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子房-摸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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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场赌耍无期限地拖延下去,夏小手来催问过几次,每次黄杆子都这样说:“尾后有时间。”

    尾后,一‘直尾后下去。

    夏小手追问也没太勤,原因冯八矬子没紧着催他。夏天三江地区青纱帐起来,撂管(暂时解散)的匪绺,纷纷拿局(重新集结夂胡子隐藏在白狼山、西大荒,有吃有喝的亮子里成了块肥肉,对它垂涎三尺。连续发生几次抢劫,驻镇军警宪特忙着清剿,冯八矬子顾不上收拾花子王黄杆子。得过且过,夏小手本着你冯八挫子不急我更不急,来追问黄杆子什么时候成局,也不那么勤。

    这里边有王警尉的因素,他领儿子到布店,伙计以貌取人,以为他来讨要,藐视他们父子。

    “儿子,”王警尉扯过摆在柜台上的蓝布往儿子身上比量,挑选道,“颜色还中吧?”

    新鲜的衣服是孩子的梦想,自打从改嫁的娘那儿跑回爹身边,端起讨饭的葫芦瓢,没一根新布丝上过身,新布的味道足以让孩子雀跃。

    “哎,哎,放下,摸脏了我们还咋卖啦。”布店伙计一把拽回布,说。

    “你甩达谁?”王警尉突然硬气起来。

    “呃,你以为你还是警尉啊?捅狗牙的叫花子。”布店伙计嘴损,挖苦道,“摸布,不行。”

    “布不是卖的吗?是卖的就得让挑让选。”王警尉不示弱道,“今个儿我摸定了!”

    “你买得起啊?真是。”布店伙计觉得自己不占理,退让了些。

    “和气生财,你们掌柜的没教你啊?”王警尉的手扯拽布,嘴没闲着,他说,“瞧年纪轻轻的,学会以貌取人啦,常言说,别看衣裳破,怀里有干贺(货〕。”

    “起黏涎子(食物霉变)大饼子吧,还干贺呢。”布店伙计揶揄道。

    “狗眼看人低!”王警尉骂人,掏出一叠钱,拍在布店伙计面前,“你瞅好喽,这是钱。”

    布店伙计傻了眼,破衣微衫的花子竟有钱,他立刻矬下去。

    “扯布啊,发什么兔子愣?”王警尉骂道。

    “哎,哎,你要哪块布?”布店伙计问,他不能丢掉生意,掌柜知道他气走一个买货的顾客,开了他让他滚球子(滚蛋〕。

    “阴丹士林五尺,海昌蓝三尺。”王警尉说。

    布店伙计量布,王警尉一旁说:“别搁尺上找我呀。”

    “能吗,秤平尺足提溜满,俺店讲信誉。”布店伙计完全改变了态度,量好布递给顾客,说,“你回家量去,少半寸,赔半尺。”

    “瞅你看人下菜碟,真信不大着你。”王警尉拿起布,临走还贫了一句,根本没听见布店伙计送客语:您慢走!

    在大街上,王警尉对儿子说:“世道完犊子了,柜腿子(站柜台的)也敢白眼看人,在早他敢?”

    小乞丐懵懂爹的话,在早是什么?或许是爹当警尉时代,家有警尉补,赛似做知府。何况警尉比警尉补级别大啊!那时候,王警尉走进布店,掌柜出面接待,好烟好茶伺候,物是人非,允许他回忆一下辉煌的过去吧。

    夏小手白皙的手滞在胸前,手里握着把裁衣剪子,王警尉把两块新布放在他面前,说做两件褂子。

    “咋地?你没见过布。”王警尉冷刺一句。

    “喔,你做衣服?”话从夏小手嘴里溜出来,他没意识到说什么,像一个屁。

    “到成衣铺不做衣服做什么,做装老衣服啊。”王警尉攮斥他,说,“我们爷俩各做件袍子。”

    “好,做袍子。”夏小手量尺码,说,“布料不错,发财啦?”

    “你说我这辈子还能发财?”王警尉话引话道,“真的发财也没人相信哟!起码你夏掌柜不信。”

    “哪能呢?”

    “就说你吧,我发财你信?”

    “夏掌柜,你信个屁!”

    夏小手量孩子的尺码,裁缝有这本事,跟你聊着天,把身材尺码量完,竟然不会记错。他说他真相信,坚定不移。

    “扒瞎!那你打麻将咋不带我?还不是认为我没钱。”王警尉不缓气说下去,“人家黄掌柜不玩吧,你一次次找,还不是看掌柜的有钱……”夏小手遭一通数落,脑袋变得简单了,随口说出这次打麻将不带黄杆子不行,他是主角。

    “这我就不明白了,没谁都照样玩,非得黄杆子上场才成局?”王警尉说,暗中观察夏掌柜的神情,“何必一趟一趟找他,我跟你们凑把手。”“你真上场?黎香油不上了你顶他,黄杆子必须上。”夏小手说。

    王警尉怕一个话题说下去引起夏掌柜疑心,中间插了打诨的话,他说:“我咋记不住逗适寡妇的那套噫儿咋说啦,你记得么?”

    “富贵堂里有半身子人(寡妇””

    “当然,多是半身子人呢!”王警尉顺话往下说。

    “你一定想办人儿(再娶广办人儿好啊,有人做伴唠嗑……喔,那套嗤儿这么说,一得会逗,二得会糗,三得敢说话,四得敢下手。”夏小手传授经验道,“你敢下手,寡妇都干。”

    说笑一阵,王警尉抽冷子把话题转回来,说,“你嘎达局,不怕警察抓你呀!”

    夏小手凑近王警尉耳边,闪烁地道:“你没看我给谁张罗局啊?三悬(特危险)的事我干?”

    “噢,你鬼,夏掌柜横草不卧。”

    夏小手脸露笑容,心里舒服。

    “夏掌柜,你说我俩认识有年涎儿(年头儿)啦。”

    “那还用说,牌桌上都有十年。”夏小手说,撅着手指,嘎巴脆响,“人也真不经混,一晃都黄土埋半截子,”他的小手比划下胸口,“快完蛋了,没多长时间蹦蹬头啦。”

    “我给你窟窿桥(吃亏上当的道儿)走过吗?”王警尉问。

    “没有。”

    “那你听我一句话,离警察远点儿,别上窟窿船(圈套)啊!”王警尉点拨道。

    夏天脚步走得很快,坐在富贵堂院子百年柳树下的黄杆子,一片枯黄的叶子落到面前,秋天的一丝气息传来,他抬头仰望,天空突然升高了,云兑了水的白酒一样淡,讨要秋粮的日子巳不遥远。

    花子们陆续出去,最后是一帮小落子,王警尉的儿子大头领头,他比他爹有领导才能,十几个小丐听他的。

    “大头,你领头。”黄杆子将一根刻字小木棒郑重授给他,“你带着它,走到街上。”

    “拿根棍子干啥?打狗吗?”大头觉得这根打狗棍太单细,柳木的也不结实。

    “它不是根打狗棍,是顺子。”黄杆子向孩子讲顺子是知县发的,拿着它讨要才理直气壮。

    大头照花子王的吩咐带小花子们上街,在山东大煎饼铺前讨要时,一个穿戴讲究的人等在煎饼鏊子前,另一个戴眼镜的男人手剥棵大葱,小花子哪里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上前讨要。

    到名头道了姓夏圈小花黄手子杆胆能子子饶赌虽过博小自己肯但吗定是?别聪明-王瞥尉走后吧嗒吧嗒嘴,觉得有滋味儿,冯八矬子为啥指有用心。如果黄杆子出了什么事把自己卷进漩涡成衣铺开黄杆子手下落子头、帮落子、破头……哪个是省油的灯啊!

    “掌柜的,大发财,你不发财我不来。”大头上前道,刚唱两句,剥大葱的人轰赶道:

    “去去!一边要去。”

    看上去两位是当官的,大头弄不准坐在马杌子上的人官大,还是剥葱的人官大,唱道:“大掌柜,二掌柜,不知掌柜是哪一位。”

    “掌柜?是县长!”剥大葱的人说。

    坐在马杌子上的人是章飞腾,剥葱的人是柳秘书。

    大头一听是县长,县长有钱,上前现编词儿唱道:“县长老爷不开言,瞧他给咱正掏钱!”

    一只脏兮兮的酸臭味的葫芦瓢伸到县长面前,章飞腾急忙掩鼻,柳秘书上前救驾,推搡开大头,用力过猛,他扑通摔倒。几个小花子将大头扶起来,大头想起带在身上的顺子,举着向县长走去。

    “咋地,你还要打县长!”柳秘书冲过来,夺下大头手中的木棍,垫在膝盖上咔嚓撅折,扔到地上。

    有几个街人过来看热闹,章飞腾站起身,说:“走,柳秘书。”

    “县长,您的煎饼……”煎饼铺掌柜山东口音很浓地说。

    章飞腾头没回,柳秘书跟他走了。

    大头拾起撅成两截的木棍,回到富贵堂,走到花子王面前,低垂着头。

    “怎么啦,大头。”黄杆子问。

    “顺子给人撅折了。”大头哭丧乱韵(话带悲音)道。

    “谁橛的?”

    “县长。”

    黄杆子皱起眉,半天没说话。孩子还站在面前,需要安慰,他说:“大头,顺子的事你别管了,去看胖小子吧,她病啦。”

    大头扭身跑走,直接到后趟房,吃米的都住在那里。胖小子是个女人,长得菩派大身(胖大)的,大头是她的情人。听来好笑,大头十六岁,懂男女情事?

    落葡萄雨那天,花子们都出去了,伙房里胖小子蹲在灶坑前烧火,她还有一点儿视力,锅里熬着粥,大头用铁锹一样的饭铲搅动。

    “大头,糊啦,别瓦底(糊底粘锅””胖小子说。

    “嗯哪。”大头答应,听她指挥。

    一锅高粱米粥馇熟,外边下着雨,胖小子躺倒在柴禾堆上,叫大头到身边来。雨点儿落在屋檐上,这种天气令人缠绵,她突然想那件事啦,很强烈,眼盯着大头,知道他只有十六岁,发育早的十六岁算是小男人。

    柴禾堆里的故事如何发生,富贵堂里没人看见,那时辰院子里只剩下三个花子,在黄杆子的屋子里,随时听花子王差遣。有一个花子想喝粥,便去伙房,见到的情景,他一直笑到花子王的屋子里。

    “粥那么好吃,看你乐的。”黄杆子说。

    “笑死我啦,”花子说,“掌柜,说你也不信,您最好去看看,要快,不然一会儿完事啦。”

    “什么呀,乱糟糟的。”

    “有意思,嘿嘿。”花子还笑,自言自语。

    “看看去!”黄杆子说。

    三个花子驮花子王来到伙房,看到的场景黄杆子也憋不住笑了。他们看到什么呢?

    大头脱得光光的,匍匐在胖小子肥硕的肚皮上,像只蛤蟆跳动……这种事不犯帮规,也习以为常,令人觉得好笑是大头还是个孩子,在女人的诱惑下,过早会了这事,奇特的故事便有了开头。

    街上给人撅了顺子,很是沮丧,来到吃米的屋子,一铺通天大炕上,只胖小子一个人,她无拘束到了极点,一丝无挂,身体全部开放,像停放在案板上的一个猪肉拌子〔白条猪氕“你咋啦?”大头走近那坨肥肉,问。

    “嘿嘿!你给我挠挠!”胖小子一把抓住男孩的手,拽过来,胡乱摁在肥肉上蹭巴。

    大头起初理解为她要干那事,每次都是她的手像一只导盲的狗,牵着软杆上街乞讨,她的手引导他到一个让男孩着迷的地方,大头顿生走进苍莽大山寻找宝物的感觉,发现一棵几匹叶的人参。

    “嘿嘿!喂埯子!”胖小子奇怪地笑,男孩觉出异样,使劲挣扎,企图抽回手,事实上已经不可能……她揉躏一阵子男孩,突然哭泣,抽动的身子松懈,男孩有了逃脱的机会,从紧紧绞缠中挣脱出来,男孩用力过猛,一下蹿到地上,胖小子没追赶,身体篮箩一样翻扣在炕上,哭声很细,像落雨中的树叶簌簌响。

    大头逃出屋子,抹了一把脸上黏糊糊的东西,短暂的思考后做出决定,跑去找花子王。

    黄杆子在树阴下打盹,初秋的阳光很顽皮,在他的脸颊上跳蹿,男孩跑来的脚步惊醒他,睁开眼睛问:

    “怎么啦?”

    “她又哭又笑。”大头脸色仍旧惶恐道。

    黄杆子坐直身子,问:“你说什么?”

    “她先是笑,后是哭……”大头惊魂渐定,回忆她谵语一样的话,“她喊喂淹子。”

    “你听清啦?”

    “嗯,是喊喂埯子。”男孩肯定道。

    喂埯子,猎人先施诱饵,再布夹子类。胖小子与狩猎不搭边儿,喊这话精神错乱嘛!黄杆子推测她患了什么病,对男孩说:“大头,她给黄皮子(黄鼠狼)魅住啦。”

    “那咋整啊?”男孩急啦。

    黄杆子说请神汉,跳大神,拘(抓)黄皮子!

    “冯八娃子一点动静都没有,看来指望不上了。”章飞腾不满意说,冯八矬子答应调查古铜钱护身符,一晃过去半年,没有任何收获,他是不是没认真去办啊?其实这样说,也冤枉了冯八逨子,半年多的时间里,他一直没停手,先是派温楦箩匠扮花子去卧底暗査,差点儿搞砸,最后结果挨迷信说法,人的精神给妖鬼控制。

    了一顿胖揍,后设圈套叫夏小手组织赌博,想以赌后犯逮黄杆子,审讯时究问护身符的事。只是天衣无缝的计划,至今没进人实施阶段,夏小手没嗔达成局,“指冯八矬子,恐怕要指胯骨轴子上去啦。”

    “县长,冯八矬子忙得很。”柳秘书说。

    宪兵队派冯矬子到特混骑兵队,近一时期,遵照角山荣指令,看紧这支由土匪改编的队伍,冯八挫子已经搬到兵营去住,调査护身符的事搁置下来,偶尔得闲也催问下夏小手,也只催问催问。

    “不指他啦!”章飞腾有新打算,说,“柳秘书,你来办这件事吧。”

    县长交办的事他借一条腿去办,办案子他不在行,不过难不倒他,县府保安大队里有行家,他们大部分人当过警察。

    “人手你可以在保安大队里挑选。”章飞腾替他想到了。

    “我只要一个人就够啦。”柳秘书觉得找一个得力的人,查护身符不宜轰轰烈烈,“烧火棍吧。”

    “他?行吗?”县长怀疑道。

    烧火棍在保安大队里只是一名普通的队员,郭县长时代由柳秘书推荐进来的,理由是该人破案厉害,一般警员不如他。当警察的料,陶奎元不肯要他,也有个理由,理由在他的绰号上,烧火棍,当地指乱伦的男人。至于跟谁乱伦这个故事不涉及。

    “他行。”柳秘书说。

    具体办事人说谁行,县长自然不好说什么,谁管他烧火棍、掏耙、二齿勾、拉巴架……最终破了案是真的,相中谁是谁,柳秘书自己定。

    “冯八矬子说,富贵堂有个宪兵队瞩托,说黄杆子有这样一个方形古铜钱护身符的是他。”章飞腾说,“我们最好利用一下他。”

    “日本人的瞩托,肯让我们沾边儿?”

    “瞩托又不是他们的特工,这种情报人员撑死(充其量)反映一些边边落落无关痛痒的事,有啥不让沾边儿的。”章飞腾所知瞩托遍地,有头东北民间对男女关系有专门词汇:掏耙指公爹睡儿媳;二齿勾指大伯子跟弟媳妇暧昧关系;拉巴架指小叔和嫂子暧昧关系;烧火棍指乱伦,如舅舅和外甥女等。

    有脸的人差不多都是日本人的瞩托。

    “还是同宪兵队打声招呼好,凭县长跟角山荣的关系,他能给您面子。”柳秘书并非胆小怕事,这世道阎老五(阎王)可得罪,日本人不能得罪,瞩托是他们编织的情报网,触动它必然惊动宪兵队,怪罪下来县府小秘书承担不起。

    “我去找角山荣。”章飞腾说。

    宪兵队长在县长面前憋范儿〈端架子),使来访者面对一座威严大山,自己一下渺小和微不足道起来,县长变成一只软体虫子,角山荣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

    “队长。”章飞腾需给自己鼓些气,才把话赶出嗓子眼。

    “章县长。”角山荣挤出一丝笑。

    “有一件事,请队长帮忙。”

    “喔,什么事?”

    章飞腾要说的话经过一路斟酌,说:“我的人要去花子房调査一个案子,那里两眼一抹黑。”

    “什么意思?”

    “就是什么也不清楚不知道,太君那里有瞩托……”

    角山荣沉吟片刻,他准备答应,但是不能太痛快,什么事情太痛快就轻了许多,技巧全在拖延上。

    “队长,我们只问问护身符的事,避免走弯路。”章飞腾说。

    “特高科负责,瞩托的事需要同他们打招呼。”角山荣表现出乐于帮助,他随即操起电话,“喂,你过来一下。”

    小日山直登进队长室来。

    “章县长有件事,你帮他办一下。”角山荣当面指示道,“你们去详细谈谈吧。”

    “是。”小日山直登转向章飞腾,“请跟我来,章县长。”

    “谢队长!”章飞腾告辞道。

    特高课长的办公室比宪兵队长室面积小一些,也阴暗些,特务机关需要这种阴森气氛。

    章县长,你有什么事?”

    “是这样……”章飞腾讲明来意后,“花子房情况我们不熟悉,恳请太君帮忙。”

    “问瞩托一两个问题可以,但是不能参与你们的调査。”小日山直登答应和条件一起讲出。

    “当然,我们一定遵照太君的指令办。”

    “还有,不能在富贵堂直接接触他,要问什么把他约出来问。”小日山直登说得很明确,最后才告诉章飞腾,“他是帮落子,名叫刘大愣。”

    章飞腾记住了这个名字。

    “我去找他。”柳秘书说。

    “不能去花子房。”章飞腾讲了宪兵的要求,说,“帮落子经常上街讨要,叫他到一边问话。”

    “难道帮落子给宪兵当瞩托,身份没公开?”柳秘书奇怪道。

    “八成吧。”章飞腾说,“按照他们的要求做,省得麻烦。”

    柳秘书照县长的指示办,他把烧火棍叫到办公室,讲明叫他具体做什么后,说:

    “你认识刘大愣?”

    “见过,在棺材铺。”烧火棍亮着锃亮的秃顶,说,“他在富贵堂年头多啦,老膙子时他就在,宪兵队选他做瞩托,对劲儿。”

    “怎么讲?”

    “此人心黑手辣,外陋内险。”烧火棍对帮落子早有评价,他说,“他对富贵堂的人知根知底,自然了解黄杆子。”

    “咱们在他身上下功夫。”柳秘书问帮落子特点、癖好类,投其所好。“他眼皮子浅(爱谐。”烧火棍说,他的嗜好刘大愣没有,做病后那一口戒啦,如果对女人感兴趣,他拿下帮落子更不成问题。

    “给他些钱。”柳秘书说。

    数日后,烧火棍在澡堂子遇见帮落子,挨排坐在热水池子里,烧火棍说:“老二哥,请你喝二两怎样?”

    刘大愣愣然望着烧火棍,此人面晃的(恍惚见过面〕,他一下子想起小日山直登最近对他的交代,县府的人要找他,了解护身符的事,你知道的可以告诉他。哦,大概是此人吧?他问:“你是县衙的人?”

    “是,老二哥。”烧火棍说,“小日山直登太君让我找你。”

    “知道,你不能管我叫老二哥,我称不起老二哥,只有我们掌柜才称得起老二哥明白不?”刘大愣说。

    “花子房说道不少啊。”

    “哈说道呀,我们的规矩。”帮落子说。

    水池子热水泡透,搓完澡,他们一起进了家挂酒旗的饭馆白心蓝边的酒旗上写着:

    尘外黄公市,云间李白家。

    “你问古铜钱护身符做什么?”刘大愣夹起一块黄豆芽中的猪肉皮,抖在眼前看,玩一条虫子一样,问。

    “我也是为人家跑腿,做什么我也不知道。”烧火棍借情由说。

    刘大愣没再深问。

    “你确定黄掌柜有一个护身符,后来不见他戴?”烧火棍问。

    “是。”

    “什么时候不见的呢?”

    “十几年前吧。”

    “具体十几年?”

    刘大愣这次夹起一个榛蘑,拎着蘑菇腿,像一把倒悬的伞,往事在伞中飘荡。

    “以后打酒喝。”烧火棍送上钱,说。

    刘大愣将伞投人嘴里,嚼碎声音很响,植物滑下去后他说:“十二年前的一个早晨,他一个人从外边回来,脚上裹着布。”

    “冬天?”

    “夏天不穿鞋就不奇怪了,嘎巴嘎巴冷的冬天。”刘大愣提供一个非常挂酒旗的饭馆:普通饭铺。高档的挂竹制或藤制的箩圈坠穗,箩圈代表饭锅,布穗代表面条、馄饨。

    重要的细节,揣起钱,他手伸人衣服口袋摸一下,很厚一叠,兴奋使他又说,“胖小子给黄皮子魅住,黄杆子正要找大神,跳大神拘黄皮子。”

    “是吗。”烧火棍眼睛一亮,道。

    攀胖小子哭一阵笑一阵,花子王黄杆子决定请神汉。

    三江有职业神汉,大户人家经常烧香跳神,这样神汉酬金太贵,花子房请不起,掌柜也绝不会因哪个花子得邪病请他们跳神,顶多到民间找个跳大神的。

    “你去找一个跳神的人来。”黄杆子指使帮落子,一般这类事情都是刘大愣办。

    “哎。”

    “一定会拘黄皮子的。”黄杆子特意强调说。

    帮落子遵照掌柜话去办,其实一个神汉等着他去请,他们事先商量过,到时候来请他,神汉是烧火棍。

    会见富贵堂帮落子后,烧火棍向柳秘书报告说:“黄杆子的确有这样一个护身符,十二年前突然不见啦。”

    十二年,巧合吗?章县长十二年前捡到方形古铜钱护身符,救走胡子大柜南来好的案子发生在十二年前。

    “刘大愣说冬天早晨见黄杆子脚缠着布,从外边回来。”烧火棍说,“这就奇怪了,冬天不穿鞋?”

    “是他啦。”柳秘书说。

    章飞腾讲过细节,当时为防止南来好逃跑,将他的鞋扔掉,就是说胡子大柜光着脚逃跑的。

    “救他的人把鞋脱给他,自己光着脚。”烧火棍推理道。

    “那么说黄杆子是救走南来好的人,有一点需要弄准,他什么时候瘫的,一个瘫子是救不走人的。”烧火棍说。

    “还得问刘大愣,柳秘书认为核实这件事没有太大意义,帮落子看见黄杆子回来没穿鞋,腿脚并没毛病,他说,“假如他装瘸,你能看出来吗?”

    “近距离辨别真瘸假瘸,应该没问题。”烧火棍说。

    “你想法接近他。”

    “有个好机会。”烧火棍讲了一个叫胖小子的花子被黄皮子魅住了,正要请神汉,“我去跳大神!”

    柳秘书了解烧火棍乱伦的事,却不知道他会跳大神。

    “我当过二神。”烧火棍说。

    民间跳大神一般是两个人,大神和二神,烧火棍做过二神,记性非常好,请神送神的歌全套唱下来。

    “你准备一下。”柳秘书说。

    毕竟有些时候不跳大神了,生疏了,腰铃、驴皮鼓都需要弄,当然不难弄到,还有一个重要的环节,得花子房的人请他。

    “没事儿,人都是由我请。”刘大愣说。

    烧火棍需要了解富贵堂,黄皮子喜欢呆在陈草垛或老建筑中。刘大愣说软杆的房后有口废弃多年的枯井,腐烂的木头拗(井板〕间有黄皮子,他亲眼见过。

    傍晚,来到富贵堂前,许久没大神进富贵堂了,花子们观戏一样看热闹。烧火棍唱道:

    门神爷,别发呆,一趟新神接进来。

    门神爷,把门开,一趟新神迎进来,二位门神把头抬,请神弟子让进来。

    头道门,头道关,金童玉女来站班;金童身骑梅花鹿,玉女手持落魂幡。

    香主门前搭一弓,二位门神恭耳听:

    往曰把门还犹可,今曰把门小心着。

    邪神歪道撵出去,凶神恶鬼别沾边。

    左天蓬,右元帅,封到下界把门来。

    敬德脸,煞煞黑,手使铜鞭显神威。

    秦琼脸,煞煞黄,手使宝剑站门旁。

    白天把门还犹可,夜晚把门辛苦多。

    二位侠神把手抬,一路门神都放进来烧火棍一阵癫狂驴皮鼓,腰铃哗啦哗啦响,西斜的太阳将烧火棍送进屋子,为这场跳神做好了准备,窗户撂下厚厚的帘子破被褥堵住光亮,阴森才显诡异、神秘,昏暗油灯光,烧火棍跳大神,胖小子一阵阵地折腾,几个花子摁着她……驴皮鼓敲打一阵,怪腔怪调唱道:

    接神王,观地阳,大王人马接中央。

    接中央,观地阳,黄人黄马闹山庄。

    黄人黄马打黄旗,黄旗本是唐王的。

    黄门楼,黄瓦房,黄头狮子在两旁。

    黄桌子,黄板凳,黄釉筷子摆四双。

    上接三千人共马,下接八百子弟兵众花子盯着神汉手中的驴皮鼓,传说黄皮子能被他拘来,就蹲在鼓沿儿上,也有说蹲在后窗户台上,房子没留后窗户。

    哪州生,哪州长,哪州哪县是故乡。

    远望后山有一家,黄家所生兄妹仨“天灵灵,地灵灵……”烧火棍胡编胡唱狂舞一通,整个人触电一样哆嗦乱颤,胆小的人头发根发麦〔极害怕夂黄皮子附体,神汉跟黄大仙融为一体,他哆嗦乱颤就是黄皮子哆嗦乱颤,形体酷像麻爪的黄皮子……他煞有介事道,“黄大仙噢,你山庄听神令。”

    “山庄在哪里?”黄杆子问。

    “呜,呜呜,后院老井。”烧火棍说出具体地方。

    黄杆子命花子掘开老井,果然撵走一窝黄鼠狼。次日,胖小子不哭不闹,病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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