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静闻和尚走出城外,只见桃花缤纷,柳色依然,不觉有观赏之意。时值宝珠茶花盛开,花大如盘,殷红密瓣,万朵浮团翠之上,他徜徉在团花锦簇之中,竟忘记了身在患难中。
筹得路费后,他立即带病上路。或舟行,或徒步,遍访宋、唐名迹,游历九疑山,朝拜舜陵,辗转考察玉绾岩、斜岩、三分石,终于弄清了三分石下水流的流向。他风餐露宿,尝尽艰辛,有一次在山间为大雾所迷,夜宿竹林之畔。山高无水,有火也不能煮饭,围着篝火,空腹歇息。忽然狂风大作,卷起的火星在空中飞舞,那游移的火焰,一下子奔突数丈,很是吓人。接着,雾随风起,火星与雾绞在一起,竟成零星小雨。过了一阵,真的下起雨来,伞不能遮挡,衣被都湿了……第二天他又冒雨而行,深夜才找到一家瑶族的茅屋。主人的热情,使霞客深为感动,发出“始知瑶犹存古人之厚也”的感慨。一直到闰四月初八,霞客才离开。
远在唐代,广西桂林就以地貌奇特,山水秀丽而名闻天下。位居唐宋八大家之首的韩愈在《桂州严大夫》一诗中,用“水作青罗带,山如碧玉簪”为桂林写意传神。柳宗元曾被贬在和桂林相距不远的柳州当刺史,为裴行立作《訾家洲亭记》,用精美的笔致描绘桂林拔地而起的秀山,林立四野。而宋末李曾伯作《重修湘南楼记》,所称的“桂林山川甲天下”(后转音为“桂林山水甲天下”),就一直是桂林的广告词和名片。
初到桂林,霞客就发现一奇:这里的包子,多用韭菜和肉为馅,放的却不是盐而是糖;稀粥呢,又都是与鸡肉掺和着吃。那天,吃过这有趣的早点,他与静闻和尚登上叠彩山,只见绿色的秧苗,如云一样铺满山间平畴,而依山崖壁,多有摩崖碑刻,这似乎使他想起在湖南浯溪之畔、湘江之侧,高镌崖壁的颜真卿所书“中兴颂”几个大字。一块光黑如漆的“石镜”嵌在字旁,用水一喷,崖边的石亭,隔江的村树,都清清楚楚映照在上面。那情景仿佛依然在眼前晃动。于是,在攀岩登山、入洞考察的同时,携砚载笔,或抄录,或摩拓碑刻,就咸了徐霞客寻访桂林的特色。
桂林因山为城,大山有虞山、象鼻山、鹦鹉山、铁封山、叠彩山、独峰山、伏波山,等等。四周又有小峰独立,东有隐山、媳妇娘山,西有望夫山、荷叶山、南山、兹山,等等。有山即有洞,有名的如刘仙岩、穿云洞……数不胜数。霞客登山览胜,遍游大小溶洞。
在刘仙岩,见崖壁有刘仙人所篆“雷符”,又有寇准(北宋名相)写的大字,虽然当时雨下个不停,他还是取出纸墨摹拓。因石壁有,点倾斜,被雨水浇淋,一直到傍晚都还有好多没有摹拓下来。此时,他请静闻和尚抄录的张、刘师徒的《金丹秘歌》也没抄完;崖间所刻《养气汤方》及唐少卿《遇仙记》也没有抄录,所以只好在寺院里住下。
霞客还特别作注:“刘仙名景,字仲远。乃平叔弟子,各有《金丹秘歌》镌在崖内,又有《俞真人歌》在洞门崖上,半已剥落。而《养气汤方》甚妙,唐少卿书奇,俱附镌焉。”
次日,虽然大雨滂沱不止,但霞客和静闻仍冒雨登岩,各自完成未完的摹录。接着他们沿着一条已经长满杂草的路径上山找到穿云洞。洞内刻有宋朝人写的《桂林十二岩十二洞歌》,霞客欣赏这个题目,想抄下来,可惜高不可及。道士找来两把梯子,靠在石壁上,霞客先站在一把梯子上抄录完这半面,接着再移到另一把梯子上抄另半面,免去上下时间,好不容易才抄录完出洞。
霞客一路行来,读山,读水,读岩石溶洞,亦读前人摩崖文字,有的随读随录,甚至以瓦磨墨而录;有的因历时久远,虽抄录甚久,则因剥落难以辨识而痛惜不全;有的则出钱请摹匠拓工,协助摹拓。
在前往阳朔时,他曾请拓工同往水月观洞,告诉拓工所要摹拓的陆务观(陆游)、范石湖(范成大)遗刻,并预付了纸钱,说好从阳朔返回后取件,再付工钱。谁知霞客五月二十日请好拓工,交了预定金,二十八日从阳朔回来,那拓工却只摹拓了一小部分。霞客甚急,二十九日带着顾行又去催促。此时,拓工才带着刚买来的纸去摹拓。霞客原想登了独秀峰后便赶往柳州,没想到碑拓还早着呢。独秀峰在靖江王府后花园内,登峰须先禀报预定时间,此前已答应五月十二日可登,但靖江王府推来推去,几次都没能如愿登山。霞客从阳朔返回,再提登山要求,仍说还要“研究”。柳州之行延缓,霞客很是惆怅。有什么办法呢?只好等待和催促。
五月三十日,静闻到水月洞看着拓碑,下午回来说,明天就可以去拓龙隐寺的了。可是第二天一看,先拓的陆游碑二副,末尾一副少了两个字,叫拓工再拓,虽补拓一付,反而被其拿走原来那张。等再催促补拓,拓工越发拖沓索物。这时讹传有“流寇”(流寇,当时对农民起义军的蔑称),霞客于是无意等候登独秀峰了。六月初二这天,霞客让顾行去催促拓工,而他和静闻再碧虚亭铭》并《将赴成都酌别七人》题名等都有。一些摹崖,则被凿洞穴者破坏。初三这天,霞客检查顾仆催拓来的《水月洞碑》,发现陆游碑的尾张上每行有二字未拓,霞客立即同静闻带着拓件去找拓工重拓。到拓工家,等拓工吃了饭,三人同往水月洞。在向拓工手指未拓之处后,霞客与静闻到了三教庵,录张鸣凤所撰宋代诗人方信孺、范成大二公《漓山祠记》,并再次登青萝阁。本想再回水月洞看看拓工拓得如何了,但雷声隆隆,恐酷暑有雨,便买了几本书就回住处了。
初四日,叫顾行再到拓工家取碑拓。到他家一看,所拓者只拓陆游前书碑三张,而且偏偏没有碑尾,不但前番所拓者不补,此番所拓却丢失了。可笑到这种地步,真拿他无法。再让静闻去问,答说:“当须等到明天。”
初五早餐后霞客便出门了,希望得到补拓之碑。到拓工家后,却发现碑还未拓。拓工很肯定地对霞客说:“今天一定去拓,不必烦劳亲自等候。”
初六日,早餐后,霞客急冒雨赴南门,走在街上如同涉溪过河。到达拓工家,仍未拓,拓工以墨汁打翻了支吾。一再催促同往,他又说雨把石壁淋湿了,不能着登游七星洞、栖霞洞。七星洞前,“一片云”三字,霞客称“甚古拙”。栖霞洞洞外古刻很多,如范文穆《大成纸。霞客看他那样子,无非是故意拖延而多要钱罢了。于是沉脸呵斥,拓工才又说明日一定可取。
初七日,夜雨达旦,市间水涌如决堤……静闻、顾行涉水而去拓工家索碑。很晚两人才回来,说是和拓工同去摹拓。霞客问:“那碑拓呢?”回答说:“要拿钱去方给。”面对此拓工之狡而贪,霞客只能摇着头付之一笑而已。
初八日,来不及吃早餐,静闻、顾行就上拓工家以钱索碑。碑拓拿到手了,可拓法却粗滥不堪。然而,又能对这样的拓工怎么样呢?虽然为次日早行作了准备,可是静闻、顾行都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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