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精卫第1卷:公开投敌-游说万里行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
    早饭后,汪精卫的胳膊上挂着陈璧君,来到卧室后面的庭园里,一边散步,一边对妻子这次负有特殊使命的旅行做临别叮嘱。

    武汉地区的气候还是那么寒冷,可是风清日和,庭园里的树木花草开始透绿露红,已经呈现出明媚春光。在这样好的时光,又碰上好的心境,汪精卫和陈璧君彼此都越发觉得自己的配偶是那么美貌可爱、能干有为。

    汪精卫听取了董道宁从日本归来的详细报告之后,干什么都感到顺心,吃什么都感到香甜,仿佛一切美好的东西都在向他微笑。他为了在国内获得一些有影响人士的支持,决定让内侄陈春圃陪同陈璧君秘密赴广东、广西、云南、安南河内等地游说。

    “当说客善于辞令是基础,但重要的是策略,俗话说:‘对什么人说什么话,见什么菩萨打什么卦’。要从试探入手,然后因势利导,达到目的。”汪精卫语重心长地嘱咐说,“切忌急躁和粗暴,以免贻误大事。”

    “急躁和粗暴是我的毛病,但在关键问题上和关键时刻,我能够做到急中有缓,粗中有细。”陈璧君把挂在丈夫胳膊上的右手抽回来,向前急跨一步,面对着丈夫微笑着说,“一路上我恪守四个字:剑胆琴心。”

    “好!希望你做张仪游说各国服从秦国,瓦解齐楚联盟,助秦惠文君称王那样的纵横家。”没有第三者在场,汪精卫把与蒋介石争夺国民党领导地位的心胸,赤裸裸地暴露在妻子面前。

    陈璧君爽然一笑,高兴地说:“惠文君委任张仪为宰相,又封他为武信君,那你封我什么?”

    “第三次封你为中华民国第一夫人。”汪精卫哈哈大笑,他的脸由于极大的喜悦,发着光彩。

    汪精卫的笑声,惊醒了憩息在那棵垂柳上的两只黄莺,一齐惊叫着飞走了;也惊动了正在卧室里等待陈璧君启程的陈春圃。他听到汪精卫的笑声,推开一扇玻璃窗子,探出头来说道:“六姑爷,六姑妈,我已经来了好一阵了。”

    陈璧君看看手表,距离开车的时间还有三十五分钟,回头对陈春圃说:“你坐一会,我们就来。”

    陈璧君回到卧室,想到南方已经进入炎热天气,将一件碧蓝色软缎旗袍和一条青色软缎短裙放进一口褐色小皮箱里,准备换用。

    汪精卫从立柜里拿出一对生着黄色茸毛的鹿角,对妻子说:“健生正在桂林养病,把这对鹿角送给他。”说罢,用一张白纸包着,塞进皮箱里。

    三月十四日上午九点,从汉口开往广州的列车,仿佛一位有经验的长跑运动员,先以缓步运足力气,离开车站一里远以后,就疾驶在粤汉线上了。

    列车长赵荣发是褚民谊的表侄,他把自己的卧室兼办公室让给陈璧君、陈春圃使用。

    “车上没有软卧,也没有单独的小房间,我这间房子设备也很差,姨妈和表哥将就点。”赵荣华边泡茶边说,“中午和晚上,给表哥另外安排睡觉的地方,就是这节车厢那一头的职员休息间。”

    “谢谢你的关照。”陈璧君打开黑色皮料手提包,拿出四块银元递给赵荣华,“请你拿去为我们准备中餐和晚餐,并请你与我们一起用餐。”

    “不敢当,不敢当!”赵荣华受宠若惊,点头哈腰地说。

    “我们是亲戚,请不必客气。”陈春圃微笑着望着年近三十的赵荣华,想了想,嘱咐说:“请注意不要透露汪夫人的身份。”

    “一定一定,我褚家表叔也这样嘱咐过我。好!请姨妈和表哥休息。”赵荣华毕恭毕敬地退步走出门去。

    第二天早晨六点,列车到达广州车站。国民党军第四战区司令长官张发奎按照汪精卫的电报所指定的时间,乘坐小轿车亲自前来迎接陈璧君和陈春圃。

    “贱内因病住院,不能与我一道前来迎接汪夫人和陈先生,深表遗憾。”张发奎一口浓重的广东始兴口音。他虽然年纪六十有三,但显得很有精神。

    “啊!宝眷患什么病?现在病情怎样了?”陈璧君关心地问。

    “是重感冒。两天前高烧到四十度。经过打针服药,现在已经退烧了,请放心。”

    张发奎右手一摊,“请二位上车去敝舍休息。”

    张发奎的别墅坐落在风景秀丽的越秀山上。现在,小餐厅里已经摆上了丰盛的筵席,等待客人就坐进餐。

    “向华先生!你这一席该要花多少钱,怎么把我姑侄俩当贵客款待?”陈璧君望着满桌的山珍海味,感激地说。

    “二位当然是贵客!我张发奎能够有今天,与汪主席对我的苦心栽培分不开。”张发奎脸上的表情真挚而恳切,“款待不周,敬请宽恕。”

    张发奎说的确是肺腑之言。一九二五年七月,汪精卫任广州国民党政府主席时,将在粤军中任团长的张发奎提升为独立旅旅长。一九二七年四月,汪精卫在武汉国民党政府主政时,又先后任命他为第四军第十二师师长、第四军副军长和军长。因此,张发奎一直对汪精卫怀有深厚的感情。正因为如此,张发奎成为陈璧君的第一个游说对象。

    早饭后,张发奎带领两名卫士,陪同陈璧君、陈春圃步行来到越秀山顶的镇海楼前,他吩咐两名卫士说:“你们在楼门口站岗,不准任何人上楼。”然后,与客人登上镇海楼的最高层。

    镇海楼建于明洪武十三年,楼高二十八米,因为它有五层,俗称“五层楼”。楼顶和各层挑檐都盖着琉璃瓦,下面两层的围墙用红石砌建,屹立山巅,气势雄伟,登楼眺望,广州景物尽收眼底,令人心旷神怡。

    “向华先生!你是广东人,我出个题目考考你:镇海楼因何而得名?”陈璧君的视线从窗外移向张发奎面部。

    “我是一介武夫,对广州的历史缺乏研究,只好交白卷。”张发奎的谦虚中带有几分羞愧,“我甘拜下风,虚心向汪夫人求教。”

    “春圃答得出吗?”陈璧君笑着说,“你曾经留学法国,应该算是一介文夫,答不出,该打屁股。”

    “我对广州的历史也缺乏研究,但这个题目被我碰上了。”陈春圃顾及到张发奎的情面,故意这么说,“据我有限的历史知识告诉我,明代初年,倭寇,也就是今天常说的日寇,不断侵扰我国沿海,广州人在加强守备的同时,在这里建筑起这座五层楼,取名镇海楼,就是雄镇海疆的意思。”

    “对!”陈璧君沉思一会,又叹息一声,“按照日军进攻我国的来势,他们很可能在不久的将来,从这一带的海疆登陆进犯广州。向华先生,一旦面临这种严重局势,你这位统率三十万大军的司令长官,能够雄镇海疆吗?”

    张发奎愣了一会,坦率地说:“我们第四战区负责保卫两广和湖南,开始全军将士还有信心,后来南京失陷,大家眼见蒋委员长亲自坐镇指挥的南京保卫战也一败涂地,信心就不足了。”

    他望着陈璧君,见她脸上并无责备之意,接着问道:“中日和谈停战是否还有希望?汪夫人!”

    陈璧君没有回答张发奎的问题,反问道:“你知道日本政府发表声明的事吗?”

    “什么声明?”张发奎心一怔,“不知道。”陈春圃赶忙从口袋里掏出日本政府的声明和补充声明的抄件,递给张发奎,说:“我这里有抄件,请向华兄过目。”

    “这样的重大事情蒋先生怎么不向我们传达?”张发奎取下老花镜,疑惑不解地说。

    陈春圃本想说:“因为对蒋先生不利。”但想到近两年来张发奎正在受到蒋介石的重用,觉得不便直言,于是改口说:“这恐怕只有蒋先生本人才能回答得出来!”

    张发奎重又戴上老花镜,又将声明看了一遍,恍然一笑,说道:“我明白了,蒋先生担心一传达,会在党国内部造成混乱。”他微皱着眉头思考着,“那么,日本政府说的新政权,是不是指望汪主席重新主政?”

    “也许是这样吧!”陈春圃将蒋介石派董道宁秘密赴日的情况说了一遍,然后淡淡一笑,“可是,汪主席不愿意出来收拾这个残局啊!”

    “为了党国的利益,为了保住祖国的大好河山,也是为了使四万万同胞免受战争之痛苦,我衷心希望汪主席重新出来主持党国的工作。”张发奎仿佛虔诚的佛教徒,双手合十做祈祷状。他实在不想打仗啊!

    “向华先生知道,汪先生与蒋先生共事多年,两人之间有着深厚的情谊,由汪主席出面主和,他深深感到对不起蒋先生。”陈璧君假惺惺地说。

    “这是日本政府的主张,又不是出之于汪主席的本意,相信蒋先生是能够理解的。”张发奎一本正经地说。

    “即使蒋先生能够理解,他周围的人,比如说,他手下的高级将领,不一定能够理解。”陈璧君开始因势利导了。

    张发奎沉思一会,手在胸脯上一拍,神色肃然地说:“我张发奎就能够理解!如果汪主席出面主和,我领导的第四战区忠诚地接受他的指挥!”

    “十分钦佩向华先生这种以祖国利益为重,以民众利益为重,顾全大局的高尚品德,也十分感谢向华先生对汪先生的爱戴和尊敬!”陈璧君深入一步说,“但是,情况是十分复杂的,其他将领不一定都具备有向华先生这种高尚品德,对问题能够有如此透彻的理解。就拿你们第四战区来说,副司令长官不一定跟你是一条心吧。”

    副司令长官是指余汉谋。此人脑袋与身架比例有点失调,显得特别大,故人们背后称他为“鳙鱼头”。

    张发奎想了想,说道:“鳙鱼头是第十二集团军总司令,他的第四战区副司令长官是兼职,就像我不大过问十二集团军的事一样,他也不大过问四战区的事。四战区的一切由我做主。再说,鳙鱼头早就盼望中日和谈停战,如果汪主席出面主和,肯定他是拥护的。”

    他停了停,说:“汪夫人和陈先生是否找鳙鱼头谈谈?”

    陈璧君的游说对象中没有余汉谋,很犹豫,说道:“我和春圃与他只有一面之识,这样的重大问题怎么能够与他直说呢?”

    张发奎说:“见机行事,说得来就深说,说不来,把真言实语留在自己嘴里。”

    陈璧君望着陈春圃,说:“你的意见呢?”

    “我同意向华兄的意见。谈不来,等于一次礼节性的拜访。”陈春圃把脸扭向张发奎,“他住在哪里?”

    “住在姘妇张秀凤家里。就在越秀山北麓一座小四合院里,等会我派车送你们去。”张发奎热情地说。

    陈璧君等人刚回到张发奎的别墅,摆在会客室里的电话铃声一个劲地响起来,张发奎抓起话筒说。“是哪一位啊,是吴主席……”

    陈璧君一怔,急忙奔过去,双手捂住话筒,悄声说:“是吴铁城吗?请不要告诉我在这里,我不愿意与他见面。”

    吴铁城是广东省政府主席,也是蒋介石的亲信,张发奎向陈璧君点点头,对着话筒说:“吴主席有何贵干?”

    “有重要事情与你磋商,我马上去贵府。”话筒里传来了吴铁城的江西九江话。

    “不必劳驾,还是我去省政府吧!”张发奎对着话筒说,“我贱内病了,家里又是医生,又是前来看望她的亲朋戚友,人来人往,磋商重要事情不方便。”

    他放下话筒,对陈璧君说:“你们姑侄俩是否现在就去鳙鱼头家?”

    陈璧君想先了解张发奎与吴铁城商量的是什么重要事情,然后再确定与余汉谋见面的时间,说道:“昨天晚上在火车上没有睡好,想小憩一会,下午再去吧。”

    张发奎驱车来到广东省政府时,吴铁城已经等候在省政府院内的地坪里,等张发奎的轿车停下,他拉开车门,迎张发奎下车,说道:“向华兄比我大十三岁,让你动步,实在过意不去。”

    “有车代步呀!”张发奎握着吴铁城的手,“就是步行也吃得消,你看我这身体,一天步行百把里没问题。”说罢,两人来到设在二楼的会客室。

    吴铁城从口袋里掏出蒋介石的亲笔信,递给张发奎,说:“委座的手谕是我给你打电话前五分钟收到的,请过目。”张发奎一看,大吃一惊!蒋介石在信里写道:“据军统侦获,余汉谋派机要参谋王子信与日本大间谍头子土肥原贤二的代表、韩国人林虣在北平多次秘密会晤。从种种迹象看,余企图投靠日军,反对和分裂党国,在广东闹独立。望铁城、向华二兄密切注视余的动向,并及时报告有关情况,切切。”

    吴铁城和张发奎都是主和派,为了保住广东,都曾经想与日本侵略者勾结,但不得其门而入。可是,面对蒋介石的手谕,想到余汉谋避开自己勾结日本,妄图在广东独占鳌头,一股嫉妒的怒火油然升起,都忿忿然了。

    “想不到鳙鱼头会干出这种勾当来!”张发奎骂道:“真是可耻已极!”

    “可恨,可恨!”吴铁城咬牙切齿,“当汉奸绝不会有好下场!”

    广东原是陈济棠盘踞多年的地方,蒋介石无法插手,感到十分恼火。到了去年七月,他再不能容忍了,策动陈济棠集团军第一军军长余汉谋和陈济棠的亲信、东江地区绥靖主任李汉魂以及陈济棠领导的空军部队谋反,把陈济棠赶到香港,然后派吴铁城前来广东坐镇。余汉谋的与日本勾结,威胁着吴铁城在广东权势的巩固,欲置余汉谋死地而后快。张发奎则想利用这个机会,夺过余汉谋的第十二集团军的领导权,希望余汉谋快点垮台。于是,两人齐心合力就如何对付余汉谋切实地研究了一番,并立即把军统广东站站长李克军叫来,吩咐他一边派人与军统北平站联系合作,一边将其余的三十名特务全部投入监视余汉谋、王子信等人的行动之中。

    张发奎回到别墅,将余汉谋勾结日寇的情况,毫无保留地告诉了陈璧君和陈春圃。这姑侄俩听后在心中暗暗叫好,认为如果多有几个人像余汉谋这样与日寇勾结,保住一省两省,与蒋介石分庭抗礼,蒋政权非垮台不可。但是,他们口里说的却是冠冕堂皇之词。

    “这余汉谋,可鄙,可恨,可耻!”陈春圃显得气愤不已。

    “既然如此,我们与姓余的不共戴天,没有与他交谈的余地了!”陈璧君脸上显出做作的愤慨。

    当天下午,陈璧君乘张发奎去第四战区长官部开会的机会,带着陈春圃以游览越秀山风景为名,偷偷来到张秀凤家里。

    张秀凤原是广州一家妓女院的妓女,余汉谋见她年轻美貌,花了一万五千元钱为她赎身,又买下这座小四合院供她居住。余汉谋因害怕原配和二姨太发威,不敢与张秀凤正式结成夫妻,只好与她长期姘居。张秀凤三十来岁,打扮得花枝招展,她轻盈盈地来到会客室,给宾主三人各泡了杯茶,就迈着碎步走开了,很有点舞台风度。

    几句寒暄之后,陈春圃先讲了几句抗战形势,再转入日本政府发表声明的事,并将声明抄件给余汉谋看了。但是,余汉谋表现得十分冷淡,他喷了口香烟说道:“日本人以谁为对手,我无权过问。我是个军人,只知道打仗。在蒋委员长没有正式卸任之前,他怎么部署我就怎么打。”

    碰了个软钉子,陈璧君心头很不是滋味,她尽力抑制着自己的急躁和粗暴,冷笑一声,说:“幄奇先生真算得个党国的忠臣良将。”

    “不敢当,不敢当。”余汉谋那特别大的脑袋摇了摇,表情依然冷淡。

    “幄奇先生效忠蒋先生是对的,但是,蒋先生是否……”陈璧君把话停在节骨眼上。

    “蒋先生是否什么?汪夫人!”余汉谋心一跳,脸上的神色陡然变得炽热而有感情了。

    “没什么!为了将抗日战争进行到底,希望你慎重考虑自己的所作所为。”陈璧君缓缓起身,“告辞了,望多保重。”

    余汉谋更加焦急不安了,双手拖住陈璧君的右手,恳求说:“请汪夫人再坐一会,再坐一会。”

    他见陈春圃也起身要走,又双手拉住陈春圃的一只手:“请陈先生再坐一会!”他猜想一定是自己的冷漠使客人生气,就编造谎言搪塞说:“我刚才心境不好,二位来之前,正与,与……”“姘妇”二字怎么也说不出口,心想客人未必知道他与张秀凤鬼混的底细,就干脆说:“与三姨太吵了一架,心不顺,说话有失言的地方,敬请汪夫人和陈先生原谅。”

    他见客人又坐下来,哭丧着脸说:“请汪夫人直言明示,我一辈子感谢你!”

    陈璧君见余汉谋直愣愣地站在那里,说:“请幄奇先生坐下来说。”

    她瞟了陈春圃一眼,陈春圃会意,装出十分惋惜的样子,深深叹了口气说:“幄奇兄是高要人,我是新会人,因为我们是广东同乡,我才提醒你一句:你目前正处于军统包围之中!”

    “我的天啦!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余汉谋被吓得魂飞魄散,脸色惨白。

    “别装糊涂!你派王子信多次与日本间谍和林虣秘密会晤,难道你自己不清楚吗?”陈璧君脸色严肃得可怕,“你必须说实话!”

    余汉谋那特别宽大的脸上,冷汗直淌,颤抖着站起身来,向前跨进两步,两膝一弯,扑通跪在陈璧君面前,苦苦哀求道:“我老老实实向汪夫人交代,是有这么回事,请汪夫人救我一命!”

    “你勾结日本人的目的是什么?”陈璧君威逼一句,眼里射出一道寒光。“我想保住广东,脱离蒋先生的领导。我有罪,我死有余辜!”余汉谋哭将起来。

    陈璧君把余汉谋从地上扶起,装模作样地对余汉谋勾结日寇的行为训斥了一顿,接着说:“只要你悬崖勒马,立即停止与林虣的联系,从此改邪归正,我和汪主席可以救你一命!”

    “一定一定,遵命遵命!”余汉谋又一次跪在陈璧君面前,“感谢汪主席夫妇的救命之恩,从今以后,我把汪主席夫妇当作我的再生父母,永远效忠汪主席夫妇!”陈璧君见目的已经达到,怀着胜利的喜悦,带领陈春圃回到张发奎的别墅。这时,张发奎开会还没有回来,陈璧君来到主人为她安排的临时卧室,往床上一躺,甜蜜蜜地睡了一觉。

    两天以后的下午四点,陈璧君和陈春圃由张发奎派的专人专车护送到桂林,来到白崇禧的公馆门前。白氏公馆坐落在桂林风景区榕湖湖畔。这里原是宋代的护城河,明代开辟为湖区。陈璧君和陈春圃抬头望去,只见一湖春水如碧玉蓝田,几只水鸟正在湖心嬉戏。远近群山和湖畔各式房屋建筑一齐倒映在湖中,风吹来,山影幢幢,屋影朦胧,宛如海市蜃楼。湖岸四周,杨柳依依,芳草如茵,间植在绿荫丛中的山茶树正盛开着火红的花朵。红绿相映,别有一番风味。姑侄俩欣赏着这一切,一路上汽车颠簸带来的跋涉之苦一扫而光。

    白崇禧得到卫士的报告,立即偕妻子马佩璋满面笑容迎出门来。

    “健生先生的病情怎样了?汪主席一直惦记着,他不放心,特地派我和春圃来看望你。”陈璧君满面春风,语气亲热。

    白崇禧在武汉害心脏病,于一个月前偕妻子回桂林疗养。他喜形于色,欢笑着说:“汪主席身负党国重任,日理万机,还惦记着我的病情,实在太感谢了!现在,经过一个月的疗养,病基本好了,准备再休息两天就去武汉工作,请汪主席夫妇和陈先生放心。”

    “健生先生贵庚四十三岁,比贱庚还小两岁,正是年富有为的时候,甚望多加珍摄。”陈璧君语言亲切而甜蜜。

    “谢谢,谢谢!”白崇禧连连点头。宾主来到会客室,陈春圃打开小皮箱,拿出那对鹿角,递给白崇禧,说道:“这是汪主席夫妇送给健生兄的,让你补补身子。”

    “哎呀!还让汪主席夫妇破费,实在不敢当!”白崇禧见汪精卫夫妇对他如此热情和关怀,想到蒋介石仅在书信中表示过慰问,相形之下,对汪精卫夫妇更加感激。他双手接过鹿角,又递给妻子,深情地说:“鹿茸是珍贵的,但汪主席夫妇对我的一片真情更加珍贵!”

    “一点小意思,健生先生不必客气!”陈璧君微笑着说。

    白崇禧是回族,他却按照壮族招待贵客的传统习惯,设“龙虎斗”席款待陈璧君和陈春圃。马佩璋用筷子点着那象征着龙、长长的身子盘旋在瓷盘里的一条熟蛇,亲热地说:“来!请汪夫人和陈先生吃‘龙肉’。”

    陈璧君是第一次吃“龙虎斗”席,见瓷盘中央伸出一颗与蛇肉颜色相似、张口吐舌的龙头,她好奇地问道:“这龙头是用什么做的?”白崇禧用筷子在龙头上轻轻敲了两下,发出“梆梆”的响声,说:“有人用面粉做,那是临时性的,我家这只龙头是木雕的,永久性的。不论面粉捏、木头雕,都是象征性的。今天摆在桌子上的是条三斤多重的菜花蛇,肉特别鲜嫩。请!趁热,尝尝鲜。”

    陈璧君吃了一块蛇肉,说:“味道不错,的确好吃。”

    “我们广东人喜欢吃蛇肉,但不大讲究烹调技术。”陈春圃边吃蛇肉边说:“我吃了三十多年蛇肉,还是第一次尝到这样的好滋味。”

    这时,厨师端来了象征虎的一只全猫。陈璧君见那剥了皮又蒸烂了的动物,仍然骨架不散,龇牙咧嘴地四脚跪在瓷盘里,说道:“哎呀!这模样怪难看的。”

    “模样难看,肉可好吃哩!”马佩璋用筷子在猫屁股上剔出一块肉,送到陈璧君面前的菜碟里,再剔出一块肉递给陈春圃,说道:“二位快吃!按照广西壮族的风俗,吃了虎肉壮虎胆,妖魔鬼怪老远见到你就吓跑了。”

    白崇禧马上接腔:“今年是戊寅岁,是虎年,汪夫人和陈先生虎年吃‘龙虎斗,定必龙腾虎跃’大吉大利!”

    “好,好!我一定吃。”陈璧君见白崇禧满嘴吉利话,很高兴,把一块猫肉送进嘴里,细细咀嚼慢慢咽,“嗯,味道很正。”

    “说到虎年,我来讲段属虎的故事。”白崇禧喜笑颜开地说,“前年西安事变后,蒋先生回到南京,对何敬之妄图派飞机把他炸死在西安十分恼恨。他回南京的当天晚上,我与何先生去看他,他劈头对何先生说:‘贵庚是清光绪十六年吗?’何先生回答说:‘是的。’蒋先生说:那年是庚寅岁,是虎年。我嘛,残庚光绪十三年,丁亥岁,是猪年。嗬!这回在西安,我这只‘猪’差点被你这只‘虎’吃掉了!何先生被他搞得啼笑皆非,走也不是,坐也不是,呆呆站在那里,难堪死了。”

    “真有意思,真有意思。”陈璧君乐呵呵地说。

    “我也讲段属虎的故事。”陈春圃笑着说,“八年前蒋先生用重金收买韩复榘、石友三叛变冯玉祥先生时,在一次酒宴上,蒋先生举杯对韩复榘说:‘向方兄是光绪庚寅岁生的,属虎,我尊称你为虎将军。我生于光绪丁亥岁,属猪。今后,希望虎将军不要把我这只猪吃掉。’韩复榘一听,哈哈大笑,说:‘刚才蒋先生把自己比作猪,恕我沿用你的比喻说句话:我看你这只猪,比猪八戒的神通还要大百倍,只希望尊上不要一钉耙把我这只虎打死。’”

    “可不见!今年二月二十四日,韩复榘被‘猪八戒’一钉耙打死在武昌,呜呼哀哉!”白崇禧说到这里,想起自己近十余年来,与李宗仁、李济深、黄绍竑等人一道为保住西南地盘,与蒋介石进行过多次斗争,但屡斗屡败,一九二九年三月他还被蒋介石开除过国民党党籍的事,心情愤慨地说:“蒋先生手段厉害,也很毒辣。他这只‘猪’的确比猪八戒的神通还要大百倍。我,总算领教了!”

    “蒋先生本属猪,但是近一个月来变成属鼠的了。”陈璧君乘机借题发挥起来,“日本政府的两个声明一发表,蒋先生就变得胆小如鼠了。”

    “噢!是怎么回事?”白崇禧脸上出现惊讶的神色,随即放下手中的筷子,点燃一支香烟吸着,似乎要借用香烟的刺激,使其全神贯注,更好地谛听他所关心的下文。

    陈春圃见陈璧君不言语,马上从口袋里掏出日本政府两次声明的手抄件,递给白崇禧,说道:“健生兄看看这个就明白了。”

    “好家伙!这回蒋先生恐怕又得下野了。”白崇禧看了日本政府的声明,高兴地说。

    “蒋先生不甘心啊!他特地派董道宁秘密去日本探听情况。结果,日本朝野许多有声望的人士都希望蒋先生下台。”陈春圃添油加醋地夸说一番。

    “声明中讲的新政权,肯定是希望汪主席重新上任主持中国大政。”白崇禧笑着问陈璧君:“我的推测对不对?”

    陈璧君轻轻地点了下头,说:“汪先生身体不好,年纪五十有五,他不愿意再操这份心了。”陈璧君放下手中的碗筷,两手轻轻一摊,“人生几何?又何苦之哉呢?”

    “汪主席不必推辞,也深望汪夫人能够玉成此事,吃完饭,我就给汪主席写封劝进信。”白崇禧语气恳切而有力,“我当着你们姑侄俩表示:我愿意为汪主席的新政权的建立、巩固和发展效犬马之劳!”

    “白先生对汪先生这种真挚的爱戴和尊敬,真是千金难买,我表示衷心感谢!”陈璧君心情激动,加之又喝了几口酒,一时红光满面。

    传统的“龙虎斗”席,除了蛇肉、猫肉、猪肉、鸡、鱼、海参、墨鱼之外,还有两道特殊莱,一是刚生下不久、眼睛未开、身上无毛的小老鼠,用五香辣油一拌,吃活的,入席者每人吃一只,嚼得老鼠吱吱叫,二是用张特制的小方桌夹住猴子的脖子,让猴身置于桌下,桌上只露出猴的脑袋,厨师拿剃头刀把猴脑上的毛剃光抹洗干净,用小铁锤活活地将猴子的天灵盖敲开,取出猴脑髓,拌上五香辣油,每人吃一调羹。按照壮族人的风俗,认为老鼠是害人的,活吃小老鼠,可以消灾灭害保平安;生吃猴脑髓,可以使人灵敏又聪明。入席前,白崇禧向陈璧君和陈春圃介绍这两道特殊菜时,姑侄俩连说残忍、恶心,就免了。

    第二天上午,陈璧君在白氏夫妇和陈春圃陪同下,游览了芦笛岩。

    芦笛岩是桂林著名的游览胜地,位于桂林西北郊的光明山上。陈璧君一行走进洞内,千奇百怪的钟乳石琳琅满目,有的钟乳石像人、像鸟、像虎、像狮,有的如青松、如蘑菇、如竹笋、如花篮,多姿多彩,玲珑剔透,壮丽神奇,好一座大自然的艺术之宫。

    “啧啧!这真是个绝妙的童话世界!”陈璧君赞叹道。

    白崇禧见陈璧君止步留连,笑着说:“里面还有好东西看,请往前走。”

    于是,四人来到前洞与后洞相通处的深水潭边。这里有块开阔地,四周的巨大石柱顶天立地。再细看,仿佛进入一座美女宫,有的钟乳石如美貌无双的仙女在思凡,有的似月宫里手抱玉兔的嫦娥,有的像初恋的少女面对着情人含笑不语,有的好比广袖舒展正待翩翩起步的舞女。白崇禧见陈璧君望着一块宛如观音坐莲台的钟乳石出神,说:“请汪夫人看看洞里的刻字。”

    “啊呀!这里面还有这么多古迹。”陈璧君的兴趣立即转入到石壁上的各种刻字。这些刻字连续了唐宋元明清五个朝代,有的刻字描绘洞内的神奇景状,有的记载着汉族与少数民族的冲突和清兵残杀当地老百姓的历史。

    白崇禧深情地对陈璧君说:“等到中日和谈成功,国泰民安了,我邀请汪主席来这里一游,请他写一首《芦笛岩怀古》,缅怀石刻古迹,抒发祝愿汉壮兄弟永世和睦之情,也把它刻在这里的石壁上。”

    “他一定会高兴地赴邀。”陈璧君沉吟一会,“但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啊!”“只要汪先生重新出来主政,相信这一天为期不远了。”白崇禧两眼望着从洞外射进来的一点点光亮,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三月十六日午饭后,陈璧君怀揣着白崇禧的劝进信,带领陈春圃登上了飞机,告别了桂林,于下午三点飞抵法国殖民地安南河内嘉林机场。接着,已故前国民党军参谋总长朱培德的遗孀赵慧君,驱车把陈氏姑侄接到河内高朗街二十七号别墅。

    朱培德生前是汪精卫的亲信。一九二五年,汪精卫任命朱培德为政府会议委员和军需部长、第三军军长,一九二七年,他让朱培德当了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江西省政府主席。三年前,朱培德想建造一座别墅,写信给正在德国养枪伤的汪精卫征求意见,地址选在哪里好。汪精卫认为中国太贫穷落后,迟早会亡国,他自己早就做了在法国、或日本、或法属安南建别墅以度晚年的打算,加之,法国前任驻安南总督迪高士与汪精卫有深交,就建议朱培德把别墅建在河内。高朗街二十七号这个地址,还是迪高士亲自为朱培德选定的。一九三七年二月十七日,朱培德因注射抗贫血药剂中毒,在南京突然去世。之后不久,赵慧君带着儿子朱维亮、朱维新来河内定居。朱培德生前积蓄较多,赵慧君的日子仍然过得很富裕。她家雇请了厨师、女工、轿车驾驶员和四个保镖,他们都是朱培德的同乡云南盐兴人。

    陈璧君和陈春圃来到二楼会客室,一齐面对挂在墙上的朱培德遗像三鞠躬。陈璧君热泪盈眶,轻声念道:“益之先生!国难当头,祖国正需要你这样的忠臣良将时,你却含恨离开了我们。汪先生和我深深怀念着你。你安息吧!”

    陈璧君的言行,深深触动了赵慧君的伤感,不禁泪水簌簌而下,站在丈夫遗像前一鞠躬,说道:“益之,汪主席派汪夫人和陈春圃先生,不远千里,从祖国看望我们孤儿寡母来了!”

    这时,女工王嫂打来了热水,又忙着泡茶。赵慧君抑制着悲伤,擦干眼泪,对客人说:“这里天气热,先洗个脸再喝茶。”

    陈璧君洗了脸,脱下身上的旗袍,换上短袖上衣和短裙。

    不一会,赵慧君的两个孩子放学回来了。陈璧君问赵慧君:“两个孩子读到哪个阶段了,学业还好吗?”

    “维亮读初中二年一期,维新读高小五年二期,成绩都是中等水平。”赵慧君脸色有几分忧虑,“这里的华人学校办得不好,尤其是中学办得差,我想送维亮回云南老家读书,又觉得他年纪小,不放心。”

    “那就让我把维亮带回国,叫他与文悌、文恂一道在重庆南渝中学读书。”陈璧君亲切地说,“南渝中学是南开大学老校长张伯苓先生办的,教师水平高,学校办得好,加之我妹妹淑君在那里任教,她会把维亮照顾好的,你可以放心。”

    “汪夫人为我了却了一桩心愿,好,就这么办。”赵慧君高兴极了。接着,她把话题转入曾经使她兴奋过的一件事,说道:“听说日本政府发表声明,中日和谈不以蒋先生为对手,期望汪主席组织新政权再与日本和谈停战,是吗?”

    “是的。”陈春圃疑惑不解地说,“由于蒋先生保密,国内还有许多党国要员都不知道,朱夫人在河内是怎么知道的?”

    “是二十天前,日本驻河内领事馆秘书市田丰生先生对我说的。”赵慧君解释说,“市田丰生的哥哥市田俊夫,是益之在江西当省主席时结识的好朋友,他特地要市田丰生来看我。”她想了想,面向陈璧君,“汪主席是怎样打算的?”

    “汪先生感到很为难。”陈璧君言不由衷,“不出面主和吗?感到辜负一大批日本朋友的期望,出面主和吗?又感到困难重重。”

    “有日本政府的支持,相信困难可以慢慢得到解决。”赵慧君恳切地说:“甚望汪主席把拯救祖国的使命担负起来!”

    “汪先生的初步打算是,如果决定出面主和,他想去香港,或者来河内,先与日本政府的代表接头,再回国组织新政权。”陈璧君望着赵慧君,捉摸着她脸上的表情。

    “欢迎汪主席来河内,就住在敝舍。你们看,我这房子宽敞明亮,环境也安静。”赵慧君满腔热情。

    “谢谢!我一定建议汪先生来河内。”方陈璧君说,“但希望绝对保守秘密。”

    “请你放心。既然汪主席夫妇过去和现在,一直把我当作知心人,我就应该以知心人的赤诚,来对待刚才所说过的一切。”赵慧君微笑着站起身来,“二位先休息一会,我去伙房看看晚餐准备得怎样了。”

    陈璧君是第一次来河内,很想去大街上一游,领略一番异国风光,但想到自己是秘密来这里,担心发生意外事,只好作罢。

    五点左右,王嫂来请陈璧君和陈春圃下楼吃晚饭。赵慧君用带鱼、熊掌、鸡、羊肉招待客人。陈璧君望着带鱼和熊掌,高兴地对赵慧君说:“孟子曰:‘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今天,不仅鱼和熊掌得兼,还有其他好菜,真是感激不尽!”

    “特别是熊掌,这种珍贵食品有钱也很难买到,不知朱夫人是怎么买到手的?”陈春圃问。“是我姐夫、姐姐从苏俄邮寄给我的。”赵慧君说,“他们给我寄来两只,两个月前,汪夫人来信说要来河内,就留着这只今天才吃。”

    赵慧君的姐夫是国民党著名的军事理论家杨杰。他与蒋介石是保定军官学校和日本士官学校的同学。一九三0年,曾任国民党第一集团军总司令部参谋长。中日战争爆发以后,他被国民党政府派往苏联任军事特派员,负责组织苏联援华物资的运输工作。一个月以前,改任中国驻苏联大使。后因杨杰反对蒋介石独裁和挑动内战,一九四九年九月十九日,也就是杨杰准备赴北平参加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的前一天,蒋介石派军统特务将他暗杀于香港寓所。

    陈璧君猛然想起三个月以前,杨杰在苏联《真理报》发表《中国的抗日战争必胜》的事,想到杨杰是极力主张抗日的,担心赵慧君在通信时,无意中流露汪精卫来河内的秘密,说道:“杨杰先生在《真理报》上大骂和谈是妥协投降,如果他今天也在座,席间的气氛就不会有这么融洽。”

    赵慧君是个有素养的女性,虽然陈璧君说得含蓄,但仍然能够明白个中奥妙,也用含蓄的语调说道:“他骂他的,我行我素,反正莫斯科的风刮不到河内来,河内的风也不会刮到莫斯科去。”

    陈春圃面对陈璧君和赵慧君颇有水平的谈吐,怀着钦佩的心情频频点头。

    二十日上午,陈璧君带领陈春圃和朱维亮乘飞机回国,十一点二十分抵达云南昆明。

    云南省政府主席兼保安司令龙云偕同妻子顾映秋,驱车前来机场迎接。这位五十四岁的彝族首领,自从十七岁离乡外出投军以来,再没有穿过彝族服装。今天,他身着黄色呢料的国民党军高级将领制服,斜佩武装带,脚蹬黑色长统皮鞋,威武地来到客人面前,满腔热情地说:“欢迎汪夫人和陈先生来昆明做客!”

    他犹豫了一会,用带有歉意的语气说:“本来决定让汪夫人和陈先生住在我的公馆,想不到岳军兄今天上午来到昆明,他又不愿意住宾馆,只好让他住在我的公馆里。如果汪夫人和陈先生愿意与岳军见面,仍按原计划安排,好在我公馆的房间多。”

    陈璧君听说张群来昆明,心里一怔,忙问:“张先生来昆明干什么?”

    “研究开发个旧锡矿的事。”龙云说。

    陈春圃心虚,问道:“张先生是否知道我们从河内来昆明?”

    “我们彝族有句谚语:‘墙无缝隙不透风。’我在昆明筑着铜墙铁壁哩!”龙云语意轻松,感情真挚。

    “太感谢了!”陈璧君欣然一笑,想到她的胞弟陈昌祖在昆明航空学校任校长,侄儿陈国璋在航空学校任教官,“那我们住到航空学校好了。”

    “二位是第一次来昆明,让你们住航空学校,我没能略尽地主之谊,真过意不去。”龙云的抱歉发自内心。

    “来日方长,请志舟先生别将这点小事挂在心上。”陈璧君情真意切。龙云夫妇驱车将陈璧君一行送到航空学校。宾主分手时,陈璧君对龙云说:“我有重要事情与你磋商,不知你什么时候有空?”

    龙云略微思索了一会,说:“今晚上估计张先生会找我研究锡矿的事,那就把时间定在明天上午八点吧。如果有变化,我要贱内顾映秋来向你报告。”

    晚上七点左右,陈璧君和陈春圃正兴高采烈地向陈昌祖、陈国璋宣扬日本政府发表声明的事、董道宁秘密赴日的情况,龙云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

    “你不是晚上与张先生研究锡矿的事吗?”陈璧君赶忙起身打招呼。

    “张先生有点感冒,不大舒服,早就睡了。”龙云面对陈璧君坐下来。

    陈昌祖和陈国璋从陈璧君的眼色里得到启示,给龙云泡了茶、递了香烟就离开了。

    “我把日本的声明在同仁中进行传阅,绝大多数人十分拥护。”龙云异常兴奋地说。

    “在日本国内也是拥护者居多。”陈春圃把董道宁秘密赴日的情况绘声绘色地夸说了一遍。

    “蒋先生的下台是天经地义的事!”龙云激愤地说。

    他的不满是有原因的。他从一九二七年五月起任云南省政府主席兼国民革命军第十三路军总指挥,五年后因与蒋介石若即若离被撤销总指挥职务。他为了在云南站稳脚跟、巩固地盘,以保境安民为由,在云、贵两省招募八万多部队,成立两个军,自任总指挥。蒋介石为了防止龙云利用枪杆子与他闹对立,于两个月前,以抗日为名,将龙云三分之二的部队改编第六十军,任命卢汉为军长,开赴山东前线去了,龙云更是耿耿于怀。眼下,他望着陈璧君和陈春圃欣然一笑,气壮地说:“由汪主席出面组织新政权,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既然日本政府对汪主席如此信任,希望汪主席肩负起恢复中日和平、结束中日战争的历史使命来!”

    “汪先生感到问题很复杂,还在犹豫不决,特地要我和春圃来,与志舟先生磋商磋商。”陈璧君见龙云开诚相见,也就把他当成知心朋友。

    “哎呀!怎么用上‘磋商’二字来了。”龙云谦虚地一笑,心里却挺热乎,“汪主席拿出决策来,我坚决拥护,全力支持!”

    “不是客套,的确是磋商。”陈璧君微笑着,“汪先生一向对志舟先生十分钦佩,在他心目中,你是一位既有政治谋略,又有军事指挥才能的革命家。对于是否出面主政这样的重大问题,在未做出决策之前,理所当然地想听听志舟先生的高见。”

    “过誉了,汪主席过誉了!”龙云喜笑颜开地说,“好,既然汪主席对我这么器重,我就说点个人浅见。依我看,对于中日和谈停战,在国内除了共产党和冯玉祥、李济深、李宗仁、张治中、邵力子等少数人以外,都是拥护的,在日本,诚如董道宁在横滨和东京的所见所闻,自不必说,在国际上,除了苏俄,德国、意大利、英国、法国、美国等大国都是支持的。再说,汪主席是党国元老之一,曾两次出任中华民国主席,又一度是政府首脑,现在还是政治会议主席,在国际国内都享有很高的声誉,由他主政,中国人拥护,日本人拥护,国际也一定会给予支持。”龙云说到这里,见陈璧君姑侄俩满面笑容,就加重语气说:“可以预见,以汪主席为首的新政府,将是一个兴旺发达的政权,坚不可摧的政权!”

    “对志舟先生的政治远见,非常钦佩!”陈璧君心里乐得痒痒的,见彼此情投意合,就摊牌亮底了,“请问志舟先生!建立新政权的时间,你看在什么时候为宜?”

    龙云想了想,说道:“依愚见,不宜操之过急。先冷一个时期,听听国内各方面的反应,看看蒋先生还会使出哪些招数。‘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说完,他爽朗地一笑。

    “高见,高见!”陈璧君也开心地笑了。她感到来昆明游说的目的已经达到,为了进一步笼络龙云,就转弯抹角地说到开发个旧锡矿的事,问道:“张先生这回来,打算给你多少开发资金?”

    “他说先给五百万元法币。”龙云的话里包含着不愉快情绪。“物价天天涨,五百万元顶个屁用!”陈璧君挑拨说。

    “八年前,蒋先生为了搞垮冯玉祥先生,就拿出一千五百万元收买韩复榘和石友三叛变。那时的一千五百万元,比现在三千万法币的价值还高!”

    “是呀!蒋先生花钱,唉!”龙云不满地摇摇头,“我也说不出个滋味来!”

    “不用急,等中日和谈成功了,让我这个华侨后裔抽身去新加坡、马来亚、菲律宾走一趟,向那里的华侨求援。”陈璧君神气十足地伸出五个指头,“至少给你搞到价值五千万元法币的外汇!”

    “好!我殷切期待着这一天。”龙云高兴极了,“成功了,我为汪夫人竖块五尺高的碑,竖在个旧锡矿的山顶上,让它流芳百世!”

    “不用立碑,”陈璧君笑着摇摇手,“为了志舟先生的事业,也是为了振兴中国的矿业,到时我一定去南洋走一趟。”

    龙云缓缓起身,愉快地打着手势说:“二位是春天来春城,又碰上好天气,明天上午让贱内顾映秋陪同你们游游烟波浩渺、一碧万顷、风帆片片、水鸟点点的滇池,看看苍崖万丈、绿水千寻、日照澄波、云横绝顶的西山,再品味一番挂在大观楼上那脍炙人口、被誉为天下第一的长联,怎么样?”

    “原来志舟先生是位诗人。”陈春圃高兴地说,“听了你用诗歌般的语言介绍,巴不得马上启程。”

    “这算什么!论诗文,汪主席才是行家。”龙云说。“昆明名胜古迹多,早有神往,本想去游览一番,了却多年的心愿。”陈璧君已是心不在焉,“可是,有许多事情等着回武汉办,这次游览不成了。”

    人的思想感情真怪,忧愁苦闷的时候,没有闲情逸趣去游览名胜古迹,到了大喜过望的时候,也对千古胜地不感兴趣。陈璧君正是如此。她不但没有兴致去游览昆明的秀丽风光,连去重庆探望胞妹陈淑君和文悌、文恂两个子女的计划也取消了。意想不到的一路顺风和即将由此带来的神话般的奇迹,在她感情的天平上,大大重于思亲的分量。于是,吩咐陈春圃送朱维亮去重庆,她于第二天乘飞机回到武汉,结束了为时八天、行程一万四千余里的秘密游说旅程。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