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的震撼:揭秘中国地震预报-震魔藏在美丽风景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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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警报划破边陲夜空

    当京津唐保卫战打响之后,在云南的龙陵和四川的松潘也先后发生了强烈地震。三大地震遥相呼应,地震工作者严密布阵,绷紧了应战的神经。虽然,唐山地震前发生的龙陵地震和唐山地震后发生的松潘地震,均获得了较为成功的预报,但人们笼罩在“政治地震”和“恐震症”之中,并未引起人们太多的关注。

    先让我们走进龙陵。

    滇西高原自西向东有高黎贡山、怒山、云岭、哀牢山等著名山脉,构筑了云南最诱人的美丽屏障;梅里雪山卡里博峰和玉龙雪山香格里拉,被誉为喜马拉雅女神养育的一对孪生姊妹;流入印度洋的金沙江、元江(红河)、澜沧江、怒江、瑞丽江等河流,恰似盘绕在这孪生姊妹额顶和腰间绚丽的彩带;龙陵至腾冲一带多古火山熔岩地貌,以及它孕育千万斯年的地下热海堪称中外奇观……

    大地震的魔鬼就藏在这美丽风景的后面。

    云南被称为地震“仓库”。

    当地人说,祖孙三代,闭着眼睛都可以讲一个经历大地震的故事。闻名遐迩的抚仙湖水底就是一个埋藏地震遗址的博物馆。湖底原本是一个很繁华的坝子,坝子里有一座美丽富庶的古滇国城池,是一场大地震把城池沉入水底。湖边村渔民说,在湖里捕鱼,风平浪静时能看到水下城墙、炮台和石雕。

    从厚如砖块的《云南地震目录》和与此书一样厚的竖排大字本《云南地震考》中可以看到,云南的地震在任何时候都不甘寂寞,仅从新中国成立后到2000年的50年间,云南6级以上大震49次,接近每年一次;其中7级以上大震11次,平均四年多就发生一次。频繁的地震使云南人付出惨重的代价,也为地震科学提供了大量的研究实例。因此,云南地震工作者得“地震”而独厚。

    2006年5月29日上午,纪念龙陵地震30周年大会在大雨滂沱的洗礼中召开。警报拉响,惊彻云天,边陲古城沉浸在被豪雨浇透的肃穆之中。

    坐在主席台上的云南省地震局、保山市地震局领导以及保山市各级领导,他们大都按先前准备好的稿子相继在大会上发言或讲话。但他们都不是我们要找的当事人。这样的会,没有当事人参加,尤其是向上级发出临震预报的那几位地震工作者,还有那位舍命拉响警报的人,他们没到开会现场,没坐到主席台上,令人感到遗憾。

    哦,他们都还健在吗?为何没把他们请过来?他们是有功之臣,他们应当坐在今天的主席台上,讲30年前那场为捕捉地震、使龙陵百姓免遭劫难而下定生死赌注的搏斗,讲那些日日夜夜在“邦腊掌”地震台咀嚼困苦的坚守,讲地震来袭时那山崩地裂的历险经历……也许,他们的讲述比领导讲话更生动更鲜活更具有教育意义。笔者被请到主席台上正襟危坐,却是如坐针毡,于是使劲从领导的讲话和有关人员的发言中寻觅那被历史尘封已久的相关线索与细节。

    凝眸会场外的雨,仍是那般激情澎湃地下着,这不禁令人想起来之前就听到关于“龙陵雨”的古老民谣:

    芒市的谷子,

    遮放的米;

    像达的姑娘,

    龙陵的雨。

    刚到龙陵,就听到县地震局局长石家荣说:龙陵山形地貌独特,山连着山,岭抱着岭,像一条巨龙盘来绕去,雄踞中缅边界。当地流传着这样一个古老神话,是说“托塔李天王”下凡人间,巡察民情,在此突遭一场大地震,未来得及施法脱身,被崩裂的乱石埋住。为了悼念他,玉皇大帝命此地为“龙陵”。李天王的儿子哪吒,每逢祭日便挟东海龙王来此悼念,泪雨倾盆,旷久不见天日,龙陵的雨故此而扬名。

    这个神话听来荒诞吗?但它却是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先人传下来的,听后细品品,似乎又觉得合乎情理。因为它与地震有关,连天上的神仙也降不过震魔的凶残。

    龙陵的雨仍在不停地下着。这不停地下着的龙陵的雨着实让人肃然起敬,让人感受到“哪吒”的忠诚与孝心……

    三十多年前,也是大雨滂沱。1976年5月29日20时23分、22时00分,龙陵一带分别发生里氏7.3级、7.4级强烈地震,使保山地区、临沧地区、德宏州的9县30多个乡镇遭受不同程度的损失,受灾面积约1800平方公里,倒塌房屋42万间,但地震造成的死亡人数仅98人。

    显然,这是一个有长、中、短、临预报的地震。

    保山市地震局副局长孙文波说,1976年5月29日龙陵地震即将发生时,他身为德宏州军分区边防七团二营六连的模范班班长,带领战士们刚巡逻回来,正准备端水洗脚的当口,地震就来了!“我们所在的中缅边界瑞丽县弄岛雷允哨所震感非常强烈,就听一阵轰隆隆的声响,只见橡胶树摇晃起来,芭蕉叶子啪啪地互相抽打起来,我要大家把洗脚盆顶在头上立即往外跑,狂风大作,雨点夹着卷起来的石头砸在盆底上,叮叮当当响作一团。在此之前,我们接到过上级通知,说近日有可能发生地震,执勤时要多加防范,没想到地震说来就来了。好在营房没有倒,我们顶着洗脚盆在雨里呆了大半夜。随后连队接到上级通知说,是龙陵、潞西发生了地震,要大家做好战备工作,加强边防巡逻,维持好当地的治安……”

    5月29日这一天,拉响警报的李文煌铭刻在心。

    当年的县地震办公室是个不起眼的小单位,赵铪管行政,李文煌抓宣传,赵松茂负责业务。主要专业监测点是邦腊掌地震台,全县还有十多个群测群防观测点。在龙陵地震前三个月,已经举办了四次培训班,并把有关地震知识的宣传画直接发到生产队。

    在最后一次培训班会上,李文煌对平达公社书记兼武装部长说:“你们那儿没来人,一有情况,我马上通知你,可你怎么立刻通知大家?县城里制定的是拉警报,有的公社制定的是派民兵敲锣。”

    书记说:“我有枪,我可以鸣枪示警。”

    李文煌说:“你可以鸣枪作为信号,但你必须事先把这个信号告知大家。不然,有人还以为这边界发生战争了呢。”

    书记说:“我这就开会,把这个方案通知下去。”

    县地办把3月份上报省局和保山市地办的会商预报意见通告了全体培训人员:滇西一带近期有可能发生破坏性地震。要大家提高警惕,做好防震准备。

    5月中旬,邦腊掌监测点地下水由清变混、由混变黄又变红;还有地下热水泉由平日喷出半米或一米高,现增至几米或十几米高的水柱,并且喷发的速度加快,间隔缩短;整个山谷散发着浓浓的硫磺气味……

    赵铪和赵松茂守在邦腊掌,几天几夜没合眼。一个忙着记录,一个跑来跑去观测。没粮食吃了,就讨来山民一筐山芋充饥。此时,赵铪的妻子怀孕已到分娩期,可他也照顾不上,而且把前来送衣服和食物的大女儿赵丽芸也留下来帮着观测。

    5月25日,赵铪、李文煌和赵松茂碰在一起开了个紧急分析会,认为一场地震已迫在眉睫,估计强度在6-7级。是报还是不报?

    三个人达成一致意见:报。

    赵铪向保山市地震办电话汇报;李文煌向县委书记杨茂春汇报。

    杨茂春与县领导们研究决定,通知全县做好抗震救灾准备。

    想到眼下这场“战役”,就想到了缅甸邻邦。

    李文煌问杨茂春:“是否向我们邻居打声招呼?”

    杨茂春说:“你顺便告诉腾冲地办,让腾冲地办通知他们。”

    是啊,边界是个政治的概念,国家的概念,它是人为的;大自然从来不会为人类的居所划出一条边界,一条不可逾越、为此征战流血的边界。应当把震情预报通知缅甸邻邦。龙陵地震发生后的第三天,接壤的邻居们抬着猪、拉着羊,还制作了一个几十斤重的大粽子(听说是各家各户抓来一把把糯米、枣、红豆等,垒起一口大锅蒸熟的),在缅甸边防军人的护卫下,前来答谢亲如兄弟姐妹的龙陵人。

    5月27日,邦腊掌的几处地下热泉一起喷发,水温骤升至120℃,水位高达20多米;山谷的溪流水势暴涨,鱼儿和青蛙忍受不住水的热度,挣扎着蹿到半空;天空奔雷滚滚,乌云翻卷,大雨像决了口的天河往下倾泻……

    赵铪打电话给办公室值守的李文煌:“看来大势不妙,邦腊掌已出现临震前兆。”

    李文煌说:“已有不少观测点报来了宏观异常反应,猪不进圈,鸡不上窝,老鼠到处跑。”

    赵铪问:“县城布防怎么样?”

    李文煌说:“一切都布防完毕,老书记把我写好的广播稿审过了,正准备在县广播站播报。”

    赵铪说:“好啊好啊!我们一定要逮住这个震魔!”

    邦腊掌打来电话:已记录到有感地震十余次。李文煌又马上跑去找书记。杨茂春当机立断:全县广播站发布紧急通知。

    与此同时,杨茂春要县总机值班员通知影剧院和人民医院迅速组织大家疏散,并紧急通知各乡镇。

    县城的广播响了!

    影剧院的高音喇叭响了!

    乡下各村寨的锣敲响了!

    王启玲按着稿子一句一句念了几遍,李文煌急了,接过话筒替她广播:“大地震来了!请大家迅速疏散躲避!”

    当他喊了几遍之后,大地开始颤抖起来。广播线断了。他抓起电话,第一个先打给的就是平达公社,他从听筒里还能听到那位书记兼武装部长朝天“砰、砰”鸣放两响的枪声。

    在他打通了第四个电话的时候,电话线也断了。他马上想到安装在山包最高处一座小楼顶上的警报器,奋力跑了上去拉响了警报:呜——呜——呜——

    警笛声声,划破边陲夜空!

    惊天动地的地震轰隆而至……

    李文煌眼睁睁看到一个大火球从盘龙山峡谷腾空喷出,那火球先看上去像个烧红的大铁饼,后又很快变紫发白,冒着炽热的白烟和气流,旋转着,升腾着,突然在与山崖的撞击中爆炸了,石裂山崩,一堵陡峭的山体轰轰隆隆滚落谷底;火球撞击山崖爆炸的气浪把大片大片的树林掀倒吹断,把不堪一击的房舍撕裂撕碎……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被凶猛的气浪掀了起来,而后从二层楼上抛下去,抛在一层楼梯口,醒来时,拍拍脑袋还很清醒,知道自己还活着,就跑到县委院里喊老书记。

    其实,老书记杨茂春就站在院里台阶上,一动不动,如若一座石雕。

    “杨书记,我们赢啦!”李文煌带着哭腔,显然激动万分。

    杨茂春说:“我们与外界失去了联系,要赶快想办法把震情通报出去。黄副主任、廖副县长已分头下去了解情况。”

    李文煌说:“镇安边防团有无线电台,邮政局也有。”

    杨茂春说:“咱们先去邮政局。”

    抗震救灾指挥部就设在邮政局。通过邮政局和边防团的无线电台相继与保山、昆明取得了联系。

    震后第二天,中央慰问团来了,400多人的地震考察队来了。中央慰问团团长吴桂贤副总理一行,从保山乘坐军用直升机飞抵龙陵。直升机在县城盘旋好几圈却降不下来,因为整个县城连一块可供直升机降落的平地也没有,只好飞到镇安边防团团部的操场上降落,然后乘车一路泥泞赶到了龙陵。吴桂贤穿了一身不挂领章的布军装,打着一把雨伞,深一脚浅一脚地来到指挥部,一见杨茂春就说:“你就是那个被打倒却没有倒下的县委书记吧,我看你永远不会被打倒的!”

    龙陵地震预报成功,并没有使地震工作者松一口气,华北的京津唐保卫战和四川地震态势的拉锯战,正紧锣密鼓地进行着……

    2.喜出孟连

    云南通海大地震与唐山大地震、汶川大地震,构成了新中国三次死亡超过万人的震殇。通海大地震因处于“文革”动乱的高潮期,被尘封了30年,直到2000年才公之于众。

    1970年1月5日凌晨,时任生产队长的曾杰发被一阵剧烈的颤动和轰鸣声惊醒时,他家的两层楼房已经坍塌,一根房梁正压在他的腰间,他大声喊叫,被隔壁邻居从废墟中救出。这时他发现,整个村子几乎被夷为平地,一片惨叫声。

    谈起通海地震,中科院昆明地球物理研究所的王凤起说,峨山县驻军某部营区内住着刚入伍的130多名女兵,地震发生时房屋并未立即倒塌,她们身着内衣快速奔出营房,但一声集合哨吹响后,部队首长发出“保护油库”的动员令,女兵们又返回屋里穿衣服拿工具,随即被余震导致的垮塌房屋掩埋。“那一幕惨不忍睹啊!一百多号人,都是青春妙龄的女娃,可惜呀……”

    通海大地震波及7个县,共造成15801人死亡,伤残26783人。死亡人数最多的是建水县,政府部门公布的数字为7651人。

    陈立德是四川遂宁人,1961年成都地质学院毕业。云南通海发生7.8级地震之后,陈立德接到一纸命令,要他到云南地震大队报到。就这样,陈立德与妻子罗平就在云南安家落户。

    让陈立德终生难忘的,一个是通海地震,再一个就是1974年昭通7.1级地震。震后他作为工作组成员乘飞机直达现场。在一所坍塌的山村小学里,他看到几十具血肉模糊的小学生尸体,他潸然泪下,把这幅惨景作为一种警告、一种使命紧紧咬住塞进胸膛里。有个在地震中受惊吓导致精神失常的山民向他跑来,他问其家中受灾情况,那山民只是傻笑而不作回答,半晌才哇地哭出声来,说家中老人孩子都砸死了,就剩下他一个人,都怨事先没得个“谱气”啊!

    云南话中的“谱气”,也就是没打招呼的意思。陈立德感到一种彻骨的震撼,感到地震工作者肩上的责任如此沉重!

    1992年陈立德任云南地震局分析预报中心主任。在这个重要位置上他又面临新的困惑:每天各地的预报意见像雪片似的飞到他的案头,此时的预测手段之多已是当年无法可比,但预测同一个地震,不同的手段常常其说不一,有的说有,有的说无,有的则测定在有或无之间,把“球”踢给你,他做“骑墙派”——就在这种情形之下,你如何拍板拿出最后意见?而要拿出最后意见又往往受到个人经验的局限,掺进较多的主观臆测成分。

    不消说,陈立德常常为拿出“最后意见”而绞尽脑汁,煞费苦心。为解决这一问题,他对照气象预报中的多因子综合预报方法,首创地震预报的“权重集成法”:即根据各单项预报手段在预报意见上的错报率,先算出权重值,再用集成方程回代法求其集成值P,最后根据该项手段在历史上对应地震的最大值和最小值来确定临界值P0,当P值大于或等于P0值时,就是有效震情预报,否则作无震预报,并将其一一记录在案。这一方法使地震预报逐步走上定量判据阶段。至此,不是“科班”出身的陈立德完成了从地质专家到地震专家的转变。

    或许就是一种缘分,这么多年来,陈立德与姜葵、晏凤桐等人的合作共事是如此默契和融洽。与陈立德搭档的分析预报中心副主任赵洪声是气象专家,他从太阳黑子的周期和气象学角度研究地震的发生。他的预测方法大大丰富了地震预报科学,其预测结果常常和陈立德的预测殊途同归。

    于是就有了1994年11月20日云南地震局对中缅边界地震的中期预报:“1995年度,云南的贡山、泸水、永德、澜沧、景洪、勐海一带及其以西的缅甸境内有6-7级地震发生。”

    于是就有了1995年6月8日的短期预报:“1995年7月中旬特别是6月底以前,云南西南部的腾冲、澜沧、临沧、景谷、勐海一带及其附近的中缅边境地区可能发生5.5级左右地震,临沧、景谷、澜沧一带应特别注意。”

    于是就有了1995年6月24日的临震预报:“滇西南部分前兆异常已结束,现已进入临震阶段,望加强监视。”

    果然不出所料,6月30日在孟连县西的中缅交界处发生了5.5级地震。由于震级较低,再加之有临震预报,当地政府与民众紧密配合,损失不大。

    然而,这是否是他们预期判定的地震呢?

    陈立德说:这次地震并非主震,而是主震前的“序曲”。

    依据是什么?是根据邻邦越南境内的一个震例作为参照:1983年,越南莱州发生7级地震,而此前周边一些地区(包括中国云南的一些边境县)先有一系列5级左右的地震发生,前震与主震的级差在1.5级以上。孟连5.5级地震前,出现了与越南莱州地震前相类似的情况,从两年前的景谷5.2级地震开始,周边一些地区如澜沧、金平等地已先后发生5级左右的地震达8次之多。据此认为,孟连应与越南莱州一样,主震震级应达7级以上。

    孟连5.5级地震后,云南省地震局按《地震应急预案》实施三类对策,向震区派出现场工作组。分析预报中心年轻的女工程师付虹随同前往,她的任务是继续监测震情趋势,为当地政府当好参谋。

    7月6日,孟连县所属思茅行署要工作组汇报震情。付虹依据对滇西南近期地震活动和前兆观测异常变化的情况,打电话请示陈立德,达成共识后,一致认为:“孟连5.5级地震后,绝不意味着震情的缓解,而是显示危险性在增大,震级将在7级以上。”

    付虹按照这一口径向思茅行署作了震情汇报。基于这一认识,云南省地震局准备召开震情研讨会,进一步研究未来大震的危险性。

    付虹一行完成任务后于7月9日回到昆明。就在次日凌晨,云南地震局记录到了孟连再次发生的6.2级地震。

    陈立德既感到欣慰,又百思不得其解。欣慰的是,6月30日的5.5级地震已被证明了是前震而非主震;而百思不得其解的是,7月10日的这次6.2级地震究竟是不是主震呢?

    陈立德和同事们都感到困惑了。

    在震情值班室召开的对策应急会上,局领导决定实施二类对策,立即派出以副局长何希虎为组长、陈立德为副组长的工作组赶赴现场。

    为了抢时间,工作组乘上开往思茅的飞机。机翼下云涛滚滚,陈立德的思绪也似云涛一样翻腾:近几日来,楚雄的地磁异常,孟连的水氡异常,邦腊掌地下水变浑,水温升高……

    飞机降落在思茅已是黄昏。当落日撞上哀牢山的一刹那,喷射出刺眼的火焰般光芒,染得天地血红一片,凄美而壮烈。

    工作组马不停蹄地驱车赶往孟连。对陈立德来说,此时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等待他的或是一语中的,皆大欢喜;或是判断失误,数十年的功名毁于一旦。

    然而,优柔寡断不是他的性格,“当断不断必有后患!”这是常挂在他嘴边的一句话。“对这个地震的分析判断,我是老革命碰到了新问题。什么原因呢?6月30日发生5.5级地震,7月10日又发生6.2级地震,我这一辈子都交给地震了,却没碰上过这种序列,地震老儿变着花招给我们出难题,我也感到很难判断。毫无疑问,5.5级是前震,不是主震;那么,6.2级是主震吗?我认为,也不是主震!因为,按照越南莱州地震的经验,前震与主震的级差至少应在1.5级以上,也就是主震应该在7级以上。这不好确定,但有这种可能性。而且,根据以往的震例,云南西部往往是双震型,两次强震的间隔时间一般在10分钟到3天,当年的龙陵7.3、7.4级地震就是这样。所以,从现在开始,未来三天,还必须注意7级以上地震的发生……”

    “为了强调形势之严峻,我要向专、县、乡的各级领导建议,立即采取防震抗震措施,以免造成人员伤亡和财产损失。”

    陈立德在孟连三级干部会上的即席讲话,后来被人们称为漂亮的“临门一脚”,踢了个正着。

    次日清晨,专、县领导和工作组分五路出发,下到各乡镇进行防震抗灾布置和检查。

    陈立德随副专员龚丕富前往孟阿一线,沿途先后察看了一些企业、学校、医院,到处是6.2级地震破坏的残垣颓壁,瓦砾遍地:有的办公楼垮掉一角,被震弯的钢筋裸露出来,变得像松软的乱麻;孟阿镇三中的好几间教室在地震时坠掉了房瓦开了“天窗”;更要命的是,这些单位和学校都认为大震已过,盲目复工复课了。最令人不安的是三中,在开“天窗”的教室里,学生们正聚精会神地进行英语学年考试,老师放着录音机考学生们的听力。

    陈立德瞄了瞄副专员,意思是说,你是父母官,你下令吧。

    龚丕富当即下令,学校立即停课,将200多名学生强行撤离危房。遂又把当地干部召集到一起开会,要他们对全镇居民的安全分片包干,并严厉地强调:谁包干的片上出了问题,拿谁是问!

    一切布置完毕,7月11日当夜他们又返回孟连。12日早晨5点许,陈立德被一阵剧烈的摇晃惊醒,他马上意识到:大地震如期而至!他和同室的副局长何希虎迅速躲进一间较小的洗浴间避震。

    此时,陈立德最关心的是震级。地震刚刚停息,他便冲到楼下往局里打电话,询问地震的级别。幸亏线路没被震断,电话通了。

    他得到的答复是:里氏7.3级。

    这正是他预期的地震。

    因为有准确的预报,孟连地震创下了全国7级以上大地震中损失最小的记录:只有11人死亡,139人受伤。国务院在云南省政府呈送的报告中批文:“此次防震减灾取得了很好的效果,直接实现了科技向生产力的转化。”

    国家地震局、云南省人民政府高度评价孟连地震预报的成功。但陈立德仍心存遗憾。他向笔者坦言:云南因其地处边陲,同一构造带上的邻国地震事业尚未起步,是地震监测的空白区,因此很难获得完整的震前异常资料,这就给地震预报造成了一定的困难。因为地震是不分边界的。

    3.挥泪丽江

    中缅边境孟连地震预报的成功,是中国大陆第五个地震活跃期到来的首次告捷,因而具有不同寻常的意义。它的不同寻常之处还在于:这是对中国地震界“六五”、“七五”、期间实用科技化攻关的检验。如唐山地震遇到的对前兆异常的识别难点——“是震后效应还是新震前兆”,再如松潘平武地震中遇到的难点——“声东击西”现象,都是这一期间攻关的目标。

    就在全省地震工作者为孟连7.3级地震预报的成功祝捷之时,云南境内的又一次7级大震开始蠢蠢欲动,露出端倪。这便是1996年2月3日发生的丽江地震。

    孟连、丽江两次7级大震间隔的时间只有半年。

    征尘未弹的云南地震工作者又投入紧迫的对一场新的大震的捕捉。

    1994年11月,他们便注意到了丽江一带出现的一系列异常反应,作出为期3年的中期预报:“丽江、剑川、洱源地区未来1-3年(1995-1997)可能发生6.5级左右地震。”

    一年之后,他们在继续坚持上述中期预报意见的同时,又根据事态的发展形成了短期预报意见:

    时间:1996年2月底前

    震级:5-6级

    地点:(1)滇西至景谷、思茅、普洱、江城、勐海及中缅交界一带;

    (2)滇西北剑川、洱源到滇西六库、腾冲、盈江一带(笔者注:丽江被包括在内)及相邻的中缅边界地区也应注意。

    这一短期预报以《震情反映》(16期)的形式向省政府作了报告,时间为1995年12月25日。此时距丽江地震尚有40天。

    客观地说,这个短期预报意见除了震级偏低一些,在时间、地点上都是基本准确的。值得一提的是,此前武定一带于1995年10月24日发生6.5级中强地震(由楚雄州地震局作出了中短期预报,但未作出临震预报),使地震形势呈现十分复杂的局面,给后来的异常判断造成了困难。——这情景很有点儿类似唐山地震前发生的内蒙古和林格尔地震。

    即便如此,面对扑朔迷离的一系列异常,他们运用“八五”攻关中有关异常的识别方法,拨开重重谜团,仍然作出了“并非震后效应,而是大震前兆”的判断,对未来将要发生的7级大震坚信不移。

    然而,非常遗憾的是,在1996年2月1日他们向有关地区发出临震预报时,包括丽江在内的地点(2)却被临时排除在外了。

    两天后,即2月3日,一次7级大震恰恰就发生在丽江!

    这次大震给以东巴文化著称的丽江古城造成重创,309人死亡,经济损失惨重……

    陈立德在与笔者交谈时谈及此事,心情依然沉痛:“怪就怪我的心太软,跟着感觉走。当时是数九寒冬,临近春节,我想,总不能把滇西南、滇西北的父老乡亲都赶到防震棚里过大年吧。再说,滇西南异常最多,便以为是主要危险区了,所以临时决定把滇西北先放一放,谁知这一放不当紧,偏偏在滇西北震了……”

    地震当日,陈立德和同事们就赶赴丽江地震现场。面对一片片废墟、受伤的同胞和一具具遇难者的尸体,他和同事们心如刀绞,泪流满面,他痛斥自己的失察,愧对丽江父老乡亲。

    有没有对丽江地震作出准确预报的人呢?

    有。

    谁呢?

    丽江专署地震局办公室主任王学仁。

    他是怎么预报的?

    王学仁于1996年元月8日向省地震局填报了预报卡:“元月8日至2月7日间,丽江地区以永胜为圆心的75公里内,将发生5级至5.9级地震。”

    他预报的主要依据是什么?

    是地下水升高。

    为什么他的预报未被采纳?

    面对笔者一一提问,陈立德说:不是不采纳,也不是因为他报的震级低。要说水位变化,当时反应最突出的不是丽江,仍然是滇西南,龙陵邦腊掌还出现了地下水突跳,腾冲热海的水温舀一瓢就能烫猪毛,龙陵腾冲又都像当年一样处于高度戒备状态。所以难以认定地震会在丽江发生。当然,归根结底是我们还没能最终走出“声东击西”的误区。即使“声东击西”这一地震怪圈被我们认识了,但要准确地判断出“西”在哪里又是一回事。因为这类地震的震区极少甚至没有震前异常的出现,而这样的地区往往又是大范围的。像唐山地震、松潘平武地震曾出现类似的情况,震前,震中区异常平静或异常出现很晚,如唐山地震的前兆异常出现在京津或京西,而大震却在唐山“于无声处听惊雷”!但这种“声东击西”的类似只是从总体上说如此,而具体到每个地震又各有各的不同。

    陈立德坦诚说,谈预报决策的“临门两脚”:一脚踢得漂亮,一脚却踢偏了——孟连地震预报的成功和丽江地震预报的失败,像海城和唐山一样的预报水平,可谓万言难尽。

    是啊,孟连、丽江两次7级大震的时间仅隔半年,两次地震临震预报的得失成败仿佛就是海城和唐山的历史再现。

    中国地震界专家们对云南两次地震预报的评价是一致的:既不能以孟连“临门一脚”成功,轻言中国地震预报已经过关;也不能因丽江“临门一脚”踢偏,而把中国地震预报水平看作“小儿科”;两脚都代表着中国当前的地震预报水平。

    丽江地震后,陈立德在《地震通讯》(1996年2期)上发表了《丽江7级地震预报过程及经验教训》,文章的结尾振聋发聩:对地震的判断决不能“跟着感觉走”!

    这种决不“跟着感觉走”的最好例证,就是2001年9月初云南省地震局会商认为,近期云南滇西地区有发生破坏性地震的可能,尤其红河断裂带及近邻区域可能发生6级左右地震。并将其预报意见上报中国地震局。9月8日,时任中国地震局副局长陈建民赶赴昆明,与云南省地震局共同研究确定了向省政府提出的预报方案和对策措施,尤其是对短临震情跟踪做了进一步的部署。陈建民说:“这次预报是在过去一年滇川两省强化短临震情跟踪工作的基础上作出的,不是单凭经验跟着‘感觉’走。”

    事实很快被证明这一判断是正确的:至9月底滇川地区相继发生了10次大于5级的地震,其中2次发生在四川雅江,8次发生在云南。如果震前未采取必要的应急防患措施,多次中强地震叠加造成的损失是可以想见的。

    还举一个例证就是2003年7月21日大姚发生6.2、6.1级地震后,他们判断在施甸一线可能会有强震发生,因为那里接二连三出现异常,还出现一窝一窝的小震群;而大姚地震后虽有异常出现,但很少,像放冷枪。陈立德对同事们说:“看样子地震老儿又跟我们捉迷藏啦!”他判断,此次地震很有可能是故伎重演,我们决不能重蹈丽江覆辙!时任分析预报中心主任秦嘉政和同事们已把瞄准镜对准了大姚。

    是年8月底,云南省地震局向省政府呈送震情报告,指出楚雄州大姚一带未来两个月内可能再次发生6级以上强震。省长徐荣凯批示,加强防范,派工作组到下边打招呼,巡查应急措施。副省长李汉柏率检查组到有关州县严密布防。陈立德和吴国华等人直赴楚雄州,向副州长延荣科通报情况,指出老震区要注意,万不可麻痹大意!国庆之前,李汉柏副省长主持召开省抗震指挥部成员及部分州市分管领导参加的紧急会议,听取皇甫局长近期震情形势报告。

    果然,10月16日大姚发生6.3级地震,仅死一人。

    不久,联合国专家科尔博士来云南考察,在与陈立德交谈时提出这样一个问题:你把预报公布出去,万一没有震,不担心社会出乱子吗?

    陈立德回答:只要宣传做到家,人们就会安定。

    4.大震告急天府之国

    云南龙陵地震余波未平,紧接着四川大震告急。大地的“脉气”左冲右突,似乎在天府之国找到了发泄的“出口”。由于地质构造使然,云南地震和四川地震有一种“难兄难弟”的呼应关系。唐山大地震过后仅仅19天,即1976年8月16日,松潘、平武7.2级地震就爆发了!

    这是20世纪发生在龙门山断裂带附近地区的第二次大地震。

    第一次是1933年8月25日,四川茂汶叠溪发生7.5级大地震,叠溪城毁灭,岷江两岸山体崩塌下滑,江水受阻,形成了3个堰塞湖;45天后湖水溃决,水患使得沿江下游万余间房舍淹没,几千生灵罹难。

    1975年初,全国地震趋势会商,北京地震队耿庆国根据旱震关系研究,提出了全国范围为期两年的中期预报,其中包括“四川省石棉—灌县—松潘—甘肃武都一带可能有6级以上地震”。两个月后,四川省地震办公室和成都地震大队又召开震情会商,根据松潘、茂汶、北川等地出现的土地电、地应力、波速比、形变电阻率异常,认为该区在年内可能有6级以上地震发生,松潘、茂汶被列入全国地震危险区之一。

    时任四川省地震办公室分析预报室副主任罗灼礼,毕业于北大固体地球物理系。他认为贯穿四川省西南、西北至东北走向的龙门山构造带,是主要的一条地震带,自1973年2月6日炉霍发生7.6级大震后,松潘、龙门山地震带上的异常活动明显增加,并出现了“围空”区,且小震活动沿龙门山构造带呈北东向条带分布,这就是说又一场大震正在酝酿。他告诫大家要内紧外松,静观其变,捕捉临震前兆异常。

    1976年3月至5月,此间龙门山断裂带南段的大邑县有几口井水位下降,其中最令人惊诧的是五龙公社新龙大队的一口饮用水井,除了明显的水位下降外,水色突然变蓝,像学生用的蓝墨水;而有的井水呈现乳白色,像妇女喂乳的奶水,却散发着一股奇怪的气味。省地办速派人到现场查看,认为是地震异常反应,要大家提高警惕。不久,有一簇火球从邛崃县一座山梁上腾空而起,当地人怀疑是阶级敌人打的信号弹,武装部速派荷枪实弹的民兵围剿,搜山未果;与此同时在另几处山坳间也发现类似火球,经地震人员查证后,才知是来自地下的地光,要大家加强地震的防范。接着,崇庆县万象公社地下天然气顺着裂隙冒出地面,引起山林火灾。再接着,江油县一条小河边出现了万只青蛙结队搬家,电线杆上千只麻雀头朝一个方向张望鸣叫的奇观。

    种种迹象,是否预示着大地震即将发生的“必震信号”?

    5月28日,云南龙陵地震发生后,四川便处于“一级战备”状态,遂制定了加强地震监测预报和防震救灾措施。对年初断定的“川、青、甘交界地区,松潘—茂汶及其附近地区”改为:“近一、二月内在我省龙门山断裂带中南段,即茂汶、北川—宝兴、天全、泸定一带可能发生6级或6级以上地震,6月中下旬尤其要加以注意。”并请求国家地震局派地震专家来成都进一步会商四川震情。

    茂汶、北川位于川中偏北与松潘相邻的地方,而宝兴、天全、泸定则已到了川中西部,涉及地域相当广阔。非常遗憾,在这个短期预报意见中,把松潘和平武排除在外了。

    此间大量的宏观异常仍集中在龙门山断裂带南段。除了蒲江、江油明显的动物异常(最明显的是鸡上树,鸭子也上树,泥鳅从坑塘里跑上来了;水牛不下塘洗澡却朝山坡上跑,一些骡马把缰绳咬断,半夜跑到旷野上嘶鸣)之外,还出现了令人费解的奇观:

    崇庆县一农民家中的洗脸架下,突然冒出一簇火焰,把脸盆冲起一米多高,转瞬消失;

    灌县青城山大白天出现一块10米见方的光屏,白晃晃吊在半空中,像放电影的银幕,上面还映出海市蜃楼般的风景,5分钟后才消失;

    汶川映秀镇小学后山竹林里,一夜之间竹子开花了,几位学生摘下竹子花交给老师,老师看了很纳闷;

    崇庆某公社秧田里突然冒起一股碗口粗的银色烟柱,正插秧的社员落荒而逃,那烟柱半个小时后消失;

    灌县某村一晒坝上突然鼓起一个大土包来,长约6丈,高约3尺,将整个晒坝一分为二,其东端与秧田接壤处还出现积水冒泡现象……

    6月21日,大邑发生3.7级小震,大家紧张起来。这是否意味着“小震闹,大震到”呢?

    6月22日,国家地震局在成都召开了“南北带中段近期地震趋势会商会议”,肯定了四川省地办的短期预报意见,提出:“在6月底以前,龙门山断裂的中南段有发生6级或6级以上地震的危险。”四川省委根据会商会意见,于6月23日发布了[1976]川委字28号文件:“近一、二个月龙门山断裂带的中南段有发生7级以上地震危险”的短期预报。这是四川省有史以来第一次面向社会发布的地震预报。

    签署这个文件的就是省委书记杨超。因为会商时有人认为有发生7级以上地震的可能,他便在原文件里所写的“有发生6级以上地震危险”改为“7级以上”。

    由此,杨超得了一个诨名:杨七级。

    预报意见发布后,全省各地进入了临震紧急状态。各危险地区全力投入抗震救灾准备,峨眉电影制片厂派摄制组提前赶到预报的震区,准备在实地抢拍地震资料。据当年负责防震减灾宣传的孙之康回忆说,他们在成都等地举办地震科普宣传展览,成都电视台还拍摄了宏观前兆资料片,对广大群众“广而告之”。

    省地震办公室的电话昼夜响个不停——

    一些水库问:我们开闸放水,有没得必要?

    有的医院问:病人急需做手术,时间允许吗?

    甚至某监狱打来电话:有没有必要把犯人押到别处监狱?

    ……

    最焦虑的是罗灼礼和同事们,他们不能放过任何蛛丝马迹,仔细分析从各地报上来的资料数据。可是,预期的地震迟迟没有发生。一直到7月底龙门山断裂带中南段并没有发生大震。与省委文件发布的预报意见未能对应。

    6月23日至28日,国家地震局分析预报室副主任梅世蓉和副局长张魁三先后来川,共商震情。大家的一致看法是:“近一、二月内,龙门山中南段可能发生6级或大于6级的地震。其中,历史上地震活动较强烈的茂汶、北川地区,人口稠密、工业集中的灌县、大邑、邛崃地区更要特别加强监视。”

    时任四川省地震局局长兼党组书记的刘兴怀坦率地对笔者说,四川对监测预报工作和观测人员对捕捉异常的核实是认真的,数据是可靠的。先期来川的梅世蓉经过调研分析,提出“8月份四川境内有可能发生6级左右地震”的判断。

    直到7月底,预期的地震迟迟没有发生。

    刘兴怀回忆说,唐山地震后,国家地震局局长刘英勇的日子最不好过,他给刘兴怀打电话说:“老刘,我顾不上你四川了,你们自己努力干吧!”

    承受巨大压力的罗灼礼和韩渭宾,眼下是“吊在一根藤上的两个苦瓜”,张珍、贺天培、陈天长等分析预报研究人员都顶着巨大精神压力。好在得到了杨超、刘兴怀的百般袒护强力支持,才使此次地震预报没有夭折。

    地震办公室的灯仍然彻夜长明。不久传来唐山“7.28”大地震漏报的消息,于是有人担心:四川地震能报准吗?

    5.千钧一发,“松潘—平武”被锁定

    1976年8月4日至8月13日,临震信号似乎出现:大范围的地气、地光、地下水和大动物烦躁不安等宏观异常。

    罗灼礼他们注意到,此时与大范围的宏观临震异常相印证的,是监测台站发现的水氡异常、地磁异常和土地电异常:8月10日发生水氡突跳异常的康定县姑咱地震台是一个敏感点,按照专家的说法,姑咱是一个地震“穴位”,因为姑咱过去的三次水氡突跳都有效地对应过5级以上地震。另外,国家地震局分析预报室全国组成员丁鉴海来电告知:发生在7月4日、13日、21日的全国性地磁低点位移异常,也应考虑到是一种比较敏感的临震信号反应。按过去的震例,地磁低点位移之后的第27天或第41天左右将是发震的危险时间点,由此推算,四川发震时间应为8月14日左右或8月23日左右。

    同时,他们又特别注意到一个规律:即月球对地球引力最大的农历初一、十五极易触发地震。由此推算,8月中旬恰恰就在“朔月”时段。

    8月5日至6日,杨超走下批斗会就赶紧跑来参加震情紧急会商。会商指出:“8月13日、17日、22日,这些日子的前后尤应注意。”

    对于这个结论,杨超拍板说:开大会,向成都党政军各机关宣讲!

    8月9日,锦江大礼堂召开5000人震情通报大会。深眼窝的小个子罗灼礼操着广东口音的普通话宣布:大地震发生的时间将在8月13日、17日、22日左右。

    天府之国的地震形势再次到了千钧一发的时刻!

    此前,省外办打电话询问:北欧国家的一个宗教代表团要到松潘、汶川访问,是否有地震危险?罗灼礼明确回答:“8月10日前离开那里,没问题;8月10日以后就不保险了。”省外办按这一意见安排了该代表团的行程。从罗灼礼8月9日在锦江大礼堂作震情通报的时间算起,距松潘、平武大地震发生还有7天。

    8月10日,姑咱台水氡出现大幅度突跳,同一天全省地磁Z分量出现日变形态异常。8月11日晚上,罗灼礼向杨超、刘兴怀汇报,建议发布临震警报。杨超与省委领导研究后立即下令通知地震危险区进入临震准备状态,此时已是8月12日凌晨两点钟。

    远在川北的平武地震台和松潘县城南郊观测站通过监测和分析,在大震发生前先后两次向省地办报告,坚持认为“未来的大震可能在松潘—平武一带发生”。

    这一意见被采纳。罗灼礼等人随机把“瞄准点”进行校正,向防震抗震指挥部建议并提出预案:发震时间不变,年初判断保留。

    直到8月16日大地震发生后,人们才顿悟:这是地震前常常出现的“声东击西”。唐山大地震就出现类似的现象,临震异常出现在京津,唐山却显得十分安静,大震在平静中突然爆发。

    后来的事实是,松潘、平武交界处正是震中。

    8月16日大地震过后,宗教代表团在香港发表文章,盛赞中国地震预报的“神机妙算”。罗灼礼知晓后对记者说:“神机谈不上,妙算可就费了老鼻子劲了,我们手心里都捏着一把汗!”

    说来也怪,松潘、平武地震发生后,大面积的异常反应在龙门山脉各地段争相出现,其情势宛若一挂爆竹,噼噼啪啪响作一团。

    罗灼礼和同事们分析认为,看来这是一场“连环震”,即一组大震群,须认真对付。遂通知各地震台站和群测点,严密监视震情发展。

    8月22日、23日,在松潘、平武震区又先后发生6.8级和7.2级地震。这两次地震又相继预报成功。

    这次打得漂亮的地震连环预报战役,已载入新中国地震预报史册。

    由于有临震预报,在连续三次大震中仅死亡41人,重伤156人,轻伤600余人,大大减少了损失。两个月后,即11月7日发生在四川盐源6.7级地震,再次预报成功。

    9月初,当四川省政府和省地震办在金牛坝宾馆召开“四川龙门山地区近期地震趋势会商”,宣布解除地震警报后,杨超再也支持不住了。从地震办回来,下车后竟走不动路被送进医院。有人说,杨超指挥这么大一场战役,落下个心房纤颤,也算留下个纪念。杨超对家人说:“为此震出个心房纤颤,值得!这一辈子哪怕只做了这一件事,也足以告慰平生。”

    松潘平武地震预测预报获1978年全国科学大会奖,并得到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赞誉,是中国地震预报史上鲜亮的一笔。罗灼礼被称为龙门山地震带上的“活档案”。他历任四川省地震局副局长、局长,1992年调北京任国家地震局分析预报中心主任。

    1986年8月16日,平武县松潘平武地震纪念碑落成。碑文写道:

    一九七六年八月十六日二十二时六分、二十三日十一时三十分,我松潘、平武二县区间,接连发生两次七点二级强烈地震。极震区烈度九度,震波撼及我国三分之一国土。是时,震中地区山崩地裂。继之暴雨,泥石洪流,交相肆虐。房坍塌,桥断折,林毁田没,交通阻绝。八百多人伤,四十一人亡,牲畜毙以千计。天灾人祸,自古在劫。但党和政府救民于水火,地震科学工作者处艰难环境中,成功作出震前预报,使震灾损伤降为最低限度,众多人民得以幸免。震后,中央与地方慰问团即赴震区,组织军民捡险救灾,各方援助,由陆由空,源源不绝。重建家园,已历十载。万象更新,盛事当前。感功绩于有方,怀同胞于罹难。特立此碑,永志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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