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差大臣-第一幕的同一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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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场

    安娜·安德列耶夫娜和玛丽娅·安东诺夫娜以同样姿势站在窗前。安娜·安德列耶夫娜

    瞧,已经等了整整一个小时了,可你总是在装腔作势,扭扭捏捏,衣服完全穿好了,可是还不行!还要磨磨蹭蹭……根本不应该听她的话。真糟糕!

    好像是故意似的,一个人也没有!好像都死绝了一样。

    玛丽娅·安东诺夫娜我敢保证,妈妈,再过两分钟,我们都会了解清楚的。阿芙多季娅很快就会来的(向窗外探望,喊起来)哎,妈妈,妈妈!有人来了,正从街那头走来。

    安娜·安德列耶夫娜在哪儿走哪?你总是捕风捉影;噢,是的,有人来了。那到底是谁呀?身材不高……穿着燕尾服……这是谁呢?啊?这真急死人!

    这究竟是什么人啊?

    玛丽娅·安东诺夫娜这是多勃钦斯基,妈妈。

    安娜·安德列耶夫娜什么多勃钦斯基?你总是想当然地这样想象!根本不是多勃钦斯基。(挥手绢)喂,我说您,到这儿来!快一点!

    玛丽娅·安东诺夫娜真的,妈妈,是多勃钦斯基。

    安娜·安德列耶夫娜看来你是存心跟我争执。对你说,不是多勃钦斯基。

    玛丽娅·安东诺夫娜什么?你说什么,妈妈?你瞧,就是多勃钦斯基。

    安娜·安德列耶夫娜是的,是多勃钦斯基,我现在看清楚了;可是你何必争执呢?(向窗外喊)快一点,快一点!您走得真慢。怎么样,他们在哪里?啊?

    您就在外边说吧,没关系。怎么样,他厉害吗?啊?那么我的丈夫,我丈夫呢?

    (从窗前后退几步,露出烦恼表情)真是愚蠢,不进屋,一句话也不讲!

    第二场

    前场人物和多勃钦斯基。

    安娜·安德列耶夫娜喂,请问,您好意思吗?我全信赖您一个人,把您看做正派人,可是大家一下子都跑出去了,您也就跟着他们走了!

    直到现在我也没有从任何人那里了解到一个究竟。您也不觉得不好意思!要知道,我是您的孩子瓦尼奇卡和莉扎尼卡的教母,您竟然这样对待我!

    多勃钦斯基真的,干亲家,我这是赶忙跑来向您请安,连气都喘不过来了。您好啊,玛丽娅·安东诺夫娜!

    玛丽娅·安东诺夫娜您好,彼得·伊凡诺维奇!

    安娜·安德列耶夫娜怎么样?快告诉我,那里的情况怎么样?

    多勃钦斯基安东·安东诺维奇让我送给您一张便条。

    安娜·安德列耶夫娜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是个将军吗?

    多勃钦斯基不,不是将军,不过不比将军差。有学问,举止傲慢。

    安娜·安德列耶夫娜啊!这就是那个人,就是信上跟我丈夫说的那个人。

    多勃钦斯基真是他。这是我同彼得·伊凡诺维奇首先发现的。

    安娜·安东诺夫娜那么,您快说一说,情况怎么样?

    多勃钦斯基谢天谢地,一切顺利。他起初本来对安东·安东诺维奇有一些严厉,很生气,说旅馆里一切都不好,并且说不到他的公馆去住,也不愿为他去坐牢;

    可是后来,当他了解到安东·安东诺维奇没有恶意之后,他们就谈得近乎一些了,并且马上就改变了想法,谢天谢地,一切进行得都很顺利。现在他们去参观慈善医院了……老实说,安东·安东诺维奇还曾经怀疑有人告密呢!

    我自己也有点害怕。

    安娜·安德列耶夫娜您怕什么呢?您又没有担任公职。

    多勃钦斯基要知道,大人物讲话,总让人感到害怕。

    安娜·安德列耶夫娜好啦……这都是废话;您说一说,他的长相怎么样,年老还是年轻?

    多勃钦斯基年轻,是个年轻人,二十三岁上下,可是说起话来完全像个老头儿。他说:“好吧,我就去,先到一处,然后再到一处……”(挥手)一切都很潇洒。他说:

    “我喜欢写东西,也喜欢读书,可是屋子有点暗,很碍事。”

    安娜·安德列耶夫娜他的相貌怎么样,头发是黑色的,还是淡黄色的?

    多勃钦斯基不,主要是栗色的。那双眼睛转得非常快,像小兽的眼睛一样,让人看了心里发慌。

    安娜·安德列耶夫娜给我的便条写的是什么?(读)“亲爱的,我赶忙通知你,我的处境本来非常糟糕,可是上帝保佑,腌黄瓜两条,鱼子半份,共计一卢布二十五戈比……”(停住)我一点儿也不明白,怎么还有腌黄瓜和鱼子?

    多勃钦斯基噢,这是安东·安东诺维奇在仓促之中用一张旧账单写的。

    安娜·安德列耶夫娜原来如此。(继续读)“可是上帝保佑,看来一切都会平安无事。你赶快给贵客收拾好房间,就是贴黄色壁纸的那一间;

    不用准备午饭,因为我们将在阿尔捷米·菲利波维奇的慈善医院吃饭。但是酒要多准备一些,告诉商人阿勃杜林,要他把最好的酒送来,不然我要把他的酒窖整个都翻遍。亲爱的,吻你的小手,你的安东·斯克沃兹尼克-德穆汉诺夫斯基……”哎呀,我的天啊!

    这要赶快办!喂,那是谁?米什卡!多勃钦斯基(跑过去,向门外呼喊)米什卡!米什卡!米什卡!

    米什卡上。

    安娜·安德列耶夫娜

    听我说,你到商人阿勃杜林那里跑一趟……等一下,我给你写个便条。(坐在桌子前边,一边写,一边说)你把这个便条交给马夫西多尔,让他把这个条子交给商人阿勃杜林,然后把酒带回来。你马上去给客人把房间好好收拾一下,把床、洗脸盆和其他用的东西都安排好。

    多勃钦斯基安娜·安德列耶夫娜,我现在要赶快跑去看一看他在那里的视察情况。

    安娜·安德列耶夫娜去吧,去吧,我不耽搁您。

    第三场

    安娜·安德列耶夫娜和玛丽娅·安东诺夫娜。

    安娜·安德列耶夫娜玛申卡,我们现在得要好好打扮一下。他是京城里的人,可别让他见笑。你穿那件带小皱边的蓝色连衣裙最漂亮。

    玛丽娅·安东诺夫娜不,妈妈。蓝色的!我才不喜欢呢!利亚普金-佳普金太太穿的是蓝色的,泽姆利亚尼克的女儿穿的也是蓝色的。不,我最好穿带花的。

    安娜·安德列耶夫娜带花的!……真是的,你说话总是跟我对着来。蓝色对你来说好得多,因为我想穿淡黄色的;我非常喜欢淡黄色。

    玛丽娅·安东诺夫娜哎呀,妈妈,你穿淡黄色的不相称!

    安娜·安德列耶夫娜我穿淡黄色的不相称?

    玛丽娅·安东诺夫娜不相称,我跟你打什么赌都行,真是不相称。完全是黑眼睛的人才需要穿这种颜色的衣服。

    安娜·安德列耶夫娜那好啊!我的眼睛难道不黑吗?最黑了,你真是胡说!我给自己算卦,总是用梅花皇后,眼睛怎么能不是黑的呢?

    玛丽娅·安东诺夫娜哎呀,妈妈!你多半是用红桃皇后。

    安娜·安德列耶夫娜胡说,完全是胡说!我可从来没有用过红桃皇后!(与玛丽娅·安东诺夫娜一起急下,在后台说话)竟突如其来地想出这个来!红桃皇后!

    天晓得是怎么回事!

    她们走后,门开了,米什卡把垃圾从里边扫出来,奥西普头上顶着箱子从另一个门进来。

    第四场

    米什卡和奥西普。

    奥西普放在哪儿?

    米什卡这儿,大叔,这儿。

    奥西普等一等,先让我歇一下。这真是倒霉的日子!饿着肚子,搬什么东西都觉得沉重。

    米什卡大叔,请问,将军快来了吗?

    奥西普什么将军?

    米什卡就是您的主人。

    奥西普主人?他是什么将军?

    米什卡难道他不是将军?

    奥西普将军,那要从另一个角度来看。

    米什卡这是怎么回事,比将军大还是比将军小?

    奥西普比将军大。

    米什卡原来如此!怪不得我们这里都忙得四脚朝天。

    奥西普听我说,小伙子,我看你是个能干的人,去给我弄一点什么东西吃吧!

    米什卡大叔,你们吃的饭现在都还没有准备好。普通的饭您是不吃的,当您的主人吃饭的时候,就会给您一份同样的饭菜。

    奥西普那么,你们有什么样的普通饭菜?

    米什卡有菜汤、粥、馅饼。

    奥西普行,就把菜汤、粥、馅饼拿来吧!没关系,我都能吃。来,咱们把箱子搬进去!怎么,那儿还有另一个门?

    米什卡是的。

    两人把箱子抬进旁边的屋子。

    第五场

    警察把正门打开。赫列斯塔科夫上,跟在后边的是市长,紧接着是慈善医院院长、督学、多勃钦斯基和鼻子上贴着膏药的鲍勃钦斯基。市长对警察们指指地上的一张纸条,他们跑过去,互相推搡着去捡纸条。

    赫列斯塔科夫慈善医院办得很好。你们让过往旅客参观城里的一切,这一点我很高兴。在其他城市什么东西也没让我看。

    市长我冒昧向您报告,其他城市的市长和官吏们主要关心自己的利益。而我们这儿,除奉公守法,勤奋办事,报答上司的关怀之外,没有其他想法。

    赫列斯塔科夫早饭太好吃了,我吃得太饱了。你们每天都吃这样的饭菜吗?

    市长这是专门为贵宾准备的。

    赫列斯塔科夫我就爱吃喝。人活着就是为了享乐。这种鱼叫什么名字?

    阿尔捷米·菲利波维奇(跑到跟前)那是干咸鳕鱼。

    赫列斯塔科夫味道很美。我们在什么地方吃的早饭?是不是在医院?

    阿尔捷米·菲利波维奇是的,是在医院。

    赫列斯塔科夫记得,我记得。那里摆着病床。病人都治好了吗?那里好像没有多少病人。

    阿尔捷米·菲利波维奇还剩十来个病人,不会再多了;其他病人都恢复了健康。情况就是这样,这是正常现象。说起来您也许不会相信,自从我接任以来,所有的病人——简直多得像苍蝇一样——都恢复了健康。病人往往还没来得及住院,病就好了,这主要不是医药治好的,而是真诚和秩序的效果。

    市长我冒昧向您报告,市长的职责是非常伤脑筋的!

    单是城市的清洁、维修和接济工作……就相当繁杂。总之,就是最聪明的人也会陷入困境的,可是感谢上帝,我们这儿一切都很顺利。有的市长当然只关心自己的利益;

    可是你相信不相信,即便在睡觉的时候,我也总在想:“我的上帝,怎样才能使上司看到我的勤奋并以此而感到满足呢?

    ……”当然,上司奖赏不奖赏,这由他决定,至少我是心安理得的。只要城市秩序井然,街道清洁整齐,囚犯受到很好管理,醉汉减少……我还有什么要求呢?

    真的,我不求任何名利。当然,名利是诱人的,不过与美德相比,一切都轻如鸿毛,不足挂齿。

    阿尔捷米·菲利波维奇(旁白)嘿,这无赖,说得真是天花乱坠,天生的这一套本领!

    赫列斯塔科夫的确如此。老实说,有时候我自己也喜欢发表议论,要么写一篇散文,要么写首小诗。

    鲍勃钦斯基(向多勃钦斯基)正确,完全正确,彼得·伊凡诺维奇。真是高论……显然是一位有学问的人。

    赫列斯塔科夫请问,你们这里有没有什么消遣、社交活动,比方说打牌什么的?

    市长(旁白)嘿,老弟,我知道你这话是什么用意!(大声说)这可绝对没有!

    我们这儿连听都没有听说过这种活动。我连牌都从来没有摸过,也不知道怎么个打法。有时候一看牌就心跳,要是看到一张红方块的老K或别的什么牌,心里就感到厌烦,简直要啐唾沫。有一次,为了和孩子们游戏,用纸牌搭了一间小房子,后来做了整整一夜的梦,尽梦这些可恶的纸牌。去它的吧,怎么能把宝贵的时光浪费在这上面呢?

    卢卡·卢基奇(旁白)这坏蛋,满嘴胡说,他昨天还赢了我一百卢布。

    市长我把这些时间用于对国家有利的事情上岂不更好!

    赫列斯塔科夫

    不,您何必呢,不过……一切都取决于您从哪个角度看问题。比方说,如果需要增加赌注,你却按兵不动……那时当然……不,话不能这么说,有时候打一会儿牌也是很好玩的。

    第六场

    前场人物,安娜·安德列耶夫娜和玛丽娅·安东诺夫娜。

    市长我冒昧向您介绍一下我的家小,这是贱内和小女。

    赫列斯塔科夫(行礼)夫人,我能有机会见到您,非常荣幸。

    安娜·安德列耶夫娜我们能见到您这样的贵宾,更感到高兴。

    赫列斯塔科夫(做作地)不,夫人,恰恰相反,我倒更感到高兴。

    安娜·安德列耶夫娜那怎么能呢!您这是说的客气话。请坐。

    赫列斯塔科夫站在您身边已经是莫大的幸福了,如果您一定要我坐,我就坐下,我终于能坐在您的身边,真是非常幸福。

    安娜·安德列耶夫娜可别这么说,我可不敢当……我想,您从京城出来,在外旅行一定是很不愉快的。

    赫列斯塔科夫

    非常不愉快。过惯了上流社会生活,现在突然出门旅行,住的是肮脏的小旅馆,遇到的都是些愚昧无知的人……老实说,要不是有这样一个机会使我……(审视安娜·安德列耶夫娜,在她面前装腔作势)使我得到报偿的话……

    安娜·安德列耶夫娜确实如此,你应该感到不愉快的。

    赫列斯塔科夫可是,夫人,我现在非常愉快。

    安娜·安德列耶夫娜可别这么说,您太客气了,我可不敢当。

    赫列斯塔科夫怎么不敢当呢?夫人,您是当之无愧的。

    安娜·安德列耶夫娜我住在乡下……

    赫列斯塔科夫不过,乡下也有丘陵、河流……当然,哪儿也不能和彼得堡相比。嘿,好个彼得堡!说实在的,那叫什么生活!您也许认为我只是抄抄写写;

    不,上司和我有亲密无间的交情。他能这样拍着我的肩膀说:“老弟,来跟我一起吃饭!”我到部里去,只用两分钟,不过交代一下,这个怎么做,那个怎么做,就得了!

    那里有誊写员这样的小官吏,他们只管拿起笔来嚓嚓地写。本来要授我八品文官的,可是我想,这何必呢。那个看门人拿着鞋刷子在楼梯上追我,对我说:

    “伊凡·亚历山德罗维奇,让我来给您刷刷靴子。”(向市长)诸位,你们为什么站着?都请坐!

    市长职位低下,应该站着。

    阿尔捷米·菲利波维奇我们站一会儿。

    卢卡·卢基奇请不要费心。

    赫列斯塔科夫不必论职位高低,都请坐。(市长和众人坐下)我不爱讲礼节,恰恰相反,我甚至总是想方设法尽力不引人注意。可是怎么也躲不开,简直没有法子!

    不管到哪儿去,大家就会说:“瞧,伊凡·亚历山德罗维奇来啦!”有一次,人们竟把我当成了总司令;

    士兵们从警卫室里跑出来,举枪向我敬礼。后来一位和我很熟的军官对我说:“老弟,我们可确实把你当成总司令啦。”

    安娜·安德列耶夫娜说得多有意思!

    赫列斯塔科夫我认识许多漂亮的女演员。我还常写各种轻松喜剧……我常常见到许多文学家。我和普希金交情很深。我常常问他:

    “普希金老兄,情况怎么样?”他总是回答我说:“老弟,没什么,一切都是老样子……”真是个大怪人。

    安娜·安德列耶夫娜您还常写东西?当作家该是多么有趣啊!您大概也在杂志上发表作品吧?

    赫列斯塔科夫是的,我也在杂志上发表作品。其实,我有很多作品,诸如《费加罗的婚礼》、《魔鬼罗伯特》和《规范》。有的我连题目都不记得了。而且都是即兴写的。我并不想写,可是剧院经理对我说:“老兄,请您随便给写点东西。”我心想:

    “好,写就写吧!”于是,我一挥而就,只用了一个晚上,大家都很吃惊。我的文思像泉涌般的畅快。所有用布朗贝乌斯男爵的笔名写的东西,以及《战船希望号》和《莫斯科电讯》……全是我写的。

    安娜·安德列耶夫娜请问,您就是布朗贝乌斯吗?

    赫列斯塔科夫当然喽,那还用说,我给他们所有的人都修改作品。斯米尔律因此还付给我四万卢布。

    安娜·安德列耶夫娜那么《尤里·米洛斯拉夫斯基》想必也是您的大作?

    赫列斯塔科夫当然,这是我的作品。

    安娜·安德列耶夫娜我一下子就猜对了。

    玛丽娅·安东诺夫娜哎呀,妈妈,书上写得明白,那是扎戈斯金先生的作品。

    安娜·安德列耶夫娜瞧,我就知道,您在这儿也会跟我争辩的。

    赫列斯塔科夫是的,是这样的,那确实是扎戈斯金的作品,不过还有另一部《尤里·米洛斯拉夫斯基》,这一部是我写的。

    安娜·安德列耶夫娜是的,没错,我读的就是您写的那一本。写得太好了!

    赫列斯塔科夫

    说实在的,我是以文学为生的。我的房子在彼得堡是一流的。因此一提起伊凡·亚历山德罗维奇的公馆,没有人不知道。(面对大家)诸位,如果你们到彼得堡去的话,请、请光临寒舍。我家里也常常举行舞会。

    安娜·安德列耶夫娜我想,那里举行的舞会一定非常有趣,非常辉煌。

    赫列斯塔科夫那当然了!

    比方说,桌上的一个西瓜,这就值七百卢布。汤是装在锅子里直接从巴黎用轮船运来的,一揭开锅盖,那股气味呀,自然界是根本没有的。我每天都参加舞会。在那里我们还经常打惠斯特牌,参加的人有外交部长、法国公使、英国公使、德国公使和我。一打牌就打得筋疲力尽,累得不成样子。只要我顺着楼梯跑到四楼我的住处,喊一声女厨子:

    “喂,玛夫鲁什卡,把大衣拿去!”……我胡说些什么,我竟然忘了,我是住在二楼的。在早晨我还没有醒来的时候,看一看我的接待室挺有意思:

    伯爵和公爵们在那儿挤来挤去,像雄蜂一样乱哄哄的,你只能听到嗡、嗡、嗡……的声音。有时候还有部长……(市长和其余的人胆怯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在给我的公函上甚至写着“大人阁下”。有一次我甚至当了司长。说来也奇怪:

    原来的司长走了,到哪里去了,谁也不知道。大家自然就议论起来了:该怎么办呢?由谁接替这个职位呢?

    许多将军想干这个差事,就接过来,可是一干啊,不行,干不了。看来,说起来容易干起来难啊!

    后来看到没有办法,就向我求教来了。而且,那时满街到处都是信使,信使,信使……你们想一想,光信使就有三万五千人!请问,这是什么样的场面啊?

    “伊凡·亚历山德罗维奇,请您担任司长吧!”老实说,我有一点为难,于是我穿着睡衣出来,本想拒绝,可是我想,这件事与皇上有关,而且履历表也……所以我就说:

    “好吧,诸位,我接受这个职务,我接受,就这样吧,我答应啦,不过我这里可是不准有任何违法乱纪的事情!……我的耳朵是很尖的!

    我可要……”真的,只要我到司里去,简直像地震一样,大家像树叶一样直哆嗦。(市长和其余的人害怕得颤抖起来,赫列斯塔科夫更加兴奋)噢,我可不喜欢闹着玩。我给他们大家都提出了警告。连国务委员会都怕我。这到底为什么呢?

    我就是这样的人!我对谁都不留情面……我对大家说:

    “我是什么都不顾的,什么都不顾。”我到处都去,到处都去。我每天进宫。不久就会提升我当元帅……(滑了一下,差一点摔倒在地上,但被诸位官员恭敬地扶了起来)

    市长(全身颤抖着走向前去,好不容易说出声来)大——大——大……大……

    赫列斯塔科夫[用迅速急遽的声音]什么事?

    市长大——大——大……大……

    赫列斯塔科夫(用同样的声音)一点儿也听不懂,真是胡来。

    市长大——大——大……人,大人,是不是要休息一下。那边有一个房间,一切都准备好了。

    赫列斯塔科夫休息,简直胡说!好吧,我准备休息一下。诸位,你们这里的早饭不错……我很满意,我很满意。(以朗诵的方式)咸鳕鱼!咸鳕鱼!

    (进入侧面房间,市长随入)

    第七场

    前场人物,赫列斯塔科夫和市长除外。

    鲍勃钦斯基(向多勃钦斯基)彼得·伊凡诺维奇,你瞧这人,这才叫大人物呢!

    一辈子也没有见过这样的重要人物,差一点把我吓死。彼得·伊凡诺维奇,您认为他是什么官衔呢?

    多勃钦斯基好像是将军。

    鲍勃钦斯基可是我认为将军给他提鞋子都不配!如果是将军的话,怎么说也是个大元帅。听到没有,国务委员会都怕他几分?

    走吧,咱们赶快去告诉阿莫斯·费多罗维奇和科罗勃金。再见,安娜·安德列耶夫娜!多勃钦斯基再见,干亲家。

    二人下。

    阿尔捷米·菲利波维奇(向卢卡·卢基奇)简直可怕,可是为什么可怕,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们甚至连制服也没有穿。是不是一睡醒就会往彼得堡检举呢?

    (带着沉思的神情与督学齐下,边走边说)再见,夫人。

    第八场

    安娜·安德列耶夫娜和玛丽娅·安东诺夫娜。

    安娜·安德列耶夫娜哎呀,多么招人喜欢的人!

    玛丽娅·安东诺夫娜哎呀!多么可爱的人!

    安娜·安德列耶夫娜人家的举止多么高雅!一眼就可以看出是京城里的人。他那派头,一切的一切……哎呀,都非常好!我非常爱这样的年轻人!

    我简直要发疯啦。不过他也非常喜欢我,我看出来啦,他一直拿眼睛瞟我。

    玛丽娅·安东诺夫娜哎呀,妈妈,他是瞟我呢!

    安娜·安德列耶夫娜别胡扯了!这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玛丽娅·安东诺夫娜不,妈妈,是真的!

    安娜·安德列耶夫娜瞧,又来了!千万别跟我争辩!不要争辩,简直够了!他怎么能看你呢?他为什么要看你呢?

    玛丽娅·安东诺夫娜真的,妈妈,他一直在看我。开始谈论文学的时候,他看了我一眼,后来,谈到同公使们打惠斯特牌时,又打量了我一阵子。

    安娜·安德列耶夫娜也许,就看了那么一眼,即便如此,那也是随便看的。其实他心里想的是:“哎,也得看一看她!”

    第九场

    前场人物和市长。

    市长[踮着脚上]嘘……嘘……

    安娜·安德列耶夫娜什么?

    市长把他灌醉,现在可后悔了。他说的那些即便有一半是真的,可该怎么办?(沉思)怎么能不是真的呢?

    人喝醉了,什么都会说出来的。心里有什么,嘴里说什么。当然,说得有点夸大,可是,不夸大什么话也就说不成了。他同部长们一起打牌,还经常进宫……说实话,越想越让人……说不清楚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简直像站在钟楼上或者像有人要绞死你一样。

    安娜·安德列耶夫娜可是我丝毫也不觉得胆怯,我只看出他是一位有教养的、上流社会的、举止高雅的人,对于他的官衔我倒是不关心的。

    市长你们到底是女人!

    这一句话就够了,别的都不用说了!对你们来说,一切都是无关紧要的。可是又不假思索突然冒出一句不知轻重的话来。对你们来说碰个钉子也就是了,可是做丈夫的就遭殃了。亲爱的,你对他太随便了,就像对待多勃钦斯基一样。

    安娜·安德列耶夫娜对于这一点我劝你放心好了,我们知道怎么办……(目视女儿)

    市长(自言自语)同你们该说什么呢!……这真是想不到的事!

    吓得我直到现在还没有稳过神来。(开门,向门外说)米什卡,把警察斯维斯图诺夫和杰尔日莫尔达叫进来,他们就在门外不远的地方站着呢!

    (沉默片刻之后)现在世界上尽出些稀奇的怪事,要是仪表堂堂的人物,倒还好说,可是那种干巴、瘦小的人,怎么能知道他是谁?

    要是军人,怎么也能看得出来,可是一穿上燕尾服,就像剪去了翅膀的苍蝇一样。刚才在旅馆打了半天哑谜,尽说了些隐晦难懂和莫名其妙的话,看来一辈子也弄不清楚是什么意思。后来终于露馅了,而且说出了很多,比我们想要知道的还多。看来,这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

    第十场

    前场人物和奥西普,大家一面用手招呼,一面迎着他跑去。

    安娜·安德列耶夫娜到这里来!

    市长嘘……怎么?怎么样?睡着了吗?

    奥西普还没有,只伸了几下懒腰。

    安娜·安德列耶夫娜喂,你叫什么名字?

    奥西普奥西普,太太。

    市长(向妻子和女儿)你们行啦,行啦!(向奥西普)喂,怎么样,朋友,吃好了吗?

    奥西普吃过了,非常感谢,吃得很好。

    安娜·安德列耶夫娜我想,有许多伯爵和公爵去拜访你的主人吧,是吗?

    奥西普(旁白)我还能说什么呢!现在吃得好,以后还会吃得更好。(大声说)是的,伯爵们也常来。

    玛丽娅·安东诺夫娜奥西普,你的主人真漂亮啊!

    安娜·安德列耶夫娜你说说,奥西普,你的主人怎么样……市长行啦,别说啦!你们尽说些废话,跟我捣乱。怎么样,朋友?……

    安娜·安德列耶夫娜你主人是什么官衔?

    奥西普普通官衔。

    市长哎呀,我的天哪,你们问的都是些蠢话,简直不让我说一句正经事。喂,朋友,你的主人怎么样?……很严厉吗?爱训斥人吗?

    奥西普是的,他喜欢规规矩矩,他要求一切都准确无误。

    市长我很喜欢你的脸!朋友,你一定是个好人。嗯,怎么样……

    安娜·安德列耶夫娜喂,奥西普,你主人怎么样,他穿制服吗?……

    市长行啦,你们说话没完没了!

    这儿有重要事情,是关系到人生的大问题……(向奥西普)喂,朋友,我确实很喜欢你。在路上不妨多喝杯茶,现在天气有点冷。给你这两个卢布,喝茶用吧。

    奥西普(接钱)谢谢您,先生,让上帝保佑您身体健康!您可帮穷人的忙了。

    市长好,好,我也很高兴。怎么样,朋友……

    安娜·安德列耶夫娜喂,奥西普,你主人最喜欢什么样的眼睛?

    玛丽娅·安东诺夫娜奥西普,你主人有一个多么讨人喜欢的鼻子!

    市长你们等一等,让我来说!……(向奥西普)怎么样,朋友,你说,你主人最关心什么,就是说,他在路上最喜欢什么?

    奥西普他喜欢什么,这要看他能够碰上什么来决定的。他最喜欢能够受到很好的接待,希望吃得好。

    市长吃得好?

    奥西普是的,吃得好——就拿我来说吧,我虽然是个下人,可是他也关照我,希望我生活得好。的确如此!不管我们到哪儿去,他常常问我:

    “怎么样,奥西普,给你吃得好不好?”“不好,大人!”他说:“唉,奥西普,这个主人不好,下次再来的时候,你提醒我一下。”“啊,”我心想,(把手一挥)“随他去吧!我不过是个普通人。”

    市长好,好,你说得在理。刚才我给你的是茶钱,另外,我再给你这些钱买面包用。

    奥西普干吗又赏钱,大人?(藏起钱来)那么我一定会为您的健康干杯。

    安娜·安德列耶夫娜奥西普,到我这里来,我也给你赏钱。

    玛丽娅·安东诺夫娜奥西普,你去吻一下你的主人。

    〔从另一房间传出赫列斯塔科夫轻微的咳嗽声。

    市长嘘!(踮起脚,全场低声说话)你们别嚷啦!都回自己屋去!你们嚷够了……

    安娜·安德列耶夫娜我们走吧,玛申卡!我来告诉你,我发现客人身上的什么东西,这只能我们两个人私下才能说。

    市长噢,她们会说个没完的!我想,只要你去听一听,就会烦得你把耳朵堵起来的。(转向奥西普)喂,朋友……

    第十一场

    前场人物,杰尔日莫尔达和斯维斯图诺夫。

    市长嘘!你们这两个笨蛋,像熊一样,把皮靴踏得嘎嘎响!横冲直闯,就像四十普特重的东西从车上扔下来似的!你们躲到哪里去了?

    杰尔日莫尔达按照您的吩咐……

    市长嘘!(捂住他的嘴)叫得像乌鸦一样!(学他说话的声音)按照您的吩咐!

    嗓子像破锣一样吼叫。(向奥西普)喂,朋友,你去吧,去准备你主人需要的东西吧。只要家里有的东西,你尽管要。(奥西普下)你们两个人——站到门前去,不准离开!

    闲人不许放进来,特别是那些商人!只要放进一个,那就要……只要看到有人拿着状子过来,即便没拿状子,可是看样子像是来告我的,你们就掐住脖子把他轰出去!这样轰他!

    狠狠地!(用脚示意)听懂了吗?嘘……嘘……(踮着脚随警察一起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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