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生在夏天-帕萨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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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毛犹豫了半个月,最后以二十二万元买了马老板的帕萨特。这辆帕萨特在马老板手上才跑了三万多公里。大毛买车从来就是犹犹豫豫的事情,这是他觉得这东西危险。但既然马老板硬要塞给他,那他当然就只肯出这个价。马老板一再声明说他不是急需这笔钱解救,他断断不会以这么吃亏的价格将车卖掉。“我才只跑了一年零一个月,”马老板心疼他的车说。“如果不是实在没办法,我绝不会把车卖给你。”马老板说得那么恳切,这让大毛觉得用二十二万买下这辆车还是值得的。那天下午。大毛就跟马老板学开车。马老板告诉大毛这车非常好开,只有油门和刹车。一只脚控制油门,一只脚控制刹车就行了。马老板说:“没人的路上就加油,见到有人有车就踩刹,反正你刚学开车,慢点搞就是了。”马老板见大毛把车开到中间了又说:“行车要靠右,不要太往中间走,尤其不要占别人的车道。”

    马老板临走时说:“你刚学开车。车速只要不超过五十公里,一脚可以把车踩死。”

    大毛是个细心人,一一把马老板的教导记在心上。晚上,大毛一个人开着车慢慢地驶了回来。他没想到原来以为很不容易的事情居然这么简单!回到家,已是深夜一点钟。他洗了脸,走进卧室,老婆醒了,睡眼朦胧地望着他。他说:“你睡吧。”他走到阳台上。外面月光很大。这是初夏一个明媚的夜晚,可以看见前面的农舍和远远的山巅。从窗户里透出来的光线照在了白玉兰和九里香上。他不是来欣赏夜色的。他蹲下身,觑着九里香。白头翁的鸟巢里,有一只白头翁用身体保卫着它的孩子。这只白头翁见他那么近地盯着它就非常警惕地瞅着他。大毛瞧见白头翁的身体一上一下地起伏着,但没有飞走,就估计这只鸟一边在誓死保护着自己的孩子,一边担心他伤害它。他笑了。他说:“小鸟,我不会伤害你。”小鸟觑着他,丝毫也不敢松懈的神气。他退回卧室,对老婆说:“我看了下鸟窝,窝里有一只白头翁。”

    老婆不关心鸟,关心他道:“你是自己开车回来的?”

    大毛坐下,感到有几分疲倦地点上支烟。“当然。明天我带你开车去县城玩玩。”

    老婆不愿意花钱,说:“我不去,一去就要用钱。”

    大毛笑笑:“赚了钱就是用的。不然赚钱打鬼哎?”

    老婆姓宋,比大毛小十岁。老婆与他结婚时是镇红星民族乐器厂的女工,当时她已是个快二十八岁的女人了。大毛当时已三十八岁,而且还有个十四岁的读初中的儿子。两人是在杨老师开的映山红画店里认识的,不是特意去会而是碰巧认识的。她喜欢画画,而杨老师是大毛的小学班主任老师,曾经用自己的钱给读小学时的大毛治好过耳朵。大毛一直记着杨老师的好。那天傍晚,他走进杨老师家,正好碰见坐在杨老师画店里的小宋。他当时对她并没什么印象。她不是那种一眼就让人爱上的女人。杨老师介绍两人认识说:“小宋,黄大毛。”他们认识了。过了几天,他们又在黄春和粉店碰见了。他去吃粉,她正好在店堂里吃粉。他们打了招呼。过了半个月,两人又在异南春饮食店里再次碰上了。这一次两人的谈话就比较深入。“咦呀,又碰见你了。”他笑笑说。她也说:“我也奇怪,我们是不是有缘啊?”她这句话是随口说的。他第一次认真地望她一眼,发现她并不丑,就笑笑说:“那可能是有缘。”她也笑了,说:“你总是一个人啊。”他说:“想找一个伴,但没有人看得上我。”她瞪大了一双清澈的眼睛,“你这么帅气还没人看上你。是你太高傲了吧?”他淡淡一笑,“我结过婚,我妻子弃我而去了。”她马上关心起来,问他怎么呢,他不好意思地告诉她:“当时我在坐牢,她不想为我守活寡就提出离婚。”她再次瞪大眼睛看着他,“你同意了?”他反问她说:“我能不同意吗?我不能毁她啊。”她用一种赞扬的语气说:“看得出来,你是个好人。”

    后来他们就有了来往。他去她家,她很高兴地接待他,还削苹果给他吃。后来有一天他邀她去镇文化电影院看电影,她接受了。再后来他们就相爱了……

    大毛觉得自己突然就拥有了一样好东西,就是这辆黑色的帕萨特。他以前不喜欢黑色,如果就颜色选择的话,他喜欢白色。在他看来白色有天空的感觉,天鹅也是白色。但黑色也好,黑色庄重,还显得贵气。他记得电影《安娜·卡列宁娜》里安娜就是着一身黑色衣裙迷住了渥伦斯基。黑色有种奠名其妙的高贵感。他从日杂店里买来了根皮管子和一把毛刷子,从厨房里把水接出来,开始洗车。洗完车,抹干后,汽车在天空下闪着黑光。男人都爱车,就同女人喜欢衣服一样。一辆好车就像一个婀娜多姿的女人,总是让拥有它的男人爱它。大毛开着它去了任何他以前想去但没去的地方,比如监狱。自从他从县监狱里出来后,他发誓他这辈子再不会回这个耗费了他整整十年光阴的地方。然而,每当夜深人静,每当他一个人枯坐在什么地方时,监狱生活就会悄然而至,在他脑海里翻腾。这些年里,无论他晚上玩得多么晚。他一大早就会醒来,而且一醒来就把眼睛望向窗外。这完全是监狱生活的潜意识反应。那时他真想自己是一只鸟,从窗口飞出去。他开着帕萨特去了监狱,他想去会会当年的管教干部,去会会还在监狱里的牢友。事实上,他连监狱的大门都没人,因为看守都换了,一个满脸严肃的小伙子问他要探视谁。他站在小伙子面前犹豫了半天,说了他当年的一名牢友。那个小伙子翻了翻名册说没有这个人。他又说了另一名判了无期徒刑的人,小伙子就掉头问里面的看守,里面的看守说那人三年前得病死了。他想起了当年的一个管教干部,问这个干部在不在,年轻看守说,这个人早调到城关镇派出所去了。他再想不出谁的名字了,就走了出来,在监狱的大门外徘徊了一气,最后才开车回家。

    这天晚上,芋头、阿笋和三伢子都来了,来打麻将。芋头一进门就惊讶道:“哎呀,你日子越来越滋润了,买了辆这么好的轿车。什么时候带着我去兜兜风看?”

    大毛呵呵笑了下说:“你莫嘲笑我芋头。”

    芋头说:“我嫉妒你还来不及呢,你这么大的老板哪个敢嘲笑你?”

    阿笋望着递烟给他的大毛,说:“我们怡园酒店的老板开的车还只是一辆桑塔纳,你这台帕萨特比我们老板的车还高级。”

    大毛谦虚道:“一个姓马的朋友强迫的。要我自己掏钱买我不会买。”

    三伢子是他们中最没钱的,他问大毛:“好多钱?”

    “二十二万,”大毛说,“本来他要二十六万,最后以二十二万成交了。”

    四个人端着茶走进了麻将室。这间房子有十几平米,是用来专门打麻将的。墙上贴着意大利墙布,用来吸音;窗户上装了换气扇,用来排烟,因为打牌时男人们都喜欢抽烟;一盏麻将灯垂落在麻将桌上,麻将灯上有罩子,将光线都集中在麻将上了。大毛将骰子一丢,定了东位,四个人摸了一二三四,分别坐下,开始了洗牌砌长城。这天晚上,大毛赢了三千多块钱,手气好到那种程度,什么牌都可以和,打掉了还可以回过头来自摸,以致三伢子充满绝望道:“你这鳖手气太好了,打你不赢。”

    “今天晚上你们可能是打我不赢,”大毛表示遗憾道,“我确实手气可以。”

    三伢子率先站起来,不玩了,他输了七百块钱。他说:“不玩了。”

    阿笋也输了钱,想赢回来,就说:“还玩一个小时,反正回去也睡觉不着。”

    三伢子拍口袋说:“我口袋里没钱了还玩什么?”

    芋头输得最惨,当然更想玩,他说:“你找大毛贷一千块钱款,再玩两个小时。”

    三伢子不想玩,因为他有好几盘听牌听得很广,比如听一四七万都和不了,而大毛刚听牌就自摸。他坚决道:“算了,今天不玩了,要玩改天再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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