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炮有一手绝活儿，就是抬肚皮。
这天早晨，林大炮像往天一样，等外面闹哄哄的吵麻了，才懒洋洋起床，胡乱洗了把脸，把门打开，站在门口，对着外面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
林大炮露面了，外面的十多个人，全都噤了声，朝他笑。那笑里，有一种讨好的味道。同时，他们生怕自己的猪搞出什么动静来，就把手里握着的一把猪草，伸向了自己的猪。猪们，一看主人手里的鞭子，也很识相，一路的经历，让它们知道了主人的厉害。
这样的场景，百看不厌。林大炮感觉很好，很满意，就剪了双手，清了清嗓子，吼道，该吃的吃，该拉的拉，该干啥干啥！他的声音很大，隔几匹梁都听得见。
谁都明白，林大炮的意思是，不管你的猪吃多少，拉多少，我不相信眼睛，我只相信手，只要我的手一抬，我说了算。
林大炮慢悠悠地走到了第一头猪面前。
卖猪的，是一个老大爷。
林大炮蹲下去，左膝跪在地上，左手伸出去，一直伸到了猪的肚皮下。猪的肚子，圆鼓鼓的，像一个大气球。林大炮停止了下一步动作，他转过头，对着老大爷不停地笑。他每笑一下，老大爷的心就紧一下。最后，老大爷的脸都涨红了，青筋暴绽的，林大炮呢，还在笑。
喂了不少吧？林大炮终于不再笑了。
不多呀，才两桶。老大爷结结巴巴地说。
林大炮回过头，右手撑地，胳膊肘儿一点一点向上，向上，挨着肚皮了。那一刹那间，只见他使劲向上一抬，再顺势抖了几抖。然后，胳膊往后一缩，右手一点地，身子一飞，整个人就站了起来。那头猪，也跟着他跳了两跳，哼哼唧唧地叫。
32斤。林大炮大吼一声。
过称的人，是个小伙子，他记下数字，称了猪，扣了32斤。老大爷一言不发，在小伙子的指点下，把猪赶进了收购点的猪圈里。
断断续续地，林大炮又报出了第二、第三……第十头猪的折扣数，猪的主人们都和老大爷一样，都是一言不发。他们都想，折扣的东西，装在猪肚子里，谁都看不见，凭啥你林大炮一抬，随便报个数字，就下定论了？但想法也仅是想法而已，谁又能咋样呢？
20斤。这是最后一头猪了，林大炮吸一口气，吼出了这个数字。
什么？20斤？猪的主人是一个瘦男人，他的双脚像踩了烙铁一样，直跳。
不服？林大炮不屑地说，你知道吗？我抬过的猪上万，你是第一个。
你看，我早上本来就没喂多少，现在要到中午了，这些屎尿，都是我的猪拉的，猪肚子都空了还20斤？男人比划着，还是不服。
不服不行，20斤。林大炮不理这个茬，对着过秤的小伙子喊。林大炮喊完，转身想走。男人毛了，跑进收购点的屋里，拖出一把菜刀，上前抓住了林大炮的衣领。
在场的人一看，要出事了，就拉的拉，劝的劝，可林大炮油盐不进，坚决不让步。
要不，你们打个赌。有人提议。
咋个赌法？旁边有人问。
好，你们的尾巴一翘，我就晓得是拉干的还是稀的，我今天满足你们一回，赌就赌。林大炮不等提议的人说话，抢先对男人说，我们就当场把猪杀了，把里面的东西掏出来，过称，看有没有20斤，如果有，你这猪就白送给我们。
那……你呢？你输……了咋办？男人有点结巴了。
我输，不可能。林大炮仰头看天。
你输了咋办？男人追着问。
这只手送给你。林大炮把左手晃到了男人面前。
好，一言为定。男人松开了林大炮的衣领。
杀猪匠来了，开始烧水、杀猪、去毛、剖肚……猪肠里的东西都集中到了一个事先称过的木桶里。一称，毛重293斤，净重201斤。
男人输了。
男人铁青着脸，转身就走。走着走着，就像喝醉酒一样，步子开始摇晃起来了。突然，男人“叭”的一声，摔在了地上。男人两手着地，又艰难地站了起来，慢慢向前走去。
当天下午，林大炮听说，男人想不开，跳塘了。
第二天，林大炮问了男人的地址，把一头肥猪赶进了男人家里。
从此，林大炮丢下绝活儿，到食品站当屠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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