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山在今天的安徽黄山市境内。古称黟山,传说黄帝曾修道求仙于此,唐代将其改名黄山。黄山有四绝:怪松、奇石、温泉、云海。但在三百多年前,也就是徐霞客未登之前,它的名气远没有五岳那么大。使黄山名闻天下的,恐怕就是徐霞客了。他的《游黄山日记》,实在是太鲜活,太美丽了!
他是游了白岳(齐云山)后,乘兴而游黄山的。遥望黄山诸峰,有如从云天飘下的花瓣,一片片似乎都可以捡拾起来。正是天寒地冻之时,霞客随砍柴人进山,厚厚的积雪,淹没了脚趾。呵,就在冰冻雪压的溪涧旁,居然还有温泉!水泡汩汩从池底冒起来,散发出香洌之气,霞客脱光衣服,嘻嘻哈哈就泡起温泉来……不过上山就很难了。
听和尚说,通往山顶那些寺庙的路径,被大雪封冻几个月了。派人送粮,到了半山,雪深到腰杆,只好又返回来。没办法,霞客只能枯坐在一小庙里,听那雪溜落地的脆响。庙里的香炉和钟鼓架,都是用天然古木的树根雕制的呢。
天色稍稍好些,霞客就和同伴各提竹杖上山去。山路冻雪成冰,亮闪闪的晶莹如玉,坚滑得让人站不住脚。霞客在前开路。他用竹杖凿冰,凿得一孔,放置前脚掌;再凿一孔,移后脚掌。其他人也用他的办法,这样,大家才得以上到平冈。此时,远望莲花、云门这些山峰,一座座争奇斗秀,好像拥卫着天都峰。由此慢慢而行,只见断壁危崖上,尽是怪松凌空而长,高的不足一丈,矮小的呢,仅有几寸,一律都是平展展地铺开去,有如顶盖,松针短胖,盘根扭节,就像传说中的飞龙一样。这些怪松愈矮树龄愈老,愈小愈奇。霞客不禁惊呼:“真想不到,奇山中又有此奇品也!”莹绿的松树和闪亮的山崖互相辉映,其美无比。
突然,一群和尚仿佛从天而降似的,慢慢走了过来,都合着掌说:“大雪封山三个月了,今天为找粮食勉强走到这里,各位是怎么上来的呀?”得知霞客等人是来游山的,和尚们无不称奇。又说,前海那一带寺庙里的僧人都已下山,后海的山路还没有通。
霞客急于观光明顶诸峰之胜,便顾不得这许多,一路上下数次,途中多奇石怪松。有一棵松树竟撑开巨石挺立其上,树干高不足二尺,斜斜地弯曲盘结,伸出去两三丈,它的根有力地穿石而下,这就是人们说的“拢龙松”了。步步生奇,让霞客好不兴奋!只是谷深雪厚,大雾弥漫,每走一步都十分恐怖。结果漫游几天,未能尽兴饱览黄山那无与伦比的雄姿秀色,也没能登上他盼望已久的天都峰、莲花峰,更没能拜访文殊院。因此,在下山的同时,他就下了再登黄山的决心。
不过,他一转身,先去游了福建的武夷山。
武夷山因传说神人武夷君在此住过而得名,有“溪曲三三水(九曲溪),三环六六峰(三十六峰)”的迷人妙景。
万历四十四年(1616年),霞客初游黄山后而游于此。进入九曲溪的第三曲,令他深感惊愕的是,在大藏峰壁立千仞的悬崖隙洞里,竟有一具具小舟似的棺材,当地称其为“架壑舟”。这种船形的葬具,用整木凿成,也不知是用什么办法,把它悬置在人迹难到的悬崖隙洞中的。霞客一行弃船登陆,进入云窝(武夷胜景之一)。绝壁上没有路,他们便用绳子拴结很粗的大木为“悬梯”,共81级。霞客率先攀梯,贴壁而上。
在武夷山,他不仅凭吊了宋代理学家朱熹讲学的书院和旧迹,进过让他毛骨阴悚的“一线天”,还仔细地看了凿壁为沟,借用泉水之力舂米的水碓(dul),并寻得传说中奇特的“睹阁寨”。崖壁上明明刻写的是“杜辖岩”,乡人却误为“睹阁”,这才有了所谓的“睹阁寨”……
两年后,也就是万历四十六年(1618年)九月,徐霞客再上黄山的愿望,是在游历了江西庐山后实现的。
唐代大诗人李白和宋代大诗人苏轼写过这样两首关于庐山的诗。李白写道:“日照香炉生紫烟,遥看瀑布挂前川。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苏东坡则写道:“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想来,博览群书的徐霞客,也一定读过这两首诗,说不定他还是吟唱着这两首诗登庐山的呢!
霞客先生在庐山转悠了几天,不仅识得庐山真面目,还结识了一位远从云南鸡足山来的慧灯和尚。慧灯和尚亲自挑水磨豆腐招待他,这似乎为他后来远游鸡足山留下了伏笔。这天,他写下了一篇《游庐山日记》,第二天就去再登黄山了。
和第一次凿冰登山不同,这次正是秋光四射的登高旺季——九月。你看,那天都、莲花二峰,竟像欢迎他似的,“俱秀出天半”,而刚刚泛红的枫叶,与苍翠的松针相间,更是“五色纷披,灿若图绣”。仆从怕险阻,不敢向前,他也只好放慢脚步,但一路奇景,又引得他勇往直前。
不一会儿就到了第一次来时“欲登未登”的文殊院,只见左边的天都峰,右边的莲花峰,争着献上伸手就可以捉住的美丽。再看四周,奇峰交错而列,深谷纵横分布,怪松迎客。他不禁感叹道:“如果不是再来,哪里知道这也是‘黄山绝胜处’! ”
他游兴大增,与澄源和尚勇登天都峰。当时没有路,更不要说石级台阶了。他们有时像蛇一样爬行,抓着草棵刺藤,在手足无可着处历险数次,终于登上峰顶。山高风大,雾气去来无定。你想到它前面,它躲在你后面;你想跑到它右边,它已在你左边翻腾。苍松迎风而立,曲挺纵横;翠柏干粗如臂,全都苔藓似的平贴在岩石上。从下往上看,忽而有碧翠尖削的山峰露出来,忽而又全都隐没于云海。这一切,都在秋阳下灼灼生辉,闪射着鲜艳动人的色彩。霞客与澄源和尚在天都峰徘徊流连,一直到暮色降临,他们才以一种特别的姿势——坐着梭滑下山。
此后,霞客又在一个早晨登临“居黄山之中,独出诸峰之上”的莲花峰,这才发现黄山的最高峰,不是前人说的天都峰而是莲花峰。伫立峰顶,“四望碧空,即天都亦俯首矣”。迎着使群山焕发出奇光·异彩的朝阳,霞客狂叫欲舞,抒发他重游黄山,以及订正前人之误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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