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料想中的敌情，终于还是在这方圆上百公里渺无人烟的大漠荒原上出现了。而且情况来的很是突然，也相当的严重，敌人的意图非常明显，就是直奔“水泥墩子”而来。

    那是八月中旬，一个无风而天气闷热的夜晚。

    我下午的茶水喝得有点多了，半夜时分起夜后，由于茶里咖啡因的作用，有点兴奋睡不着。于是，我顺便上到塔楼，对防区夜间的安全情况，进行查看。平时，我也常常半夜起床巡查，以保护“水泥墩子”的绝对安全。

    不知怎地，我总觉得今天晚上什么地方有些不对劲。天闷热得异常，气氛有些异常，外面也静的异常。四下里一丝风都没有，也看不到一只夜间觅食的动物。

    就在这时，我突然发现，在离“水泥墩子”大约两千米外，在我绘制的防区地形图上标注的七号与八号沙丘之间，有一团蓝莹莹神秘的火光，在来回移动。

    起初，我还认为是狼、猞猁、兔狲、雪豹或黄羊、羚羊等，夜里在荒原大漠间活动觅食野生动物眼睛的反光。可我细心一看，情况有点不对头。夜间，狼、猞猁、兔狲、雪豹或黄羊、羚羊眼睛的反光，都是成双成对的，而这火光是单独的一团。就像是有人亮着手电或打着火把，在沙丘间走来走去，仿佛是在寻找丢失的什么东西似的。

    由于我平时强化敌情观念，不断进行战备演练。轻车、快马、熟路，我在两分钟内，就全副武装一切准备就绪，形成战斗能力。

    我迅速检查了全自动步枪和“五四”式手枪，子弹上膛，军刀出鞘，并取出装有手榴弹、子弹、药品、急救包等能坚持一个星期食物和水的背包，随时做好投入战斗的准备。

    那团神秘的火光，仍然在七号与八号沙丘间游荡。只见火光一会在沙丘的左边，一会儿又跑到沙丘的右边，一会儿在沙丘脚下徘徊，一会儿又上到沙丘的顶端，不停地来回移动。

    我严阵以待，密切地注视着神秘火光的移动。由于敌情不明，我也不敢轻易弃守哨所，贸然出击。根据平时备战演练制定的防护预案，我执行第一作战方案，只要那团莫名神秘的火光，不进入“水泥墩子”所划定的一千米警戒线内，我不采取行动和开枪。一切只有等到天亮以后，查明情况后，再根据具体情况进行处置。

    情况还好，整整半个晚上，那莫名神秘的火光，一直在防区的七号与八号两座沙丘间游动，没有离开过两座沙丘半步。这使我忐忑的心，稍稍有些放下。

    好不容易捱到天明。等天色刚一放亮，我先是用哨所的高倍高清望远镜，重点对出现神秘火光的七号和八号两座沙丘以及整个防区，进行了一遍仔细的侦察搜索。等到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情况后，我全副武装走出哨所。按照惯例，我首先对“水泥墩子”进行一天一次的例行巡查，然后再对出现神秘火光的七号和八号两座沙丘，进行实地详细查看。

    我刚一出哨所门，就看到离哨所十多米远的狼道上，大青、女王、三当家夜间狩猎刚刚归来。现在大青它们的狩猎队伍壮大了，三只小狼长大了，也可以随着大狼们一起捕猎了。

    看起来，大青它们昨天夜里很有收获、战绩不菲，狼们一个个吃得肚子滚圆。

    我经过仔细观察，看到大青、女王和三当家，它们一个个神色淡定，跑路的速度和步伐与平时一样，匀速、自信而坚定，没有丝毫的慌乱。

    我由此判断出，虽然昨天夜里出现不明的神秘火光，但这里的情况没什么有大的变化，更没有外来动物和生人的进入。因为这是在狼群的领地里，如果有外来动物和生人的进入，大青、女王和三当家它们就会第一个发现和知道，就会出现惊慌失措、对其进行嗥叫恐吓、抗议、攻击等一系列反常现象。

    学会根据所在地域内山雀、狼、猞猁、狐狸等野生动物的不寻常表现和反应，判断了解分析敌情。特种兵集中强化训练时，在敌情搜索侦察学授课中，军事教员曾多次向我们强调过这一点。

    我首先沿着“水泥墩子”的安全隔离带巡查了一圈。在用细沙铺成的十米宽平整的安全隔离带上，我看到有一行狼的足迹，一行猞猁的足迹、两行黄羊或是羚羊的足迹；另外，还有一些沙鼠、鸟类凌乱细小的足迹，再没有发现别的足迹和异常情况。

    这说明，“水泥墩子”没有受到任何侵犯，一切情况正常。我紧张的心，这才稍稍有些放下了。

    二

    我又来到昨天夜里，出现神秘火光的七号和八号两座沙丘处。

    这两座沙丘，与大漠荒原上千百个大大小小的沙丘一样，大同小异，都是下大上尖、金字塔形。沙丘高不过十余米，是大漠里那种常见的、在风的作用下，自然形成的普通沙丘。

    我围着两个沙丘连续转了两圈，仔细观察，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情况。

    我怕自己找错了地方，根据自己平时战备演练和对防区地形地物的熟悉了解，再次准确确定，昨天夜里的神秘火光，就发生在这两个沙丘之间。

    我围着两个沙丘，又仔仔细细认真搜索了两遍，仍然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这更加引起我的警惕。昨天大半个晚上，我亲眼看到那神秘的火光，在这两个沙丘间游动，竟然没留下一点蛛丝马迹。

    自古以来，军事学上有一条流传久远的名言：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最忌讳、最可怕的就是情况不明，不清楚敌人在哪里，而盲目采取行动。

    我再次围绕着两个沙丘，扩大搜索范围，仍是两手空空，没有找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当时，这点令我十分不解，更加重了我思想中的疑虑。

    “没有发现危险，才是最大的危险。”这是军事教员给我们上课时，多次强调的一点。

    在这上百公里渺无人烟的大漠荒原上，这是一种什么样神秘的火光？我暗下决心，一定要弄它个水落石出。

    回到哨所后，我把早上对“水泥墩子”的巡查情况和昨天夜间发现神秘火光的情况，详细记入哨所值班日志，并作为一个专题，向总部做了具体汇报。

    总部首长很快来电指示：密切加强搜索观察，发现新的情况随时上报。并告诉我：总部已命令特战机降分队全面进入一级战备待命，随时给我以支援。

    第二天全天，我对防区严密观察，没有发现什么情况；夜里大漠里起了风，那神秘的火光没有出现。

    第三天，大漠里风力三级到五级，一切情况正常，夜里，那神秘的火光仍是没有出现。

    后边整整一个星期，大漠里风沙不断。夜里，那神秘的火光一直没有出现。

    第十天时，刮了多日的风沙终于停了。在白天太阳的烘烤下，大漠荒原立刻变得又如同蒸笼一样炎热。夜里，我值岗时，那已经消失多日的神秘火光，突然又出现了。又重新在七号与八号两座沙丘间来回移动。

    这次，我看得更是格外真切，那是一团蓝绿色的火焰。

    整整大半个晚上，那火苗一会儿是蓝绿色的，一会儿又变成淡绿色的，在两座沙丘间若隐若现，飘忽不定，仿佛有人在后面掌控操作着它一样，很是神秘，还有点瘆人。

    我还是坚持一号作战预案，神秘火光不进入一千米警戒区，不采取行动，不开枪。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决不轻易弃守哨所，贸然出击，一切都等到天亮，查明情况后再采取行动。

    三

    第二天天亮后，我再次对出现神秘火光的七号和八号两座沙丘，进行地毯式的仔细搜索。

    与大多数沙漠里的沙丘一样，这两座沙丘的表面，都铺着面粉一样的细沙。别说人、狼、猞猁、狐狸、黄羊、羚羊等野生动物，在上面跑过会留下足迹，甚至连身轻只有几两重的小沙鼠和荒原褐背拟地鸦在上面走过，都会留下足迹。可现在，两座沙丘表面平整光滑如初，什么痕迹都没有。我这次与上次一样，仍是一无所获，连一丁点有价值的线索都没有发现。

    夜里，我明明清清楚楚地看到神秘的火光，可白天又始终找不到所发生的原因。这更加加深了我的疑虑。我感到，一种无形的危险，正在一步步向我、向“水泥墩子”逼近。

    我把神秘火光重新出现的情况，再次向总部作了汇报。

    不久，总部来电告诉我，根据我汇报的情况，经专家们分析，所发现的神秘火光，很可能是磷火，也就是民间所流传的“鬼火”。命令我用工兵锹，对出现神秘火光的沙丘及周边沙层，有选择地进行挖掘，看是否埋有人或动物的尸体骨骼。

    我根据总部的指示，整整苦干了一天，终于在两座沙丘相连的鞍部低洼处，挖出了一具死狼的尸体和一些不明动物的骨骼。由于沙漠干旱少雨，狼的尸体的水分全部蒸发掉了，但尸体没有腐烂，完整地保存了下来，连皮毛也保存的较为完整。令我惊奇的是，所发现这只狼没有尾巴。我立刻想起和认出来，这只狼就是四个月前，在驼狼大战中，被母野骆驼踢死的那只秃尾巴狼。

    我想，这一定是大青、女王、三当家几个干的。那天夜里，它们把被母驼踢死的秃尾巴狼，悄悄拖到这里掩埋了。

    我的这个猜想，不久就被证实了。这两个沙丘间，是大青狼群的“坟场”和埋藏东西的地方。与秃尾巴狼尸体同时挖出的大量不明动物的骨骼，就是大青它们或它们的先辈们埋下的。后来，被雪豹活活咬死保姆，也是被大青它们埋葬在这里。

    我曾听一些常年与狼打交道、以猎狼为职业的草原老猎人说过，狼虽然本性凶残，但却是一种很知道感恩报恩和有感情的动物。狼群中成员之间感情密切，相当团结，只要不是因争夺交配权和头狼位置你死我活的决斗，一般成员之间，大多都能友好相处，很少有相互伤害和自戕的现象发生。

    猎人们还说，就是在食物缺少的时候，如果不是饥饿的无法忍受时，狼一般不以同类的尸体为食。一头狼死后，狼群一般大都能悄悄用沙土将同伴的尸体掩埋。这也是人们在大漠荒原上，能常常能看到其它动物的尸体，但却很少看到狼的尸体的缘故。狼的这个习惯，使狼群间很少发生传染病流行。

    狼是我们这个星球上最古老的物种之一。千万年来，从古至今，狼世世代代顽强地活着而没有被淘汰，讲究卫生、懂得自我保护，健康地生活和繁衍生息，这可能也是狼的族群久盛不衰的秘密之一。

    狼的尸体与神秘火光之间的关系，后来，我通过查阅资料和向专家们请教，也渐渐搞清楚了。

    原来动物与我们人类一样，身体中都含有磷。这些磷，既不是人们常说的白磷，也不是红磷，而是以磷的化合物的形式存在着的。当人或动物死后被埋在地里，尸体腐烂，磷化合物长期被烈日暴晒，经过雨雪淋洗后逐渐渗入土中，发生分解形成磷化氢。磷化氢气体有好多种，其中有一种叫做“联磷”，它和白磷一样，在空气中会自己发生燃烧。

    夏天的气温高，每当这种名叫磷化氢气体从土层里泄漏出来，与空气中氧气接触，达到其着燃点后，就会发生自燃，产生蓝绿色或淡绿色的火焰。这样，神秘之火就出现了。

    其实，不管白天还是黑夜，磷化氢都可以从地层里冒出，只要气温达到其燃点，它都会发生自燃。只不过白天太阳光过于强烈，看不见火光罢了。这就是为什么在炎热无风的夏夜里，能在旷野荒原和墓地，常常能看到这种神秘的火光的缘故。

    这种神秘的火光，为什么能流动？有时候还会追着人“走动”？这就更好解释了。

    大家知道，在夜间，特别是夏季夜间气温高没有风的时候，空气一般是静止不动的。由于磷火很轻，如果有微风或人、动物经过时，带动空气流动，磷火就会跟着空气一起飘动，甚至伴随着人的步子，你慢它也慢，你快它也快。当人的脚步停下来时，由于没有任何力量来带动空气，所以空气也就停止不动了，神秘的火光自然也就停了下来。

    因为这种神秘之火，夏天的夜晚，常常大多容易在旷野荒原和墓地出现。在我国许多地方，常把这种神秘之火，称之为“鬼火”。

    据考查，其实把这神秘火光，被称为“鬼火”之说，并非我们中国独有。磷，由德国汉堡的炼金家勃兰德1669年所发现。“磷”的希腊文原意，就是“鬼火”。

    真相大白，虚惊了一场。

    一切又都归于平静。生活的列车，又按照它原有的轨道，向前飞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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