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于乡党,恂恂如也,似不能言者。其在宗庙、朝廷,便便言,唯谨尔。
【译文】孔子在乡亲面前,温和恭顺,象不会说话的人;在宗庙朝廷里,口齿清晰,只是很谨慎。
【诸儒注疏】“恂恂”,信实之貌。“似不能言者”,谦卑逊顺,不以贤智先人也。“乡党”,父兄宗族之所在,故孔子居之,其容貌辞气如此。“便便”,辨也。宗庙,礼法之所在;朝廷,政事之所出;言不可以不明辨,故必详问而极言之,但谨而不放尔。
此一节记孔子在乡党、宗庙、朝廷言貌之不同。
【理学讲评】乡党一篇都是记孔子容貌威仪,起居动静之详。虽圣人之小德细行,然亦可见其盛德积中,有动容周旋,自然中礼之妙矣。这一章是记孔子处乡党在朝廷之容。恂恂是信实的棋样。便便是详辨。门人记说:吾夫子居乡党之间,其容貌则恭敬诚恪,略无文饰,但见其恂恂然认实而已,且谦卑逊顺,不欲以贤智先人,却似不会说话的一般。盖乡党乃父兄宗族之所在,与尊长相处,故礼恭而辞简如此。至于与祭而在宗庙,居官而在朝廷,则便便然与人议论,或仪节有该讲究的,则问之必审,或事体有该商榷的,则辩之必明,但言所当言,常谨慎而不放肆尔。盖宗庙乃礼法之所在,在朝廷乃政事之所出,又与处乡党之时不同,故言之不容不尽,而辩之不容不明如此。此圣人盛大德之至,故随所处而皆合乎礼之中也。
【心学讲评】《鲁论》记圣人之言备矣,而其见诸行事者,尤必详之。盖圣人盛德之光辉,无不可以徵天理之流行,而门弟子无微不察,以见圣于羹墙,亦可以为好学深思者之法也。夫辞气容色之酬酢于朝廷乡里、君友民物,以及夫衣服饮食之节,皆天理之所昭着,适得其当然者,亦人心之所同,而无不可学而至。谨小慎微,正其身以养其心者,学者之事也。浑然一理,从心所欲,而面背四体,一动一静,取精用物,自应其节者,圣人之神也。乃学者无乎不察,无乎不谨,以勉学焉,得其一而忘其一,立其大而忽其小,敬其小而忽其大,急于循理则远乎人情,偶一顺情而遂乖乎天则,即使动可免咎,而拘迫矫强之意胜,不能安行而有从容中道之乐。夫岂人所不能知,人所不能行哉?而合圣人之德辉以观之,则其未能知未能行者多矣。此圣人之可学而不可学者矣盍亦求诸作圣之本乎?
德容一也,而所施者异,则有不容不异焉者,此所谓溥万物而无心也,则记夫子于乡党、朝廷之异焉。于乡党也,其容则恂恂如也,无所戒而若有所戒,无所惧而若有所惧,朴然一子弟之容焉;其言则似不能言者,知焉而不任其知,能焉而不表其能,诎然一子弟之言焉。其在宗庙、朝廷也,其有所言焉,则所知者无不言,言者无不尽,而辞气之间,亦亹亹难穷,盖便便也。唯知之已明,而犹若慎思而出,言之必尽,而特不旁及于他,则见其有谨焉者。盖乡党之间,本父兄之与处,且在乡言乡,无得失治乱之大故,而乡人者又不足与深言者也;不以圣自居,圣以居乡矣。若宗庙之中,大礼存焉,朝廷之上,大法昭焉,正君子所有修明之责,而与言者皆与闻国政,可与论得失者也,于此而不昌,无为贵言矣。夫子之所以处之而成宜也。
【元典】
朝,与下大夫言,侃侃如也;与上大夫言,訚訚如也。
【译文】上朝时,同下大夫说话,轻松快乐;同上大夫说话,和颜悦色。
【诸儒注疏】此君未视朝时也,《王制》:诸侯上大夫卿,下大夫五人。许氏《说文》: 侃侃,刚直也;訚訚,和悦而诤也。
【理学讲评】这一章是记孔子在朝之容。侃侃是刚直,訚訚是和悦中有持正的意思。门人记说:吾夫子在朝之时与众大夫相接,每视其位之尊卑,以为礼之隆杀。如与下大夫言,其势分犹卑,言或可以直遂,则当言即言,无所隐讳,但见其侃侃如也。若与上大夫方,其体貌尊重,言不可径情,虽理之所在,持正不阿,然每出之以从容,导之以和悦,但见其訚訚如也。盖朝廷之上,以爵为序,故虽直道而行,亦必因人而施如此。
【元典】
君在,踧踖如也,与与如也。
【译文】在国君面前,恭恭敬敬,仪态安详。
【诸儒注疏】“君在”,视朝也,“踧踖”,恭敬不宁之貌。“与与”,威仪中适之貌。张子曰:“与与,不忘向君也。”亦通。此一节记孔子在朝廷事上接下之不同也。
【理学讲评】君在,是君上临朝之时。踧踖,是恭敬不安的模样。与与,是从容自在的意思。夫子遇君上临朝之时,其心敬谨,不敢一毫怠忽。看他进退周旋,却似踧踖不安的模样。但常人过于矜持,未免失之拘迫。夫子则从容和缓,自然有威仪之可观,但见其与与然中适也。盖不惟可以见盛德之仪容,亦可以知其事君之尽礼矣。
【心学讲评】夫子在朝而与君大夫议政,其词气仪容,抑有各适其宜者。当君未视朝之时,议所当行,以待君出而决行之,秉其至是而无所疑,昌言之矣,而特其辞气之间有辨焉。所与言者为下大夫,司寇之同列者也,则侃侃然其直,而无所避就,刚而决于必然也;为上大夫,命卿之执国政者也,则訚訚然其诤,而不苟从,必和说而无矜厉之色也。及君出而在御矣,虽与大夫辨论于君之前,犹是侃侃而闶闶乎,而容貌之间则为之异。踧踖焉,敬而若不宁;与与焉,恒不忘乎向君也。其言之便便,犹是言也,而与同寅之尊卑词气异焉。君未在与既在之时,容貌异焉,有如此者。
“君在”,承议政而言,一章乃相承不乱,不然,则此章当在“过位”节之下,且言“在”则明不但与大夫同居,而上有君也。与与,用张子说,方得贯串;若朱“注”,则宽而不切。
【元典】
君召使摈,色勃如也,足躩如也。
【译文】国君召孔子去接待来宾,孔子表情庄重,脚步迅速。
【诸儒注疏】“摈”主国之君所使出接宾者。“勃”,变色貌。“躩”,盘辟貌。皆敬君命故也。
【理学讲评】这一章是记孔子为君摈相之容。古者列国诸侯,朝聘往来,其相见之时,都选平日礼仪习熟的人为之摈相。主谓之摈,言其接待宾客也。客谓之相,方其辅相行礼也。色勃如,则颜色变动,足蠼如,是步履盘旋。门人记说:吾夫子当君命有召,使之为摈迎接宾客,此乃两君交好,大礼所系。故夫子一闻君命,敬慎之至,顿改常容,观其颜色则勃然变动,不比平时之安和自如;观其步履则盘旋退避,有似欲前进而不能的模样。这是承命之初,其敬有如此者。
【元典】
揖所与立,左右手。衣前后,襜如也。
【译文】与两旁的人作揖,左右拱手,衣服前后摆动,很整齐。
【诸儒注疏】“所与立”,谓同为摈者也。摈用命数之半,如上公九命,则用五人。以次传命,揖左人则左其手,揖右人则右其手。“襜”,整貌。
【理学讲评】推手向前叫做揖。所与立是同为摈的人。檐是整齐的模样。凡摈用三人,有上摈,有次摈,有末摈。摈主有命,则递传以相达。夫子此时适为次摈,则末摈,上摈居乎身之左右矣。故揖所与同为摈者。或揖左人,传命而出,则以手向左;或揖右人,传命而入,则以手向右。然手虽有左右,而身则端正自如,未尝随之而动。但见其衣之前后,檐如其整齐也。
【元典】
趋进,翼如也。
【译文】快速向前时,步伐轻快。
【诸儒注疏】疾趋而进,张拱端好,如鸟舒翼。
【理学讲评】趋是疾走。宾主相见之后,主君延宾而入,则为摈者当入而有事。夫子当疾趋而进之时,张拱端好,如鸟之展舒两翼然。这二节是行礼之时,其敬有如此者。
【元典】宾退。必复命曰:“宾不顾矣。”【译文】来宾走后,必定回报说:“客人走远了。”【诸儒注疏】纾君敬也。此一节记孔子为君摈相之容。
【理学讲评】行礼既毕,主君送宾以出。宾方退出之际,主君之敬未解。夫子必复命于君说道:“宾已去,不复回头矣,所以纾君之敬也。”这是礼毕之后,其敬有如此者。夫以为摈之事,自始至终动容周旋,无不中礼。非盛德之至,其孰能之哉?
【心学讲评】小国之君来朝,大国之大夫来聘,宾有介,自门外厢立于门右而上;主君设摈,自堂下雁立于门左而下,以与末介接而传命。传命毕,君乃延宾而入。摈者随君而入,立于阼阶之下以待事。宾出,则旅立而送之。
夫子仕于鲁,当为中摈。当君召使摈之时,念两国之好,乃国之大礼,其事不容不敬。自承命趋朝以至于序立之时,其色则勃如也,敬盛于中而气盈于外,若神情之奋发焉者。其立则足躩如也,敬达于踵而形敛于度,若局促而不舒者。宾至矣,传命而出入矣,所与立者,内则上摈也,外则末摈也,揖而与言。凡揖,皆拱而向前;而兹则传而出者左其手,传而入者右其手,手容动,而身其有倾倚之容乎?乃视其衣之前后,使左其手而左倾焉,右其手而右倾焉,则衣之下齐有不齐者矣,而前后之两旁如悬檐帷之整齐矣。盖以手容致礼于同列,而身容正,立内不背君,外不背宾,故其见于衣者如此。君延宾以入,摈随君于阶下,其进则趋也,堂下敬事之容然也。君与宾所不接,当为容以示整肃也,则张拱以行,身容舒而手容平,如鸟之舒翼然者。宾成礼而退,则敬宾之事毕,而敬爱专在于君。君犹拱立以俟宾之登车而去,乃于方去之际,必复命曰:“宾不顾矣”,所以纾君之敬而节其劳也。聘礼,每一事毕,则宾必出而后更请事。故宾之回顾与否,君或未知,而不容不复。夫子位在中摈而复之者,意其时上摈有不达于礼者,而夫子代之尽礼以致敬爱,不以越位为嫌,故如此。
【元典】
入公门,鞠躬如也,如不容。立不中门,行不履阈。
【译文】进入朝廷大门时,走路象鞠躬一样,如同无处容身。不在门中间站立,脚不踩门坎。
【诸儒注疏】“鞠躬”,曲身也。公门高大,而若不容,敬之至也。“中门”,中于门也。谓当枨阑之间,君出入处也。“阈”,门限也。“礼”士大夫出入君门,由聃右,不践阈,谢氏曰:“立中门则当尊,行履阈则不恪。”
【理学讲评】这一章是记孔子在朝之容。公门是朝门。中门是当门而立。履是践。阈是门限。门人记说:吾夫子趋朝之时,一入公门,便肃然起敬,但见其曲身而行,虽公门高大,却似容不得他的模样,何其敬之至也!其站立的去处,必不敢当门之正中,盖恐当尊而失之僭也;其行过的去处,必不敢践着门限,盖恐违礼而夫之肆也。此时尚未面君,而敬谨之心已无所不至矣。
【元典】
过位,色勃如也,足躩如也,其言似不足者。
【译文】从君主的座位前经过,表情庄严,脚步轻快,说话好象气不足。
【诸儒注疏】“位”,君之虚位,谓门屏之间,人君宁立之处所谓宁也。君虽不在,过之必敬,不敢以虚位而慢之也。“言似不足”不敢肆也。
【理学讲评】位是人君所坐的虚位。不足,是不敢出声。夫子既入内朝,行过君之虚位就如君在上面的一般。其颜色则勃然而变动,其行步则躩然而盘旋,其言语则讷讷然谨慎收敛,如不能出声者。盖去君汽车近,故其敬渐加,与入门之初不同矣。
【元典】
摄齐升堂,鞠躬如也,屏气似不息者。
【译文】提着衣边上堂,象鞠躬,憋着气象没有呼息一样。
【诸儒注疏】“摄”,抠也。“齐”,衣下缝也。《礼》,将升堂,两手抠衣,使去地尺,恐蹑之而倾跌失容也。“屏”,藏也。“息”,鼻息出入者也。近至尊,气容肃也。
【理学讲评】摄齐是两手抠衣。屏字解做藏字。息是鼻息。夫子既已面君而行朝礼。乃两手抠衣,使之离地,以防倾跌之患。历阶升堂,曲身而行,不敢仰视,其鼻息出入亦屏蔽收敛,恰似没有鼻息的一般。盖愈近君则愈敬慎,其视过位之时又不同矣。
【元典】
出,降一等,逞颜色,恰怡如也。没阶趋进,翼如也。复其位,踧踖如也。
【译文】出来时,每下一个台阶,神态舒展,心情舒畅。下完台阶,步伐加快,如同长了翅膀。回到自己的位置,又显得恭敬谨慎。
【诸儒注疏】“等”,阶之级也。“逞”,放也;渐远所尊,舒气解颜。“怡怡”,和悦也。“没阶”,下尽阶也。“趋”,走就位也。复位跛躇,敬之余也。此一节记孔子在朝之容。
【理学讲评】等是阶级。逞是舒放。怡怡是和悦,没阶是下尽阶级。进字是多了的。复位是复班。夫子升堂见君,行礼已毕,出了降阶一等,则渐远于君矣,此时颜色才稍稍舒放,有怡怡然和悦之意。然其敬君之心有终不能忘者,但见其下堦而趋,则端拱如翼,而手容之恭如故也;复班之后犹踧踖不宁,而身容之肃如故也。岂以既远于君,而遂有怠忽之心乎?夫臣子见君,未有不敬畏者,至于未见君之先而敬已至,既见君之后而敬不忘。此所以为事君尽礼,而非常人之所能及也。
【心学讲评】君视燕朝于路寝,而夫子入见焉,始终一敬,而敬之节有殊焉者。当入公门之始,犹远君也,而局谨自持。见于身容者:一入门而见此门为礼法之所临矣,其俯仰之节,则鞠躬如也,曲焉而不敢舒;其收敛之度,则如比门之不足容其入者,局焉而不敢张。诸侯之门三,君于大门之外听外朝之政,则阖左扉而立阖扉之中。君之出入亦由中而行。臣之行不同于宾,亦由左扉之内,入则右而近乎柱侧之臬,出则右而近乎正扉之枨,避君行立之位,礼也。当门之际,设枨以止门,而加阈焉,车行则去,否则设之。君方在堂,右扉阖,左扉启,而阈未去,行则越之,而不以足加于阈之上,不敢佻也。夫子于行入之顷,偶立以须,必避左之中。入门而行,先定步趋之度,无至蹙于阈而或履之,造次之间无违焉者。入大门而至于内屏之外,是君视内朝之位也,维时君在内,而此为虚位,乃夫子过之,色则勃如也,足则躩如也,或有所与同列议论而言焉,则气之敛而词不达,似不足者也。
君立于堂上户牖之间,则升堂而听命。其升阶也,摄裳之下齐,抠之于手,去地尺,以无陨越,于时鞠躬如也。夫升而鞠躬,体不宁而气易粗,乃敬持其志,气亦内敛,屏气似无出入之息者然。静以俟命,而神凝则气亦专也。夫然,则其对君之时为勃如,为躩如,为鞠躬,为屏气,胥视此矣。
君将退而出矣,于阼阶之右降阶而下,降一等,而勃如之色改矣。乃以见向之笃其敬者为近君也,今则逞颜色矣,怡怡然和悦见于面,若喜君臣之得良会于今日者。阶有三等,下而至于庭,没阶矣,堂下布武而趋,无敢缓行以为容也。而手容翼如也。既复乎中门以外,大门以内之位,以俟君之退,端立而不宁,趿躇如也。此吾党或幸随夫子同升,而见其容如此。
【元典】
执圭,鞠躬如也,如不胜。上如揖,下如授。勃如战色,足蹜蹜,如有循。
【译文】拿着圭时,象鞠躬,如同拿不动。向上举好象作揖,放下来好象交给别人。脸色凝重,战战兢兢,脚步细碎,象沿着一条线走路。
【诸儒注疏】“圭”,诸侯命圭,聘问邻国,则使大夫执以通者。“如不胜”,执主器,执轻如不克,敬谨之至也。“上如揖,下如授”,谓执圭平衡,手与心齐,高不过揖,卑不过授也。“战色”,战而色惧也。“蹜蹜”,举足促狭也。“如有循”,《记》所谓“举前曳踵”,言行不离地,如缘物也。
【理学讲评】这一章是记孔子为君聘于邻国之容。圭是诸侯的命圭,所受于天子者也,聘问邻国则使大夫执以通信。不胜是力不能举。授是以物于人。战色是战惧之色。是行步促狭。循是缘物。门人记说:“夫子鲁大夫时,承君命以出问邻国,其行礼之时,执着国君的命圭,曲身而行,如其力有不能举者。有时举手向上,则如与人相揖者然,而不失之太高;有时俯手向下,则如以物与人者然,而不失之太卑。其见于面者,则勃然变动,而有战惧之色:其见于步履者,则举足促狭,曳地而行譬如缘物一般。”盖君之命圭乃国之大宝,圣人之心极其敬慎,故见于容色者如此。
【元典】
享礼有容色。私觌。愉愉如也。
【译文】献礼时,和颜悦色。便访时,轻松愉快。
【诸儒注疏】“享”,献也。既聘而享,用圭璧,有庭实。“有容色”,和也。《仪礼》曰:“发气满容。”“私觌”,以私礼见也。“愉愉”,则又和矣。
此一节记孔子为君聘于邻国之礼也。晁氏曰:“孔子定公九年仕鲁,至十三年适齐,其间绝无朝聘往来之事。疑‘使摈’‘执圭’两条,但孔子尝言其礼当如此耳。”
【理学讲评】凡聘问之后,复陈圭币舆马之类以献其君,谓之享礼。公享之后,使臣又有私礼义见其君,谓之私觌。夫子既聘而行享献之礼,此正展尽情意之时,故有至和之容色。既享而用私礼以见于君,所以将己之诚,又与公礼不同,故益愉愉然其和悦焉。夫一聘礼之行也,方执圭将事,则致其敬而敬焉者,所以尽聘问之礼。及享与私觌,则致其和而和焉者,所以通聘问之情。和敬兼至,各当其可,非圣人其孰能之?
【心学讲评】夫子仕于鲁,其聘问列国之事不见于经传。或曰:国史非卿则不书,夫子之奉使,盖小聘也。或曰:夫子未尝奉使,与门弟子讲其礼,而设位以习其仪,记者因述焉。要之,为圣人敬事之容也。受命而行,则君授之圭,玉人手授,而使者执之,乃奉以出,而奠于乘车以行。至其国,则执之将命。使事毕,主君反圭,使者授之。归国,执之以奉归于君。皆执圭之时也。
此圭乃天子所命以示信,执之则王灵所凭也,而君之诚所自达也。其身容则鞠躬如也,而有竭力奉持之度,如不能胜此圭者然。其手容则上下有恒度,以授以受,则其手如天揖之当心,而上肘平心,而腕上于心。其奉以行立,不上而下,则其手肘腕相齐,皆与心平。其面容则勃如也,而加严矣。气益盈而慎益至,如临战之勃如,非他勃如此也。其足容以行则不趋而步。其步也,蹜蹜然行半于武,步不敢远,而举前曳踵,踵不离地,如缘独木以行,唯恐失足焉者。
聘事毕,出而待命,复入而行享礼。命圭已授主君,而所将者圭璧也,陈于庭者皮币与马也,所以通两君之和也。君之和于使者传之,则发气满容,神情专注,于以见两国之无贰无虞,而无匿志也。享礼毕,出而请事,私觌行焉。以币见于主君,受命于君,而展使臣之敬,此下情得以上交者也。而其为容,则愉愉如也,尽欢以徼主君之好,敬虽不弛,而以得当于交欢者为至也。一使事也,而始于专笃其敬,既而和敬交焉,终而唯尽其和,各因其宜,有如此者。
【元典】君子不以绀缎饰。红紫不以为亵服。【译文】君子不用深红色做衣边,红色紫色不可做内衣。【诸儒注疏】“君子”,谓孔子。“绀”,深青扬赤色,齐服也。“緅”,绛色;三年之丧以饰练服也。“饰”,领缘也。“红紫”,间色不正,且近于妇人女子之服也。“亵服”,私居服也。言此,则不以为朝祭之服可知。
【理学讲评】这一章是记孔子的衣服之制。君子就指孔子说。绀是深青扬赤色,即今之闪色也。緅是赤色。饰是领缘。红是浅红色。亵服用私居之服。门人记说:“吾夫子之衣服各有定制,如常常服,则不用绀緅二色以为领缘,盖绀乃斋服之饰,緅乃红服之饰,用之则恐与丧服无别也。私居之服不用药紫二色,盖正色有五,红紫绵间色不正,用之,则恐以似而乱真也。”其致谨于服色之辨如此。
【元典】
当暑袗絺绤,必表而出之。缁衣羔裘,素衣麂裘,黄衣狐裘。
【译文】夏天,穿单衣,外出必套外套。黑色内衣,配黑色的外套;白色的内衣,配黄色外套;黄色的内衣,配黄色外套。
【诸儒注疏】“袗”,单也。葛之精者曰“絺,”粗者曰“绤”,表而出之,谓先着里衣,表缔,络而出之于外,欲其不见体也。《诗》所谓“蒙彼绉絺”是也。“缁”,黑色。羔裘用黑羊皮。“魔”,鹿子,色白。“狐”,色黄,衣以裼裘,欲其相称。
【理学讲评】袗字解做单字。絺、绤都是葛布。精者为絺,粗者为绤,表是外见。缁是黑色。羔是黑羊皮。麂是白色的小鹿。夫子当暑月则衣葛,或精而为絺,粗而为绤,皆单服之。然必先着里衣,表而出之于外,盖不欲其见体,而近于亵也。当冬月则衣裘,裘必有衣以裼之于外。如黑色之衣,则以裼夫黑羊之裘,白色之衣则以裼夫黑羊之裘,白色之衣则以裼夫白麂之裘。黄色之衣,则以裼夫黄狐之裘。盖取其色之相称也。其致详于裘葛之制如此。
【元典】
亵裘长,短右袂。必有寝衣,长一身有半。
【译文】内衣较长,右袖较短。一定要有睡衣,长一身半。坐垫要厚。
【诸儒注疏】“长”,欲其温。“短右袂”,所以便作事。齐主于敬,不可解衣而寝,又不可着明衣而寝,故别有寝衣,其半盖以覆足。程子曰:“此错简,当在‘齐必有明衣布’之下。”愚谓如此则此条与“明衣”、“变食”既得以类相从,而“亵裘”、“狐貉”亦得以类相从矣。
【理学讲评】亵裘是私居之裘。袂是袖。寝衣是卧时所着之衣。夫子私居之裘,其制则长,取其温暖。然必短其右边之袖。盖做事常用右手,取其便于举动也。至于斋戒之时,既不可解衣而寝,又不可着明衣而寝,故必别有寝衣,其制则周身之外,仍长有一半,使其可以覆足也。其长短各适于用如此。
【元典】
狐貉之厚以居。去丧,无所不佩。非帷裳,必杀之。
【译文】丧事结束后,无所不佩。不是正式场合的衣服,一定要裁边。
【诸儒注疏】狐貉毛深温厚,私居取其适体。君子无故,玉不去身。觿砺之属,亦皆佩也。朝祭之服,裳用正幅如帷,要有襞积,而旁无杀缝。其余若深衣,要半下,齐倍要,则无襞积而有杀缝矣。
【理学讲评】狐貉是二兽名,其皮可以为裘。居是私居。佩是佩玉。朝祭之服,其下裳皆用正幅,如帷幔一般,叫做帷裳。杀是斜裁的衣缝。夫子私居之裘,则用狐貉为之,以其毛深温厚,可以御寒而适体也。居丧不用佩;若既除丧,则凡当所佩者皆佩之。盖古人凡用物皆佩之于身,如玉与刀觿之类。夫子居丧则解佩以示变,除丧乃佩之也。朝祭之服,其下裳则用正幅如帷,腰有衣褶而旁无杀缝。若非朝祭之服,不用帷裳,则斜裁其幅,而有杀缝。其制上窄下宽,取其省约而不妄费也。其丰余各有所宜如此。
【元典】
羔裘玄冠,不以吊。吉月,必朝服而朝。
【译文】吊丧时不穿黑衣、不戴黑帽。每月初一,必穿朝服去朝见。
【诸儒注疏】丧主素,吉主玄。吊必变服,所以哀死。“吉月”,月朔也。孔子在鲁致仕时如此。
此一节记孔子衣服之制。苏氏曰:“此孔氏遗书杂记曲礼,非特孔子事也。”
【理学讲评】玄是黑色。吉月是每月朔日。夫子见人有丧则变服以往吊。若羔裘玄冠乃是吉服,必不用之以吊丧,所以致其哀也。夫子当致仕之时,虽已不在其位,至于每月朔日。犹必衣朝服以朝见鲁君,所以致其敬也。其谨于吉凶之礼又如此。
【心学讲评】衣裳以饰躬,非但适体而已也。体以之适,固无取乎矫世而违寒暄之度,而由其有衣裳也,拱揖以庄焉,步趋以整焉,目视其色而情以宜焉,身习其文而志以宁焉,为人所瞻视,而不荡天下之耳目以即于淫焉,则上以顺天时,下以定民志,处朝庙之上,行吉凶之仪,修弦诵之事,皆以辅人之志气而纳之于清明节制之中。故曰:“黄帝、尧、舜垂衣裳而天下治。”男女之所自别,君子野人之所自辨,故圣人慎之而可以’为天下万世法。
夫子之服,君子之服也。君子亦非求异于人也,尽人之所当服,情与事相称,而理出其中矣。衣之有缘,以致饰也,采素各有其宜。绀者,齐服之饰也,以表诚焉,故深之;緅者,练服之饰也,以表哀焉,故浅之齐非练,何为以之饰哉?亵衣亦有其正。红者赤间白也,伤于佻;紫者赤间黑也,伤于丽。虽非朝祭之服,亦何用服此哉?自无识者不典,好新者不雅,有服之者焉,而君子不以之辱吾躬。
暑则葛,寒则裘,以顺时而适体也。葛不登于礼服,燕居服之,其制简;裘以袭衣,而上有裼焉,礼服尚之,其制繁。当暑而服葛,或缔或给,欲其清也而诊之,异于布帛之有复也。乃诊之而体或露矣,必内服中衣,表葛于外而出之,不贪其轻清而自媒也。古者未有衣,先有裘,故裘尚已。亵在内,衣在外,不知其裘,视其衣之色而知之,以昭裘之不失其度也。朝服羔裘,以表敬也,其衣则缁。聘享之服麂裘,以着诚也,其衣则素。蜡祭之服狐裘,以息老物也,其衣则黄。衣之色如其裘,裘必因其事而称其衣,此礼服之裘则然。若夫亵裘者,所以居也。以言其制,则长过于衣,而下接于裳,而短右袂焉;以言其物,则或狐或貉,而不必称深衣之素。盖朝祭之裘,裘与衣齐,而袂齐等,以便拜起,而成仪观。亵裘则取其温而覆下体,取其便于事而无滞累。朝祭之服衣裳同色,而各有所宜,以敬其事。亵裘,则但欲其温而可恒耳。或从其慎,或从其略,君子之所为得中也。
有宜文者,有宜简者。宜文而不文,则吉乱于凶,故唯丧为去佩耳。丧既免,而佩玉以象德,佩器以待用,以纳身于轨物也,无所不佩矣。宜简而少简,则亵用其所尊,故唯朝祭之服其裳如帷,上下齐度,而多为襞之积,以上敛而下博耳。若燕居之服,颠倒裁之,杀上而丰下,不必为之襞积,以昭俭约之可恒也。
哀敬之节,衣以显之。世有从乎苟简者,以朝服之羔裘,祭服之玄冠而吊,谓无服之可以如吾素也;致仕之余,以隐居之深衣而见君者,谓耆老之可以率吾素也。而君子吊必素其衣冠,月朔必朝服以朝,无所简也。观于圣人之服,而君子所以尽其质文以养气体者,不以苟可适体而姑任其便,盖如此乎其有不逾之矩。乃圣人何容心焉,因其固然而自无不中,又何规规然拟议而用其节制邪?
【元典】齐必有明衣,布。齐必变食,居必迁坐。【译文】斋戒沐浴时,必有布做的浴衣。斋戒时,一定要改变平时的饮食,一定要改变住处。
【诸儒注疏】齐必沐浴,浴竞,即着明衣,所以明洁其体也,以布为之。此下脱前章“寝衣”一简。“变食”,谓不饮酒,不茹荤。“迁坐”,易常处也。
此一节记孔子谨齐之事。杨氏曰:“齐所以交神,故致洁变常以尽敬”。
【理学讲评】这一章是记孔子谨斋之事。明衣是洁净的衣服。变食是变其常日之食。迁坐是移其常处之地。门人记说:“夫子将祭祀而斋戒,沐浴既毕,必更明衣,而衣以面为之。不但内志之精明,而且外体之纯洁也。至于斋之所食,必变其常,不饮酒茹荤,盖淡泊以致其诚也。其居止宿歇,必别有斋居,不在平日常处之处,盖洁净以致其敬也。”圣人祭神如在,故其谨于斋戒如此。
【心学讲评】圣人或助祭于公而散齐于家,或祭于己而致齐于宫,以齐一其心志而交于神明,其礼则有典之可守也,其用心则圣人之独至而不易喻也。乃其见于衣服饮食居处之节者,必谨焉。圣人之衣无不洁也,而犹以为未洁也,沐浴之余,易明衣焉,必预储之以待用;其物则布也,简素而适体矣。夜寝有衣焉,必别为之,长一身而加半,广长端整,而与常时之寝衣别矣。其食也,必变于恒也。所食酒与荤则却之,以清其气;为特豚、为少牢,必新杀者,以辅其神。其居也,必迁于恒之所坐,不处于外寝,以绝人事,不处于内室,以远中馈。内尽其诚,而外必谨其节,有如此者也。
【元典】
食不厌精,脍不厌细。
【译文】粮食尽量精,肉类尽量细。
【诸儒注疏】“食”,饭也。牛羊与鱼之腥,聂而切之为脍。食精则能养人,脍粗则能害人。“不厌”,言以是为善,非谓必欲如是也。
【理学讲评】这一章是记孔子饮食之节。食是饭。米,舂的熟叫精。脍是鱼肉之细切者。门人记说:“吾夫子日用饮食,虽未尝必求精美,然于饭则不厌其精,于脍则不厌其细。”盖食精脍细皆足以养人,故不嫌于过也。
【元典】
食饐而谒,鱼馁而肉败,不食。色恶,不食。臭恶,不食。失饪,不食。不时,不食。
【译文】变质的东西不吃;变色的东西不吃,变味的东西不吃;烹饪得不好不吃;不是吃饭的时间不吃。
【诸儒注疏】不时,不食。“饐”,饭伤热湿也。鱼烂曰“馁”,肉腐曰“败”。“色恶”、“臭恶”,未败而色、臭变也。“饪”,烹调生熟之节也。“不时”,五谷不成,果实未熟之类。此数者皆足以伤人,故不食。
【理学讲评】饭伤于热湿叫做饐。馁是烂。败是腐。色恶、臭恶是颜色气味变动者。饪是烹调生熟之节。不时是五谷果实不该成熟之时。夫子与饭,若伤于热湿而味变者,鱼馁烂而肉腐败者,则不食。物虽未败而颜色已变者亦不食。气味已变者亦不食。失基烹调生熟之节者不食。五谷要实之类尚未成熟,气味不全者不食。盖以上数者,食之皆足以伤生,故夫子谨之。
【元典】
割不正,不食。不得其酱,不食。肉虽多,不使胜食气。惟酒无量,不及乱。
【译文】切的不好看不吃;调味品不好不吃。肉类虽多,但不要吃过量。只有酒不限量,但不要喝醉。
【诸儒注疏】割肉不方正者,不食,造次不离于正也。汉陆续之母,切肉未尝不方,断葱以寸为度,盖其质美与此暗合也。食肉用酱,各有所宜,不得则不食,恶其不备也。此二者无害于人,但不以嗜味而苟食耳。食以谷为主,故不使肉胜食气。酒以为人合欢,故不为量,但以醉为节而不及乱耳。程子曰:“不及乱者,非惟不使乱志,虽血气亦可使乱,但浃洽而已可也。”
【理学讲评】割是切肉。量是限量。乱是醉乱。夫子食肉必须方正。若割切不方正者,则不食之。凡食物用酱各有所宜,若不得其酱者,则不食之。至于肉虽多,然不使之胜乎食气,盖食以谷为主,以肉为辅,若肉胜食气,则滋味太厚,反失养生之道,故必节之而不多也。有事而饮酒,则不为限量,但取其浃洽而已,而不至于醉乱。盖酒虽为人合欢,若饮之太多,则既能昏性而丧德,又能致疾而伤生,故必节之而不过也。
【元典】
沽酒市脯,不食。不撤姜食。不多食。
【译文】从集市上买来的酒肉不吃;每餐必有姜,但不多吃。
【诸儒注疏】“沽”、“市”,皆买也。恐不精洁,或伤人也。与不尝康子之药同意。姜通神明,去秽恶,故不撤。不多食。适可而止,无贪心也。
【理学讲评】沽、市都是买。脯是干肉。门人又记:“夫子于沽来之酒、市买之脯恐不精洁,或至伤人,故皆不食。惟姜能通神明,去秽恶,故每食常设,未尝撤去,然适可而止,亦未尝多食也。”
【元典】
祭于公,不宿肉。祭肉不出三日;出三日,不食之矣。
【译文】参加国家的祭典,分得的祭肉不留过夜;家里的祭肉,不留过三日。过了三日,就不吃了。
【诸儒注疏】助祭于公所得胙肉,归即颁赐,不俟经宿者,不留神惠也。家之祭肉,则不过三日,皆以分赐。盖过三日则肉必败,而人不食之,是亵魂神之余也。但比君所赐胙,可少缓耳。
【理学讲评】夫子当助祭于公庭,所得的胙肉,即以颁赐,不待经宿。盖重神惠,而尊君赐,故不敢迟。至于家之祭肉,虽可以少缓,未能当日分赐,然亦不过三日,皆以颁之于人。若过三日,则肉败而人不食之。是亵神之余矣,故亦不久留矣。
【元典】
食不语,寝不言。虽疏食菜羹瓜祭,必齐如也。
【译文】吃饭时不说话,睡觉时不说话。即使是粗茶淡饭,饭前也要祭一祭,象斋戒一样严肃。
【诸儒注疏】答述曰“语”;自言曰“言”,范氏曰:“圣人存心不他,当食而食,当寝而寝,言语非其时也。”杨氏曰:“肺为气主而声出焉。寝食则气窒而不通,语言’恐伤之。”亦通。古人饮食,每种各出少许,置之豆间之地,以祭先代始为饮食之人,不忘本也。“齐”,严敬貌。孔子虽薄物必祭,其祭必敬,圣人之诚也。
此一节记孔子饮食之节。谢氏曰:“圣人饮食如此,非极口腹之欲,盖养气、体、不伤生,当如此。然圣人之所不食,穷口腹者或反食之,欲心胜而不暇择也。”
【理学讲评】语是答述。言是自言。疏是粗。祭是当食之时,每品各出少许,置之豆间之地,以祭先代始为饮食之人,盖古礼也。斋如,是严敬的模样。夫子当食之时,不与人语。盖人喉中有食、气二管。食管以纳饮食,气管以出声间。当食而语,则气管为食所碍,或致哽咽之患,故慎之也。当寝之时,不自发言,盖人脏腑虚悬,然后声气之发,出而无窒。当寝而言,或致损气,故亦慎之也。其食也,虽是粗饭菜汤,亦必每种各出少许,以祭先代始为饮食之人。其祭虽小,亦必斋如其严敬,有若神明在上者焉。这都是圣人饮食之节,无不中礼者如此,盖不止于养身,而亦所以养德。学者能随事而体察焉,固莫非道之所在也。
【心学讲评】饮食之为用大矣哉?以饮食而生者,人与禽之同也;食五谷六牲而生者,君子小人之同也。君子又岂有异于人哉?小人食君子之食,而小人之所食,君子有不食焉耳。饮食之道,味以养阴,气以养阳。养阴者,非但养其血也,即所以养夫人柔顺洁清之德也。养阳者,非但以养其气也,即所以养夫人刚健文明之德也。血气清,而性情亦正矣。故夫治之未精,时之已过,浊有余而清不足者,皆能长人之浊气而使之乱。小人贪饕而无择,遂爵而以为美焉;君子慎之。而在圣人,则清与浊、贞与邪之不相入,自不与之相得而去之。其于饮食,如此乎其重也,乃以敬其事,而仪度亦行乎其间焉。食与脍,食之大者也。饮而精,脍而细,非有殄于天物也,尽人力焉而已。非仓猝贫厄之中不可精不可细,则亦精之细之而奚难?精则择天产之内美,细则去物性之燥烈。故为淡薄以矫世者或厌之,曰:恶用是屑屑者为哉?而其枯槁悍戾之气亦自此长矣。圣人曰:中馈之职,以养君子,宜也,何厌之有?夫精与细则所必食矣,然不必精细而亦未尝不食也。若夫为之者不诚,奉之者不敬,而食之也有损,则必却而不食。以食则幢之失宜而伤于湿,或宿之已久而味为变;以脍则鱼腐而中馁,肉腐而外败。凡食与脍,虽未至于坏,而色已失其故,臭已非其常,即或新而非陈,然而宜熟者不熟,不宜麋烂者而麋烂,此何为陈于君子之前哉?其黩可恶也,其陋可鄙也,而蕴酿不鲜之气以增浊气于中者,尤不可尝试也,不食之矣。禽有时而献焉,谷有时而登焉,瓜果蔬茹有时而采焉,非其时而有之,或天气之变也,或郁养强熟而成也,气不正而味亦非矣。伤太和而助乖渗,不食也。夫食与肉虽于味无改,于气无变,于饪无失,而当其割之也,骨有贵贱,体有上下,贵者取贵焉,贱者取贱焉,各有正也,淆杂而登之于俎豆,失其理而欹袤无度,是所以赐小人也,不食也。割即正矣,而调之以酱,有卵酱焉,有芥酱焉,有醢酱焉,各有所相得者为宜。礼有常经,而任意颠倒之,则不敬甚矣,食之而不相得必有损,以不食也。而于此尤有斟酌焉:酒肉,养之丰者也,而肉则以食为主矣,酒则以适为度矣。肉虽不妨于多食,而不使胜于食气,食清而肉浊也。酒虽不必有定量,而觥觞交错,乱其节矣,则有不当饮而饮者,味重而志亦移也,不及乱也。若夫酒非家酿,脯非内制,沽之市之,而以充食,此小人贪饕无厌者之迫求,而可即醉饱者也。或有为夫子设者,鄙哉,不足与为礼矣,不食也。豆陈于前,有不必食者,撤之可也。姜虽非菹实之正,而于食道为宜,五辛之中,独香烈焉,不撤也。凡彼不可食者不食,而可食者未尝留意于味也。食之过而气为暗,且志亦为之昏矣,不多食也。乃肉之可食也,期于不腐不败,而即或有余以致不可食,犹可以赐小人;抑不然,弃之可尔,未尝屑屑然为之早计,求无所弃也。而唯祭肉不然:肉欲其鲜,而人喜食之,祭肉者,欲合人之欢心以事神者也,故祭于公而颁胙,所颁者少,可以当夕而共享神贶,不宿留之也;自祭而有余焉,所余者多,少牢之礼,邀赐冰之典,可俟三日而颁之食之,不出三日,盖念出三日之后,肉犹其肉乎?人不食之矣。不食而弃之,是委祖考之余于沟壑也,不忍也。甚哉,圣人之于饮食,其详其慎,有如此者!
唯其慎也,故动作而有语有言,君子之出身而加乎物也。食以养性,寝以息神,君子之颐生而善乎己也。二者皆静几也。当静而动,非其时矣,故食对人而有酬答,寝独处而或有命令,人情所不免;而夫子不然,其仪一,而其气亦宁也。食之有祭,不忘其始,盖易茹毛饮血之恶,而异人道于禽兽,功不可泯也。虽疏食菜羹而必祭,礼也。而夫子见食道之重,则俄顷之祭,即尽俄顷之诚,内而齐一其心,外而致谨其容,如大祭之齐者然,不以是为常事而忽之也。圣人之敬,随用而随给,而其重于食也,亦至矣哉。呜呼!一食也,众人贪之,贤人略之,皆见为人欲,而不见为天理。圣人通于天地生生之德,察于形色天性之会通,谨于气至交感之妙用,以辨于取舍而谨于细微。学者其可以为近忽之乎!
【元典】
席不正,不坐。
【译文】坐席没摆正,不坐。
【诸儒注疏】谢氏曰:“圣人心安于正,故于位之不正者,虽小不处。”
【理学讲评】席是坐席。古人皆席地而坐。门人记说:“夫子心存至正,事事都整齐严肃,如设席也要端正。若少有不正,则不肯就座也。”观其一坐之不苟,而其出入起居之无不正可知矣。
【心学讲评】物莫不有当然者,视之也不逆于目,居之也不拂于躬,而心亦安矣。圣人之心无不安也,而境之不安者,自芥而纤不容。夫为席者不论其何向,而皆有正向。丈室之内,有奥阼焉,户牖之下,有东西焉。若任意布之而有末审则不正,不正而君子之心拂矣,不待既坐而悟其非也。为席者不敬,责使改焉,未尝苟焉而顺之。盖人恒忽于所易,慎持者犹时或忘焉。圣人心通目彻,而岂有微之不谨哉!
【元典】
乡人饮酒,杖者出。斯出矣。
【译文】乡亲们的饮酒仪式结束时,要等老人出去后,才能出去。
【诸儒注疏】“杖者”,老人也。“六十杖于乡。”未出,不敢先;既出,不敢后。
【理学讲评】这一章是记孔子居乡之事。杖者是年老的人。古人六十岁以上,则用杖以出入,以其血气既衰,必用扶持故也。门人记说:夫子居乡之时,或与乡人宴会饮酒,其中有年老的人,必如尊敬。宴毕之后,老者既出,夫子既随之而出,未出故不敢先,既出亦不敢后也。盖乡党尚齿,长幼有序,故夫子之恭谨如此。
【元典】
乡人傩,朝服而立于阼阶。
【译文】乡亲们举行驱鬼仪式时,要穿朝服站在东边的台阶上。
【诸儒注疏】“傩”,所以逐疫,《周礼》方相氏掌之。“阼阶”,东阶也。傩虽古礼而近于戏,亦必朝服而临之者,无所不用其诚敬也。或曰:恐其惊先祖五祀之神,欲其依己而安也。此一节记孔子居乡之事。
【理学讲评】傩是古时逐疫之礼,周礼方相氏,主索疫鬼而驱除之。季冬之月,则命有司大傩以驱除鬼崇,而迎纳吉祥也。阼阶是主阶。夫子家居遇乡人行大傩之礼,此时乡俗皆欲驱除鬼邪,恐家中先祖五祀之神或致惊动,乃致其诚敬,穿着朝服,立于主阶之上,使之依己而安也。
【心学讲评】以君子而与乡人处,非易易也。非予之以近情,则无以导其和;而非示之以节而不与同流,则无以作其肃。观于圣人而得其妙用焉。
乡人之有饮酒与傩,则先王以一张一弛,而为近情之事以和之者也。然此二者之必至于狎乱而若狂,先王亦无以禁之。乃夫子于乡人之饮酒,则惟修敬长之礼,视杖者以为度。杖者未出而不出,无妨于同乐,而吾以敬老故留也。杖者出而斯出,不与子弟同其狎,则自此以后皆付之不见不闻,乡人之情得,而君子之威亦全矣。于傩也,则示以国典之当敬,朝服以自饰其容,立于阼阶,以示神人之有主,则傩者虽有犹杂狎戏之为,而凛然于国家之大典,以有所惮于君子之前,而不至于乱。夫然,则乡人谓我以贤智临之而不合于俗,不可也;谓君子之可与俗谐,而无忌惮之情形不妨令君子之见之,而抑不能也。既以自处者尽善,而移风易俗之妙用亦在焉。呜呼!不可及已。
【元典】
问人于他邦,再拜而送之。康子馈药,拜而受之,曰:“丘未达,不敢尝。”
【译文】托人给外国的朋友送礼时,一定拜两次送行。季康子送药,孔子拜受了。说:“我对药性不了解,不敢尝。”
【诸儒注疏】拜送使者,如亲见之,敬也。范氏曰:“凡赐食必尝以拜。药未达则不敢尝,受而不饮则虚人之赐,故告之如此。然则可饮而饮,不可饮而不饮,皆在其中矣。”杨氏曰:“大夫有赐,拜而受之,礼也。未达不敢尝,谨疾也。必告之,直也。”
此一节记孔子与人交之诚意。
【理学讲评】这一章是记孔子于人交之诚意。康子是鲁大夫季康子。达是通晓。门人记说:夫子交人,一出于至诚而不欺。如所交的人在于他邦,遣使去问候他,使者临行,则必从后再拜而送之。如亲见其人一般,不以其在远而废敬也。季康子曾馈之以药,夫子因尊者有赐,则拜而受之,又对来使说:丘未晓此药所用何品,所疗何病,不敢尝也。盖药有未达,自不可尝。然受而不饮,则又虚人之赐,故直以不敢尝告人。圣人交人,无往而非诚意之流通如此。
【心学讲评】圣人之与人,无往而不用其诚。不以彼之不见,而我或忽之;不以可不令彼知,而姑且顺之。故使人致问他邦之有交者,于使者之行,望其去尘而再拜也,如见所问者而亲拜之也。使者至彼而致命曰:“夫子敬拜以问。”有其文必有其事,不以彼之不见而略之也。夫子有疾,而季康子馈药,馈之情可念,而康子非习于医者也。上大夫之赐必拜,礼也;受之,纳其忱也;不敢服之,以尊生也。虽然,既受之矣,尝不尝勿告可耳。而对其使者曰:丘未达于药之与病宜否也,不敢以为大夫累则姑尝之。不尝而必告,不以彼之不知姑顺之,圣人之诚以待物即此二者亦可见矣。学者能于人所不见所不知而必谨,尚学圣之有本哉!
【元典】
厩焚。子退朝,曰:“伤人乎?”不问马。
【译文】马厩烧了。孔子退朝回来,问:“伤人了吗?”不问马的情况。
【诸儒注疏】非不爱马,然恐伤人之意多,故朱暇问。盖贵人贱畜,理当如此。
【理学讲评】厩是马房,焚是烧。门人记说:夫子养马之厩为火所焚。夫子退朝,闻之,即问说:“火得无伤人矣乎?”不复问马,是非不爱马也,心切于爱人,故不暇问马耳。盖贵人贱畜,理当如此,而仓卒之际,尤见圣人用爱之真心也。
【心学讲评】处变之际,事极仓猝,而轻重之权衡,有难乎审者。唯圣人浑然一理,则有条而不紊,出之自然。人之重于畜,亦理之易知者。乃有时焉而若见畜之为重,则不期而见诸言,此不可强制者。子方入朝而厩焚,退朝乃知之,遽问曰:救火之际,得无伤人乎?人不伤,而夫子之心释矣。至于马之死,未尝问也。夫马有死者,则早人必以告,而可无待问。至于人之或伤与否,虽必知之,而怵惕之仁,不能自己。唯货利之心淡泊而不扰其宁静,恻隐乏情肫挚而无所旁分,故如此。
【元典】
君赐食,必正席先尝之。君赐胜。必熟而荐之。君赐生,必畜之。
【译文】君主赐的食物,孔子一定要摆正先尝;君主赐的鲜肉,一定要煮熟供奉祖先;君主赐的活物,一定要养起来。
【诸儒注疏】食恐或俊余,故不以荐。“正席先尝”如对君也。言先尝,则余当以颁赐矣。“胜”,生肉。熟而荐之祖考,荣君赐也。“畜之”者,仁君之惠,无故不敢杀也。
【理学讲评】这一章是记孔子事君之礼。腥是生肉。荐是献于祖考。畜是养。门人记说:夫子为大夫时,鲁君或赐之以食,则俨然如对君上,必正席致敬而先尝之,然后颁之于人,所以尊君之赐也。君或赐之以生肉,则必烹调使熟而荐之于祖考,不敢私以为食,所以荣君之赐也。君或赐之以生物,如羊豕之类,则必畜之于家,无故不敢轻杀,所以仁君之赐也。其受赐之尽礼如此。
【元典】
侍食于君,君祭。先饭。
【译文】陪君主吃饭,君主祭祀时,自己先尝。
【诸儒注疏】周札:“王日一举。膳夫授祭品,尝食,王乃食。”故侍食者,君祭则己不祭而先饭,若为君尝食然,不敢当客礼也。
【理学讲评】侍食是赐食于君侧。饭即是食。夫子或侍君侧而赐之以食,则其心尤加敬慎。君若已祭而置品物于豆间,则己不待君食而先食,恰似为君尝食的一般。盖每食必祭者,礼之常,然食于君前,则不敢以客礼自处。况君已先祭,自当统于所尊,此夫子所以不祭也。为君尝食者膳夫之职,然敬君之至,则不嫌以膳夫自居,此夫子所以先饭也,其侍食之尽礼如此。
【元典】
疾,君视之,东首,加朝服,拖绅。
【译文】孔子生病,君主来探问,孔子面朝东迎接,盖着朝服,拖着带子。
【诸儒注疏】“东首”,以受生气也。病卧不能着衣束带,又不可以亵服见君,故加朝服于身,又引大带于上也。
【理学讲评】东首是首在东,拖字解做引字。绅是大带。夫子时或寝疾,鲁君临视之于家,则首必居以受生气。此时卧病不能着衣束带,则必加朝服于其身,又引大带于其上,盖不敢以亵服见君也,其敬君之至,不以疾而废礼如此。
【元典】
君命召,不俟驾行矣。
【译文】君主召见时,不等车备好,自己就步行而去。
【诸儒注疏】急趋君命,行出而驾车随之。此一节,记孔子事君之礼。
【理学讲评】俟是待。驾是以马驾车。夫子为大夫时,或君有命召之,则其心急于趋命,即时徒步而往,不待既驾而后行也,其敬君之命不敢以劳而废礼如此。盖春秋之世,君臣之义不明,至于仪节简略,名分倒置,反以尽礼为谄,孔子伤之。故虽纤悉委曲,无所不用其诚敬,非独明事君之义,亦以维衰世之风也。
【心学讲评】敬君者,具其礼,而或不能本之于敬;笃于敬,而或不能详于其札。敬之未笃,则礼必有所未尽;礼之朱荃,则其敬亦由之而裹。圣人为人伦之至,唯敬与札之交至,无微不谨,在变如常,在迫益严,斯以不可及已。
夫子之事君也,君赐之食,必正席于牖下,先逐品而尝之,然后以其所食余以颁惠,依然一食于君前之札也。君赐之腥肉,必烹熟而荐之寝庙,不以更惠于人,及付之厨而不问,所以昭君贶也。君赐之羊豚之生者,必畜养之,待祭而用之,不以亵用而荣其先者,以尊其君也。若侍坐于君,君食而使侍焉,当君祭之时,弗敢祭也。弗俟君食而始食也,己先饭焉,以为君尝食之札行之,明不敢当宾礼,而为君设非为己也。此其其无微不谨者也。
夫子之有疾也,而君视之,不能起而拜迎,卧于南片霄之下而东首,君入自户,在脯之东,首即近君,而不敢以足向君;加朝服,拖大带之绅于衾上,不敢以亵服见君焉。此其在变而如常者也。君有命而见召,不必其有迫事也。而心则迫也;闻命即行,驾者迫及之可也。大夫不可徒行,而恐驾者之濡滞,且行而驾自速,恐君之久需而不宁也。此其在迫而益严者也。敬慎子中,故礼无不至。非圣人而能必其不失如此哉!
【元典】
朋友死。无所归,曰:“于我殡。”朋友之馈,虽车马,非祭肉,不拜。
【译文】朋友死了,没人办丧事,孔子说:“我来办。”朋友的赠品,即使是车马,不是祭肉,不拜。
【诸儒注疏】曰:“于我殡。”朋友以义合,死无所归,不得不殡。朋友有遭财建义,故量车马超重,不拜。祭肉则拜者,敬其祖考,同手已亲也。此一节,记孔孚爽朋友迄义。
【理学讲评】这一章是记孔子交朋友之义。门人记说:朋友五伦之一,遇死丧而能收之,人情所难也。夫子于朋友不幸而死,别无亲属可以依归者,即自任说,当于我而殡殓之,盖不忍其暴露而转于沟壑也。至若朋友有通财之义,常情鲜有不以物为轻重者。夫子于朋友所馈之物,虽是车马之重,若非祭祀的胙肉,则以直受而不拜。盖必祭肉,然后拜者,敬其祖考同于己亲,非车马所得比也。此可见圣人之交朋友,一于道义。义所当殡而殡,不以凶为嫌,义所不当拜而不拜,不以财为重也。
【心学讲评】友道之丧也,唯利伤之也。麦以必合,而一念计利,则义遂隐而情亦衰。在已之乎则私之,在人则以利为重,唯圣人之心纯乎义,而无私毫计利之心;故坦然以交于朋友而无疑。已之有室,见为已有,则生死之际县城有所忌。夫子于朋友之死不于其乡而于鲁者,无所归其尸,则曰“于我殡”。以已之室为朋友之室,则生可以处,死固可以殡矣。朋友之馈,虽车马之重,而自非祭肉之敬其先人之赐必拜也,则他更不拜而受之。以朋友之财即已之财,在我者可通于彼,在彼者即可通于我,而何拜之有!盖圣人大道为公,不见利之为己利,而义与己同者,尤不见有形骸之隔,故忘物我以义相成有如此。
【元典】
寝不尸。居不容。
【译文】睡觉时不要直挺着象死人,在家闲住时不要象正式场合那样严肃。
【诸儒注疏】“尸”谓偃卧似死人也。“居”,居家。“容”,容仪。范氏曰:“寝不尸,非恶其类于死也。惰慢之气不设于身体,虽舒布其四体;而赤未尝肆耳。居不容,非惰也,但不若奉祀见宾客而已,‘申申’‘夭夭’是也。”
【理学讲评】这一章是记孔子容貌变于平时之事。尸是偃卧如尸。居是私居。容是容仪。门人记说:夫子心存庄敬,无一毫惰慢之气。虽寝处之时,亦自收敛,未尝偃卧如尸也,承祭见宾,乃修容仪。如私居之时,是申申夭夭,安舒自在,而不为容仪也。盖寝而尸,则过于肆,居而容则过于拘。夫子不然,所以为有道之气象也。
【元典】
见其衰者,虽狎,必变。见冕者与瞽者,虽亵,必以貌。
【译文】见穿丧服的人,即使再亲密,也一定要严肃;见穿官服的人和盲人,即使再熟悉,也一定要有礼貌。
【诸儒注疏】“狎”,谓素亲狎。“亵”,谓燕见。“貌”,谓礼貌。余见前篇。
【理学讲评】狎是平素亲近的人。变是变色。亵是私见。貌是礼貌。夫子见有丧而服齐衰的人,虽素所亲狎,必变色以待之。见冠冕有爵的人与无目的人,虽私居燕见,必加之以礼貌。盖有丧之人,所当哀怜;有爵之人,所当尊敬。无目之人,人每因其不见而忽之,不加礼貌,而圣人待之各中其节如此。
【元典】凶服者,式之。式负版者。
【译文】在车上遇到送殡的人,一定身体前倾表示同情,遇见背负版图的人也一样。
【诸儒注疏】“式”,车前横木。有所敬,则俯而凭之。“负版”;持邦国图籍者。
【理学讲评】凶服是丧服。古人乘车时,遇有所敬,则俯而凭于车前之横木,这叫做式。版是户口人民的版籍,如今之黄册一般。夫子或在车中,见有穿着凶服的,便恻然不宁而为之式,亦所以哀有丧也,见有负着版籍的,便肃然起敬而为之式,盖所以重民数也。
【元典】
有盛馔。必变色而作。迅雷,风烈,必变。
【译文】在重大宴席上,一定表情严肃致谢;遇到打响雷、刮大风,一定表情严肃表示对天的敬畏。
【诸儒注疏】敬主人建礼,非以其馔也。“迅”,疾也。“烈”,猛也。“必爽”者,所以敬天之怒。《记》曰:“若有疾风。迅雷,甚雨,则必变;虽夜必兴,衣服冠而坐。”
【理学讲评】盛馔是肴馔丰盛。作是起。迅是疾。烈是猛。夫子当宴享之时,见主人肴馔丰盛,则必变色而起,以致其敬。盖馔为己设,所以答其礼也。遇前疾雷猛风,则必变色改容,惕然恐惧,盖畏天之威,不敢逸豫也。夫圣人一动容之间,皆各攸当如此。至如负版必式,则知邦本之当重;风雷必变则知天威之当畏。尤治道君德所关,读者不可以为细事而忽之也。
【元典】
升车,必正立执绥。车中不内顾,不疾言,不亲指。
【译文】上车时,一定先站直,然后拉着扶手上车,在车中,不回头,不急切说话,不指指划划。
【诸儒注疏】“绥”,挽以上车之索也。范氏曰:“正立执绥,则。心体无不正,而诚意肃恭矣。盖君子庄敬无所不在,升车则见于此也。“内顾”,回视也。《礼》曰:“顾不过毂”, 三者皆失容,且惑人。此一节记孔子升车之容。
【理学讲评】这一章是记孔子升车之容。绥是六辔之总索。内顾是回看。疾是急遽。亲指是以手指物。门人记说:升车者必立而执绥,但人情容易忽略,或至偏倚。若夫子之升车,亦必庄敬严肃,正立执绥,而无所偏倚焉。其在车中,则瞻视有常,不回头观看。言语必慎,不急遽发言。手容必恭,不以手指物。盖三者不但失己之容仪,且足以惑人之视听。故夫子谨之如此。
【心学讲评】夫子之在车中,有其常度焉。非安车之以逸老,兵车之以即戎,则在国中然也,即驾而之四方,亦无不然也。乘车以尊君子也,非使即安也。御者能不失其马之正,而倾欹之忧,乘者与有得失焉;既不可委靡以致危,抑不可习为轻捷之客而失正人之度。夫子于升车之始,援绥以登,而立于车中,无论其行其止,立必正也。绥不弛于手,以随其陟降,而立恒定也。车中之所顾者,前视可远,而左右不过于毂。若内而返顾,则身亦荡,而车不定矣。车中或有所言,徐而言之,御右之情不遽,而路人亦不骇也,不疾言也。或望远而有所谓雾以其方学天耳御者可代为指也,则犬之瞻视不惑,而身容亦肃也。斯乃君子之在车,所以驰四方而无覆绩之忧起人敬畏而不敢狎也。
【元典】
色斯举矣,翔而后集。曰:“山梁雌雉,时哉!时哉!”子路共之。三嗅而作。
【译文】孔子郊游,看见野鸡飞翔一阵后停在树上,孔子神情一变,说:“山脊上的野鸡啊,时运好啊!时运好!”子路向它们拱拱手,野鸡长叫几声飞走了。
【诸儒注疏】言鸟见人之颜色不善,则飞去,回翔审视而后下止人之见几而作,审择所处,亦当如此。然此上下必有阙文矣。
邢氏曰:“‘梁’,桥也。‘时哉’,言雉之饮啄得其时。子路不达,为时物而共具之。孔子不食,三嗅其气而起。”晁氏曰:“《石经》‘嗅’,作‘戛’谓雉鸣也刘聘君曰:“‘嗅’当作‘臭’,古阗反,张两翅也。见《尔雅》。””愚按:如后两说则,‘共’字当为拱执之义。然此必有阙文,不可强为之说。姑记所闻,以俟知者。
【理学讲评】举是飞起。翔是回翔。集是栖止。山梁是山脊。雉是野鸡。时是饮啄得时。
【心学讲评】凡所记夫子之言语、容貌、居处、服食、应接之道,几乎备矣。以要言之,时而已矣。当其可之谓时,而时之能成宜也,有说焉。任心而游,因性;商动,而无随事随物临几加谨之功,则其疏也多矣。若待其时至而加谨,事物之至也,俄顷之间,而踌躇却虑以求其不失,则早巳失之于几先,而‘后图无以救过;即可以救过,而已晚矣。故无微不慎者,不息之诚,不恃一致之守,而于事物方至之顷,择善以精而利其用;而立诚以豫,则不待事机之迫,而有曲成之妙,事物一接而即应以宜。此天道之所以神,而见之物化者,有灵蠢得失之异焉。‘通物之理,则合天之道,圣之所以时也。
【心理穿梭】说圣人言语容色皆中礼处,唯朱子及庆源之论得之。龟山下语,极乎高玄,亦向虚空打之绕耳。孟子曰“动容周旋中礼者,盛德之至也”,盖“小德川流,大德敦化”之谓。德盛而至,无所不用其极,如日月之明,容光必照。固不可云日月之明,察察然入一隙而施其照;而亦不可谓高悬于天,不施一照,而容光自曜也。
庆源“细密近实”四字,道得圣人全体大用正着。其云“实”者,即朱子“身上迸出来”之意;其云“密”者,即朱子“做得甚分晓”之意。
学者切忌将圣人作一了百了理会。中庸说“聪明睿知”,必兼“宽裕温柔”等十六种天德,方见天下之理皆诚,而至圣之心无不诚。密斯实,实斯诚也。
一了百了,唯释氏作此言。只一时大彻大悟,向后便作一条自练去,磕着撞着,无非妙道。所以他到烂漫时,便道“事事无碍”,即其所甚戒之淫杀酒肉,而亦有公然为之者。其端既乱,委自不清。细究其说,亦惠子尺棰之旨尔。只此便终日用之而不穷,故其言曰“元来黄檗佛法无多子。”
圣贤天德王道,一诚而为物之终始者,何尝如是!使盛德在中,而动容周旋,自然不劳而咸宜于外,则《乡党》一篇,直是仙人手中扇,不消如此说得委悉矣。孔门诸弟子,为万世学圣者如此留心写出,乃舍此而欲求之自然,求之玄妙,亦大负昔人苦心矣。《易》谓“天地不与圣人同忧”,又云“天地设位,圣人成能”,那有拈槌竖拂、大用应机、如如不动一种狂邪见解!龟山早已中其毒而不自知矣。
圣人只是一实,亦只是一密;于义但精,于仁但熟,到用时,须与他一段壹宴勉勉在。且如“色恶不食,臭恶不食”,而藉云自然,非出有心,则天下之好洁而择食者,亦自然不食,而非有所勉。正当于此处,拣取分别。故知说玄说妙者,反堕浅陋。如佛氏说清净,说极乐,到底不过一莲花心、金银楼阁而已。故吾愿言圣人者,勿拾彼之唾余也。
“使摈”“执圭”两条,晁氏以孔子仕鲁四年之内无列国之交,疑非孔子已然之事,但尝言其礼如此。晁氏所据,《春秋》之所书耳。乃《春秋》之纪邦交,非君与贵大夫,不登于史册。以孔子之位言之,固不可据《春秋》为证。
乃双峰因晁氏十三年适齐之讹,以折晁说,亦未足以折晁之非。双峰云:“夫子摈聘时,弟子随从,见而记之。”乃令孔子衔命出使,则所与俱行者,必其家臣,而非弟子。即或原思之属,得以官从,而当礼行之际,自非介旅,谁得阑入诸侯之庙廷哉?其在摈也,既不容弟子之随从;即或从焉,亦不得杂遝于宾主之间,恣其属目。弟子而已仕也,则各有官守矣。如其未仕,岂容以庶人而慑足侧目于公门,如观倡优之排场者?而夫子抑胡听之而不禁邪?
足知双峰之言,草野倨侮,自不如晁氏之审。但寻绎事理,可信其然,不必以邦交之有无为征耳。
衣服、饮食二节,亦须自圣人之德,愈细愈密、愈近愈实上寻取,方有入处。朱子天理人欲之说,但于已然上见圣德,而未于当然处见圣功。使然,但云“大德敦化”已足,而何以必云“小德川流,天地之所以为大”哉?仲虺云:“以义制事,以礼制心。”义是心中见得宜处,以之制事;礼乃事物当然之节文,以之制心:此是内外交相养之道。固不可云以义制心,以礼制事。以礼制事,则礼外矣;以义制心,则义又外矣。若但于可食、不可食上,分得天理、人欲分明,则以礼制事之谓,饮食亦在外而非内矣此正与圣学相反。
朱子又云:“口腹之人,不时也食,不正也食,失饪也食,便都是人欲。”此其说愈疏。世自有一种忒煞高简之士,将衣食作没紧要关切看,便只胡乱去。如王介甫之虱缘须而不知,苏子瞻在岭外,食汤饼不顾粗粝。将他说作人欲,甚则名之为口腹之人,固必不可,只是天理上欠缺耳。
乃于此处检点天理,令无欠缺,也急切难分晓在。如鱼馁肉败,那些见得天理上必不当食?无已,则伤生之说尽之矣。卫生固理也,而举食中之天理,尽之于卫生,则亦褊甚。到此,却须彻根彻底,见得圣人正衣服、慎饮食一段静存动察、极密极实之功,所谓“致中和”者,即此便在,方于作圣之功,得门而入。
盖不正之服食,始以不正之心,失其本然之节,胡乱衣之、食之,此内不能制外也。迨其衣不正之衣而心随以荡,食不正之食而心随以迁,此外不能养内也。内外交养,缺一边则不足以见圣。且如今人衣红紫绮丽之服,此心便随他靡靡摇摇去;衣葛而无所表出,此心便栩栩轩轩去。即此推之,凡服之不衷者,皆足以生人骄奢僭忒之心;服之不盛者,皆足以生人苟且猥下之心。况于食之于人,乃以生气,气清则理晰,气浊则理隐,气充则义立,气馁则义丧:诸能使气浊而不充者,岂但伤生,而抑以戕性矣。
圣人敬其身以建中和之极,故曰:“以天产作阴德,以中礼防之;以地产作阳德,以和乐防之。”中和养其气,而礼乐亦报焉,交相成也。故天子齐则食玉以交于明禋,行以佩玉为节,在车以和鸾为节,则志不慆,而忠信笃敬乃常在目。然则一服之失宜,一食之不当,于圣人气体中,便有三辰失轨、山崩川竭之意。学者未能从事于“无不敬,俨若思”之功,便“清明在躬,志气如神”,则不足以见之尔。
膏粱之子,衣锦纨,食甘脆,则情必柔弱。田野之夫,衣草木,食藜藿,则气必戆鄙。故夫子之容色言动,施之于上下亲疏而中其等者,以吾心之宜制事也;饮食衣服,必期于正而远其卤莽者,以事物之宜养心也。内外交相养而无有忒者,圣功也。内外得所养而自不忒者,圣德也。故庆源以为圣学之正传,其旨微矣。
呜呼!以此为言,世之说玄说妙者,应且笑其舍本而徇末;乃彼之所谓玄妙者,亦非愚之所敢知也。
以迅雷风烈为天之怒,亦从影响上捉摸,几与小说家电为天笑之诞说,同一鄙猥。张子《正蒙》中说得分明,不容到此又胡乱去。
《诗》云“敬天之怒”,天之怒从何察识,亦即此民心、国势见之耳。喜事赏,怒事罚。“上帝板板,下民卒瘅”,天之罚也,即天之怒也。若雷之迅、风之烈,未必其为灾害于人物,而且以启蛰而吹枯,何得妄相猜卜为天之怒哉?
雷不必迅,迅则阴之拒阳已激,而阳之疾出无择者也。风不宜烈,烈则虚者已虚而吸之迫,实者已实而施之骤也。只此是阴阳不和平处,天亦乘于不容已之势而然。如人之有疾,呼号似怒,而因气之不和,岂关怒哉?
阴阳不和,其始必有以感之,其继则抑必有以受之者。夫子以天自处,而以裁成、辅相为己事,故不得不自省所感者之或在吾身,而防夫不和之受,将为性情气体之伤。由其心之纯于天德而不息,故遇变则反求诸己而不安耳。从此思之,乃于理事不悖。
《尔雅》言“鹊,鹏丑,其飞羽嵏”谓竦翅上下,一收一张也;“鸢,乌丑,其飞翔”, 谓运翅回翔也;“鹰,隼丑,其飞晕”,谓布翅晕晕然疾也。今观雉之飞,但忽然竦翅,一直冲过陇间,便落草中,差可谓“羽嵏”,而何尝有所谓运回翔而后集者哉?雌雉之在山梁,夫子、子路交至乎其侧而犹不去,则又岂“色斯举矣”之谓?新安云“色举、翔集,即谓雉也”,亦不审之甚矣!
“时哉”云者,非赞雉也,以警雉也。鸟之知时者,“色斯举矣,翔而后集”。今两人至乎其前,而犹立乎山梁,时已迫矣,过此则成禽矣。古称雉为耿介之禽,守死不移,知常而不知变,故夫子以翔鸟之义警之,徒然介立而不知几,难乎免矣。人之拱己而始三嗅以作,何其钝也!
然此亦圣人观物之一意而已,非谓色举、翔集,便可与圣人之“时中”同一作用。西山以孔子去鲁、卫,伯夷就养文王比之,则大悖矣。有雉之介,而后当进以翔鸟之几。如其为翔鸟也,则又何足道哉!冯道之于君臣,杨畏之于朋友,占风望气,以趋利而避害,乌鸢而已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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