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然的时光-第31章 谁说井底没有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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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小时的车程是多远?

    应该是没有白天与黑夜的距离远。

    也没有两年的时光那么远。

    当她收到地球那一边小染寄来的婚礼明信片,当她在两年之后、终于适应了单位里从“小丁”到“丁姐”的改变——她仍然没有想清楚这个问题。

    她和他的城市,不过隔着两个小时的路程。

    却好像隔了万水千山。只是想一想,就觉得永远也无法到达。

    某天下班前,她像往常一样慢慢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却突然想起上班间隙办公室里小姑娘的话:“丁姐,现在早就不流行女人用男香了哦。”

    看着抽屉里那个圆圆的深蓝色香水瓶子,她一直用的都是这一款男香,让她一直无法忘记的味道。

    很可能他早就不用了。但对她来说,却是非常重要的记忆——也许,已经无关爱情,只是关于她的一个人的记忆。

    Q大附中图书馆的时间,好像是停滞的。她现在的领导,在她还上中学的时候,就在这里工作,是妈妈的同事——回到Q城后,她用了两年的时间,终于开始慢慢习惯了节奏缓慢的生活。

    身边不断有人走来,也有人离开。可她好像总是一个人,也习惯了一个人。

    终于,她又可以一个人生活了。

    远远近近的回忆带了些静谧的气息,一如午后法桐遮掩下、图书馆一楼静谧的阅览室。也曾有淡淡的喜悦,当然也有无奈和忧伤,还夹杂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像是无声的黑白电影——即使自己不觉得怎样,但在旁人看来,终归有些落寞。

    于是总有各种各样的“热心人”,不断张罗着她的相亲事宜。可惜,总是见过一次就不再有下文。

    后来连张晓丹也时常在长途电话里挤兑她——人有几分姿色,又不是绝顶漂亮;薪水稳定,但实在一般;性格不错,却上了年纪;没有负担,不过将来小孩没有姥姥给看——凡此种种,言下之意,综合分相当普通,不要太挑。

    是,她已经26岁,在这个北方的二线城市,真的已不算太年轻的姑娘;比大龄剩女更惨的是,她是名副其实的孑然一身,一切只能依靠自己;可是这个自己偏偏又没有出息,既不大方聪慧,又不坚强能干,无论工作还是感情,都有点乏善可陈。

    不是没有遇见过觉得还可以的相亲对象,可每当这种时候,她总是想——真的就这样吗?心里有个声音小心翼翼的问着——抹去那些过往,就这样妥协了吧,谁能不向现实低头?对于现如今的她,谁能说这不是合适的选择。

    可她不知自己在等什么,一次次错失这样的机会,只是觉得疲惫又不甘。

    为什么不能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让她在自己的壳里,过平静自得的日子——为什么总有相干不相干的人,时时处处轻敲着自己的壳,提醒自己有多失败,多不堪,多没有头脑,像坐在井底的可怜的蛤蟆。

    想起小时候看的课文,有一篇《井底之蛙》。书页上一只滑稽的蛤蟆坐在井底,和高高站在井沿儿上的小鸟说话。突然听到老师叫她起来回答课文的中心思想,于是刚刚走神儿的她看着图片,声情并茂的描述:“蛤蟆的井底多么漂亮呀,太阳公公照耀着她,有黄色的小花和绿色的草,有蜗牛陪着她,小鸟常常飞来看她,她每天都高高兴兴的。。。。。。”

    老师终于忍无可忍打断她,罚她站,让另一个小女生起来回答,告诉她什么才是正确的中心思想,她在抽抽噎噎中,只听到最后一句:“。。。。。。我们决不能做像蛤蟆那样的人。”

    极少被老师批评的她凄凄惨惨的在教室里站了大半节课,眼泪鼻涕沾湿了前襟和课本,觉得自己的小自尊受到了严重的摧残。直到下课后隔壁班的小染来找,她还伤心的拉了小染絮叨自己的困惑:为什么不能做蛤蟆那样的人?

    虽然会有小小的寂寞,但从井口望去,春天会有柳絮,秋天会有落叶,夏天天边挂了彩虹,冬天空中有雪花飘落。

    ——她就是想做这样一只蛤蟆呀。

    坐在自己的小小的井里。

    每天都高高兴兴的。

    既然只能是一个人,为什么不珍惜点滴的平静与惬意?

    她似乎又爱上了这个城市。常常爬上旧图书馆的顶楼,像小时候一样,静静坐着,看那些美丽的云彩与夕阳。遥远的记忆与现实渐渐重合,耳边似乎还有小染的聒噪——“然然,太久啦,不烦么?”“然然,没有蚊子吗?”“然然,楼顶风好大——”她微微的笑着,眼中有薄薄的泪。

    偶尔也去老家的小镇看望外婆,带着专程跑很多家超市找到的某种牌子的巧克力——外婆很老了,牙也掉光了,却特别喜欢染染寄回来的这种巧克力。

    外婆每次看到丁然,总是高兴的拉着她的手不放,反复叫着她:“染染哎,染染哎——外婆就知道,只有小染染最疼外婆——”

    望着外婆愈发稀疏的白发,她总是甜甜的应着:“对,外婆说的对,我最记挂外婆了!”

    倒是有那么一次,外婆突然问了一句:“然然那丫头,这么久也不来了,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心底带着软软的痛,她微笑着回答:“然然很好,她也记挂外婆呢!”

    外婆有些失忆,把她错认成小染。很小的时候,外婆总是把好吃的留给小染一个人。小染再偷偷分给她,小心的安慰她:“其实外婆也很疼然然啊——”

    她有过小小的失落,却也很快释怀——大家都爱染染,真好。

    她想,自己究竟有多爱染染?

    现在小染会发来各种各样的照片给她。有时她也会拍下顶楼的夕阳发给小染。

    在网上,小染会说:“啊,又有新楼盖起来了啊——”

    或者说:“这是姥姥家的丝瓜架!”

    小染还是叫她,“死丫头!”她回敬,“你才是!”

    隔了那么多年之后,电话接通的第一句话就是——“死丫头,现在才知道打电话给我!”电话那头的小染,又哭又笑。

    她也是一边笑着,一边流下眼泪来:“。。。。。。你才是!”

    一只手紧紧抓着话筒,另一只手手边是摊开的本子,小染的本子——从小染离开那天开始,8年来她一直收着它,却从未想过要翻开来看看。有一天收拾旧物的时候,本子失手掉在地上,被风吹起一页——小染的字静静躺在上面,已经等了她很多年——

    “。。。。。。我知道我爱他,虽然他不知道,或者装着不知道——都没有关系。。。。。。”周小染字迹潦草,“。。。。。。那时我相信你,觉得是自己看错了,因为你进来跟我说‘我们该回家了’。”

    “。。。。。。我很难过,觉得有什么事情,非得想明白不可。但是看到他和你,我就觉得其实可以再缓一缓,那些事情好像就不那么重要了。我们不是每天都很快乐么。。。。。。”

    “。。。。。。然然,对不起。我最爱你。不过,如果有天你心里也能放下,那就得主动先来找我道歉,我会接受。。。。。。”

    。。。。。。现在的她,常常微笑——那些曾经的伤痛,如今已经模糊,她应该感到快乐和满足不是么?

    只是有的时候、非常偶尔的时候,仍会感到有些茫然而不知所措——觉得自己像一段浮木,到底是要漂向哪里?

    虽然从未有成功的例子,节假日,或是周末的时候,她还是不得不偶尔去相亲。隔天常常能收到相亲男子第二次的邀约。因为在陌生人面前,她实在算是一个惊艳而迷人的姑娘,即便有时她一晚上都不说什么话。

    男人们似乎很容易对她产生好感。

    以前她对阿卓说过,男人应该都很肤浅,只能看到女人的外表——阿卓并不认同,也可能他只是觉得这样的话题比较无趣。

    她拒绝男人,却没有被男人拒绝过,除了商睿。

    商睿,这个男人将她抛弃了两次。她觉得自己真的很失败,在同一个人身上,栽过两次,仍不知悔改。

    话说相亲多半是晚上,餐厅里光线昏暗又柔和,所以她从来不用化妆,一样可以显得很漂亮。只有那么一次,心血来潮的,她仔细打扮一番,做了头发,换了一套平日里极少有机会穿的露肩长裙。临出门前瞄一眼镜子——收拾得好像有些太过精心了。

    倒不是因为这天晚上的男子条件有多么优秀,或者这天刚好是她26岁生日,真的只是她看到窗外天气非常好,下了一天雨,傍晚却突然放晴,有八月里难得的凉爽,和季夏美到极致的夕阳。

    这天要见面的男人姓邹。

    介绍人是她的同事兼邻居,工会的袁阿姨。袁阿姨将这个男人形容的天花乱坠——青年才俊、家境优越、玉树临风、潇洒倜傥。。。。。。袁阿姨是学中文的出身,嘴里四个字的词很多。

    对于看电视导购都忍不住会头脑发热的丁然来说,堆砌的词藻太多,她难免真的有些好奇。

    非但如此,袁阿姨还非常专业的翻出他们的出生年月,说他俩差了不到四岁,属相十分合宜;且一个是狮子座三,一个是天秤天蝎,登对的很——凡此种种,大有非此君不可的意味。

    而当推开餐厅的玻璃门进去的时候,她只依稀记得对方姓邹,暗自嘱咐自己一会儿要称呼人家邹先生,千万别对错号,一边还在开自己的玩笑——会不会见到的是邹阅?

    也许“邹”真的不算一个很大的姓。当她看见餐桌对面带了几分诧异,然后突然对着自己微笑的男子,她也笑了。

    “丁然,好久不见。”

    “真的是你,”她唇角的笑意轻浅,“是很久不见了。”

    餐桌上方低垂的吊灯撒下橘色的光。邹筠第一次仔细端详着她,脸上露出了然的笑——难怪邹阅和阿卓都会被她迷住。

    “少封好吗?”思量再三,她还是问道。虽然她很会跟陌生人打交道,但面对邹筠,她突然发觉自己找不到话题。

    邹筠的表情有些怪异,但终于还是低声答道:“。。。。。。我想应该还不错。”

    于是她有些冒失的问道:“你们为什么会分手?你不爱她了吗?”非常不合时宜的问题,好像也很不礼貌。

    她知道少封不会告诉她。少封从来不对她说自己不开心的事。少封,对她而言,永远是温柔的微笑着,像手中一杯暖暖的茶——除了那一次,她们一起喝醉的那一次。

    她其实一直不明白,像少封或者黙槿那样美好的女子,为什么会有男人舍得离开她们?

    他们虽然算是认识,但也完全可以说是陌生人——他似乎并不在意让她知道,有些话,真的只能跟陌生人谈起,而对越是亲近的人,越是难以言说。

    邹筠看上去无奈而又有点漫不经心,对她说道:“我也不知道。也许,如果我知道,我们就不会离婚。”

    她没有再问。很多事,真的无法说清。她又想起阿卓和悦荣,心头是难以言说的落寞。

    原来,说好要一直一起走的两个人,也会有分开的一天。

    那些承诺,事过境迁,便烟消云散。

    那是她无法揣测的苦痛与纠结,所以也无从分辨他们是对是错——她身边的男人,都不曾与自己发展到这一步——热切的相爱过,却经不起时间的消磨,索然无味的分开。

    这究竟是她的幸运,还是不幸?

    爱情这朵脆弱的花,在开到极致时猝然消逝,也许,真的不是一件坏事。

    走了一回神,她抱歉的对邹筠笑笑,没话找话的,“你怎么这么快就相亲?”

    她问得直白,邹筠答得也干脆:“闲着也是闲着,省得我妈天天唠叨。”

    她忍不住笑起来,他也笑着,“我不喜欢这家餐厅,不如我带你去一家我常去的地方——”

    她微笑着看着他,他长得其实和邹阅有些相像,性格也同样开朗——但他和邹阅的阳光不同——带了一丝玩世不恭的意味。

    她看得出他对自己的好感,当然也仅此而已,他对她没有别的想法,如若不然,他也不会这样洒脱。

    两个原本根本不会有交集的人,不经意间,竟会有这样一层缘分。

    她不相信男女间会有友谊。如果一个年纪相仿的男人不喜欢自己,只能说明她对他不够有吸引力——她一直都是这样认为,而她遇到的那些男人,也大多如此。直到今天,遇到邹筠,也许是个例外。

    那段时间邹筠带她去了Q城很多地方,她也因此知道了很多好吃的东西,好玩的地方——跟着他,她甚至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在这个城市生活过这么多年。

    工会袁阿姨非常满意自己的这次牵线,常常追问她进展如何,让她无言以对。

    邹筠也是个有趣的男人。不过,和邹阅不同,和商睿不同,和阿卓韩程飞王洛川都不同——他喜欢她,却不爱她,他对她的好感恰到好处,这让她觉得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惬意。

    曾经,她的爱太重,她已经担负不起。

    不过,她并不后悔,爱过的女子,不都是如此?

    和商睿一样,邹筠也不是多话的男人,不问她的过往,也不再提少封。但是有一次,他主动给她看了一个女人的照片,只对她说了一句:“她叫简宁。”

    照片上的女子有着消瘦却又优美的身形,和并不十分精致的五官——让人想起,优雅的鹿,与美丽的天鹅。

    也许少封并不恨这个女子——不知为什么,她这样想着。

    这又是一个什么样的故事?她忍不住闭上眼睛,心底是淡淡的疲惫与哀伤。

    “少封她。。。。。。”终于,她犹豫着问道。

    “她。。。。。。早就知道。”他极轻的笑了一下,唇角却微微有些抽搐。

    心头一跳,几乎就要脱口再次问他——是不是还爱着少封?

    可是下一刻,她突然不想知道少封与邹筠的过往。知晓的越多,越是混乱惶惑。

    原本她以为,自己再也不要回到那个城市。可与邹筠接触越久,她越想念少封。

    少封。。。。。。她时常想,自己要不要回去看看少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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