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一个衣衫褴褛、愁眉苦脸，名叫破衣服山姆的车夫，带回来的马看起来挨过毒打，总督说道：
“你和你的马看起来更适合去警察局，而不适合到车站来。”
那人把他的破毯子扔在马背上，转过身冲着总督用一种几乎绝望的声音说道：
“要是警察跟这事有什么关系的话，那应该是有关车主向我们索取的租费太高和车费定得太低的事。如果租用一辆车和两匹马，一天得付十八个先令的话（我们多数人在社交旺季都不得不这么做），就得先凑足这笔钱，然后才去给自己挣几个铜子儿。我说呀，这活儿太难了。每天得先从每匹马身上挣出九个先令，然后才开始挣点儿钱餬口。这都是你知道的。要是马不干活了，我们就得挨饿，我和我的孩子都尝过挨饿的滋味。我有六个孩子，只有一个能挣点儿钱。我每天在站上要待十四到十六个钟头，这十一二个礼拜我没休息过一天。你是知道的，只要他办得到，斯金纳对债务是绝不会多给一天宽限的。要是我还不算拼命干活儿，那就请告诉我，谁在拼命干活儿！我想要一件暖和的外衣和一件雨衣，但是我要养活这么多人，那怎能办得到呢？一个礼拜前，为了还斯金纳的债，我把我的钟当了，我再也见不到那口钟了。”
站在周围的一些车夫都点点头，说他讲得不假。破衣服山姆继续说道：
“你们有自己的马和车的人，或是替好主人赶车的人，都有过好日子的机会，都有做对的事的机会，而我却没有。我们在四英里的范围内，跑了一英里之后，每一英里收费不能超过一先令。今天上午我整整跑了六英里路，只拿到三先令。我回来时没有拉到客人，只好一路空车回来。马跑了十二英里，我只拿到三先令。后来，我拉了一趟三英里路的车，客人带的袋子和箱子，要是放在车厢外面，还能让我多挣几个子儿。可是你知道他们会怎么做的。凡是能堆在车厢前面座上的东西全都堆进来了。东西上面压了三个挺沉的箱子。这些东西一共是六个便士，车费是一先令六便士。我回来时拉了一个客人，挣了一先令。马一共跑了十八英里路，我一共挣了六先令。马呢，还得要挣三先令。下午，马再挣九个先令后，挣到的一点钱才算是我的。当然，情况并不老是这么糟，但是你知道，却也常常如此。我说呀，劝人决不可把马使得太狠，简直就是一种嘲弄，因为一匹马筋疲力尽时，除鞭子外，就没有别的办法让他继续往前走了，这也是不得已的事——你总得先想到老婆孩子，后想到马吧。这是马主人管的事，我们管不了。我不会因此而去虐待马，你们谁也不能说我虐待过马。在有些行当中干活儿，从来就没有一天休息，从来就没有同老婆孩子安静在一起待过一个钟头。我常常感到自己是一个老头，虽然我才四十五岁。你知道，有些上等人动不动就怀疑我们欺蒙、多要钱。喏，他们站着，手中拿着钱包，一个子儿一个子儿地数，眼睛瞧着我们就像瞧贼似的。要是无论天气，他们每天在车夫座上坐十六个钟头，除了挣十八个先令外，还得挣钱养家餬口那就好了，那他们就决不会这样斤斤计较连六个便士也不给我们，也不会把所有的行李都塞进车厢里面了。当然，他们有些人常常给我们一些丰厚的小费，否则我们也难生活下去，不过你不能依赖这个。”
站在旁边的人都赞同他说的话，其中一人说道：“生活艰难，叫人绝望，如果有人偶尔做了点儿错事，那也不奇怪，多喝了几杯，谁又该去责怪他？”
杰里虽然没有加入到这次谈话中去，但我从没有见过他的脸色像今天这样严肃。总督一直站着，两手插在口袋中。这时，他从帽子里取出一块手帕，擦了擦前额。
“你打败了我，山姆，”总督说道，“你说的都是实话，我再不会因此而责怪你，说去警察局什么的话，那是马的眼神影响了我。这对人和马而言都是不幸的，这该由谁来补救呢，我可不知道。但是，无论如何，你总可以对这可怜的牲口说，你很抱歉，是你把他弄得这样疲惫不堪的。有时，我们对这种可怜的牲口所能给予的，就是几句好言好语。可是很奇怪，他们居然能明白。”
在这次谈话几天之后，一个新面孔驾着山姆的出租车来到站上。
“嗨！”一人问道，“破衣服山姆干吗去了？”
“生病躺在床上，”那人答道，“昨天晚上在院子里突然发病，几乎爬也爬不回家。他媳妇早晨打发一个孩子来说，他爸发高烧，出不了车，所以我来顶替他。”
第二天，那人又来站上。
“山姆怎样啦？”总督问道。
“他走了。”那人答道。
“什么，走了？你是说他死了？”
“刚不久咽了气，”那人说道，“今天早晨四点死的。昨天整天都说胡话，骂斯金纳，抱怨没有礼拜天。他最后说的一句话是：‘我从来没有休息过一个礼拜天啊。’”
一时间没有人说话。后来，总督说道：“听我说，伙计们，这对我们是一个警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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