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洋,1930年生于山东黄县。北影演员剧团团长,全国政协委员,中国电影表演协会副会长。
于洋参加拍摄的电影及电视剧近50部,其中有《桥》、《中华儿女》、《卫国保家》、《走向新中国》、《结婚》、《山间铃响马帮来》、《怒海轻骑》、《生活的浪花》、《英雄虎胆》、《青春之歌》、《飞越天险》、《水上春秋》、《矿灯》、《暴风骤雨》、《粮食》、《山里来的人》、《五彩路》、《为了六十一个阶级弟兄》、《大浪淘沙》、《第二个春天》等。导演的影片有《戴镣铐的旅客》、《大海在呼唤》、《骑士的荣誉》等。
我的童年
我的老家是山东省胶东半岛黄县(现改为龙口市)双庙于家村,是由并排坐落着的两个小庙而得名,一座是关帝庙,一座是财神庙。这个村子南边的小树林外,就是一条大河,我从小就爱水,总是在河里抓鱼、抓虾。
我们村离海边只有十几里路,我也常跟大哥哥姐姐们去赶海。
我妈妈是北京姑娘,生于1898年。外祖父是手工业工人。外祖母聪慧勤劳,是持家能手。在外祖母的严格家教下,母亲从小养成了待人以礼,束己以庄的性格,并做得一手好针线活儿。
那个年代,女子的婚姻大多是由父母做主的,据说我外祖母看上了我爸爸——一个山东大个儿,长得精明能干,打一手好算盘,当时在北京广安门里粮店站栏柜。
虽说是包办婚姻,俩人一见面彼此还顶满意。母亲一连生了两个儿子,回到东山老家才有了我。
听祖母讲,母亲生我时爸爸已经到关外混事去了,一个女子生孩子时丈夫不在身边真是太不幸了。妈妈是在孤寂、凄苦中迎接我这个小生命诞生的。
我就像豆芽菜似的,见风就长,两个月就要翻身,三个月会爬,五个月能坐,不到周岁就满院里蹒跚着跑了。
光阴似箭,岁月如梭,转眼我已经5岁了,这些年我爸爸由于生活潦倒,病魔缠身,始终没有回老家探望亲人。后来病死异乡。
这时母亲才30岁刚出头,她本可以改嫁,但那年月改嫁是与封建家规相牴牾的,何况母亲怎舍得自己的亲生骨肉呢?她默忍丧夫之苦,挑起了生活的重担。
当时祖母年迈多病。16岁的大哥跟父亲去东北了,他在铁路上学当司炉。13岁的二哥非常懂事,他挑担卖菜,这样也难以维持家庭生活。
刚强的母亲经过无数个不眠之夜,终于做出决定,她要带上我,沿着丈夫闯关东之路,去寻找生活。
告别了亲友,二哥留家照顾奶奶,我们向东北出发了。
这时,日本帝国主义已占领东北。外祖母在吉林,舅父在吉林开饭铺,生活得挺富裕。我们母子在外祖母的关照下,寄生于舅父家,然而那个年代,没有钱势在谁家也不行,因为外祖母也是靠她儿子赡养的。
母亲和下人一块干活,洗衣服、做饭、做针线活儿,一点也不消闲。外祖母也认为:嫁出门的女儿,泼出门的水,怎能靠娘家养活呢!
大年三十,按旧的习俗,不许出门子的寡妇女儿在娘家过年。母亲听到舅妈和外祖母嘀咕说过年前应该让我们搬出去,这样母亲不等外祖母讲话,便决定搬到北山的商亭去过年,那是舅父夏季卖汽水和冷饮的地方。
母亲是刚强的,她要靠自己的两只手干活挣钱。
我大哥原在吉林铁路上学司炉,眼看就要出徒了,可他又去考取了伪满映明星训练班,到长春去了,他是学员,经济上只能自给,不能养活我们娘仨。大哥说过等他混好了一定会来接我和母亲。
我和妈妈来东北后,二哥在家照顾祖母,承担起家庭的生活担子。一日他和地主儿子打起来了,惹了祸,吓得跑出去当八路军了……
一天夜里北上游客散去,夜静悄悄,只有老爷庙的钟声……
“咚咚,咚咚。”有人轻轻在敲门,我睡梦中被惊醒,“噢!原来是你?”我日夜思念的二哥来了,他穿一身黑色的细布学生服,当时伪满洲国的人,都穿粗线织的更生布,二哥显得很神气。二哥说:“日本鬼子占领咱们的国土,它长不了,咱们的军队早晚会打回来,咱们是中国人,是主人!”
初上银幕
我大哥让母亲十分操心,他本来在铁路上干得好好的,眼看就要提升副司炉了,可他抽疯似的辞去铁路的活儿,去考伪满映,当上了学员。
妈妈带上我到长春找我大哥,谁知,他又离开满映进关了,谁也不知道他到什么地方去了。妈妈只好到老妈店去求职,她很顺利,正巧遇上一位北京籍的教授找佣人,他听母亲讲一口地道的北京话,又会做北京饭菜,就决定请母亲去当厨师,为了这个差使,妈妈只好把我送进了长春郊区的一个孤儿院。在一个风雪夜,我跳墙逃出了孤儿院,走到了妈妈干活的教授家,我抱住妈妈大哭,求她别送我到孤儿院了。教授看到我们母子生活如此艰难,表示同意让母亲带着我工作。
母亲曾带着我回到北平找大哥,但没找到。便只好又回到了长春。为了谋生母亲干起了卖贴饼子小生意维持生活。
尽管生活困难,妈妈没有让我放弃学业。课余我仍与同学练刀习武,身体倒很壮实。我一次和同学练刀,被满映株式会社的一导演看中,他正在挑选饰演《表》里的主人公——流浪儿彼德加的演员。这个原作是苏联作家班台莱耶夫的作品。导演经一番观察了解,选我为《表》的主人公。
我之所以被选中,就是因为我有一个与角色相似的童年历史,我对流浪儿彼德加的生活比较熟悉。
演主演,对于我最最重要的是能为家庭增加收入,这就是我走上电影第一步的动机。
因为我大哥的原因,我们住在电影厂附近,接触了解电影的机会多,拍起戏不感到紧张,松弛自如。我不懂理论,但我懂该怎样动作、说话。导演很满意。从那以后我不断地会遇到些临时演员的戏,我很高兴,从此我能像男子汉一样,为我们母子的生活增加点收入,也算帮助了母亲。如遇上拍电影去外地时,我就更高兴,因为外景的补助比较多。记得每天我省吃俭用,有时一顿饭我只吃一碗疙瘩汤,把省下的钱给母亲买了围巾、袜子等。就这样,我和母亲共同度过了艰苦的岁月。
到解放区去
1945年8月15日日本天皇宣布无条件投降,东北人民翻身得解放了。
日本宣布投降后,长春街上忽然一个日本人也不见了。各种组织都纷纷露头:什么国民党党部,光复军军部等。
不久,苏联红军进驻了长春。
我们日夜盼望的八路军也来了。一天晚上二哥来到家,他告诉母亲共产党进驻了这个城市,他在长春市公安局工作。
这时伪满映已被八路军接管,并改名为长春电影制片厂。我也成为电影厂的一名成员,这时我才开始懂得喜爱和真正从事表演艺术工作。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一天早晨,我刚刚起床,就听人们嚷嚷着说:“电影厂的大门被国民党把持了”,我心头一惊,“啊?怎么了?难道部队撤了……”
是的,领导曾说过:“我们不计一城一市的得失,主要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可能是国民党要大举进攻解放区了,我判断。
母亲得到紧急撤退的命令,已经随保育院和大队撤退了。我自己住在集体宿舍,没接到撤退的命令,早晨醒来时,国民党已经驻进了电影厂,真是晴天霹雳。等到我弄清一切时,有人早已告密说我是八路军的家属,我被捕了。还有不少来不及撤退的同志也被捕了,被关进了警察局。这时有人认出我曾经演过电影《表》,便问我认识王人路否?让我赶紧找王人路保出自己!我请王人路把我保了出来。
下一步怎么办?我思考再三认为必须先找到工作单位,弄到个身份证明,才能逃出长春,追上部队。当时唯一合理的办法是先考入电影厂当上演员。老明星金山同志当时的身份是接收电影制片厂的国民党大员,实际是我党地下工作者。去考演员时一看是金山同志亲自考我,我便投其所好,念了一段电影《夜半歌声》里金山主演的台词:“你还记得吗?我就是十年前被你谋害过的宋丹萍!”并大胆地学着宋丹萍的样子,歪着嘴,斜着眼睛,做着怪样儿。金山忍不住捧腹大笑。考完后他满意地说:“把他留下当见习演员吧!”这样,我为了取得正式身份,就暂时留在了电影厂。
在制片厂我约工作两个月,领了薪水,拿到了工作证,就盘算着到解放区的事儿了。
我和D君迅速步行到火车站,买了票就上车,到洮来召下火车,准备在此渡江。我们买了一小箱黄瓜,以备充饥。
天将黑时,我们来到了渡口,和老艄公们商量好后摸着黑儿轻轻地上了木伐子。老艄公是个很有经验的白发老人,船摇得很稳,他压低声音警告大家:“你们注意啦,遇事不许出声,不许说话……”当行至江中心,对岸响起了机枪声,杂夹着叫骂声:“谁他妈让你们过江?都把你们拍江里去……”
老艄公命令大家:“低头!”大家“唰”地一下子都藏到船底下了。只听到“嗖嗖”的子弹从头上,从水面上掠过。
幸亏艄公是自己人,他巧妙地绕过火力点,几经风险,终于离岸边不远了。老艄公高兴地告诉大家:“就要到岸边了,咱们就在前面柳树毛子上岸。”
柳树毛子是到了,但并没有到达岸边,可是船上急不可待的人们竟纷纷跳下了水,我糊里糊涂地也跟着跳下船,一下去就没影了,“坏了!还没有到岸!”我镇静一下,憋足了一口气,身子又漂上来了,幸亏我会点狗刨,总算慢慢地游向岸边。
“救命啊!”耳旁响起了清晰的呼救声。原来是D君下水太猛,喝了几口水,加上他不会游泳……我虽游泳技术不高,但我体力还行,拼命牵着D君的一只手,把他拖向岸边。
黎明时分,天空中的启明星还很亮,大家借着月光辨认方向,寻找着车道沟、脚印……
当听到《解放区的天》和《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的歌声时,大家互相拥抱,我竟控制不住地放声大哭起来……
母亲到哈尔滨后发现我没有撤出来时,每日不想吃,不想喝,伤心地哭泣。当时的负责人田方同志和舒群同志耐心劝慰母亲说:“请放心,于大娘,党组织会设法营救他们。”当妈妈听到我回到了哈尔滨,高兴得仿佛年轻了10岁。
新中国的第一部故事片
我终于回到解放区了。
当时的《红梁》报上刊登了一篇题为《到革命的队伍中去——于延江北上记》(当时我的名字叫于延江)的文章,对我回解放区做了详尽报道。
可以这样说,我一生的黄金时代就从这时开始了。
我很幸运,到哈尔滨不久,年仅16岁的我就参加了东北局的土改工作团,在牡丹江、林口县一带搞了七八个月的武装土改。当时东北地区最大的特点就是土匪多,土匪不消灭,土地改革不能进行,斗争尖锐、复杂,每个人身上都带枪,随时准备投入战斗。
在武装土改的年代,的确需要勇敢善战,我那时年轻气盛,对敌斗争勇敢。这反映出我性格勇敢的一面,同时也反映出我鲁莽和好冒险的一面。我自己曾自嘲地说:“我这人一直有个人英雄主义,得常靠领导上批着点。”
随着战争的发展,土改结束后我又参加了东北炮兵部队。行军、作战、当文化教员,特别参加了围困长春的战役,经受了战火的洗礼。
战争从战略撤退转入战略反攻,随着战争形势的发展,人民电影事业也随之发展,我参加了《留下他打老蒋》的摄制组,扮演解放军连长。我虽年轻,却长着一副成人的模样,大个子,魁伟健壮。
导演伊琳同志是延安来的,他为人正直、诚恳,土改时我们曾在一起,在昏暗的油灯下,他曾经给我看草纸印的中共党章,在政治上关心、培养我,在艺术上伊琳也是我的启蒙老师。从那时我们便结下了忘年交,后来拍的《大浪淘沙》也是伊琳导演的。
1948年新中国第一部故事片《桥》开拍了。我刚刚完成一个连长的形象,我马上又要创造一个工人形象吴一竹。这是个钢铁工人,与解放军连长不同,为了演好这一角色,自己要像结识一位新朋友那样,去接近炼钢工人。
这是新中国的第一部戏,创作人员大部分是延安来的老同志,有吕班、王家乙(后来因导演《五朵金花》而负盛名)、陈强等。他们深入到钢厂生活,和工人交朋友。这期间我学会了有意识地去了解工人,体验他们的疾苦和思想感情。
拍摄中,我反复学习毛主席《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开始懂得,文艺是应该为工农兵服务的道理。
此片1949年5月1日在全国上映,得到了人民的热烈欢迎和赞赏。
演抗联战士张勇
1949年在影片《中华儿女》中我扮演抗联战士张勇,他是在掩护八女投江后,自己最后牺牲的一位勇敢的抗联战士。
我被影片中的英雄人物的思想和行为所深深感动。联想到在日本帝国主义统治下的童年,我今天拍电影,也要学习他们的英勇顽强的精神。
在镜泊湖畔,南湖边有一小片密林,八个抗联女战士正在向湖边迅跑,抗联战士张勇正在阻击敌人,眼看从密林中冲来的敌人已将张勇包围,他镇定地按既定的计划拖住敌人,好让战友们向湖心游去。
张勇准备好手榴弹,此时他的枪已经没有子弹了,他在等敌人更近些再拉手榴弹弦。真像英雄就义一样。
“好!”导演大声说,“各部门注意。”
这时摄影机已用棉被包好,导演等工作人员已退入搭好的小棚子,特技工作人员均退出现场100米外,只有我一个人等在埋好的4两炸药旁。导演大声问我:“演员准备好没有?你害怕不?”
“不怕!”我用大声回答,“不过可别让我光荣牺牲啊!”大家都笑了,但每个人心里都捏一把汗,谁都知道这4两炸药可不寻常。
“预备,开始”,导演提示,“敌人向你包围,已经快到你身边了。”饰演张勇的我已经准备好一切,高声喊:“打倒日本帝国主义!”然后一拉手榴弹弦,“轰”的一声炸得天昏地暗,黑黄色的烟冲上天空,我被炸起一尺多高后倒在地下。
“停!”声刚落,各部门的人都冲向倒在地下的我,我一动不动地昏厥了。他们轻轻地将我扶起,我已满脸泥血,鼻孔和耳朵都在流血……
医务人员在抢救……我什么都不知道,后来慢慢睁开了眼,苏醒过来我第一句话就是:“拍成没有?”
导演说:“你把我吓了一跳!放心,一次完成了!”
大家这时才舒心地笑了。真危险!当时除了特技人员以外,谁也不知道这4两炸药有足以端掉一个碉堡的威力,回忆起来可太危险了。
该片获1950年第五届卡罗维发利国际电影节“为争取和平,自由而斗争奖”。
解放初的创作高峰
1950年全国已解放,我在影片《卫国保家》中饰演杨德志民兵队长。故事是写抗战胜利后女村长(由杨静扮演)陈桂英正准备和未婚夫民兵队长杨德志结婚的时候,内战开始了。村长克服了和平幻想,终于送未婚夫参军。戏中有队长向村长求婚的戏,我们俩人在此戏中相识结缘,关系相当友好、热烈。旁观的同志有时竟开玩笑说:“喂!不要走私!”意思是说在拍恋爱戏时别来真格的。可我们还真的来了真格的。为了这最初的感情,我俩不知受了多少折磨,付出了多少代价呢!
1951年我在影片《葡萄熟了的时候》中扮演水车工人。该工人是支援农村建设的积极分子。他在美丽的葡萄园里和一群美丽的姑娘合作,为人民展现了解放了的新中国农村的一片美好景象。拍摄中我感到非常快活、舒畅,我真正体验了只有生活在自己的祖国,才有这么幸福。
1952年我被借调到北影,在《走向新中国》影片中演炼钢工人,蓝马演工程师,影片写的就是工人和工程师合作、共同建设新中国的故事。在拍摄阶段,我和蓝马同吃同住,亲同手足,我们经常在一起讨论表演中的理论与实践问题。
我觉得蓝马的表演松弛、自然,他创作态度也非常严肃,他是我的良师益友。
生活中我们俩人总爱搞点小“动作”。郭允泰结婚那天晚上,我提议给新房扔块石头,蓝马则不同意。他四处寻到一个爆竹,点上火,扔进了新房。
“砰”的一声,吓坏了一对新人,闹得北影太平胡同宿舍院哈哈大笑。
1952年金秋季节,杨静又被借调到长影新片《结婚》组,饰演女主角田小青。真是命运巧安排,我和杨静又重逢了。
1953年7月1日,在影片拍摄工作结束后,在由导演严恭同志主持,葛存壮工会主席亲自操办的非常热闹的婚礼上,我和杨静结成百年之好。
1953年春在我女儿出生前十几天,上影邀我去拍《山间铃响马帮来》,我饰演青年民兵代乌。当时,杨静已近临产。
当时火车只通到广西,然后要坐几天大卡车才能到达云南边境的外景地。
一年后,影片完成回北京。一进家门,女儿不认识我,不让我坐在床上。于是我想出一个好办法:把从上海购回的玩具大象、小马都交给她,她先抱了玩具,才让我抱着她,真是闹得我哭笑不得。
1954年,我重返长影参加《怒海轻骑》的拍摄,我演一名海军军官、中队长林志远。开拍前先到基地体验生活,汹涌的海涛,男浪的鱼雷快艇,差点把我的苦胆给折腾出来。正好遇上解放一江山岛的战役。三军联合作战的近代立体战役异常激烈、残酷,我和郭久泰在海门码头上抢救伤员和参加宣传鼓动工作。
这是我第一次参加这样规模的战争,我看见刚入伍的新兵负伤,抬下来时一个劲儿地叫疼。另一个老战士在旁劝说:“咬咬牙,千万别喊!”我见此景忍不住热泪直流,我被这种英雄气概和同志们的情谊所震撼,尤其那些牺牲的同志,更使我无限崇敬。
我思想感情上起了很大的变化,我的角色的形象在我脑海中活跃起来了。
1955年秋,我们夫妇双双考入电影学院演员专修班,国家专门为一批有实践经验的演员请来了苏联专家,有系统地将苏联电影学院五年级的课程缩为两年。我们带着薪金当学生,因此我们极珍视国家为我们创造的进修机会,在专家直接指导下,学习研究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理论和实践,并结合自己的实践总结经验,提高表演艺术水平。这个班的同学有陈强、胡朋、恩和森、黎莉莉等。我爱提出些看法,做小品总和别人不一样,好标新立异,好独出心裁。
课程相当紧张,但生活得很充实。在校期间看影片和书籍最多,各方面都有很大提高。
毕业演出时我在《第十二夜》中饰陶拜爵士。杨静则演女主角,一个人演孪生兄妹两个角色。
我还在另一个话剧高尔基的《仇敌》中演厂长扎哈尔。两个戏,创造了完全不同的两个形象。我在刻画人物上收获很大,我把学习前的表演经验和学习后的知识溶合在一起,使我有一个飞跃性的突破。
苏联专家毕业前给我的评语是:“于洋,你是一艘大船,大船应该在大海里航行!”
敬爱的周恩来总理也观看了我们的毕业演出,他首先肯定了演出的成功,表彰了苏联专家卡赞斯基和全体教职员的辛勤劳动,表扬了演员们的成就。总理摸着我的假肚子说:“够热了。”我说:“这假肚子里边全湿了。”总理又说:“辛苦了。”当总理知道杨静是蒙古族之后便说:“少数民族演员不多,你演得不错嘛,你为什么不用蒙古名?”杨静说第一次上银幕就写了杨静的名字时,总理幽默地说:“噢,我明白了,杨静的名字出名了,那不要紧嘛,你以后再写字幕应该写德勒格尔玛,把杨静的名字加上括号不就行了吗?你应该用蒙古名。”
我的黄金时代
我告别了校园,用苏联专家的话说,我这只大船开始真正地驶向艺术的海洋了,开始了我电影表演生涯的黄金时代。
毕业后先在1958年拍摄了《生活的浪花》。这部戏由于诸多因素,在社会上褒贬不一,有的夸好,也有不同程度的批评。
紧接着我在八一厂严济洲导演的《英雄虎胆》中创造了一个侦察科长曾泰,这是一个比较受欢迎的戏。我憋足了劲,把积累多年的生活溶于一个角色的形象创造。当时我感到作为一个演员,塑造一个人物,首先要心里有底,把握好在特定环境中的特定身份,真实地生活于那个人物的生活中,那他饰演的人物才会真实、生动。创作中丰满的想象和多样的设计有如泉水般涌出,但如果没有导演的正确引导,没有摄影师的努力,演员是很难成功的。
我认为:严济洲导演非常会启发演员;并能和演员充分合作,吸取演员创作过程中的可取的精华,使每个人物都更加生动。
一次在晚会上,罗瑞卿总长对我鼓励说:“你演的侦察科长很好,但你还可以多看一看。”他指着身边一位同志说:“你看,他就是侦察员。”又指着另一名女同志说:“她也是侦察员,不过,她是穿便衣的,以后有困难找他们。”
罗总长提示的问题,我曾认真考虑,关键还是生活。
1959年是新中国成立十周年,各界均以最好的成绩向祖国十年大庆献礼。北影那年的生产非常兴旺,献礼片很多,我个人也参加好几部。
当时小说《青春之歌》在社会上影响很大,拍电影时,北影投入了最大的条件和人力。我在此片中饰演党的地下工作者——江华。我又任演员组组长,从研究剧本,讨论角色,都十分认真。
中央领导同志也很关心这个献礼影片,记得陈毅同志看过样片后,表示非常满意,说这个戏够国际水平。当场有人告诉陈老总,说在青岛拍戏的摄制组演员们都住澡堂。陈毅同志亲自让国务院秘书长齐燕铭打电话过问此事。演员后来全搬到青岛交际处去了。
巧得很,《青春之歌》拍“一二·九”场面戏时,我二哥从山东来京,他这次是专程为母亲的生日而来的,他说他过去在部队,离家较早,没有给母亲过过生日,这次公私兼顾,在北京停两天,好好给母亲过个生日。
我在拍片空隙,抽空跑出去,买了2斤肉和点心,送回家。进门就告诉妈妈:“我送来肉,还没来得及买寿面呢!您老人家自己去买面,和我二哥先吃吧!”说完我就蹬车返回拍摄现场。
有人在一旁说:“你不会把事情交你的爱人杨静办嘛!”是啊,可巧的是她也在福建《英雄岛》外景地拍外景。而我晚上还要赶到《水上春秋》组去。
《水上春秋》我演的这个华小龙才是硬碰硬的角色,首先要会游泳,同时要使自己的体魄更接近健将级的运动员才行呢!
我们早就搬进体育学院的宿舍了,吃的是健将级运动员的伙食,每天的训练也必须是健将级的。我的教练是穆祥雄的哥哥穆祥英老师,他是一个教蛙泳的专家,他要求学生特别严格,我每天下水就得游几千米,而且姿态、手势、腿脚处处严求,使我能尽快地达到剧本要求的状况。
每天在体育学院除要下水外,还要在陆地相应地配合练习。一旦回到家,早晚我也必须像在学院一样地练,至少要练上几百次俯卧撑,练的好苦。但成绩相当辉煌,我在拍摄现场所完成打破世界纪录的镜头,都是通过严格训练才达到的。当时我已达到百米1分零46秒,基本上达到国家健将级的水平。
这段生活使我深切地体会到,任何一个运动员的成功都要付出千辛万苦的代价。
我在拍摄时不幸下腹右部长了一个疖肿,每天下水前大夫必须来上药、封闭伤口之后才能下水,以防止伤口感染。当时已深秋季节,从水里上岸后,小风一吹,连疼带冷的滋味还真够受的。当时有人开玩笑说:“这可是你们的特殊享受啊!”
第二天我又赶到《矿灯》剧组去拍戏。我在这个组饰演煤矿工人、地下工作者付东山。
《矿灯》是描写在日本帝国主义压迫下的煤矿工人的生活。我在百忙中也要下矿井,和矿工们一起爬小煤窑。
我的女儿江江也在《矿灯》戏中饰演大菊(由杨静扮演的)的妹妹,她当时才5岁。排练中她很听话,叫杨静——大菊为姐姐。但实拍时,她怎么也不肯叫大菊姐姐了,因为她说杨静是她妈妈,不能叫姐姐。
导演李恩杰同志是美工师出身的导演,她把这个电影拍得非常真实,动人。她选择的环境和场景十分有特点,这样使我的女儿进入大菊家就感到他们将永远在此环境中生活了,所以不肯叫妈妈为姐姐。
我听到这个消息后,很为导演着急,便忙着跑去买了一个大花皮球,去哄女儿,让她听话。她拿起大花皮球高兴地说:“爸爸,那你也管妈妈叫姐姐吗?”我只好点头说:“是,你快拍戏吧!”
人们开玩笑说:“于洋,你叫姐姐了吗?”弄得我哭笑不得。
这个时期,是我创作上喜获丰收的兴旺时期,几乎一部戏接一部戏。有时晚上还要在舞台上演出莎士比亚的《第十二夜》。总是没有空隙。
正如吴雪同志讲的那样:“于洋,你是1959年红星。”的确,这个时期无论从数量,还是质量,以及社会影响,都达到了一定的高度。我在塑造人物、刻画人物上,的确有了一个飞跃性的突破。
1961年我饰演《暴风骤雨》中的肖队长。这个戏我很喜欢,尤其谢铁骊导演把外景地选在我当年搞武装土改的北满横道河子、亚布里一带,使我感到十分亲切。我带着深深眷恋之情回忆起当年在麻山一带见过的工作队长,他们每个人的形象,精神风貌,言谈举止,都活生生地闪现在我眼前,因而自然地使我觉得我所扮演的肖队长对我并不陌生,他离我很近。再加上剧本本身提供了浓郁的生活气息,生动的人物性格基础,使我一头扎进了角色中,人物形象生动地站立起来,角色也自然活跃了。
至今重新再看《暴风骤雨》,也觉得从整体上看是符合那个年代的。
在紧张的拍摄工作中,也常有一些生活上的小插曲。一天夜里我拍完戏,才想起有一封杨静的来信尚未启封。我一看这封信很厚,需要躺在床上好好地看,我便做好一切睡前准备,然后打开信封,原来是杨静和我商量儿子的名字,说来话长,在儿子尚未出世前,杨静怀着他参加了1960年第三次文代会,那是个热天,杨静带着孩子出席会议是有目共睹的事。于是热心的老大姐们——华大姐、王人美、黎莉莉等人都说她将要出生的孩子可能是男孩,既然是儿子就应该叫“昂扬”,因为那个大会特强调斗志昂扬。从此,“昂扬”这个名字就被群众议定了。
事情也真是巧合,这些老大姐艺术家们还真有经验,按预产期出生的婴儿,果然是个男孩,啼叫的声音还真是朗朗有力,真像是个昂扬的男性。然而杨静以为这个名不那么理想,提出是否根据儿子出生时是拂晓太阳出升前,应该叫晓阳,这又和小于洋二字谐音。为了给儿子一个像样儿的名字,我写下了几十个名字,摆了一桌子。我迷迷糊糊听到鸡叫时,制片来敲门说:“老于,你太用功了,昨晚我看你准备剧本到深夜,都快亮天了,你房间的灯还亮着哪!”我不禁笑了笑,让他看看满桌的名字……
回到北京后,我和杨静反复考虑、讨论,还是叫晓阳,我们共同画了一张静静的江面上冉冉升起了一轮红红的朝阳,以纪念一双儿女的名字和我们俩的名字字义相连……
接着我又参加了《粮食》剧组,演个八路军团长。又在《山里来的人》里饰演陈团长。在《为了六十一个阶级弟兄》中饰送药人。在《五彩路》中饰演藏族青年、甫巴叔叔。在《革命家庭》中演地工人员老梁。直至1963年我被珠影借去参加了《大浪淘沙》的拍摄。
《大浪淘沙》是根据小说《在革命的洪流中》改编的,写有着不同的经历,带着不同的动机走到革命大潮中的四个青年,结拜成兄弟,在斗争中又各自走上不同的道路。
我喜欢今公寿,我也喜欢整个剧本和那几个兄弟角色。大家都怀着极大的热情投入工作,角色之间真有如亲兄弟般的默契,是一个极成功的创作集体。
导演是我的老友伊琳同志,他此次真豁上老命,尽心尽力要创造出一个精品。
各方领导均很关心此剧。陶铸同志也常到我们的拍摄现场,也曾把我们请到他家作客,他为我们讲当年黄埔军校和大革命时期的情况,介绍当时的生活和有关的资料。
陶铸和彭绍辉同志都很喜欢这个戏。
但康生和柯庆施却不喜欢这个戏,说什么“为什么不拍工农兵?专爱拍知识分子?”所以这部戏完成后,一直被搁置。被批判几年之后,才和广大观众见面的。这部戏拍了两年,直至1965年还在做修改。导演伊琳同志费尽心机,熬尽心血,遗憾的是他没有等到此片上映时,便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令人欣慰的是,这部影片面世后,得到了全国人民的喜爱。
有人说新中国电影的辉煌造就了我们的黄金时代。是的,党的培养和观众的支持,同时代一起造就了我们的艺术生命。这个生命的辉煌确实是和那个黄金时代紧密相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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