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治七年六月十八日

    再，准兵部右侍郎彭玉麟咨称，五月初三日道经安庆省城，士兵数百人遮道环禀江西补用副将胡开泰凶暴异常，路人侧目，近更有毒殴继妻王氏身死之事。当经亲提胡开泰研讯，供认不讳。并经署怀宁县知县王鸿飞验讯属实，旋晤皖省司道，面禀情节相同。查该副将强暴绝伦，万民痛恨，亟应立正重典，未便久稽显戮。适署安徽抚臣吴坤修因公回省，会商意见相同，当将胡开泰按照军令就地正法。咨请奏报前来。

    查定例，夫殴妻致死者，罪应拟绞，仍就情节轻重，分别实缓办理。胡开泰无故殴妻毙命，据怀宁县知县勘验，尸身遍体鳞伤，情极残忍。就案定罪，已在情实之列。该副将平日横行不法，恶迹多端，至省城数百人公禀请除此害，其凶狠尤可概见。业经彭玉麟、吴坤修会讯按照军法从事，足以警残暴而快人心。所有副将正法缘由，理合附片陈明，伏乞圣鉴。谨奏。

    译文

    补用副将胡开泰殴打妻子致死恶迹多端按军令就地正法片

    另外，据兵部右侍郎彭玉麟在寄来的咨文中说，五月三日，他在途经安庆省城时，有士兵数百人拦住道路四面环绕，向他禀告江西补用副将胡开泰凶暴异常，路人不敢正视，近日更有毒打继妻王氏身亡的事发生。彭玉麟当即亲自提审胡开泰，胡对此事供认不讳。又经代理怀宁县知县王鸿飞检验审讯属实，随即将他所了解的情况当面向安徽按察使和兵备道汇报。经审查，该副将极为强暴，万民痛恨，必须立刻处以重刑，不便长期稽留这种恶名昭著的罪人。恰好代理安徽巡抚吴坤修因公回到安庆，彭与吴会商，两人意见相同，应当将胡开泰按照军法就地正法。彭将此以咨文报到臣处。

    查定例，丈夫殴打妻子致死者，其罪应属绞刑，可以视情节的轻重，分别以实办与缓办两种方法办理。胡开泰无故殴打妻子毙命，据怀宁县知县检验，尸体遍体鳞伤，情节极为残忍。依照案情来定罪，已在情况清楚应予实办之列。该副将平日横行不法，恶迹很多，以至于省城数百人公禀请求除掉此害，此人的凶狠当可略知。已经由彭玉麟、吴坤修共同审讯按照军法办理，足可借此给残暴者以警示，从而大快人心。所有关于副将正法的缘由，按理应附片奏明，请求圣上鉴察。谨奏。

    评点

    晚清时期保护妇女权益的一个例子

    自从人类进入父系社会以来，无论中外各国，女性地位都要低于男性，这是因为女性力量上的弱势造成经济上的弱势，最后导致人格尊严上的弱势，的确是极为不合理的社会现象。在中国，有所谓“夫为妻纲”等“三纲”及“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等“三从”，更是从理论上和制度上将女性定格在男性的从属地位，其荒谬性尤令人愤恨。近代以来，人们对数千年来人类社会这种不合理的格局作了彻底的清算，无疑为建构完全平等的两性社会作了极为有益的准备。不过，这些清算也可能给部分人造成一个错觉，以为封建时代的中国完全不把女性当人对待，可以任意歧视虐待。其实，作为一个可以延续下来的社会，必然不会将某项政策极端化，必定会因此而出台一些相关的措施，用来弥缝与协调，如此才能保持平衡。中国文化讲究中庸，故而更注重这种平衡性。在《评点家书》一书中，笔者曾提出“孝道平衡三从四德”的观点。“孝”，是封建时代从道德层面上平衡两性格局的一个措施，至于法律层面上，那个时代也不是完全无视妇女的。这道奏折便是当时依法执行保障女性权益，严惩违法者的一个案例。

    为一百多年前这个可怜的女性主持公道的人，便是笔者在前面说到的古今难见的彭玉麟。彭此时身为兵部侍郎，负有代朝廷巡视长江水师及长江两岸兵营军纪军风重任。彭为人刚正不阿，嫉恶如仇，是近代中国封建社会清官中的突出代表。他在途经安徽省垣安庆的时候，被数百名士兵拦路喊控，被控的这个人为副将胡开泰。胡为人凶暴异常，最近竟然又将妻子毒打致死。根据大清律令，殴打妻子致死的丈夫，当处以绞刑。数百名士兵要求这位兵部侍郎按照法律办事，为死者伸张正义。彭本就一贯痛恨那些为非作歹的不法之徒，何况眼前所遇到的竟是这样的场面！他接下状纸，亲自提审这个凶残的副将。既委托知县验尸，又与安徽地方高级官员会商此事。大家意见完全一致，应将这个副将就地正法。

    按当时的国家制度，总督主管所辖省份的军政，此当事人为驻扎安徽的军事将领，理应报请两江总督。另，当事人为从二品衔的副将，属朝廷直接掌管的大员，有关二品以上文武大员的一切事情都应该奏报朝廷，故而有这道由两江总督曾氏亲自出面上报的奏片。曾氏也一向以执法从严著称，故而他在实办或缓办两种选择中，毫不迟疑地选择实办，即立刻就地正法。这桩凶手为朝廷大官的命案，便在几乎没有任何阻力、任何波折的情况下，得到公允的审判与执行。那么，是不是说当时所有丈夫殴打妻子致死的案件，都能得到这样顺利而公正的处理呢？笔者虽未对晚清命案作过详尽的研究，但依据对当时社会的了解，可以肯定地说，这是绝对不可能的；甚至可以说，像胡开泰这种地位的人，因打死妻子而偿命的，恐怕也是少而又少的。倘若不是胡这个人凶暴成性，使得众人恼怒以致数百士兵拦路喊控，倘若不是遇到彭氏这种正义感特强又极富艺术家情怀的大人物，倘若主持军政的不是曾氏这种铁面无私、执法如山的爵相，总之，只要哪一个环节上出现一点松动，这桩命案的处理就很有可能是另一种结果了。

    写作简析 以凛然之气、斩决之辞，具代民请命之奏。短章大义，堪为后世公文法。

    要言妙道 该副将平日横行不法，恶迹多端，至省城数百人公禀请除此害，其凶狠尤可概见。业经彭玉麟、吴坤修会讯按照军法从事，足以警残暴而快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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