设计了一个看不见的圈套,而我却朝陷阱一步一步走去。但我不害怕,我知道离陷阱的中心越近,就离事情的真相越近。我一定要查明真相,为风云镖局无辜枉死的人报仇。我要重振风云镖局!」

    段天涯说这些话时,坚毅的目光望向窗外,望向远方的山,远方的水……他的目光看得很远,但他的心却想得更远,更远。

    如果说悦来客栈是帝京最偏僻的客栈,那么红娘子酒馆就是帝京里最热闹的地方。

    段天涯抬头看一眼红娘子酒馆的红字招牌,把头上的竹笠往下拉了拉,对身后的万事如意大小姐说:「咱们进去吧!」

    万大小姐探头朝酒馆里看一眼,说:「这里好像有很多人。」

    段天涯说:「人多嘴杂,人多的地方才好打听消息。」

    说话间,两人已跨入酒馆,老板娘立即带着一脸笑容和一路香风迎上来,热情地道:「两位客官,里边请。请问喝茶还是饮酒?」

    段天涯选定一张桌子坐下,头也不抬地说:「喝酒误事,饮茶醒脑。给我们来壶茶吧。」

    「好咧,马上就来!」老板娘向着店小二吆喝一声,离去时那丰满的屁股还不忘在段天涯身边轻轻擦了一下。

    万大小姐忍不住笑道:「段大哥,看到没有,她在勾引你呢。」

    段天涯笑了笑,却说不出话来。

    酒馆里喝酒的人很多,说话的声音也很大。有人说这酒真够劲,也有人说这里的老板娘更够劲,还有人说胭脂楼的红胭脂比老板娘还要够劲,不信今天晚上去试一试。

    段天涯一边喝茶一边静静地听着,过了一会儿,忽然听见旁边桌上的一名大汉大声对邻桌的几个人说:「风云镖局盗走朝廷五十万赈灾银两的事,大伙都听说了吧?」

    邻桌的人纷纷点头说:「听说了,听说了。」

    那汉子仰头干了一杯酒,忽然把酒杯往地上一摔,打着酒嗝儿说:「我说风云镖局段天涯那帮人真他妈不是人,你劫什么银子都可以,那是你有本事,可你干吗要劫朝廷的赈灾银子呢?那可是多少人的救命钱呀!要是段天涯在这里,老子一定要将这龟儿子砍成十八块。」

    万大小姐脸色一变,忍不住一下站起来。

    段天涯看她一眼,轻声道:「坐下,咱们可不是来打架的。」

    万大小姐无奈,只得重重地坐下来,继续听那边的人说话。

    一个人说:「我说刘三,人家风云镖局劫了朝廷的银子,关你屁事,你在这里发什么酒疯?」

    「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那个叫刘三的汉子低声自语两句,忽然抱起桌上的酒壶大口大口地喝起来,喝完,他蹲在地上抱着头呜呜大哭。边哭边道,「怎么不关我的事?我的老家就在江州,爹妈老婆孩子全在那里,大水冲垮了房子,要钱没钱,要粮没粮,全都活活饿死了。你说关不关我的事?」

    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忽然像个娘们儿似的伤心大哭,原本是一件十分滑稽可笑的事。但这个时候,酒馆里却没有一个人能笑得出来。

    万大小姐抬眼看着段天涯,竹笠遮住了他的脸,她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但却能看见他的手。她看见他的手微微颤抖一下,几点滚烫的茶水溅出来,洒在他手上,但他似乎一点感觉也没有。

    她伸过手去,怜爱地握住他的手,握住了那双强敌当前也不曾有过半点颤抖的手。他的手很冷。她想,也许他的心更冷吧!等到松开手的时候,两人却发现本来热闹非凡的酒馆里忽然变得安静下来,抬头一看,不知为什么,刚刚还在这里划拳斗酒的客人竟然一下子全走光了,只剩下四个人,四个手持雪亮兵刃、脸色阴沉、满身杀气的不像客人的客人。

    四个人中,有两个年纪稍大,看上去已有五十来岁,身体精瘦,颧骨高耸,目露精光,手持一柄开山斧,坐在靠窗的桌子上,端着酒杯,却不喝酒,目光似利箭一般,直直地朝段天涯这边射过来。

    另外两人却坐在大门边的一张小桌上,年长的约三十多岁,腰里插着一对判官笔,脸色白净,面无表情,虽然只是默默地坐在那里喝酒,但那股无形的杀气却还是使人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他对面的年轻人却只有二十来岁,面前横着一柄短剑。年轻人一边喝酒一边四下张望,显得十分悠闲。

    万大小姐皱眉道:「段大哥,这四个人有些古怪,好像是冲着咱们来的。」

    段天涯呷了口茶,微微一笑,说:「不是『好像』,而是本来就是冲着咱们来的。窗口坐的那两个精瘦汉子,一个叫江钱塘,一个叫唐江钱。他们还有一个大哥,叫钱塘江。」

    万大小姐恍然大悟,道:「原来是江湖上恶名远播的江洋大盗钱塘三虎。我听说他们三兄弟行事一向都是秤不离砣,砣不离秤,怎么今天少了老大钱塘江呢?」

    段天涯道:「钱塘江来不了了,因为他已经死了。风云镖局这次为朝廷押运五十万两银子去江州府,一出帝京就被江湖黑白两道的人盯住了。钱塘三虎在出帝京不足三百里路远的一个小镇上设下陷阱,企图劫镖,结果被我杀了钱老大,他们两个却逃走了。」

    万大小姐朝门口望了一眼,说:「难道门口那两人是他们请来报仇的高手?」

    段天涯看了门口那两人一眼,点点头说:「想必如此。那白脸汉子叫高梦枕,是江湖第一大魔教天魔教三大护法之首,据说武功高不可测;那个年轻人,如果我没看错,应该是天魔教教主上官惊云的儿子上官敏。只是不知道他俩为什么会跟钱塘三虎搅在一起,真是奇怪得很。」

    万大小姐再也坐不住,一拍桌子站起身说:「咱们这就过去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

    段天涯拉住她说:「是他们要找我们的麻烦,咱们坐在这里等着,他们自然会过来。」

    果然,一杯茶还没喝完,江钱塘和唐江钱就再也坐不住,一拍桌子,一齐向段天涯走过来,但又怕不是他的对手,故而隔着两张桌子停住脚步,嘴里却不甘示弱,骂骂咧咧地道:「段天涯,你这个乌龟王八蛋,看你长得倒像个正派人士,做事却连我们钱塘三虎还不如。咱们打那五十万两银子的主意,是明人不做暗事,划出道儿来明争明抢,输了也不算丢脸。你他妈却用下三烂的手段暗中独吞。早知你心肠这么黑,当初我们兄弟三个就不该手下留情,在长江大堤上放你一马。」

    万大小姐斜眼看看他俩,忍不住笑道:「你们两个的脸皮可真厚,明明被人家打得落花流水屁滚尿流,是人家高抬贵手放你们一马,留了你们两条狗命,却偏偏不思感激,反而还往自己脸上拚命贴金。这种不知羞耻的本事,实在令本大小姐佩服之至。」

    江钱塘和唐江钱兄弟二人被她抢白一顿,不由得十分恼火,怒喝一声:「哪里来的臭丫头?」双双跃过桌子,五指如钩,向她脸上抓去。

    万大小姐毫无惧意,嘻嘻一笑,手指轻轻一弹,两颗霹雳弹从手指间疾射而出。

    两人闪避不及,被击中胸口,却感觉不到疼痛,心中一喜,暗想到底是个女流之辈,没有多少力气。

    谁知两颗霹雳弹撞在身上,却「砰砰」两声,冒出一团火焰,不但把他俩的衣襟烧出一个大洞,还把江钱塘的胡子也连根烧掉了,痛得他手舞足蹈,连声怪叫。

    两人没料到这不起眼的丫头片子出手竟如此之快,如此之狠,当下再也不敢小瞧她了。

    这时,坐在门口的高梦枕终于喝完壶里最后一杯酒,站起身缓缓踱过来,踱到段天涯的桌前,看着他问道:「阁下就是段天涯?」

    段天涯道:「正是在下。」

    高梦枕道:「你杀了钱老大,现在他的两个兄弟请我出面为他们报仇,你说怎么办?」

    段天涯道:「除了让你杀了我,我想不出更好的法子。」

    高梦枕脸上忽然露出一丝笑容,道:「其实你并非非死不可,只要你交出那五十万两银子,我就可以放你一马。另外,我还可以推荐你加入我们天魔教,并且保证职位绝对在分堂堂主之上。只要你加入我教,除教主之外,没有人敢杀你,连皇帝老子也不能。」

    段天涯抬头看他一眼,似乎想了一想,忽然道:「在下听说高护法与贵教主之间有些矛盾,早存取而代之之心,只是苦无招兵买马扩充势力的资本,所以一直未能付诸行动。如果在下把这五十万两银子交给你,那岂不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

    高梦枕脸色微微一变,看看身边的上官敏,忽然哈哈大笑道:「江湖谣传,不足为信,某些别有用心的人造谣生事,只不过是见高某与敝教教主关系亲如兄弟情同手足,想离间我们的关系罢了。你若信不过高某,将银子交给我们少主人也是一样的。」

    上官敏点点头,扫了这里的每个人一眼,道:「从现在开始,如果谁还说出挑拨我爹和高叔叔关系的话,我就一剑杀了他。」他猛地一挥手,一把寒光闪闪的短剑已经插在桌子上,而他的话,却像利剑一样插进了每个人的心窝。

    高梦枕看着段天涯,微笑着说:「所以说,你的性命现在并不是掌握在我的手中,而是掌握在你自己手中。」

    钱塘二虎急了,忙道:「高护法,这小子杀了我大哥,总不能就这么轻易算了。」

    高梦枕脸一沉,瞪了他俩一眼,眼中闪过一线杀机。钱塘二虎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再也不敢多说半个字。

    段天涯缓缓站起身,将头上的竹笠取下,轻轻放在桌上,抬起头看着他,一字一顿地问:「你看在下像是一个坐拥五十万两银子的人吗?」

    高梦枕哈哈一笑,道:「如果你不像,这里就没有人像了。」

    段天涯冷冷地道:「就算我真有五十万两银子,也不会交给你。」

    高梦枕脸色微变,问:「为什么?」

    「因为没有人会把银子交给一个死人!」

    话一出口,段天涯的右手便闪电般朝桌上的长剑移去。但他的速度快,高梦枕的速度却比他更快。他刚一出手,高梦枕的左手判官笔便已点到他的手背上。如果他一定要拿剑,那这条手臂就保不住了。

    他不敢硬拚,只好缩手,并顺势用右手小臂架住高梦枕的左手手腕,左手快速出击,一招「二龙抢珠」,直戳对方双眼。

    高梦枕只得偏头,闪避。

    段天涯不待左手招式使老,忽然变指为爪,再次向桌上的长剑抓去。

    高梦枕早已料到他有此一招,右手判官笔已在半路等着他。段天涯连续两次出手,也没将桌上的兵刃拿到手中,不由得暗叫不妙。高手相搏,连拔剑的机会也没有,那不但危险,而且还是一件十分悲哀的事情。

    段天涯临危生智,一掌将桌子劈翻在地,桌子如一道屏风隔在两人之间。右脚一蹬,桌子便向高梦枕直撞而去。同时手一伸,接住从桌上震落下来的长剑。

    但来不及拔剑,桌子已被对方倒踢回来,隐挟风雷之声,向他飞来。他脸色微变,急退一步,抬起脚想阻住桌子的攻势。但就在他的脚板刚触及桌面的那一剎那,身子忽然晃了两晃,竟站立不稳,如醉汉般跌坐在凳子上。

    刚才被踢来踢去的桌子上留下了一个笔管大小的空洞。原来,刚才高梦枕的判官笔已刺穿桌面,点在了他脚掌心的涌泉穴上。

    段天涯大吃一惊,长剑拄地,想站起身来,却半身麻木,再也无法站起。冷汗不由自主地从额头上冒出来。

    万大小姐脸色早已变了,急忙飞步来救。上官敏却斜插过来,挡住了她。她手指一弹,射出一颗霹雳弹。上官敏用脚背轻轻一拨,霹雳弹便折回头,向着她自己打去。

    她大吃一惊,急忙凌空一个翻身,躲闪过去。霹雳弹击在身后的墙壁上,火花四溅,虽然没烧着她,却也令她胆战心惊,狼狈不堪。

    高梦枕看着段天涯,脸上还是没有任何表情,但他的声音却冷得像一把剑,道:「你现在改变主意还来得及。」

    段天涯看看他,又看看手持短剑站在他身后的上官敏,脸上忽然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道:「也许已经来不及了。」

    高梦枕脸色一变,变得满布寒霜,十分可怖,手中的判官笔闪电般向段天涯的咽喉点去。

    万大小姐不由得失声惊叫起来。

    但是,高梦枕的判官笔却在离段天涯咽喉三寸远的地方忽然停顿下来。

    一柄锋利的短剑已悄无声息地从背后刺入高梦枕的心脏,胸口钻出半截剑尖,鲜血从剑尖一点一滴往下滴落。酒馆里的空气忽然凝固了一般,变得异常安静,连鲜血滴落在地上的叭嗒声,也清晰入耳。

    高梦枕如身在梦境一般,艰难地转过身来,却看见上官敏正站在他身后。他睁大眼睛,叹口气道:「敏儿,怎么是你?你怎么能相信段天涯的话,傻孩子,唉!」最后一声轻轻的叹息,竟似包含无数的遗憾与凄凉。

    上官敏冷冷地道:「我不是相信他,而是相信我自己。你在教内结党营私,早存异心,我和我爹早有清理门户之心,现在,终于有了让我出手的机会。」他又看看坐在凳子上失去了反抗能力的段天涯,得意地笑道,「再说,还可以赚到五十万两银子。我若还不出手,那岂不是一个傻子?」

    「好!好!好!」高梦枕连说三个「好」字,身形一晃,重重地倒在地上,却死不瞑目,双目暴瞪,脸上带着一种怪异而恐怖的笑容。

    上官敏小心翼翼地走上前,踢了他两脚,见无动静,这才放下心来,得意一笑,伸手去拔自己那柄心爱的短剑。

    就在这时,一道青光从高梦枕的衣袖中闪出,上官敏惨叫一声,一屁股跌坐在地。一条青色的小蛇从他脚边快速地溜到墙角,钻入壁缝,不见踪影。

    「八步断肠蛇?」上官敏大惊失色,低头一看,只见自己右手手背有一个黄豆大小的黑点,眨眼之间,整个手背竟都变成了乌黑色,而且乌黑的颜色还在向手臂上端蔓延,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高梦枕双眼一合,这才终于死去,但脸上却还保留着那种阴冷的笑容。

    上官敏坐在地上,左手快速封住全身各处大穴,以减缓血流速度,拖延毒气随着体内血液循环进入心脏的时间,同时对钱塘二虎道:「快,我口袋里有解药,快拿给我吃!」

    江钱塘一怔,盯着他的左手道:「你的左手不可以动吗?」

    上官敏道:「我一动,血流就会加快。若毒气攻心,有解药也救不了我。」

    唐江钱道:「好,我来救你!」跳将上来,手起斧落,竟一斧头将他的脑袋砍了下来。鲜血飞溅,满屋血腥。

    万大小姐脸色苍白,不忍再看。

    「做得好,三弟!」江钱塘不由得喝彩起来。

    唐江钱抹抹脸上的血迹,看看坐在凳子上一动也不能动的段天涯,忽然哈哈大笑道:「段天涯呀段天涯,你做梦也没有想到还会有落到咱们兄弟手中的一天吧?」

    段天涯神情沮丧地道:「我的确没有想到。不过,也许我们可以做一笔交易。」

    「什么交易?」

    「如果我愿意用五十万两银子换我这条命,不知你们同意不同意?」

    「同意,同意!」钱塘二虎喜出望外,连声回答。

    「那你们快过来,我告诉你们那些银子藏在什么地方。」

    钱塘二虎喜形于色,急忙快步向他走去,走了几步,却又同时停住,一齐看着对方。两人同时想到了一个问题:如果对方在我背后给我一斧头怎么办?所以两人同时驻足观望,不敢走在最前面。

    「白酒红人面,黄金黑世心」,这话一点也不假。刚刚还是亲密无间的兄弟,眨眼之间,却就在心中将另一个视作了「对方」。人心变化之快,实是难以预料。

    段天涯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甚觉滑稽,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突然站起身,凛然喝道:「钱塘二虎,你俩恶贯满盈,段某今天饶你俩不得!」

    钱塘二虎蓦然见他行动自如,完全不像一个被封住死穴的人,不由得大吃一惊:「你、你怎么……」

    段天涯走到他俩面前,淡淡地道:「高梦枕确实点到了我脚底涌泉穴的位置上,不过我已将穴道的位置移开了一点,所以他点了一个空。」

    钱塘二虎忽然失声道:「莫非你会传说中的『移经换穴大法』?」

    段天涯微微一笑,道:「不巧得很,在下刚巧练过这套功夫。」

    钱塘二虎的脸上已经没有血色,指着地上高梦枕和上官敏的尸体颤声道:「难道、难道他们……」

    段天涯看着地上的尸体,轻叹一声道:「也许我的武功不如他们,但我知道他们最致命的弱点在哪里。所以,这一切都早已在我的预料之中。」

    钱塘二虎脸如死灰,全身都忍不住颤抖起来。良久,两人对视一眼,忽然异口同声地咬牙道:「段天涯,我跟你拼了!」话音未落,却一齐调头向窗口蹿去。

    谁知刚到窗口,段天涯便用脚尖钩起旁边桌上的一只酒壶掷了过去。

    江钱塘忙挥掌一击,酒壶裂了,但酒水却溅得两人满身皆是。两人顾不了许多,双双跃出窗子,屁股上却各自中了一颗万大小姐的霹雳弹,顿时浑身火起,烫得两人嗷嗷大叫,一边手忙脚乱地扑打着,一边狼狈而逃。

    万大小姐忍俊不禁,拍手大笑起来。

    回到悦来客栈,天色已晚。

    段天涯和万事如意大小姐吃罢晚饭,两人都感觉有些累了。

    段天涯道:「如意,天色不早了,我送你回房休息吧。」

    回到万大小姐的客房,她却挽住段天涯的手臂,依恋地道:「段大哥,你能留在这里多陪我一会儿吗?」

    段天涯低头看着她,她的杏仁小脸清秀而羞涩,白里透红,惹人怜爱。他心旌一荡,欣然点头道:「好吧!」

    「段大哥,你待我真好!」万大小姐粉面含羞,轻轻扑在他怀中,耳朵贴在他的胸口,聆听着他的心跳声。她听见他的心跳越来越快,越来越重。

    他不由自主地张开双臂,抱住她,紧紧地抱住她。就在这时,忽听房顶上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段天涯一惊,急忙按住剑柄,再侧耳仔细辨听一阵之后,轻轻舒口气,放下剑道:「有人在暗中窥探我们,不过现在已经走了。」

    万事如意大小姐顿时紧张起来,道:「没错,刚才回客栈的路上我就感觉到有人跟踪我们,而且绝对不止一个人。」

    段天涯苦笑道:「我也发觉了。如果江湖上人人都知道你最近发了一笔五十万两银子的横财,你想不被人跟踪都不行。」

    万大小姐柳眉一皱,道:「江湖上的人能找到这里,梅花路和六扇门的人也能找到这里。这里原本是帝京里最安全的地方,但现在,这里也许马上就要变成最危险的地方了。」

    这时,段天涯忽然抽一下鼻子,诧异地道:「奇怪,我好像闻到了什么味道。」

    万大小姐也用力吸一下鼻子,道:「好像是烟味。」

    「糟了!」段天涯忽然脸色一变,「客栈起火了!」一把拉起万大小姐,冲破屋顶,飞身而出。又怕附近有人伏击,不敢久留,狂奔一阵,才敢放缓脚步。回头一看,悦来客栈已经变成一片火海,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空。

    万大小姐恨恨地跺脚道:「我们连唯一的落脚点也没有了。如果知道是谁放的火,我一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段天涯看着在大火中坍塌的悦来客栈,忍不住黯然长叹道:「这场火灾完全是因我们而起,如果我们不住在这里,悦来客栈一定可以安然无事。」

    万大小姐道:「段大哥,现在帝京危机四伏,已无我们容身之地,不如我们先出京去避一避风头再作打算吧。」

    段天涯目视远方,神色坚定地道:「不,越危险的地方离真相就越近,我一定要留在帝京,把镖银的事查个水落石出,还风云镖局一个清白,给无辜枉死的人一个公道。再说如今是非常时期,帝京四门都有重兵把守,更有定海侯和六扇门的高手暗中盘查,我们若想混出帝京,也非易事。」

    万大小姐不无担心地道:「可是现在帝京之大,却无我们落脚之地,我们又该怎么办呢?」

    段天涯沉默半晌,忽然道:「也许我们还有一个地方可以去。就算天底下所有的地方都将我们拒之门外,这个地方却一定会欢迎我们。」

    万大小姐问:「那是什么地方?」

    段天涯一字一句地道:「五柳山庄。」

    万大小姐拍手笑道:「不错不错,以风云镖局、万古千秋堂和五柳山庄的交情,柳五伯一定会收留我们的。」

    段天涯叹口气说:「我就是因为知道柳五伯一定会收留我们,所以一直不敢去找他。我连累的人已经太多了,如果再把柳五伯和五柳山庄也牵连进来,那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安心。」

    万大小姐轻轻挽住他的胳膊说:「我早就听我爹说起过柳五伯,他说柳五伯是个德高望重、古道热肠之人,风云镖局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如果不去麻烦他,他老人家说不定也会一辈子都不安心。」

    段天涯点头道:「也许你说得有道理。好,咱们这就去五柳山庄。」

    五柳山庄坐落在帝京南天门,依山傍水,雄伟典雅。以两人的轻功脚力,在黑夜中奔走约半个时辰,便到了。

    柳五爷有着一张古铜色的脸,脸上透着和善,花白的胡须又长又多,一直飘到胸前。段天涯小的时候,经常攀着这把胡子荡秋千,结果是他累得满头大汗,而柳五爷却依旧笑呵呵的,一根胡子也没掉下来。

    如今的柳五爷已年过花甲,但看上去却比二三十岁的小伙子还有精神。据说前段日子与新科武状元在万花楼饮酒喝茶,兴之所至,切磋武技,结果人家武状元还输了两招呢。

    夜深人静,当段天涯和万大小姐带着一身风尘与疲惫来到五柳山庄时,这位敦厚慈祥的老者握着他俩的手,只说了一句话:「好,好孩子,真是难为你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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