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刚一起床,我就听到一阵欢快、响亮而悠长的狼嗥声。
我入伍后,新兵训练结束,在调团宣传队当创作员之前,曾在老连队工作生活过一段时间。我们班有一位与我同年入伍的云南兵,名叫王老蛋。王老蛋入伍前是位职业猎人,从小打猎,经常与狼打交道,对狼有很深的了解和研究。他能听得懂狼语,曾给我讲过许多关于狼的故事,传授了许多关于狼的知识。
我独自在大漠荒原上执勤,与大青、女王、三当家、保姆等组成的狼群,做邻居也有半年多了,基本上与狼们是天天见面,天天都能听到狼的嗥叫。
见到的狼多了,听狼嗥也多了,以大青为首的狼群中,每只狼的叫声我也渐渐都熟悉了。只要一听声音,我就能准确地知道是那只狼叫的。
熟能生巧,我根据战友王老蛋向我传授的有关狼的知识,通过一段时间的细心琢磨,慢慢从狼的嗥叫声中,还能大概辨别出狼每次为什么嗥叫,嗥叫的意图和目的是什么等,基本上都能猜出大概的意思。如:头狼召唤外出狩猎或巡逻走散的部下尽快归巢、狼群外出狩猎围猎成功、在巢穴附近的狼与到前方侦察猎情的狼之间信息通报、狼与狼之间相互联络和问候、有外面的狼群或其它食肉动物入侵领地发生重大险情等。狼针对每一种情况,所嗥叫的方法、声音的大小、时间的长短等,都有所不同。我基本上对狼的每种嗥叫,都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
我听出来了,今天早上的这些狼嗥,不是大青它们的叫声,而是路过的狼群所为。
在大漠荒原上生活时间长了,见到狼的次数多了,我慢慢对狼习性也有了一些认识和了解。我渐渐地发现,狼与人一样,也有好奇心,有时好奇心还非常强烈。它们凡是看到自己不认识或从没有见过的东西,总是怀着高度的警惕性和戒备心,小心翼翼地上前接近、刺探和了解,同时,它们在第一时间,还会把自己的新发现,提示和告诉远方的同伴们。
有动物学家长期对狼跟踪和观察得出,狼在信息传递方面堪称是专家,而且传递的速度非常快。如果一地发生什么大事,狼群通过嗥叫口头接力传递的方法,可以在半个小时内,方圆近百平方公里范围之内的狼群就会都知道。科学家曾做过一个调查和试验,夏季北极冻原上的驯鹿集群迁徙,沿途数千英里之内的狼群,在半天之内就都会得到信息,并做好参加围猎的准备。
对于今天早上狼的嗥叫,我想,可能是外地的狼,头一次路过这里,看到了高高的哨所,感到新鲜和好奇。于是,它们向远方的同伴们报信,分享自己的发现和所见所闻。
在大漠荒原上驻守久了,这样的事情经常发生。起初,我还感到新鲜和惊奇,从瞭望窗向外面望望,看看过路的是一群什么样的狼。后来时间长了,这样的事太多了,我也就见怪不怪了。我没有理睬,继续刷牙、洗脸、整理内务卫生,忙自己的事。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激烈的撕咬声和打斗声。我还听到,其中还夹杂着不知道什么动物愤怒而绝望的惨叫声。
这次我听出来了,是狼群在围猎。不知道它们今天又围住了什么野物?什么倒霉的动物,今天将要成为野狼们口中的美餐。
我刚洗了一半脸,急忙擦掉脸上的水珠,把毛巾往脸盆中一扔,顺手提上自动步枪,快步冲上哨所的瞭望塔,进行仔细查看。
我通过瞭望窗往外一看,嘿,四只狼围住了一对野骆驼母子。
令我奇怪的是,野骆驼一般都是三五头或十多头一群,很少有单独行动的。偶尔,在大漠荒原上有时也能碰到单个流浪的野骆驼,那大多是些在争夺配偶决斗中战败、被赶出驼群失恋的公驼。
可眼前的这对野骆驼母子,是怎么回事呢?
要是没有猜错的话,我想,可能是由于野骆驼幼子行动迟缓的拖累,致使母子掉队;或是野骆驼幼子过于调皮贪玩,擅自乱跑离队,母驼找到它后,在归队途中被狼群劫持。也许是母野骆驼离群,刚在大漠荒原僻静处生下小骆驼,被狼群发现后,遭到跟踪、追杀……
这四只狼都是成年的大狼。它们个头大,身子长、彪悍、壮硕,是这一带大漠荒原中特有的优良狼种。
我用哨所高倍高清望远镜,对这四只狼逐个进行了仔细观察,没有一只熟悉的,从来没有见过它们。
我特别注意到,在这四只狼中,有一只秃尾巴狼。不知它是生下来先天就没有尾巴,还是在狩猎或争夺领地和猎物打斗中,尾巴被别的狼或雪豹等猛兽给咬掉了。与那些拖着蓬松、如同扫帚一样尾巴的狼相比,这只秃尾巴狼,很是独特、令人扎眼。
这是一个不在当地生活的狼群,通常被人们称为是大漠荒原上的“流窜犯”。
这些被称为“流窜犯”的狼群,最令人头疼和厌恶。它们中的成员身份大多很是复杂:有在位时独断专行、自私自利、独自享受、作威作福、欺弱怕强、坏事做绝、年老力衰后被从王位赶下来的老狼王,有在争夺交配权决斗中的失败者,有放荡不羁、自恃清高、不遵守群体法则被驱逐出狼群的叛逆者,有不学无术但又好吃懒做、经常惹是生非,没有狼群愿意收留的流浪者,还有踌躇满怀、独闯天下、想建立自己王朝的野心家等等。
这些四处流窜的狼群,同有固定领地的狼群不一样。它们所到之处,对当地的生态平衡都是一种威胁、一种破坏。有固定领地的狼群,一般都有长远意识,对自己领地内的食草动物注意保护,基本上做到按需猎取,一般情况下不滥杀滥捕。它们本能地懂得,如果自己过度无节制地乱捕乱杀,随着领地内食草动物的慢慢减少,今后将无猎可捕,是要会饿肚子的。
这些四处流窜的狼群,它们可不管这些,流窜的哪儿,抢到哪儿,杀到哪儿,吃到哪儿。它们是只要今天吃饱肚子,不考虑明天是否喝西北风,总是怀着一种与全地球为敌的报复心理,把流窜途中所遇到的各类食草动物,能杀死的全部杀死。
关于狼的恶名声,可以说,大多是被这些流窜的狼群胡作非为,滥杀无辜,而搞得臭名远扬。
让我们回头再看野骆驼母子。我在望远镜看到,小野骆驼可能刚生下来没有多少时候,站立和走路,脚步都还有些不大稳当。母野骆驼大约是七八岁口,按照野骆驼三十五至四十岁的寿命来计算,母驼正处在身强力壮的青年时期。
年轻的母驼昂扬着头颅,高大健壮,背部长有两个下圆上尖、坚实硬挺的肉驼峰,四肢细长而矫健,特别是那四个常年在大漠荒原中奔走、长着肉垫、在松软的流沙中行走而不下陷、灵活有力碗口大小的驼蹄,给人一种力量和威慑。
二
狼群可能跟踪、追赶野骆驼母子,已经有很长时间了。四只狼一个个累得吐着血红的长舌头,显得很是憔悴和疲惫。可以看得出来,狼群在长时间跟踪追赶野骆驼母子途中,一直都没有找到合适的下口机会。狼群饥肠辘辘,口中的哈喇子一个劲地直流,它们现在是多么想得到这顿鲜美丰盛的驼肉大餐啊!
野骆驼母子被狼追赶得也疲劳了,站在沙地上歇歇脚,不想马上再继续往前走了。
野狼们这下子总算等到猎杀的机会,对野骆驼母子发起一波又一波猛烈攻击。
我突然想起了大青它们。这四只外来狼,在大青它们的领地里肆无忌惮的狩猎。这是对大青它们的利益,赤裸裸的侵犯。可大青它们怎么连个影子都不见,也不站出来,对这些不速之客进行警告和驱赶呢!
大青它们到哪儿去了?
我急忙用哨所的高倍高清望远镜,朝大青它们的巢穴——哨所北边长着两丛红柳的沙丘望去。
在与雪豹搏斗中失去左边大半只耳朵的大青,正高高地站在狼穴所在的沙丘顶上,女王和瘸着腿的三当家两个,分别站在它的左右。它们都抬头紧张地朝这边眺望,密切地关注着驼狼之战事态的进展。
看起来,一贯英勇善战的大青它们,还没有完全从那场与雪豹激战的噩梦中解脱出来。再说,三只小狼还没有长大接上力,大青目前手下的女王、三当家两个伤兵残将,根本不是眼前这四只强壮的外来狼的对手。弱肉强食,软弱就得挨打和受欺凌,这是大漠荒原上不二的法则。
大青它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四个外来流窜狼,在自己的领地内招摇过市,肆意横行,明火执仗地狩猎,与它们争食,侵犯它们的切身利益,但没有反抗之力,敢怒而不敢言。
回头让我们再看眼前的这四只外地狼,它们对野骆驼母子实行不间断的围攻。
狼是一种等级分明,纪律森严,有一定智商,狩猎很讲究战略战术的食肉猛兽。
狼群紧紧地围住野骆驼母子,从四个不同方向,连续不断向野骆驼母子施压、骚扰、发动进攻。母驼凭借高大的身躯,左挡右突,几次强行突围,都因为小骆驼行动迟缓的拖累,而没有成功。
由于长途跟踪追赶野骆驼母子,狼们体力透支太大、过于疲劳,也可能是由于野骆驼体量明显要比狼大出许多,狼群是蚍蜉撼大树,力不从心,一时半会难以得手。
面对身体高大的母野骆驼,富有狩猎经验的狼群,深深知道它们“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再者,狼们更知道,野骆驼那宽厚而灵活有力的驼蹄,也不是吃素的。弄不好挨上一驼蹄,吃不了会兜着走,要不了小命,也可能会造成内出血或骨折,落下终生残疾。
我的猎人出身的战友王老蛋曾告诉过我,狼狡猾、凶残,同时也是个很长记性的动物。它们与什么动物在搏斗中吃过亏,在什么地方遇到过危险等,它们吃一堑,长一智,都会牢牢地记住,时刻防备,尽量不再重犯同样的错误。
后来,我当记者、业余时间又喜欢上大地探险考察和野生动物保护。借用工作的便利,就狼是否有“记性”的这个问题,我曾采访过多位动物学家。他们告诉我,狼不但是个长记性的动物,而且还能把这种“记性”和经验教训,由父母传给儿女,儿女再传给孙子孙女,世世代代传递下去……
亿万年来,地球上与狼同时代的剑齿虎、恐龙等多少动物,一个个先后灭绝,不知所终。而狼却至今仍顽强地活着,繁衍生息,族群兴旺。经验教训和“记忆”的世代传承,也许是狼的族群千古不衰的奥秘之一。
我猜想,眼前的这群狼上辈或同辈中,一定与野骆驼有过接触和搏斗的经历,接受过野骆驼蹄子的“奖赏”和“留念”,领教过其的厉害。所以,它们从一开始,就没有敢盲目对野骆驼母子发动大举进攻,而是采用疲劳战术,围而不攻,轮流不断对野骆驼母子进行骚扰,不让野骆驼母子有片刻的安宁和休息,以此来消耗野骆驼母子的体力。
狼群在耐心地暗暗等待,等待野骆驼母子彻底疲劳,瘫痪在地,无法动弹。到那时,它们会蜂拥而上,咬脖子、锁喉咙,用利齿开膛破肚从肛门处掏肠子等,一举将野骆驼母子拿下。接着,它们就会享受一顿香甜美味可口的驼肉大餐。
四只狼仍是把野骆驼母子紧紧地围在中间,从四个方向,轮流不断地向野骆驼母子发动一次又一次进攻,时而反复扑咬,时而龇牙咧嘴用嗥叫恐吓。面对群狼的攻击和恐吓,年幼的小野骆驼很是惊慌,可母野骆驼却显得格外镇静,勇敢沉着迎战。
过去,我一直错误地认为,食草长大的野骆驼,一定是一种善良而温顺的动物。
其实不然。正如人们常说的那样:“兔子急了也咬人”。一些平时表面看上去温顺善良的动物,一旦被逼上绝路,把它们藏在体内深处的那种最原始的凶狠元素被激发出来,也是势不可挡、非常可怕的。
在西班牙东部阿拉贡城的一座斗牛场上,曾经发生过一件令人心惊胆颤的事——
一头壮硕的雄性斗牛,背上已经被斗牛士插上了五把刀,血流如注,目光迷离,走起路来都已经是东倒西歪,就如同喝醉酒一样脚步凌乱、踉跄,摇摇晃晃,眼看着就要倒地不起了。谁也没有想到,就在这时,雄性斗牛不知突然从哪儿来的一股神力。它停住脚步,在原地调整了一下步伐,定了定因流血过多而发晕的脑袋,使出全身最后的力气,“哞——”地大吼了一声,接连撞翻两个斗牛士的助手,最后直接朝着骑在马上的斗牛士冲了过去。受伤的雄性斗牛,用头狠狠地将躲闪不及的斗牛士,从马上撞了下来,然后用尖利的牛角插进斗牛士的胸膛,当场活活将斗牛士刺死。那速度之快,众人急忙上来抢救,都没有来得及。
完成大漠荒原执勤任务多年后,还有一次,我在昆仑山下的阿尔顿曲克草原上采访,牧民们曾向我讲述了一个藏野驴血战狼群的故事——一年冬天,一个有五十余只的狼群,包围了一个足有三百多头的藏野驴群。狼群阴谋计划要把藏野驴们,往一个山沟里驱赶。
山沟对藏野驴群来说,是一个非常可怕的陷阱。由于高原风的作用,把附近山野里冬天下的雪,大都吹拂贮存到山沟中。造成山沟里的积雪很厚,藏野驴们只要走进山沟,四肢立刻就会陷进厚厚的积雪里,难以动弹。这样,狼群就可以大快朵颐,任意猎杀藏野驴。山沟中的雪堆,又是一个天然的冷库,狼群还可以把吃不完的驴肉,埋进雪堆里,饥饿时随时可以享用。
狼群捕猎,非常讲究策略和战术配合。在头狼的带领下,狼群三只一伙,五只一帮,分成多个攻击小组,形成多个层次和进攻梯队,从三个方向,不断对藏野驴群进行骚扰、围攻、扑咬、恐吓,使用一切手段和伎俩,极力把藏野驴群,一步步朝堆满积雪的山沟里驱赶。
不久,就有个别跑在前面的藏野驴上了狼的当。它们的四条长腿,深深地陷在山沟齐胸的积雪里,难以挪步,立刻遭到狼群无情的猎杀。山谷瞬间成了一个屠宰场,藏野驴鲜红的冒着热气腾腾的血,染红了大块大块洁白的雪地,很是残忍。
在同伴们血淋淋的尸体面前,藏野驴们这才醒悟过来,明白了狼群的险恶用心和阴谋。
在头驴的率领下,藏野驴群开始绝地反击。它们利用自己比狼身体高大的优势,由强壮的公野驴们打头阵,向狼群的战线,发起一波又一波猛烈反攻。
起初,狼群对藏野驴们的反攻,呲牙咧嘴,大声咆哮,反复扑咬,进行恐吓,防线勉强还能坚守得住。
这时,处在绝境中的藏野驴,与平时的胆小懦弱相比,仿佛立马变了一个样子似的。面对凶恶残忍的群狼,在求生本能的驱使下,它们一个个变得异常强悍和勇敢,一点都不胆怯、不退让,用嘴啃,用前蹄刨,用后蹄蹬踏,与狼群展开你死我活的搏斗。
藏野驴的这个绝地求生、奋力反击的勇敢举动,也大大出乎狼群的预料。几个回合下来,狼群的防线被视死如归的藏野驴们冲得七零八落,渐渐地支持不住了。狼群开始惊慌失措,纷纷四散败退,到处乱窜,落荒而逃。
藏野驴们受到胜利的鼓舞,丝毫没有放慢反攻的步伐,更没有一点怜悯和饶恕狼,而是越战越勇。在无雪或雪薄的山间荒原上,狼的奔跑速度,远远不是藏野驴的对手。藏野驴充分利用自己数量上优势、体型大和善于奔跑的特点,分成多个包抄小分队,采用分而治之的战术,分别对一个个单枪匹马逃窜的狼,进行追逐、包抄、围攻和踢咬踩踏。
狼一个个被藏野驴追得气喘吁吁、口吐白沫,倒在地上,肚皮朝上,张牙舞爪,强弓之末,妄图做最后的拼死抵抗。
对狼的这个举动,藏野驴也很有对付的策略和办法。只见它们迅速调转身子,屁股对着狼,飞起后蹄,照准狼的身子就是狠狠的一蹄子,能把狼踢到空中翻几个跟头。几头藏野驴就如同踢足球一般,一个将狼用后蹄踢起,还没有等狼的身子着地,另一头藏野驴赶上前,飞起后蹄又是一蹄子,再次将狼踢到空中。一只再健壮的狼,常常经不住藏野驴这样三次抛摔和蹬踏,立刻就会七窍流血,扑地而亡。
“藏野驴发起狠来,也非常厉害。”牧民朋友们说,“它们把狼活活踢死后,还常常感到不能解心头之恨,直到用蹄子把狼的尸体踏成肉饼,才放弃离去。”
牧民朋友告诉我,那次西藏野驴与狼群大战,五十多只的狼群,最后活着逃走的不足二十只,其余的三十多只,全被藏野驴活活踢伤、踏死;其中有十多只狼的尸体,被藏野驴们用蹄子踩踏得成了肉泥,浑身上下,找不到一块完整的地方……
也许,有人可能会说,以上的这些都是听来的故事,不足为信。那么,下面我讲一个我亲眼目睹的真实故事——
去年,我参加了一个国际银联组织的公益活动,去非洲调查了解野生动物生存状况。在东非大草原上,我坐在观光车上,近距离亲眼目睹了五头狮子围猎一对长颈鹿母子的情景。
起初,狮群很有经验,围住长颈鹿母子后,强行将它们母子分开。三只母狮围住母长颈鹿,一只雄狮和一只母狮首先对防御能力弱的小长颈鹿下口。等母长颈鹿突破三只母狮的包围,急忙前来搭救小长颈鹿时,小长颈鹿已被雄狮咬断脖子,一命呜呼。这时,一贯温顺、与世无争的母长颈鹿看到自己的孩子被狮子咬死后,突然发怒了。只见它抬起后腿,将咬死自己孩子,仍在埋头大快朵颐、津津有味吃小长颈鹿尸体的雄狮,踢到在地。
就这,母长颈鹿仍没有解心头之恨。它竟当着狮群的面,将踢伤倒地的雄狮,一蹄子接着一蹄子地踩踏。那凶狠和残忍程度,令被称为“非洲草原之王”的狮子们,都自叹不如,吓得一个个退避三舍,没有一头狮子,敢上前搭救自己的同伴。就这样,在一旁观战的母狮子们,一个个眼睁睁地看着,母长颈鹿将自己朝夕相处的同伴,活活地踏成肉饼……
三
起初,母野骆驼一边要迎战狼群的进攻,一边还要保护幼仔,疲于应对,不一会儿就累得气喘吁吁。每当狼扑来时,母驼总是迅速调转屁股用后蹄子蹬踏,不是距离太远,不在蹬踏范围之内,根本踢不上狼,就是被早有准备的狼灵活轻松地躲过。母驼总是踢空,白白浪费了宝贵的气力。
战争中学习战争。母驼渐渐地开始适应狼群这种单调的消耗体力进攻战术。它将小骆驼藏到自己的肚子下,不再盲目抬蹄出击,从容应对单个狼的进攻和挑衅,尽量保存体力,与狼群周旋。
就这样,野骆驼母子与狼整整对峙了一个上午和半个下午。野骆驼母子无法突破狼群的包围,狼群也没有好的招数和办法,拿下野骆驼母子。
野骆驼母子和狼群,就这样双方僵持着。
有几次,我都有点为野骆驼母子打抱不平,禁不住轻轻打开哨所塔楼的射击孔,轻轻地推上全自动步枪的子弹,想开枪驱散狼群,帮助野骆驼母子脱险。
可我没有那样做。我必须坚守田野考察探险人都必须遵守的规则:不偏袒任何动物一方,始终保持中立,永远无条件地服从大自然的选择。
我在望远镜里看到,由于长时间不吃东西也没有喝水,还要不断地发动进攻,狼的体力下降的很快,渐渐有些吃不住了。与比早上刚围住野骆驼母子时的兴奋劲相比,狼群的进攻速度和频率,明显变得越来越慢,恐吓嗥叫的声音,也显得有些强弩之末,力不从心,明显减弱了许多。反观耐饥耐渴耐疲劳的母野骆驼,得到背上驼峰里储存的脂肪的补充,体力渐渐得到恢复,而且越战越勇,反击狼进攻的步伐,敏捷有力了许多。
“呜——”随着一声凄厉的狼嗥,一只个头比其它三只狼个头稍小些,但四肢粗壮、嘴大而长、一直躲在后面、很少上前对野骆驼母子发动进攻的母狼,突然跳到了前面。
我这才辨认出来,这只母狼应该是头狼,是这四只狼的首领。
后来,随着我田野考察探险走的地方越多,对狼研究的一步步深入,了解到,狼群中的头狼,一般都由身体强壮的公狼担任,母狼当头狼的很是少见。凡是担任头狼的母狼,一定在某些方面,具有其它狼所没有的特长和本领。
头狼的一声长嗥,其他狼立刻停止对野骆驼母子的轮番围攻。起先,狼与母驼搏斗掀起的一股股沙尘,也慢慢地落了下来。大地立刻显得是异常的寂静。
暂短而恐怖的寂静,立刻就过去了。
头狼首先对野骆驼母子发出凄厉的嗥叫。随即,其它三只狼也效仿头狼,对野骆驼母子发出令人可怕的咆哮和嗥叫声,吓得小野骆驼直往母亲的肚子下面钻。
一种毛骨悚然、令人恐怖的气氛,立刻在大漠荒原上弥漫开来。狼与野骆驼母子的最后决战,即将就要上演了。
采取集体嗥叫,对猎捕的对象恐吓,这也是狼群捕猎的一种常用战术。狼群对比自己弱小的动物实行围猎,在实施屠杀之前,常常会这样集体嗥叫,对猎物实行恐吓和心理震慑。
一些胆小的动物,常常经不住狼的这样恐吓,或束手就擒,或阵脚大乱,慌忙撒腿逃跑。这正中狼的下怀,它们瞅准机会,一拥而上,将其猎杀。
狼群围猎成功之后,也常常会这样集体仰天嗥叫,来庆祝胜利。
野骆驼母子经受住了狼群的恐吓,没有慌乱,更没有逃跑。
一计不成,再生一计。在头狼的带领下,狼群个个奋勇争先,联手向野骆驼母子发起疯狂进攻。
在狼群猛烈的进攻之下,野骆驼母子并没有完全惊慌失措和乱了方寸,而是左挡右攻,积极迎战。
狼群气势汹汹对野骆驼母子发动全面进攻,个个都想争头功,也就没有了战术,忘记了躲避,给母驼蹄子蹬踏创造了机会。母驼瞅准机会,调转屁股照着冲在最前面秃尾巴狼的身子,抬腿就是一蹄子。
应该说,母驼的那一蹄子稳准狠、结实有力。嘭”地一声,我距离足有三十多米远、还隔着窗玻璃,居然都听得清清楚楚。
那只足有近百斤的秃尾巴狼,被母驼足足踢出有三丈多远,一连在沙地上连打了四五个滚,最后在一个小沙包前停了下来。我在高倍高清望远镜里看到,一股鲜红的血,立即从秃尾巴狼的长嘴里和鼻孔里喷流出来。从此,秃尾巴狼倒下后,再也没有站起来。
在饥饿和本性的驱使下,狼群仍是不顾死活、前赴后继,连续不断向野骆驼母子发动进攻。
两只狼向母驼进攻,把母驼暂时引开了。这时,站在两丈之外的头狼,一个飞身猛扑,非常准确地扑在小野骆驼的背上,长着尖利牙齿的大嘴,一下子咬住幼驼的脖子。幼驼的血,立刻顺着头狼的嘴汩汩地流了出来。我想,“稳准狠,一招致命”,这可能是这只母狼,比其它三只狼本领的高强之处,也是它能当上头狼的重要资本之一。
等母驼赶走向它进攻的两只狼,急忙返身回来救幼驼时,幼驼已经彻底断气了。前车之辙后车之鉴。刚刚秃尾巴狼悲惨的下场,母驼稳准狠有力的蹄子,还是令群狼们胆战心惊和惧怕的。看到母驼的归来,头狼慌忙放下小驼的尸体迅速逃开。
也就是在那一次,我看到了骆驼会哭、会流眼泪。母驼急忙返身回来后,面对已经没有丝毫气息的幼驼,一直用头拱,用嘴轻吻着幼驼被头狼咬断的脖子和染满鲜血的尸体。母驼的喉咙里不断发出“呜呜”的哀鸣声,随即大颗大颗的泪珠,从它忧伤的眼睛里滚落下来。
也许,狼对自己荒原霸主的地位和自己的战斗力太过于自信,也许狼很少和野骆驼搏斗,不太了解野骆驼的战斗力和持久力,使它们吃了大亏。
头狼带领其余的两只狼,对母驼又发起了新的一轮进攻。
母驼离开幼驼的尸体,急忙迎敌。
失去幼驼后的母野骆驼,没有了牵挂和顾忌,更加勇敢和顽强。只见被逼上绝境的母驼,像疯了一般,它凭借自己高大的身体,用头撞,用嘴啃,前蹄子刨,后蹄子蹬踏,左冲右突,几个回合,就冲出了狼群的包围圈。
母驼没有与狼群恋战,而是顺着驼道向前快速跑去。
这时,在驼道与天际相接的远处,有几团烟尘朝这边滚滚而来。
我在望远镜里看到,那是几峰身材更加高大的雄性野骆驼。它们一定是为寻找和接应野骆驼母子而来。
狼群近一天没吃没喝,体力一直没有得到补充,大大影响了战斗力。我看到,在松软的沙漠中,狼跑不过野骆驼。起初,狼与母驼的距离还比较接近,随着时间的延长,之间的距离渐渐地越拉越大。
随着距离的越拉越大,狼渐渐失去了追赶母驼的信心,步伐越来越慢。在一个沙丘前,狼群彻底停住了脚步,一个个站在沙丘顶上,只能沮丧而又无可奈何地望着母驼渐渐远去的身影发呆。
我在望远镜里看到,不久,母驼就与前来接应它的驼群会合。它们离开原来的驼道,向右边的大漠深处跑去……
没有追上母驼的三只狼,在沙丘上站立了一会后,在头狼的带领下,一个个垂头丧气,无精打采,拖着疲惫的身子又折返了回来。它们开始分食小野骆驼的尸体。
先是头狼用长嘴利牙,撕开小野骆驼的肚子,掏吃了心肝肺等好吃的部分。等头狼大快朵颐吃饱后,接下来,狼群按照严格的身份等级依次进食。
一天没有进食和喝水、饥肠辘辘的狼们,三下五除二,很快就将小野骆驼的尸体吃得一干二净、寸骨不留。
狼群没有忘记自己惨死在母驼蹄子下的那只秃尾巴狼同伴。离开时,它们围着“秃尾巴”的尸体,足足哀嗥有五分钟。那种哀嗥声如泣如诉,让人不寒而栗,有一种说不出的恐惧和凄凉。
狼群离开后,第一个到达现场的是一只荒原秃鹫。这只秃鹫一直在头顶的天空中翻飞、盘旋,觊觎野狼尸体已经很久了。它在耐心等待这场激战的结束,好分一杯羹。
秃鹫扇动着它那双巨大的翅膀,围着死狼的尸体走了几圈。用它那如刀子一般锋利的钩子嘴,翻动了几下秃尾巴的尸体,却没有撕吃,就匆忙地飞走了。从此,秃鹫再也没有回头。
有大漠荒原“清道夫”之称,一贯喜食动物死尸腐肉的秃鹫,为什么没有撕吃秃尾巴狼的尸体?这给我留下了一个至今都无法破解的谜。
太阳快压山时,大青它们也来了。
大青、女王和“三当家”三个,围着那只秃尾巴狼的尸体,转悠了几圈后,默默地站立了一会儿。
大青在离开秃尾巴狼死尸的时候,做了一个很不雅观、有失它头狼身份的举动——抬起右后腿,对着秃尾巴狼的尸体,刺了一大泡骚尿。
我想,大青这是在报复和赌咒秃尾巴狼和它的同伙,不应该侵犯它们的领地,在它们的领地内狩猎,与它们争利。它这是在诅咒秃尾巴狼,被母野骆驼活活踢死,死的好,死得活该,死有余辜。
但不管怎么说,大青这种太不大丈夫气、小肚鸡肠、摆不上桌面的下作报复举动,一下子降低了它过去在我心目中留下的英雄象形。我开始在心里,有点瞧不起它了,嫌它的行为有点龌龊。
第二天起床后,我在哨所的瞭望塔里看到,原来躺着秃尾巴狼尸体的地方空空荡荡。秃尾巴狼的尸体不见了,夜里不知被什么东西拖走了。
两天后,一场风暴,像一只无形的大手,抹去了狼和野骆驼的足印和地上的血迹。大漠荒原坦坦荡荡、一切如初,要不是我亲眼看到,记录了下来,谁也不会知道在这大漠荒原之上,在这大地不为人知道的偏僻一角,曾发生过这样一场撼天动地、你死我活的驼狼大战。
四个月后,在一次敌情搜索行动中,我无意中解开了秃尾巴狼尸体的下落之谜。
这些,我将在后面的《神秘的火光》一章中,详细讲述给读者朋友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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