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食品站是几间低矮的瓦房，王书红住第三间。在他的门外，立着两根一人高的木桩，桩上固定着一根横木，横木上钉着一排铁钩。铁钩是用来挂肉的，那些挂上去的肉，白里透红，闪着油光，很勾人的眼睛。
这天，天没亮，菊花就起了床。菊花起床后，迅速洗了脸，梳了头，换了衣服，风一样朝公社去了。菊花走得很快，她怕自己像前几次一样，想得太多，改变主意了。
菊花没别的事，就是找王书红。
王书红是她舅舅生产队的，又是邻居，所以认识好多年了。那个时候，王书红对菊花有点意思，菊花也看出来了，但王书红长得不咋样，还瘦，像一根藤藤儿，更重要的是，王书红的眼睛很小，看人的时候又想使劲睁大，结果把一张脸都扯变了形，这么一个人，菊花怎么会答应呢？后来，王书红接了他父亲的班，就到食品站卖肉来了。
前几天，菊花已经找过一次王书红。当时，王书红站在挂肉的横木下，午后没什么人，阳光照在他的身上，他的脸，他的手，他手里的刀，都闪着一层油油的亮光。看见菊花，王书红就侧了身，同时手里的刀也举到了横木上，不停地磨了起来。横木上，已经被他磨出了一道油油的五指宽的槽子了。
要瘦的，还是肥的？王书红说。说完，他的目光已经从菊花的脸上移到了菊花的胸脯上。
菊花没说话。
咋的了？没肉票？王书红笑了。
菊花点头。
也没钱？王书红笑意更浓了。
菊花还是点头。
想赊？王书红看穿了菊花的心思。
是的，两个孩子已经一个多月没沾油星星了。菊花终于说话了。
可以，那——要瘦的，还是肥的呢？王书红还是在笑，笑得有些不怀好意。
当然要肥的。也许是太激动了，菊花涨红了脸。
王书红收回刀，在两块猪肉上拍打了两下，说，你选吧。菊花一看，那都是两块坐墩肉，连油边边都没有，就说，还有肥的吗？
有啊。王书红弯下腰，从横木下一个竹筐里拖出一块肥肉，在菊花眼前晃了晃，又放了回去，还盖上了一张旧报纸。那一片白花花的光，让菊花一阵晕眩。等她清醒过来，那一片光又消失了，菊花就到处看，当然，除了挂着的那两块瘦肉，她什么也没看到。
想要吗？王书红不等菊花回答，又说，我知道你想要，可我也想要，你如果答应了我，我还可以不要你的钱。
我——菊花不知说什么好。
菊花低着头，不敢看王书红，她明白王书红的意思。见菊花没有明确反对，王书红就丢下刀，走到菊花面前，一把拉住了她的手。
菊花突然惊叫了一声，把王书红的手甩开，一转身，跑回家去了。
现在，尽管天还没亮开，菊花已经能看到王书红的肉摊了。离王书红越近，菊花反而走得慢了，最后她在离王书红一丈开外，站住了。
是菊花吧，我就知道你会来的。王书红径直走过来，张开的右手，准确无误地擒住了菊花的手腕。不长的一段路上，菊花挣了几次，看挣不脱，就半推半就被拉进了屋。
没过多久，菊花就跟着王书红出来了。出门的时候，王书红一眼就看到，挂在铁钩上的几块瘦肉，都在，心便放下了一半。走到横木下，掀开上面的旧报纸，再看，他和往天一样藏在里面的两块肥肉，全不见了。突然，他又像想起什么似的，一拍脑壳，立马又笑了。
妈的，老子动作那么快，还是遭偷了。王书红跺着脚说。
菊花没明白是咋回事儿，就问，咋的了？
咋的？给你留的肥肉全没了。王书红说。
那咋办？菊花一下子就哭了。
这些肉是昨天卖剩的，肥肉嘛，只有下次了。王书红无可奈何地说。说完，王书红从筐里提起刀，在一块瘦肉上一划拉，拉出一条肉，塞进菊花手里，说，快走吧，这是丢饭碗的事，别让人看见。
等菊花走远了，王书红连蹦带跳，进屋，提出两块肥肉，放进了竹筐里，然后，又用报纸盖住了。
原来，菊花来得太早，王书红还没来得及把肥肉拿出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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