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然的时光-第30章 无谓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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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次,张晓丹好像很听话,连林越也没告诉——她想,实在是难为张晓丹了。

    每日浑浑噩噩,半月闲下来,看到自己第一天来,吃过的面碗里已长了绿毛,她终于觉得应该出去走走,即便找到新工作的几率不大,碰到帅哥的几率,只怕还是有的。

    下了楼,眼睛好像已不能适应外面的阳光。先去路口的报亭买了一份报纸,可惜不是周五,报上没有她需要的整版的招聘信息。想到白在张晓丹这里住了半月,给她房租又被她骂,不如自己买点菜,做了饭请她过来吃。

    临行前打电话给晓丹。这张晓丹迷周易已有小两年,没学会算卦,人却愈发八卦,照例在电话里大放厥词:“怎么,今天想出关了?别怪我没提醒你,按我这卦象,今天不宜出行哈!”

    不知是张晓丹当真修了几分功力还是怎的,丁然出门后果然出了岔子——张晓丹的破自行车刹车失灵,刚刚进了菜市场,就撞倒了一个人。

    惴惴不安的等那男人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情况反倒有了转机——两人一照面,年轻男人便笑了:“丁然,你不认识我了?我叫项景!”

    “项景?”她脸上兀自挂着傻笑,“你是——”

    “我们不久前还是同事呢,你不记得了?”

    她尴尬的看着他。

    项景无奈道:“我和你一起进公司的,分到客户部了。不过前不久不干了。”

    他没继续说下去,她很快明白过来——客户部前不久清退了一批临聘职工,说起来和沈予的事也有关联。

    “哦,你当时在客户部啊?我不大过去,记不太清了,不好意思。”她笑得有些干。

    “其实我早就知道你也在公司。”项景接着道,“你可能忘了,上学时我和李进江是一个宿舍的,你们不是一起勤工俭学吗?我比你们低一级,是专科一班的。”

    “啊。”她思索着李进江这个名字,总算有点印象,“李进江,我认识,他是建筑系的。”

    “土木的!”项景纠正她。

    她讪讪一笑,面上更加尴尬。

    这次之后,两人又偶遇几次——项景和母亲在附近开了一家小店,买各色冷饮糖水。直到有一次,他说母亲病了,自己要去医院送饭,问她能不能暂时帮忙照看小店。

    她的想法向来简单,觉得不过是帮个忙而已,或者,可以表达一下那天的歉意,于是答应下来。

    第二次帮项景独自看店的时候,项景订的西米到了,送货的人态度比较恶劣,不肯帮她搬进店里去。

    她站在店门口踌躇半天,终于决定自己动手——将一大袋西米从板车上硬拉下来,也顾不得样子难看,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往店里拖。

    三轮车很快便开走了。她并没有发现,路边停了一辆绿色的吉普。商睿和几个朋友,正坐在车里看着她。

    那时是正午,五月底的太阳,已经很晒。她身上穿着的灰色运动服,还是大学时候的,背后印着硕大的号码“19”。

    商睿双手紧握着方向盘,不自觉的拧起眉——她究竟在干什么?为什么非要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狈?

    旁边的洛川先他一步,打开车门下去。

    “丁然!”洛川叫着她的名字,“你竟然在这儿——我找你很久了!”

    她闻声看过来,片刻的惊讶过后,微笑着说道:“怎么是你?好巧。帮我搬进去吧?”她言语轻快,笑容却突然僵在脸上——商睿正朝这边走过来。

    “卓正坤呢?”商睿赶到洛川前面,抬手抓住了她的手腕。“他为什么没跟你在一起?”

    为什么一个人想要躲起来,会那么难?

    她重新笑了一笑,轻轻抽出自己的手腕。心里竟然非常平静。以前从未想象过,面对商睿,自己竟然可以心无波澜——她有些迷惑——难道是因为等得太久,又太过执着,以至于忘了自己要等的是什么?

    隔着耀眼的阳光,如今的他好好的站在自己面前——头发比以前稍短,非常利落,身上是一件质地极软的黑色T恤,显得脸色更白净,身量修长。是的,第一眼见他,他在水池边坐着,她就发现这个高瘦的男孩,有着非常完美的肩背与腰身。她曾经深爱着的男孩,直到这一刻,她发现自己还是找不到他任何的缺点,不管他做过什么,哪怕周旋于自己和别的女孩之间,她也不会再有埋怨——就这样吧,很多事情对她来说,已不再重要。从今后,她只希望他快乐。

    哪怕,他的快乐与她无关。

    最痛的那些时候,都已经过去。曾经她非常希望那些时候,他能够陪在自己身边——那些夜里,一个人安静的缩在床脚,心里念着他的名字。有时她恍恍惚惚的想,也许他只是暂时离开,终究还是会再回来,于是她一直等着,等着。。。。。等到后来,连自己也分不清,自己是否还在等?

    太久了,曾经那么多话,一遍遍在心里想好了,希望可以说给他听——说她在那些一个人的日子里,等他等得有多么委屈。

    是的,委屈。她终于肯承认,自己曾经觉得委屈。

    可是这一刻,她有机会对他说的时候,突然不想再说。

    自己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不再那么固执?或者仅仅是因为,眼前的阳光太过明亮,让人变得无比理智?

    那么,还是不要再提了吧。

    于是,她抬起头,有些腼腆的微笑着,“你们,要进去喝点东西吗?”

    商睿没有做声,面色已经很难看。

    洛川在一旁打着圆场:“苏念东你认识吧?他住附近,说是看见你两回。。。。。。店是你开的?”

    “同学家的,我只是帮忙。”她解释着,有些担心项景会突然回来。如果那样,她就要费更多口舌解释。

    不过很快她又嘲笑自己——为什么要解释?这里任何一个人,都与她没有关系,又何必要急着解释?

    洛川已拎起装了西米的袋子往店里走。不知为什么,她突然不愿和他们站在一起,觉得有些不自在。

    她隐隐的担心,生怕他们当中的某一个,用怜悯或者感伤的眼神看她——她没有那么凄惨,她觉得自己现在还不错。

    而此时,街边的吉普车已被商睿的一个朋友开走。她隐约看见,除了开车的男子,车里还坐了三个漂亮姑娘。她并不认识他们,以前也从未听商睿提起过,虽然,他们是他的朋友。

    有些事,有些经历,终归还是改变了她,让她不再是一个单纯的孩子,让她渐渐明白,原先自己并不在意的东西,其实非常重要。就好比,如果她不努力找一份新的工作,就会让别人看起来觉得自己很落魄;如果项景有了五十万,他会贷款换一套冬天有暖气的房子接母亲来住,而不是买一辆在拥挤的城市里完全跑不动的越野车。

    洛川没有在店里逗留,很快告辞。商睿却一直坐在收银台后面,看着她背对着自己,故作镇定的整理着抽屉里的零钱。

    她暗暗盼着能有人推门进来,问她点一杯红豆冰或是别的什么。可惜,今天的客人特别的少。

    她和他竟然还能有一次这样的机会,可以安静的独处,让她觉得有些无所适从。

    他也是如此——刚才的火气早消失的无影无踪,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或是什么也不说?那他为什么不跟洛川一起走,而是留了下来?难道只是为了问她卓正坤为什么不在?

    终于,他将视线悄悄从她身上离开,鼓起勇气准备开始一个闲聊的话题:“呃,我最近准备——”

    手机铃声突兀的响了起来——好吧,故事里到了关键时刻总是有电话铃声响起,轻易就改变了男女主人公的命运——他有点失望,原本他是想告诉她,自己准备休假了,要去远些的地方走走,也许是一个人。

    电话那头张晓丹的声音清晰无比:“我忘了带钥匙!限你20分钟之内赶回去,帮我烧好热水——”

    于是她开始忙不迭的关水、关电、关门,然后他跟着她,回了张晓丹的宿舍。

    当他坐在张晓丹宿舍里的马扎上,端了一只一次性纸杯喝水的时候,她暗自庆幸自己出门前刚刚打扫完卫生。

    照例有点冷场——他客气的表示自己对她的新电脑很感兴趣,“这个型号还不错”,他笑着说。

    床上堆了很多零食,还有租来的碟片。

    他随手翻了翻——现在不会再有那种片子了。

    她觉得这个场景很奇怪,但更荒谬的事还在后头,他们呆了没几分钟,张晓丹推门进来,一如既往的先闻其声,“丁然——今天没出去?”接着,便是韩程飞跟在张晓丹身后走了进来。

    晓丹站在门口环顾四周,睁大了眼睛,语调有点夸张:“我说丁然,你一来,风水都变了啊。”嘴里仍是不客气,“原来我这儿除了打扫二楼厕所的老头,一年半载连个男人的影儿都见不着!”

    丁然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

    张晓丹便施施然坐下,显见是等着看戏。

    竟然没有一个人先开口,说抱歉自己有事,要先离开之类。

    静默半响,张晓丹终于忍不住了,尴尬的站起来凑到她耳边:“然然,我是被逼的才说出你住在这儿,没料到他们竟然赶一块儿了!也好,如今人都齐了,你也不用再躲,抓紧选一个吧。如果一个都不选,那肯定就是阿卓了。”说完了又走到商睿身边,面色有些古怪,“好歹同学一场,姐姐叮嘱你一句。”见商睿苦笑着抬头,那张晓丹于是拍拍他的肩膀,继续说道:“先来的不是关键,重要的是最后一个离开。”说着便打开门出去。

    丁然站在门口,觉得自己从未有过的狼狈。

    韩程飞过来是因为丁然离职的事,仍有些需要交接的工作——当然,这完全可以是个借口。

    “你要的材料,我明天会发快递到公司去。”她对韩程飞简单说道。至于商睿,她不必交代什么,他说他是上来喝水的。

    “最后一个走的,记得带上门。”她丢下一句,拿了门口的钥匙,转身离开。

    剩下两个人也没有料到会是这么巧。商睿起身准备去追她,却听到背后韩程飞冷冷说道:“我不知道王洛川说过什么,但是关于我的事,我会自己对丁然说清楚。”

    商睿的手已搭在门边,原本他并不想和对方说什么,但终于还是说道:“别人的事,我从来不感兴趣。但是不妨告诉你,洛川曾经说过,对你这个兄长,他一直心怀歉疚。”说完这些话,商睿便走了出去。

    韩程飞仍然站在原地。他没有想到,洛川竟然早就知道了自己。正如之前他没有想到,公司内部那些酝酿已久的无谓纷争,不仅未能打击到洛川,反而最终连累了丁然——公司从上到下的财务制度,长期以来存在着很大的疏漏。他手上掌握了很多材料,王洛川在总部,即便未参与决策,却是重要的执行者之一。一旦背后有助力,他便有把握给洛川重重一击。他将线放得很长,这次别人检举沈予的机会,只不过是他的计划当中最初的一步。可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父亲没有看错这个人——沈予,竟然决定将一切都承担下来,将他的计划,终结在最初。

    而更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自己因为对沈予些微的愧疚,无心说出的话,却被丁然记在心里,并付诸了行动。

    他觉得自己应该告诉她真相,以求得内心的平静。可他又一直犹豫着,直到这一刻,他仍然不能确定,自己是否真的有勇气告诉她这些,或者,自己是否还有勇气去面对她。

    那天商睿没有追上丁然。而不久丁然就知道了所谓的真相,当然并不是从韩程飞口中。

    那是几天之后的一个下午,她拒绝了洛川坚持要送她的好意,一个人从餐厅走出来。接连的阴雨,路边人行道上,清冷的映着法桐和行人的影子。

    她不明白洛川为什么要请她吃饭,如果单单为了再一次向自己表白,那么自己拒绝了他,心里还会感到愧疚。而他却说了很多原本自己没有必要知道的事。也许洛川是好心,让她看清韩程飞这个人;而她却只是觉得,在了解了真相之后,自己主动离职的举动,竟是那么难堪与可笑。

    与老板的儿子和私生子同时**,被晓丹知道了,又是一部好题材。最好随着剧情发展,女主原本身世不明,摇身变成了老板的亲生女儿;而老板原本的儿子竟不是他亲生,如此二人终得团圆——她无聊的臆想着——只可惜,在这场**里,她只是无谓的牺牲品,小丑一般的角色,失去了工作,似乎也失去了支撑自己的最后一点心力。

    回想烛光下的洛川,脸上仍然是看上去非常真诚的笑。他其实并没有说什么不得体的话,甚至没有一句对韩程飞的中伤。他几乎是无意识的,急切的想让她明白自己是多么幼稚,无法自立,需要一个男人的帮扶。

    “丁然,”她记得洛川这么对自己说着,“我可以申请过来工作,这样方便照顾你。我不介意和韩程飞天天碰面。”

    她微笑着,不动声色的将视线从洛川脸上移开。

    她想,自己的心真的是非常冷——面对这样深情款款的话语,却能够无动于衷,只是觉得疲惫。

    有谁能明白?她一直以来的努力,她为工作付出的心血,她坚持的那些所谓的原则——那些可以暂时代替爱情、支撑着她一个人走下去的东西,在旁人眼中,原来竟是不名一文。

    这一刻,她突然决定离开,不仅仅为了离开某个人,而是,为了彻底离开这个城市。她不是没有想过,这也许不过是自己的又一次逃避。

    这是初夏。如果不是因为别离,还是一个非常美丽的黄昏。

    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站台上,她拨通了商睿的电话。电话接通的一瞬,她双眼望着远处一排排高高的杨树,每一片树叶,都闪着金色的光。

    简单寒暄。然后沉默。

    终于她微笑着:“我要回家去。”竭力让自己的嗓音不发抖,“回Q城。”

    “是啊,卓正坤也在那里,”电话另一头商睿好像也在微微笑着,“有他照顾你,我也不用再担心。”

    虽然她反复告诉自己一定要放下,一定要放下——可心口仍像刀割一样的痛——他为什么要说这些,这些残忍的话,裹着温情脉脉的外衣,经他口中说出来,她只觉自己痛得快要不能再呼吸。

    商睿的声音听起来那么远,又那么平静:“你不用担心别的,媛媛出国前对我说过,她不会再干涉你和她爸爸的婚事。你嫁给卓正坤,我。。。。。。也会为你感到高兴。。。。。。”

    “谢谢。”她突然打断他,已经无法再听他继续说下去,“我真的要走了,阿卓。。。。。。在等我。”

    当然没有阿卓在等她。

    听着列车有规律的撞击铁轨的声音,她倚着车窗渐渐睡去——

    梦里阿卓抚着她的头发,而她疑惑的抬头看着他,想要哭,却没有眼泪。

    “阿卓,商睿为什么不要我了?”

    “我不知道。”阿卓笑着,语气似乎有些敷衍,“人总是会变的。”

    “阿卓,”她带了几分执拗,“是我老了吗?为什么我觉得你们越来越难以琢磨?”

    “我们?”阿卓问道。

    “男人们。”她的笑很苦涩。

    “那倒不错。”他轻笑着,半开玩笑半认真的,“曾经很多男人吃过你的苦头,现在也该轮到你了。”

    接下来,他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然然,既然不肯让别人帮你,就得变得比现在坚强。”

    她终于茫然的哭出声:“那我该怎么办。。。。。。”

    “以后要只爱自己。心里太依赖别人,太优柔寡断,才会痛苦。。。。。。”

    她抬头看他,泪眼婆娑:“阿卓,你也是这样教育女儿的吗?也是这样安慰她的吗?”

    他叹了一口气,伸手把她拥在怀里:“当然不是,我会小心保护她。我也会保护你,可是你不愿意。”

    她脑海里渐渐清明,嘴角弯起,脱口却带着一丝狠意:“当然,你会保护她。可惜我不是什么人的女儿。。。。。。男人心里长长久久的是不是只有自己的女儿?至于爱情,只是你们片刻的迷失?就算我现在答应了你,日久天长,也一样还是会痛苦?”

    阿卓松开她,面无表情,眼底却萌生了怒意:“现在,直到很久的以后,我想和你在一起,这还不够吗?相同的话我不想再解释一遍。然然,是你不肯相信我——你从不相信任何人。”

    他说得很对。丁然静静的看着他,心下释然:他的感情只能被拒绝一次吧,尽管自己不后悔,可是想到真的只有那么一次,总归有些怅然若失。

    “谢谢你,阿卓。你走吧,”她记得在梦中自己再一次轻声说道,“不要再回来。我不会再自怨自艾,也不会再让自己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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