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三伢子一样，二牛紧张和害怕了一个星期，随后就不害怕了。那种杀人的恐惧随着时间的推移淡薄了。时间是最好的稀释剂。把他的恐惧都稀释了。再后来二牛甚至都不相信自己杀了人，仿佛大毛的死与他无关了。只有当他去床底下拖出纸箱，去纸箱里拿钱且看见一大沓百元大钞时，他才想起如果事情败露了，他是逃脱不了干系的，于是他马上将张狂的脸色收敛起来，又埋下头结结巴巴地说话了。二牛的生活并没因分得了四万块钱而改变。他拿着这笔巨款时，一度动了开个南食店或日杂店的念头。但他一想当别人追问他开店的这笔资金是从哪里来的他又没办法回答时，他就放弃了开店子的念头。他仍然上异南春饮食店呷早茶，因为街上一些下岗的人都喜欢坐茶馆，在异南春饮食店打发时光。下午或晚上他会去麻将馆，惟一的区别是他过去只是替别人“挑土”，现在他是自己打，打一块钱一炮的，有时候赢个几十块钱，有时也输几十块钱，反正输赢都是几十块钱的样子。有一天，他去晚了，打一块的都上了桌，只有打二块五的那一桌三缺一，他们说：“二牛鳖你玩不玩？”

    二牛口袋里有一百多元，这是这两天打一块的麻将赢的。他说：“玩玩玩。”

    从那天起他就开始打二块五的麻将了。有天下午，一个人提出打五块的，说玩二块五的麻烦，不如打五块的方便。那人是想打大的而破坏二牛打牌时那种一丝不苟的沉稳心态。二牛居然没有反对。那天下午，他赢了三百块钱。晚上，接下来又打，他又赢了一百元。他们见他赢了这么多钱，就让他请客吃宵夜。他就拉他们到街上吃宵夜。这是九月的晚上，白天，还是有点热，因为它不过是刚刚从八月的酷暑中走出来，但到了晚上就凉爽爽的了。他们边吃宵夜边说话，他们说：“二牛鳖，你赢了这么多钱，你可以到湘江旅社放几炮了。那里的小姐便宜得很，只要五十元一炮。”在异南春饮食店和麻将馆，这种有关女人的话题二牛听得多了，因为男人聚在一起，不谈女人是不可能的，这时总有一些男人喜欢标榜自己的猎艳事迹。那些男人都骚得直露，爱把自己的鸡巴事挂在嘴里炫耀。二牛的耳朵没聋，也没多少羡慕。他的口袋里经常空空的也就觉得自己不够羡慕别人的资格。然而今天，他听到这种话时感觉就不一样了，居然有些怦然心动。他望着那个给他提这种建议的年轻人说：

    “那里的姑娘真的很漂亮？”

    年轻人说：“有的姑娘好漂亮，尤其是那个姓李的，叫李丽，奶子好大，绝对漂亮。”

    二牛步入湘江旅社时是深夜一点钟。那年轻人告诉他，凌晨一点以后，开房是半价，原来五十元一问的双人间现在只要二十五元了。二牛开了间房，走到三楼服务台前，让服务员开了房门。这是问摆着两个床的房间，除了两张床还有一对木沙发及一个搁着台小彩色电视机的柜子。二牛啪地按亮电视机。看了几分钟电视，电话忽然响了。床头柜上有台落伍了的电话，响声有些刺耳。他犹豫了下，接了，电话里传来一个姑娘的声音：“请问先生您需要按摩吗？”二牛想这就找上来了，真他妈快。他问多少钱一按，姑娘说保健按摩十五元一个钟点。他问有漂亮的小姐吗，电话里的姑娘说：“我们的小姐个个漂亮。”

    荧光屏上一个女歌星正在唱歌，二牛来了兴趣，说：“那那就按按按一下摩吧。”

    姑娘来了，这是个二十来岁的姑娘，长得略胖，丰满得有些过了头，但并不难看。她一进来就对二牛一笑，那种笑容是讨好男人的笑容。她说：“我可以吗先生？”

    二牛点下头，“可可以，进进进来吧。”

    姑娘走了进来，胖而圆的脸上自然很高兴。她说：“你是只做保健按摩呢，还是需要全身服务。”

    二牛望着她，见姑娘笑时露出了一个酒靥，忽然觉得她有点像当年大脑壳的妻子余凤月。余凤月自然没这么胖，但脸上的五官有点儿挂相。二牛说：“全全身服务好好多钱？”

    “五十，”姑娘说，“加十块钱出台费，一共六十元。”

    二牛不愿意多加那十块道：“我的朋朋友说，一一共才五五十元。”

    “我们老板是要收台费的，”姑娘说。“只要我们上房服务。他就要收十块钱出台费。”

    二牛想，要是以前，多一块钱他都不会干，这会儿他说：“行行行。那那怎么开开始呢？”

    姑娘又一笑，“那我先洗一下澡。”姑娘说着就开始脱衣服，她当着二牛的面呼啦一下脱去了泡泡纱短吊衫，解下乳罩，又将超短裙脱了。接着，她脱去裤衩，丢了个媚眼给二牛，转身走进了卫生间。二牛坐在床上不动。他想她这么不知羞赧，说脱就脱，现在的年轻女人怎么变成这样了？他嘴里像咽下了一只苍蝇。他对自己说有钱的感觉真好。他听见水响，沙沙沙的。他起身，走到门口，卫生间的门是敞开的，赤身裸体的姑娘正用水冲洗着身体。姑娘见他站在门外，对他招了下手说：“一起洗呀老公。”

    二牛有些激动，这样的话真是久违了，陌生得让他吃惊。他没吭声，走到床前，将一身衣裤全脱掉，走进去，站在了龙头下。姑娘说：“我替你搽香皂吧。”姑娘拿起香皂往他身上涂着，姑娘赞叹他的身体道：“老公，你看起来很结实的。”

    二牛站着不动，让姑娘在他身上搽香皂。姑娘咯咯一笑地挑逗他道：“好老公，你这么健壮，不会把我干死吧？”

    二牛咽了下口水，看着一身白净的姑娘说：“那那不不不晓得。”

    打那晚以后，二牛就常常上湘江旅社。口袋里有钱，湘江旅社有女人，他想压抑爬到心头的情欲也不行，因为那些女人在湘江旅社里对他微笑。那些女人装满了他的头颅，矮的、高的、胖的、瘦的。那些姑娘一看见他，脸上就山花烂漫的，身体就妖娆地扭来扭去。这让二牛觉得自己是个人物了。二牛说：“你们都都是我的老老老婆。来，我我的小小爱人。”

    有一个姑娘姓刘，刘姑娘真的就喜欢上他了，想从良做他的老婆。做完那种事，刘姑娘在他赤裸的胸膛上爱抚着，脸上充满了期待说：“二牛哥，你愿意娶我吗？”

    “我我我是想想娶娶你做做老婆。”二牛激动地结巴着，“不不过你你要对我忠忠心。”

    刘姑娘把脸贴到了二牛的脸颊上，高兴道：“我爱你，我很爱你二牛哥。”

    刘姑娘已不小了，二十八，在这个逢场作戏而且残酷的行业里很快将面临淘汰了，很想找一个归宿什么的。二牛觉得刘姑娘很漂亮，一张圆圆脸，有酒窝，眼角往上翘，有些妩媚。二牛走进镇百货商店，买了一只一千多元的金戒指，准备送给二十八岁的刘姑娘。又买了一身灰色西服，还买了件白衬衣和一根花领带。他把身上的脏衣服脱下，穿上西服和衬衣，站在试衣镜前，左瞧右看，觉得自己还是有看相的，就穿着这身西服一脸春风地走到了黄小安的炒货店里。黄小安瞅着他，高兴道：“二牛鳖你抢了银行是吧？”

    二牛望着黄小安说：“我要结结结婚了。”

    黄小安吃惊地瞪大眼睛，递支烟给二牛，“结婚？你结什么鬼婚？”

    二牛咧嘴笑笑，“有一个姑姑娘喜喜喜欢上我我了。”他说，“是她她她要跟我结结婚，她她还只二二二十八八岁。畜畜畜生骗骗你。”

    黄小安不太相信天上会有这样的馅饼掉到二牛身上，说：“姑娘是哪里的？”

    二牛当然没说姑娘是湘江旅社里做鸡的，他觉得假如如实说，会很没面子。他的身体在西服里动了动，这是他还不习惯如此西装革履。他说：“*0人介介介绍的。长长得还还漂亮。过过几几天，我我会带带给你看。”他从西服口袋里掏出那枚金戒指，递给黄小安过目，说：“你你觉得这这金戒戒指好好看看不？”

    黄小安扫了眼金戒指，突然问二牛说：“二牛鳖，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二牛的脸腾地红了，慌忙掩饰着自己的不安说：“我跟三三伢子借借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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