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去寒来,婚期将近。王为家往小凤仙家跑得更勤了。这天晚上,没有电梯,王为家邢上十楼,心突突跳个不停。
常淑美把他迎进来,不冷不热,说:“进去吧。”
前天,他俩因为婚礼问题吵了一架。特别是听说张燕生已经占有了西单小馆子,常淑美大骂了一通王为家是笨蛋。俩人关系一下紧张起来。今天,王为家特意来赔不是。
室内温度很高,常淑美上身穿着紧身红色羊毛衫,两个奶子凸得很显眼,下身是条黄底红花的睡裤,一双大红塑料拖鞋。头发散乱,一副病西施的模样,很招人爱。
进了常淑美的小屋,没等常淑美倒茶,王为家一把抓住常淑美的手。两人大眼望小眼,谁也说不出话来,那神情就象外国电影里一对恋人准备接吻似的。王为家慢慢低下头,常淑美微笑着,半闭着眼睛,仰着脖子,撅起嘴,
常淑美在回家的路上碰上了孙平。孙子冻得流着清鼻涕,“美,那枚钻戒呢?我有用。
“呸,你还有脸要。”
“我栽了,你还……”
“你栽了,我呢?”常淑美鼻子一酸,差点哭出声来。
“不看僧面看佛面,一夜夫妻百日恩嘛。”
“少肉麻。玩也玩够了,就那么个戒指,你还想要回去。”
“美……”
“不,我不给,你永远欠我的,你能还得起?”
“小凤仙,别坐轿嚎丧一不识抬举。你不给,好,我把咱俩的事到王为家那儿抖抖。”
“美,我知道你心肠软。其实,谁玩谁呀?咱俩可是周瑜打黄盖,拿来吧。”孙平要走了钻戒,
说话间,腊月二十三到了。按惯例,四美餐馆该分红了。下午三点,孙平换了身仅有的好衣服——蓝制服,就奔四美餐馆来了。他让那小老外坑了一鼻子,真是倾家荡产,才勉强还清饥荒。四美餐馆的三千红利,对孙平来说,真不是小数目,他还指望这点钱再翻身呢。
“大哥,盖章吧。”王为家指着空格。
孙平拿出图章,放到嘴里哈了哈,端端正正盖了印。王为家仔细看了印迹,拉开抽屉拿钱,忽然惊叫道:“糟糕,钱不够了。”王为家十分抱歉,“大哥,你看我这记性。昨儿个朋友来借,手头紧,我就挪了点红利。今早儿原想提点,一忙又忘了。我这就去取。”
“算了,人家早下班了。”
王为家捶了下头,“糊涂;糊涂,大哥,明儿个再辛苦一趟。明天一早儿我就把钱备下。”
“真的?”
王为家拍着胸脯说:“什么时候咱哥儿们说了不算?”
第二天,孙平从早上等到晚上,直到夜里十点半,王为家才回来。
“我的老奶奶。”孙平的困意飞到九霄云外,那种寄人篱下,要饭吃似的酸苦和受骗后激起的气愤,都化在堆笑的脸上,“可把你盼回来了。”
王为家叫小伙计把账拿来,慢条斯理打开账本:“大哥应得多少股息?”
“三干。”
“你领啦。”王为家翻着白眼,指着账本上的印迹。
孙平只觉轰的一下,两耳呜叫,额头上渗出汗顺着腮帮子滴到桌上:“你忘啦?是你说钱不够,叫我今天来取的嘛!”
“我有的是钱,能不够?”王为家拉着睑子,“你那俩钱,还想吃双份!”
“你,你……”孙平脸色苍白,小眼睛瞪大了。
“我怎么样?”王为家咬牙切齿,横眉立目,毫不退让。
“你,你欺人太甚!”
“笑话,你也值得我欺负?你值几个钱?”
“姓王的……你,你把我孙平当成骆驼鸡巴——用得着朝前,不用朝后呀!我,我……”
王为家根本没把孙平放在眼里,一只发怒的老鼠能翻天?“你想怎么样?”“我……我退股!”“可以。”王为家就等这句话。他轻蔑地一笑,拿出一捆人民币,扔到桌上,“本利俱在,点清楚。”
当初说好,如退股,得双份利。
孙平抓住钱捆,放声大哭,往外就走。
辞了孙平的股,王为家出了口恶气,因为孙平让他戴了“绿帽子”。只是这招儿太损,十足的霸道、流氓手段。每每想起,王为家不禁有点战栗。他恨别人少良心,信奉有仇不雪非君子,有恩不报是小人的信条。年幼家贫,他父亲单位的工会主席,常来家送救济,他父亲一副感恩戴德的样子。“文化革命”中,他亲眼见他父亲一拳将那个和蔼风趣的主席打得口鼻窜血。他恨父亲的无情无义。可如今,他又给孙平来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张燕生偏偏找上门来:“你赖了孙平的股?”
“赖?他自己要退的。”
“你不要手腕,他何必翻睑。”
“你信他,还是信我?”
“为家。”张燕生不知说什么才好。
“燕生,瘦猴是臭虫,不能让他再吸我们的血。无论如何,赶出去的鬼,绝不再请回来!”
“这是作人,懂吗?”张燕生咆哮起来。
“我不是露屁股的孩子。”
“我求你,为家。别让人家戳咱的脊梁骨。”
王为家口气软了:“何必逼我。燕生。”
王为家,你是区里个体协理。孙平的股——”张燕生拉长声,希望王为家接上话茬儿,收了孙平的股,皆大欢喜。
“滚他妈的蛋吧!”王为家一反常态,粗野地骂着。
“既然你容不下同甘共苦的哥儿们,我也不干了!”张燕生一跺脚,转身就走。
“你……”王为家一把抓住张燕生。
“算我瞎了眼!”张燕生甩开王为家。
空荡的四美餐馆,只有王为家形影相吊,孤寂一人。张燕生和他有十年的交情,没想为一只“耗子”说掰就掰了。这是他始料不及的。异常苦闷的王为家,喝起闷酒来。
“为家,把门开开。为家,我是常淑美呀!”
王为家喝得两眼血红,硬着舌头说:“要”
“好,”常淑美哭了,“王为家,是我不好。可我把身子给了你,也对得起你。我就告诉你个信,明几个,我就,就和人结婚了。”“结婚,和谁结婚?”王为家立刻打开门。常淑美怯怯地走了进来。
“他,他是谁?”
“大红门的。”常淑美强忍泪水。
“那个畜牲?”
“别,别骂他。我们已经登记了。”
“哈,哈哈。”王为家狂笑起来。
说着,王为家扑过去,紧紧抱住常淑美就要接吻。常淑美拼命躲闪,一边说:“为家,为家,别闹,我喊了。”
“好一个贞节烈女,早干吗去了?”
常淑美看着神情沮丧的王为家,流着眼泪说:“你骂吧,骂骂你痛快。我贪小。失了身。可我常淑美还没那么贱,我……”
她说不下去了,掏出王为家送给她的
“淑美,这,这是哪一出呀?这都是给你的。”
“订婚信物,婚都不结了,要它何用?”
“淑美,相好一场,我心甘情愿的。”
“为家,不是那么回事。我收了它,你把我当成什么人啦?”
常淑美扭到一边。王为家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爱,突然兽性勃发,铁一般的臂膀箍住常淑美。常淑美万万没想到王为家会发狂,她挣扎着,慢慢周身瘫软,身不由己,被王为家按到在地上……
就在千钧一发之时,他俩撞到桌腿,酒瓶翻下,砸到王为家的背上,又滚到常淑美的手边……,酒瓶砸在王为家的太阳穴上,好狠,把个兽性十足的大汉,打翻到一边。
常淑美整好衣衫,到灶间舀了碗凉水,浇到王为家头上。
王为家大字躺在地上呻吟。
常淑美麻利地开了瓶可乐,喂了王为家两口。王为家睁开了眼睛:“恨我吧,淑美。我才是个流氓,真正的流氓”
“别瞎说,为家,你是个体户的旗帜!”
“你应该嫁给他,我,我才是畜牲。”
“为家……”常淑美泪流满面。
是恨,是悔、是惋惜、是怜悯?王为家说不清楚。他头疼欲裂,万念俱灰。想到了死。
常淑美将王为家拉起来,让他坐到椅子上,问:“还疼吗?”
“疼点好,谁叫我不是人。”王为家握住常淑美的手,“别告诉别人,求你。”
“嗯。”常淑美郑重地点了点头。
夜深了,街上不时传来二踢脚的脆响。仿佛告诉王为家,年关到了,张燕生和吴玉的好日子就在眼前了。自己怎么办?
此时,又有人敲门。
王为家下了阁楼,并不疑神疑鬼,一下将门打开。一个穿狐皮外发烧大衣的女人闯了进来,回身将门关上,闩死。一双美丽的大眼在王为家的脸上。
王为家大吃一惊,万万没想到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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