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没有永远顺风的船，激流，险滩，暗礁，随处可遇。在这些困难和挫折面前，不要灰心丧气，而是要擦干泪水，昂起头，重新笑对生活。别忘了，结疤的地方最硬，你受过的每次伤经历的每次痛，必定是你人生的一笔宝贵的财富，是你最珍贵的一次历练。

    【结疤的地方最硬】

    张燕峰

    那一个夏天，他遭遇了人生中最惨烈的失败。

    同他合资做生意的伙伴，竟然把全部资金卷走，只留给他一个负债累累的店铺。听说他成了穷光蛋，那些昔日与他有生意往来的商家纷纷前来逼债，他说尽了好话，甚至要给人下跪，才勉强把要债人送走。可刚刚送走一批，闻风而来的另一批又接踵而至。那些天里，他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嘶哑着嗓子，四处作揖，像一条可怜的落水狗一样，哀哀地央求人们能宽限他一些时日。

    他悲痛欲绝，整日整夜地睡不着觉。更让他痛楚难安的还有妻子，妻子看见他成了彻头彻尾的穷人，料想他将来再无翻身之日，不愿与他过半天苦日子，决绝地与他办理了离婚手续，离家的时候，还把家中仅有的一点存款也取走了——那可是他准备东山再起的资本。他不明白，曾经柔情似水与他相濡以沫的妻子何以一颗心比冰还要冷硬，在别人对他从背后捅刀子的时候，漠视他的伤痛，非但没有给他半点抚慰，还竟然残忍地逼视着他，从正面把一把锋利的剑直插向他的心脏。

    绝望，如春天的蔓草在他心灵的荒原上肆意地疯长，痛苦如潮水一样挟裹了他的心。他完全崩溃了，身体如一滩松软的泥，再也无法挺直地面对任何风雨。他信念的大厦完全土崩瓦解了，最信赖最亲密的人都会背叛你，在你猝不及防的时候给你致命的一击，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可以让你留恋的，你还有什么理由生存于世？

    抱着这样的念头，面对别人的责难和愤激之词，他倒变得从容了一些，他把店铺抵押出去，把家具电器之类能变卖的东西都换成了现钱，尽可能地补偿别人。做完这些，他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回到了他出生的林区。

    抚摸着那些他出生后不久爸爸种下的那些小树，现在已是郁郁葱葱的参天之木，回想起在这些树下与昔日伙伴嬉戏的情景，还有爹娘慈祥的音容笑貌，一幕幕都历历在目，是那样亲切，是那样生动，似乎触手可及。

    想到自己曾经信心满怀地走出这片林区，发誓一定要混出个模样，可现在呢，除了两手空空，还背负了一身外债还有欠债不还的恶名，自己怎么就那么没用呢？想到这里，他禁不住潸然泪下。

    整整一个下午，他徘徊在林间，反反复复，像个疯子一样，时而热泪纵横，时而破涕为笑，时而痛哭流涕。阳光在树叶上跳跃，斑斑驳驳的，像撒满了碎金子一样，温暖，迷人。他垂下头，一遍遍抚摸树干亲吻着每一片树叶，就像抚摸亲吻那些离世的亲人和成为美好过往的岁月，他在用这样依依难舍的方式来与他们深情作别。

    黄昏渐临，林间有些昏暗。他找到一棵最粗壮的大树，依稀记得这棵树是爸爸妈妈结婚时种下的爱情树。物是人非，树一年年犹自繁茂，可爸爸妈妈早已作古。一种难以形容的虚无感像飓风一样掠过他的心湖：一切终将幻化为泥土。既然如此，何必还苦苦挣扎？何必还为情为名利困扰？

    想到这里，他嘴角浮上了一抹冷冷的笑，说不清是在嘲笑自己还是嘲笑这个让他失望至极的世界。他从背包里掏出一根很粗的绳子，扎成一个环，向上奋力一掷，套在粗壮的树枝上，他纵身一跳，头套进绳环中。

    他再次深情地扫视了一遍这片林区，然后微笑着慢慢闭上了双眼。

    突然他重重地摔在地上。他睁眼一看，林区的伐木工老杨头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跟前，手里还拿着一把板斧。他嗔怪道：“杨叔，不在您的小屋子喝酒，跑出来干什么？”

    老杨头瞪着眼睛，粗声大气地吆喝道：“我出来转转，没有想到看见你小子神神叨叨的。小子，咱林区走出去的每一个孩子，都应该像这里的树一样挺拔，有力，不惧风沙，不畏暴雨，一切的灾难都不能把它们摧折。”

    他狼狈不堪地从地上爬起来，老杨头说：“小子，走，陪叔喝酒去。”

    他踉踉跄跄地跟着老杨头回到了那间林中小屋。屋里的陈设极其简单，跟他离开时，毫无变化。不同的是，老杨头更加苍老，已经是耄耋老人了。老杨头的故事他是知道的，年轻时一直做伐木工人，他的妻子忍受不了这里的荒凉寂寞，带着孩子回了城，再也没有回来过。后来有逃难的河南女子跟他结了婚，可这个苦命的女人生产的时候难产，林区没有会接生的人，老杨头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女人和婴孩母子死亡。

    那些天里，老杨头萎靡不振，但是很快振作了起来，仍然整天笑呵呵地跟大家聊天喝酒。后来林区不再伐木，许多人纷纷离开，唯有他留了下来，做了看林人。

    老杨头跟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当年林区的一些陈谷子烂芝麻，他心不在焉地应答着。最后，老杨头喝尽了壶中最后一滴酒，摇摇晃晃地起身，脚步蹒跚地来到了屋外空地上。

    月华如水，银色的月光铺满空地，树木就像笼罩在一片洁白的轻纱之中，微风起处，传来沙沙声，似在演奏一曲小夜曲，轻柔，迷人。瞬间，他怦然心动。

    这时，老杨头颤巍巍地举起一把斧子，砍起了一截枯木。他赶紧接了过来，用力地砍去。随着他挥动板斧，碎木屑四散扬起，枯木也断成了一小段一小段。老杨头走了过来，指着枯木上结疤的地方，说：“小子，砍砍这里。”

    他顺从地举起板斧，说也奇怪，斧子落下去，那个结疤的地方竟然只留下一个浅浅的印痕，甚至连木屑都没有飞起，更别说断裂了。他不服气地再次用力，依然是浅浅的印痕。他第三斧第四斧砍下去，依然如此。

    他颓然地坐在地上。

    “傻小子，结疤的地方最硬。树如此，人也是这样啊。人生路上受点伤，经点痛，是最正常不过了。如果受到一点打击就想到逃避，那不就是懦夫吗？哪里还会有咱林区人的风骨？”

    听着这个饱经岁月风霜的老人朴实无华的话，他的心像被什么击中了一样。他内心反反复复地咀嚼着，似有所悟。

    第二天，他告别了老人，再次离开了林区。一个人只身南下深圳。三年后，他把当年的那些欠款加上利息全部还清。五年后，他已经是一家大公司的副总了。

    当他意气风发地回到家乡，重新投资办厂的时候，他对每一个前来应征的小伙子说的第一句话便是：结疤的地方最硬。

    是啊，人生没有永远顺风的船，激流，险滩，暗礁，随处可遇。在这些困难和挫折面前，不要灰心丧气，而是要擦干泪水，昂起头，重新笑对生活。别忘了，结疤的地方最硬，你受过的每次伤经历的每次痛，必定是你人生的一笔宝贵的财富，是你最珍贵的一次历练。

    【那些不说话的老朋友】

    雨兰

    离开生长了十八年的农村老家，我居住在城市里也有二十多年了，每每在自家的小院里看到瓢虫、蝴蝶、蜻蜓等等小昆虫们悠然自得地飞来飞去，心里总有种说不出的亲切感，仿佛它们是我久未谋面的老朋友、老亲戚。

    瓢虫、蚂蚁、蜻蜓、蝴蝶、椿象、纺织娘……唉，这些亲切又熟悉的小可爱啊，它们也确乎都是我童年生活里的老朋友了，我沉默的老朋友，不说话的老朋友。

    我喜欢过它们，观察过它们，热爱过它们，也曾经捉弄过它们，甚至，伤害过它们。我称呼它们为老朋友，多少总有些一厢情愿的意思。因为实在没法征询它们的意见，不知道它们是视我为友还是为敌。

    一厢情愿就一厢情愿吧。我还想一厢情愿地细细说起它们，想念它们。

    瓢虫是我小时候最喜欢也最熟悉的了，它们长得可真是小巧精致、俊模俊样的，特别招人喜欢呢！数一数瓢虫们那艳丽华贵的红色甲衣上的黑色星辰，这几乎是我看见它们的第一个反应，有时候明明知道它们就是七星瓢虫，我也要固执地数一数，一二三四五六……数到七的时候自己似乎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满足感。我喜欢悄悄地观察它们，看它们在草叶上轻巧地漫步，那些细细的小腿有条不紊，配合和谐，富有节奏，多么有趣；看它们先是红袍上扬，然后轻轻展开贴身的羽衣轻轻飞起的姿态，真是优雅又迷人。有时我把一只瓢虫放在掌心里，让它在我的手掌上散步。有时我也瞎想，这么小巧可爱的东西，是怎么捕捉、吞吃蚜虫的？大约不会如我看到的这般文雅迷人吧。

    蜜蜂们总是有着勤劳的好名声。在小学课本里，在大人们的话语里，蜜蜂一直是勤劳的象征。“小蜜蜂，采花蜜，忙到东来忙到西……”这也是我们小时候经常唱的歌谣，尽管那个年代，很少有小孩子能吃到甜甜的蜂蜜。但孩子们还是大都比较喜欢蜜蜂的，蜜蜂们长得美丽又小巧，嘤嘤嗡嗡的声音也很好听，苍蝇也是嘤嘤嗡嗡的，但是，谁都不喜欢。小孩子们当然也知道趋利避害，蜜蜂虽然长得娇俏可爱，但它有可怕的蜂针，不小心被它蜇一下就是一个疼痛的大包，谁都不肯以疼痛换取快乐，所以再顽劣的孩子对蜜蜂也总是敬而远之，轻易不敢招惹它们，况且我们也知道，蛰了人的蜜蜂，它自己也很快会死去的。除了蜜蜂，我们常见的蜂类还有马蜂和土蜂，它们两个就不受孩子们的喜欢了。那时候，家里的房子，墙壁还是土胚墙。在这土胚墙上，我们发现了马蜂和土蜂的秘密，原来，上面那一个个圆圆的小洞，就是它们的家！怪不得我们经常在小院里看到它们的身影，我们有点害怕它们，担心被它们蛰了，它们贪吃院子里甜甜的大红枣，也听说，它们还经常会欺负蜜蜂……于是，我们悄悄用湿泥块或者粗细差不多的干树枝把那些洞眼堵住，看到归家的土蜂和马蜂们嗡嗡嘤嘤地打转，找不到原来的家门，心里暗暗得意：哼，走吧，走吧，这儿不欢迎你们，你们就另觅高就去吧！

    用大笤帚扑捉蜻蜓，是一件讲究技巧的活计，也是儿时的乐趣。夏天的黄昏时候，在村子里的一些空场地上方如果看到低飞的成群的蜻蜓，预示着会要下雨，而这时的蜻蜓也比较好扑到。对，是扑。小小的身材举着庞然大物似的长把笤帚，摇摇晃晃，一不留神也会把自己扑倒，啃上一嘴巴泥土的。有一种身体通红的蜻蜓特别漂亮，体型也小巧，但是这种火红的蜻蜓数量稀少，也都特别警醒，很难扑捉到。知道蜻蜓是益虫，扑捉来后我们也只是拿在手里仔细地看一看，抚摸一下那薄薄的在阳光里亮闪闪的翅膀，宝贝一会，然后就放掉了，倒也没有什么恶意，但有时候难免要伤害他们，用劲猛了，会把它们扑死在大笤帚下面，心里也会难过一阵子的。农村夏天里蚊虫特别多，蚊子吸人血，还传染疾病，最可恶了。虽然晚上睡觉撑着蚊帐，但蚊子总是刁钻机灵，不知用了什么魔法偷偷钻进蚊帐里去。听说蜻蜓喜欢捉蚊子吃，我也曾捉了一只蜻蜓晚上放在蚊帐里，可是第二天早晨依然看到几只蚊子鼓着满肚子的血趴在蚊帐上，这蜻蜓，它一晚上根本就没有什么作为。我也只好把它放了，一点也没有难为它。

    蚂蚁们最是其貌不扬了，而且它们家族庞大，蚁口众多，似乎在哪里都能碰得到它们，看来，它们的活动地盘要比我们人类要广阔多了。如果大人们说，某某人在看蚂蚁上树了，那八成是讽刺人家懒散，不爱干活。可小孩子们看蚂蚁上树、看蚂蚁搬家、看蚂蚁拖动死苍蝇、饭粒等，那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也是孩子们的乐趣。两只蚂蚁相遇总是相互碰一碰触角，像两个好朋友见面握握手一样，我觉得特别有意思。祖母辈的老人们通常会叮嘱我们，不让我们伤害蚂蚁，她们说蚂蚁是玉皇大帝的兵，可我们那时居然也信了，从不故意伤害蚂蚁。现在想来，那其实是老人们的慈悲，是对弱小生灵的眷顾，也是对于生命的原始敬畏，特别是对于蛇、黄鼠狼等动物，认为它们都是有灵性、有仙气的。小孩子总归是顽劣，虽然并不故意伤害蚂蚁们，但有时也喜欢拿白色的樟脑球捉弄蚂蚁。用樟脑球在地上画一个小圆圈，把一只或者多只蚂蚁围住，蚂蚁跑到樟脑球划过的线上，嗅一嗅，赶紧折回去，如是反复几次，等樟脑球的气味没有威慑力了，蚂蚁才迈着小碎步慌慌张张地跑出了圈外。有时直接就把樟脑球放在正辛苦奔波的蚂蚁面前，害得它赶紧掉头仓皇而去，自己则乐得哈哈大笑。蚂蚁，这些喜欢聚族而居的地球上的小公民们，由于它们把家口都安置在地下，平时大都分散辛勤奔波在各个劳动场所，无声无息，只有在我们看到它们搬家时的阵容，才会惊讶于它们家族的庞大和蚁口众多来。密密麻麻，黑乎乎一大片慢慢移动。那真是叫个壮观！记得有一次，在用小铁铲挖爬蝉时，我曾挖开过蚂蚁的老穴，看到了它们地下迷宫似的家，也看到了迷宫的地道里排列着的一只只白色的蚁卵，还看到了比一般蚂蚁要大许多的蚁后，蚁后虽然不轻易出巢，不用在外面为寻找食物抛头露面、辛劳奔波，似乎是在地宫里养尊处优、坐享美味，但要承受生育的辛苦，短暂的一生里，要生育多少后代啊！想想，蚁后也真是很不容易。

    蜥蜴是麦收季节在麦垄里最常见的一种小动物，样子有点像壁虎，但是比壁虎的个头要大一些。男孩子们喜欢捉它玩，或者搜集它的小尾巴，带回家截断了喂小鸟。在麦地里，大人们经常也顽皮，看到蜥蜴也会迅速地把一双大脚飞过去，踩住它的尾巴，或者是手中的镰刀飞过去，这时它的尾巴就会掉下来，然后自己惊慌失措地跑掉，掉下来的那截尾巴会在地上跳舞，要跳上那么一两分钟呢，然后就轻轻倒下了。据说蜥蜴的尾巴断掉之后，过不久就会长出新的尾巴来，那真是好大的本领啊。

    我小时候生活过的小院里种着一棵很大很大的椿树，粗粗的树干我一个人搂抱不过来。椿树上经常见到的一种小虫，我们叫它白胡子老头，学名应该叫椿沟眶象，模样儿长得很俊，也很可爱，我们喜欢捉它玩。它还会跟我们玩一种可爱的把戏：装死。谁会对一只死掉的虫子感兴趣呢？可是我们知道它玩的把戏，看穿了它，依然要把它捉了玩，所以，它死了一会之后，大约是觉得自己逃生无望它就很无奈地又复活过来了，他的把戏就这么简单，我们玩一会新鲜劲过去了，仍然把它放了。

    秋天里最常遇见的一种黑褐色的虫子，貌不惊人，但技能压众，不仅能飞能蹦的，而且若是你一不注意碰到它还会发射熏人的臭气，我们叫它臭大姐，其实它也是椿象的一种，是成虫。就像美丽的蝴蝶是从毛毛虫变来的一样，这臭大姐是不是白胡子老头变来的，我到现在也没有搞清楚。因为臭大姐的身上经常散发出一种刺鼻的怪味儿，我们是唯恐躲避都来不及的，谁也不喜欢招惹它，那种熏人的怪味儿谁都不喜欢。尽管谁都不喜欢遇到它，可它偏偏喜欢凑热闹，自己一股脑地往我们的屋子里飞不说，还经常悄悄地隐身在我们晒在外面的被子上、衣服上，收拾衣物时不注意就带进屋子里，不经意就会碰到它，然后它就自卫地发射臭气，要捏着鼻子好一会儿，要不停地说几句：呀，香大姐，香大姐……那怪味儿才慢慢消散掉。

    秋天里还能捉到纺织娘。纺织娘是小女孩子喜欢的，大人们看见了也常常帮忙捉了它，把它插在一片薄薄的竹篾上，嗨，那时只顾自己玩得开心，也根本没想到，它会有多么疼！它该会有多么疼，却一句也不能说出来。纺织娘长得一副温柔贤惠的小样儿，一身乌亮的盔甲酷意十足，其实它在纺织着什么呢？它的小小纺车上空空的什么也没有，不像奶奶的纺车上，有棉线，有锭子，奶奶轻轻摇动纺车，嗡嗡个一下午就能纺出一个洁白的线锤子呢！纺织娘纺织了一天什么成果都没有，真是为它遗憾呢，好在它自己一点也不介意，但它们纺织时的嗡嗡声很好听。

    入了秋之后，蛐蛐们就明显地活跃起来，它们是乡村大地上的演奏者，整个大地都是它们广阔的舞台呢。静谧的秋夜里，因了这蛐蛐们奏出的交响，平添出乡村的宁静和安详来。晚上，枕着蛐蛐们的交响进入梦乡，那也是很惬意的。许多男孩子喜欢捉了来养着，喂它嫩青菜叶儿，喂它南瓜花吃，几个人扎堆，斗蛐蛐玩。我没有养过，有时喜欢看男孩子们斗蛐蛐，也是很有意思的。

    童年的那些不说话的老朋友，也是数不胜数呢！大自然的生物真是千奇百怪，奥妙无穷，它们——那些不说话的老朋友，是孩童时代的我们认识大自然的可爱窗口，它们的小小身体、小小生命，在自然的大课堂上，给了我们最生动、最形象的展示，让我们认识到大自然的丰富多彩、妙趣横生。在那时的童年生活里，没有布娃娃、小汽车、魔方等玩具，也没有图画书等可供儿童阅读的书籍刊物，但有瓢虫、蚂蚁、蜻蜓等这些不说话的朋友陪伴，也是丰富多彩的，也是充满乐趣的，感谢你们，亲爱的瓢虫、蚂蚁、蜘蛛，给了我多彩多姿的童年生活，给了我生动形象的教义。因为有了它们，我的童年生活才从来没有感到过孤单、无聊。

    在许多年之后，当我读完法布尔的《昆虫记》，当我爱上了儿童文学的写作，让我写了一首又一首童趣盎然的儿童诗，当我完成一篇又一篇生动丰盈的儿童散文，我再一次感谢你们，亲爱的不说话的朋友，感谢你们给了我美好温馨的回忆，给了我写作的灵感和素材。当然，还要请求你们原谅，原谅我曾经的年少无知，我的顽劣，我的伤害。

    【找到适合自己的那把刀】

    李红都

    少年时就爱上书法的他，因为家贫，没有闲钱买墨水和纸张。母亲便找来一支别人废弃的毛笔，用小桶盛了淘米水，让他在家里的水泥地上练字。

    有了写“水字”打下的书法基础，他的作业字迹俊秀、结构洒脱，看着让人心情舒畅，是老师最喜欢批改的那一类。

    上了高中，他从《书法》杂志上初次认识并了解了篆刻艺术，那些刀法稳健含蓄、方圆互用的印章让他对篆刻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课余时间，他便找来削铅笔的刀片，在砖头和瓦片上刻了起来。

    刀片很薄，一使劲，便折断了，家里好几把削铅笔的小刀都被他在砖头上刻字弄断了，怕妈妈训他，他只好撒谎说刀子丢了。

    妈妈很快便发现了他的秘密，不仅没责怪他，还省下钱，给他买回了一把专门学篆刻的刀。他学篆刻的劲头更高了。

    他找来一些汉印的篆刻作品，比着葫芦画起瓢。因为手法生疏，缺乏老师指导，指头被锋利的篆刀割破是常有的事。看着他手上深深浅浅的伤痕，妈妈心疼了。他却笑着说，这点儿伤算什么？

    高中毕业，他没考上大学。本想复读再考一次，可是想到家里拮据的经济、还有正上中学的弟妹，他咬咬牙，把复读的愿望咽了下去。

    他到一家工厂找了份钳工的工作，开始跟钳子、锯、锉刀打交道。劳累的工作没有消融他的梦想，业余时间，他仍然喜欢搞事业——篆刻。但是工资除去生活费，大半用来给弟妹交学费了，市场那些昂贵的白钢篆刻刀，一直是他想要而不舍得买的奢侈品。

    一个偶然机会，他将师傅干活报废下来的一把锉刀磨成了篆刀，想看看能不能代替白钢刀提高篆刻作品的精细度。没想到，这个小改革令他的篆刻作品质量猛升——笔画弯转更显自然，印面也更显得浑厚端庄。从此，用废锉刀改制的篆刻刀，成了他的“独家兵器”。

    一把把废锉刀经过他精心改造，比价格昂贵的白钢刀还好使。意外的发现，令他兴奋不已，也给他的人生带来了转机。

    公司重视企业文化，经常组织职工文体活动，在举办的几次职工篆刻比赛当中，他都名列榜首。那些绽放在方寸间的造型艺术，或厚重肃穆、或圆润古朴，很见功力，很快，他成了公司小有名气的篆刻家，并渐渐走进了市篆刻协会会员的行列。

    单位领导惜才，调他到政工科做宣传干事。工作性质和环境的改变，让他在篆刻艺术上有了更多提升和发挥才能的余地。但是，与身边那些高文凭的科班同仁相比，他明显底气不足：自己没后台、没文凭，在这个位置能坐多久？

    一想到这里，焦虑便如潮水，从心底涌出。他拿起篆刀，闷闷不乐地刻着宣传标语。

    突然，一个想法，如闪电，传过他的大脑：手里这把篆刀原来只是一把报废了的锉刀，价格远不如专业的白钢刀。但是，经过他用心的磨削改造，性能已超过了白钢刀。他为什么就不能把自己磨砺得比科班的宣传人员更有价值呢？

    他开始找来专业的新闻写作书籍学习，不断提高自己写通讯、消息的能力。业余时间，他继续在篆刻上发展，并试着摸索一条将爱好与宣传工作结合起来的路子。

    功夫不负有心人。一年后，频频在内刊发表新闻稿的他，走进了公司优秀通讯员的行列。公司安全月宣传，他精心篆刻出“安全是福”；单位抓廉政教育，他又及时刻制出“镜鉴”；春节，他乐呵呵地篆刻出“百佛祈福”；五一，他又满怀激情地篆刻出“劳动光荣”……一枚枚印章，都是缩龙成寸的精品，疏密有致，顾盼有情，饱含了他对企业深深的祝福。

    在宣传工作上的出色业绩，让他这个没有文凭的“土八路”有了立足于科班宣传干事间的自信。他的职场路，因了他的努力，越走越宽。

    业余时间，他广结善缘，积极参加省市级各类篆刻艺术比赛，作品被报纸专版刊登，姓名入编《中国现代书画篆刻界名人录》。之后，他加入了省篆刻协会，被业内人士推选为某书画院秘书长，他的篆刻作品被很多人高价收藏。一时间，出身卑微的他拥了众多粉丝的欣赏。

    有人向他请教成功的秘诀，他笑着拿起那把篆刀：篆刻作品的成功与刀具的贵贱无关，关键是要找到最适合自己的那把刀。做人，也当如此，要想成功，只需认准方向，并努力将自己磨砺得比他人更有价值。

    【圣诞节前的秘密】

    汪洋

    望着波涛汹涌的大海，安德森徘徊着。到这里来，他并非要欣赏眼前这浩瀚壮观的景象，而是想把生命湮没其间。这段日子，安德森内心非常苦闷，由于策略不当，他的公司遭到竞争对手的强力压制，陷入了困境。为了不让家人担忧，他没把这一切告诉他们，在他们面前依旧强颜欢笑。为此，安德森感到更加疲惫。

    渴望摆脱困境的安德森，想到了一个简单便捷的解决办法——结束生命。他选择让大海湮没他的生命，目的还有一个，借助汹涌的波涛力量把尸体卷得不知所踪，让家人以为他只是失踪而已，不会立即陷入巨大的悲痛中。想到家人，安德森忍不住掏出了妻儿的照片。照片上的妻子那么漂亮，儿子一副顽皮的神情。安德森非常爱他们，很想为他们创造美好的生活。而今，生意场上的失意，让他的想法眼看就要成为空想。妻儿曾经以他为傲，得知了他目前的困境，信心肯定会遭受打击的。前几天，儿子告诉安德森，说他们学校圣诞节期间要举行庆祝活动，特别邀请学生家长前往参加。儿子一脸自豪地说：“爸爸，你这样厉害，肯定会让我的同学们羡慕我的！”……

    突然，一阵海风吹来，将安德森手中的照片吹跑了。从痛苦的回忆中抬起头，安德森想找回妻儿的照片。这时，他看见一位披着长发的女子正缓缓走向大海深处。“她想干什么？难道她要自杀吗？”疑问迅速在安德森的脑袋里一闪而过。

    情急之下，安德森大声喊道：“喂，小姐！水里危险。”一边喊着，他一边迅速冲向那位水已经齐腰的女子。冲到女子身边，安德森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他气喘吁吁地说：“为什么要自杀呢？生活多美好啊！”女子挣扎着大声喊叫：“你为什么要救我，让我死吧！”安德森用力将女子拉回了岸边。

    回到岸边，两人都湿漉漉的。看着救自己的男人，女子一脸痛苦：“你为什么要救我，我决心要死的。”安德森仍旧握着女子的手说：“生活有什么跨不过去的槛呢？无论经历什么艰难，生命都该是第一位的。”

    女子沉默着，绝望地望着大海。安德森明白，想要断了女子的自杀之心，必须解开她的心结。眼前的女子容颜秀丽，会有什么不快呢？安德森十分纳闷。沉思半晌，理不清头绪的安德森问道：“你愿意把痛苦告诉我吗？这样你会快乐起来的。”

    女子侧头看了一眼安德森，眼睛里溢满忧郁。发现安德森并无坏意，女子声音嘶哑地说，她叫艾格莉，是一家商场的导购员，几个月前，她爱上了一位前来购物的男人。男人也说爱他，并和她同居了。同居后，她才发觉男人一直在欺骗她，他已经有了妻子和孩子，说和她结婚的话全是骗人的谎言。被她发现背后的秘密，那个男人显得更加厚颜无耻，说和她在一起，就是想玩玩而已，寻找刺激。艾格莉没想到爱错了人，她很为自己的选择痛苦。她真想一刀杀了那男人，发泄心中的怨愤。可她知道，杀人是犯法的。她想忘了那男人的伤害，总又忘不了。为了结束眼前繁荣痛苦，心碎的艾格莉想到了自杀，想以结束生命的方式结束眼前痛苦的一切。

    听完艾格莉的讲述，安德森很为那个男人无耻，竟对一位女子进行如此的情感欺骗。他知道，想要艾格莉抛开自杀的念头，就必须让她忘记那个男人带来的伤害。这样想着，安德森完全忘记了自己到海边来的真实意图，他只想怎样帮助这个可怜的女子，让她明白生活无限美好。注视着忧郁的艾格莉，安德森一边向她描绘生活的美好，一边痛斥那个感情骗子。然而，安德森的努力，似乎并未在女子心里产生多大效果。

    “艾格莉，在没有爱上那个可恶的男人之前，你生活快乐吗？”安德森问道。

    听过这句话，艾格莉一直不见亮色的眼睛突然一亮：“在未爱上他前，我很快乐！”在没未和那个男人一起时，艾格莉的生活真的很快乐，工作之余，和朋友一起聊天，一起游玩……一切的一切，无不洋溢着十足的快乐。想起过去点点滴滴的快乐，艾格莉情不自禁地说：“没有爱上他以前，我生活得很快乐！”

    安德森真诚地说：“如今仅仅是他不在你身边而已。过去没有他时，你生活得很好，难道今后没有了他你不能依旧和以前一样生活快乐吗？”说完这句话，安德森突然想到了自己：“我来海边不也想自杀吗。我在劝艾格莉，为什么自己没想明白这个道理呢？在生意没有陷入困境前，我和家人不是生活得很好吗？”想到这，豁然开朗的安德森情不自禁地回想起了和妻儿一起的每个情节，一家人一起去游乐场，一起在家看电视……生活的每一刻，无不彰显了幸福。“如果今天我选择了自杀，这一切的幸福都会离我而去。我怎么能让幸福如此轻易地被自己毁灭呢！”安德森心想。

    在解开艾格莉心结时，安德森也解开了自己的心结。两个因为自杀的人，随后在海边谈了很多关于生活的话题。谈到将来，安德森和艾格莉都觉得，他们应该好好活下去，生活的美好由自己创造，而不是别人给予。想明白这点后，他们脸上露出了快乐的微笑。在阵阵海风里，两人相视而笑，情不自禁把双手握在一起。安德森和艾格莉约定：好好活着，创造自己美好的生活。

    回去后，安德森没把曾经准备自杀的事情告诉任何人，也没把自己在海边救了一个女子的事情告诉任何人。关于这，是他和艾格莉共同的秘密。随后的日子，生活的表面还和以前一样平静流逝，但安德森的内心在经过那场生死挣扎后更加珍惜与妻儿一起的时光，同时他还把更大的热情投入到了生意中。经过不懈努力，他的生意渐渐走出了困境。生意有了起色的安德森，不时回想起海边邂逅的那位女子，不知她现在的情况怎样了。有一点他敢肯定，经历了生死挣扎的她，此时肯定很快乐。

    在安德森的积极生活态度里，圣诞节到来了。圣诞节那天，他带着妻儿出去游玩。在人群里，他意外地看见了艾格莉，她一脸幸福地挽着一位面容祥和的男子的手。而这时，艾格莉也看见了安德森，并对着他轻轻一笑。安德森被艾格莉发自内心的笑感动了，也情不自禁地笑了。看到正会心微笑的安德森，妻子忍不住问：“你在笑什么呢？”

    安德森笑而不答。看着快乐的爸爸，儿子说：“妈妈，爸爸一定是因为和我们一起过圣诞节而感到快乐！”听过儿子天真的话语，安德森亲着他的小脸说：“是的，爸爸因为和你们一起而快乐。”

    【扭曲的爱】

    羊白

    林雅纯当着母亲的面把小提琴摔了。

    比这更要命的是，林雅纯的牙缝里同时还窜出了一条蛇：变态。

    这条狠毒的蛇，把林雅纯自己都惊呆了。

    她僵在那里，眼泪顿时涌了出来。

    母亲瞪大眼，哆哆嗦嗦了好一阵，看林雅纯抱头冲进了自己的房间，斜眼看了一会地上的琴，也不捡，跨过去，抹着眼泪进了妹妹林雅洁的房间。

    林雅纯靠在门上，半天喘不过气来，眼泪哗啦啦地流，覆水难收的样子，几乎就是瀑布。林雅纯手抓头发，告诉自己：在这个家里不能再呆下去了，再呆下去她会发疯的。

    搬出去。搬出去。

    这样的念头，林雅纯其实从参加工作那会就有了。可母亲一直不同意。说一个女孩子家，在外边住不安全，况且又花钱。母亲这么一说，林雅纯无话可说了。林雅纯从小就是个听话的孩子。父亲死的那年她才五岁，她并没有哭，只是害怕，她不能相信一个人睡着后会永远醒不来。为此她害怕一个人睡觉。和母亲和妹妹挤在一张床上直到她上初中。

    确切地说，是妹妹林雅洁发病的那一年。那一年妹妹上初一，却偷偷恋爱了，而且是和一个初三的男孩。母亲知道这件事情后，把妹妹狠狠羞辱了一番，说再这样混账下去，将来只配去做妓女，做小姐。

    妹妹不甚明白妓女和小姐是什么意思。但她从母亲的诅咒里，意识到了那是两个很脏的女人。奇怪的是，沉默寡言的妹妹并没有被母亲所吓倒，而是继续和那个男孩偷偷摸摸，学习差得一塌糊涂。母亲恨铁不成钢，常常哭，常常骂。直到有一天，妹妹给母亲跪下来，当着母亲的面，把衣服全脱了，她大笑着质问，她是不是妓女？是不是小姐？她是林雅洁。她匍匐到母亲腿边，疯狂地拉扯母亲，要她看看她到底是干净还是脏？

    那一刻的母亲，像一片树叶一样彻底被摇落了。

    她不明白，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好好的林雅洁，怎么突然之间就成了一个疯子！她不相信。

    她大叫：来人，来人。为什么？为什么？

    屋里没有一个人。林雅纯学琴去了。

    林雅纯常忍不住想，自己会不会有一天也成为妹妹？

    这个家里，太需要一个男人了！这么多年，里里外外事无巨细都由母亲一手操办，母亲回到家里就是干活，干活。母亲的话越来越少了，目光越来越犀利，像一只老鹰一样的紧紧地看管她们。后来，妹妹病了，母亲就主动上夜班，守着一台油脏的车床，一月挣那么可怜的几百元钱，母亲容易吗？

    这一切林雅纯自小看在眼里，她不愿让母亲伤心。母亲一伤心她就不知所措，以为自己是犯了什么严重的错误。因此母亲让她干什么她就干什么。让她考哪个大学她就考哪个大学。因此她加倍努力。尽力让母亲得到一点点可怜的骄傲。

    按理说，如今自己已成为本地大学的一名音乐教师，母亲该放心了。但母亲都做了些什么？林雅纯想起来就难过。她把自己囚闭在家里。她赶跑了她的一个个男朋友。她不知道她在背后地里都对他们说了些什么。她觉得，母亲太过份了。凭什么她就断定别的男人配不上她的女儿？

    凭什么？她不知道怎样的男人才能令母亲满意。母亲对这个社会存有了太多的敌意。

    说好的，今天庞阔蓝到家里做客，母亲也满口答应的。林雅纯上了一趟卫生间，进卧室拿了琴，回客厅一看，庞阔蓝不见了，被母亲轰走了。

    林雅纯质问母亲：为什么？

    母亲的理由竟然是：庞阔蓝看电视时看女人的眼神不正常。

    林雅纯当即把琴摔了出去。牙缝里就窜出了那条歹毒的蛇。

    是的，林雅纯一直觉得母亲的心理有问题。可她说不出口。更不知道怎样来和母亲说。母亲一方面是这个家里的皇帝，一方面又是这个家里的乞丐。她把所有的心思都藏着，把所有的爱都给了她们。母亲太苦了！把她们拉扯大，容易吗？她又怎么好去和她作对？

    事实上，前些年，隔壁邻居给母亲介绍过一位退休老师，林雅纯认为挺好的一个伯伯，为人随和，说话也风趣。可到家里来过几次后，却被母亲莫名其妙地回绝了。事后林雅纯才知道，母亲是嫌那位伯伯和自己说的话多了，怕将来对自己图谋不轨。

    林雅纯为此事和母亲几天不说话。她觉得她越来越看不懂母亲了。她不明白母亲为什么要把自己看得如此珍贵，绑得如此紧，不容自己有丝毫的喘息。她已经快三十的人了。难道，难道就因为她是她的母亲？就因为她这么多年含辛茹苦不容易？

    林雅纯想不通，这究竟是怎么了？明明是爱，怎么却总是伤害！

    她不清楚母亲的感受。母亲似乎从来不考虑自己。她把自己沉浸在母爱的艰辛和伟大里，一腔热情一如既往地要把她当成孩子。要保护她。疑神疑鬼。而间歇发病的妹妹，就像一个紫黑的幽灵，时不时刺激着这个家庭本就薄弱的心脏。

    林雅纯自小就是在这个担惊受怕的环境里长大的，她不知道怎样才能从那洞穴里爬出来。她抓扯自己的头发，愈抓愈乱，没有头绪。她一遍遍问自己：如果自己搬出去，逃跑了，妹妹怎么办？母亲怎么办？她们可都是她最放心不下的人呀！林雅纯泪如泉涌，边哭边想，感觉所有吃过的盐都从泪水里浸了出来。

    哭着哭着，林雅纯猛然想到母亲，怕她出事。从房间出来，透过门缝，看见母亲正瘫坐在地上，似乎睡着了。而妹妹，把母亲的衣服扯开了，抱着她干瘪的乳房，正趴在那上面贪婪地吮吸，口含白沫，仿佛婴孩。

    林雅纯看不下去了。

    她的愤怒被再次点燃。

    她抓起地上的琴。琴并没有摔断，只是断了一根弦而已。她疯狂地，像个艺术家那样摇头晃脑地拉了起来。

    房间的各个角落很快就被一种恢宏的支离破碎的声音淹没了……

    【显灵】

    晏瑜

    这天小晌午时，有一伙肩膀上挎着包袱的人，不急不慢地向万州城中走来。

    “老爷，老爷！您快看那边……”进了万州城门后，刚拐过一个小街口，微服赴任万州太守的冯时行，正东张西望地观察着街景，走在前面的家丁赵成，忽然回身来喊着他，并指着几丈远处的一圈人给他看。

    冯时行不看则罢，一看大吃一惊，只见一个胡子花白的老汉正赤着一只脚，手拿一只鞋子正在打一个中年男人的屁股。老汉边打边数落道：“我打死你这个东西……我打死你……”

    那汉子也不跑，竟撅起屁股任凭老汉打，每打一下，汉子就“唉哟”一声。

    周围围了好多人，也没人劝解，老汉打了数十下，竟又用鞋底打起中年汉子的脸蛋了。汉子这回还是不躲，因被打得疼痛，就更大声地唉哟唉哟直叫唤。

    冯时行感到又奇怪又不忍心，就上去劝老汉：“老伯，这样行凶不行呀！有话好好说嘛”可老汉头也不抬，边打边说：“他就该打！不该打我还不打呢！这就是跟他说话呢……”

    老汉仍旧吹胡子瞪眼睛地，狠狠打了汉子几下。冯时行就一把抱住了老汉，说：“老伯息怒，别伤了身子。”老汉被拉的打不成了，就叹道：“唉呀，这东西真气死我了……”然后蹬了汉子一脚，汉子摔倒了，老汉则“唉”地又长叹一声，一头钻进旁边的房子里去了。

    冯时行又去拉挨打的汉子，那汉子站了起来，冯时行问他为啥被打，汉子却低着头，不吭一声，随后，他转身也钻进屋子去了。可他刚进门，就被老汉从里面一盆水给泼了出来。

    冯时行问众人是怎么回事，众人只是叹息，还有人说：“他就是该打。”却没有一人说出是咋一回事。冯时行为了搞个清楚，抬起头，忽然发现旁边有个茶馆，就领着家人走了进去。落座后，要了一壶茶、两碟点心，边饮茶边向一个茶保询问刚才外面那场热闹是怎么回事。

    茶保说：“那挨打的汉子是老汉的儿子，因为他把老汉藏的一些钱，送给了一个模样水灵的女叫化子，老汉知道了，就心疼地打起儿子来了。”

    冯时行说：“这不是行善吗？好事呀！老汉咋这样伤心地打儿子呢？”

    茶保说：“因为那老汉今早晨才知道，那女叫化子，其实是假的，她也是为了讨要奉祀金，才扮装成叫化子骗人钱的。老汉的钱也是用来交全家的‘奉祀金’的，现在没钱了，老汉又气又着急，只差撞墙了啊。”

    “奉祀金？什么是奉祀金？”冯时行不明白，就让茶保说清楚。

    旁边一个喝茶的红鼻子老头插嘴说：“客官是外地人吧？你先看看对面那户人家的对联。”冯时行顺着老人的手指看去，那对联道：“桃符万点，喜去岁五谷丰收；瑞气千条，盼新春五畜兴旺。”

    “咦？不对仗呀！这是哪位先生写的这种对联？”冯时行大声说，“人们都盼六畜兴旺，可为何这里偏偏讲究五畜，这不合理嘛。”

    红鼻子老头说：“这不是先生不懂乱写出的对联，而是，大家很无奈，才这样写的。”老头叹息一声，说了缘故。

    其实，并非万州人不喜欢六畜，而是不能六畜共旺。因为万州城里与乡镇村野，连一只狗都没有，狗儿几乎绝种了。造成狗儿稀有的原因，是因为万州有一个爱吃狗肠，阻碍狗类兴旺的大人物舞阳侯。

    这舞阳侯，就是汉高祖刘邦的姨妹夫屠狗匠出身的将军樊哙。樊哙虽然后来跟刘邦建功立业，封侯晋爵位极人臣，可他爱吃狗肉的僻好，始终不渝。有一年，樊哙陪刘邦到蜀中，路经万州时，见到当地的狗儿又多又肥，掏出一把钱来，让随从操作大吃了好几顿狗肉。回到封地后，他每年都派人几次到万州及蜀中采购狗儿享用。后来，樊哙年岁大了，就奏请吕后，被吕后恩准特许万州百姓在樊哙死后，要为他修建一座舞阳侯庙，每天奉祀狗肠子一盘。后来，樊哙死了，朝中真的下了令给万州，人们只得照办。人们还梦到樊哙来巡视，并嘱咐说不得中断，不得欺骗他，否则定降灾荒于万州。

    后来，人们年年月月遵循了此种习俗，到当今时代，这一习俗已延袭一千年了，万州城乡村野，人们已见不到狗了。可是，当地的官吏乡绅们，每年春节一过，都要收缴一年的奉祀金，去外地购买狗肠。万州百姓负担日重，每年每家每人摊派之事如期而至，人人惊慌，行为怪异，苦不堪言啊！

    冯时行听到这里，喉咙一阵发堵。暗想，难怪刚才那个老汉如此折腾他的儿子，原来，他被人折腾得怕了啊！还有，人们为了凑齐“奉祀金”，竟然连坑蒙拐骗的招儿都使出来了。万州这块地方，真是复杂啊！自已还没上任，就先被这方水土上了一堂民俗之课。都怪这个舞阳侯，他已死去了多年，还要搔害百姓，太不该了。

    “如果哪家百姓不缴钱呢？”冯时行问。

    红鼻子老汉显出悸色，“那就会遭遇报应，家里不遭灾祸死人，也会有人得病啊！”

    “哦，挺灵验的啦。看来我要想在这儿住下去，就得好好祭祀祭祀神爷了。”唉！为人神者，生要爱百姓，死要护生灵，否则算什么神啊！冯时行心里暗想着，更没心思喝茶了，对红鼻子老汉深深一揖，说声领教了，付了茶费，心事重重地带着三个随从出了茶馆，直接往衙门上任去了。

    冯太守上任后的次日下午，他一直在府衙后院里独个走来走去，属下见了也不敢打扰。

    不知冯大人走了多少个来回，一抬头，突然发现不远处的竹林旁，他的随从赵成正在仰着头，逗一棵小桃树上的画眉鸟儿玩，由于赵成的画眉“鸣叫”声太像了，那树木上的鸟儿，竟然从高树上飞到低树上来了，而且越飞越近，几乎要跟赵成来亲近了。

    太守忽然心里一喜，大声叫道：“赵成，过来一下。”

    赵成闻声来到了冯太守面前，不知何事，垂手怔怔地望着太守。太守打个再靠近来的手势，赵成赶紧走过来，太守便附耳对赵成低语了一番，赵成由惊怔转而点头，然后，两人各自散去了。

    一晃过了三天。这天午餐刚吃过不久，东城门外的舞阳侯庙前人山人海。老百姓们从四方八面赶来了。因为他们都看到了新太守发出的告示，听说新任太守要祭祀侯爷神位，而且，去陪祭的人，只要是前100名赶到现场的，都会得到太守给的赏钱呢。

    果然，时辰一到，只见新太守在随从们的簇拥下，乘轿来到现场。在震天撼地的鞭炮声中，太守走出轿子，庄严地整理了一番冠带，然后双手接过一个随从递过去的一个大瓷盘。

    盘子里面满满装着一盘食物，他恭敬地捧着大盘，将食物送到庙门前台阶上的祭案上。

    拉着，太守上完指头般粗的三根香，磕了三个头，这才大声说：“舞阳侯神爷爷，新任太守冯时行前日到任，为了祈求神爷的保佑，我寻遍了万州辖内的郊野村庄及山岭沟壑，连拳头大的狗崽儿也没寻找到。没办法，我只好差人弄来一大盘肥油滚流的羊儿全肠，来奉祀神爷，望神爷笑纳，确保我万州百姓无灾无难，百业兴旺。本官新来赴任，如有敬奉不妥当处，请神爷谅解。”

    冯太守话音刚落，只听一个哄亮粗壮的声音，从庙内传了出来：“呔！大胆太守，你刚上任，竟敢以桃代李戏弄咱家。我告诉你这个新太守，现在已是宋朝了，我老樊离开万州神游故乡，早已有五百年了，你们还在此处捣弄些啥呀？既然万州已无狗，你们应当早日祷告我，让我通告你们早日拆除庙宇以安百姓。我老樊今日无事就偶然回来一游，没想到你新任太守，还在这里领带百姓，做此等傻事。莫非你也蠢啊？现在我正式通告你，命你从明日起，赶紧拆庙销像，免得他人借我的名义在我庙里胡来。我老樊可是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的人，岂能让后人再把我一世英名毁尽？你明白了吗？”

    “明白！明白！本太守一定遵命。”冯太守连连磕头，大声应道。

    “好啦，我老樊不跟你费话了，该走了。”随着神爷这一声喊，庙里咕咚一声响，有眼尖的人看到，庙里有一根木梁掉了下来。

    “啊？神爷显灵了！神爷显灵了！”周围的百姓吃惊之际，竟你推我挤，在庙前广场上跪下了黑压压的一片，纷纷边磕头边作揖。

    这时，冯太守慢慢站了起来，大声说：“父老乡亲们，刚才神爷的话，你们也听到了吧？本太守现在宣布，明天开始拆庙。”

    “好的。”百姓们又是一声吼。于是，太守让随从们遵照诺言，立即给今日先到场的100名百姓，分别分发了10文钱。然后解散了大家。

    次日，百姓们早早到来，大家七手八脚地一齐动手，仅用一天半时间，就拆了舞阳侯神庙。太守把亲手书写好的“六畜兴旺”几个字让手下人分发给百姓们，让每家张贴在柴房圈舍门外。百姓们无不欢呼雀跃。

    此时，在一边欣赏着欢乐景象的冯太守，向随从赵成说：“小赵呀，多谢你那天的精彩表演，把神爷的声音，模仿的多好啊！还说你从小跟你叔叔学过的口技没用处，前天不是大派上用场了吗？”

    赵成竖起拇指说：“那还不是大人您机智过人，想出了这一条妙计，又作了周密的安排与布署。虽是一个谎言，可是用心良苦啊！区区一条妙计，一举为百姓解除了负担，又为这方土地上的百姓，除去了一个千年陋劣的习俗啊！大人的功德，真是无与伦比的。”

    【难忘母爱】

    吴华

    母亲去世已十年了。这十年来，记忆和梦境总是让母亲的音容笑貌不时地在我脑海里回响、显现，让我真切地感受到那种无可奈何无法挽回又无比沉重的失落、悲伤与思念之情，让我悲愤难抑地诅咒1998年1月23日这寒冷凄凉的冬日，让我想起那天傍晚父亲因为母亲突遭病魔掳走生命后的过分悲痛而休克的凄惨情景，让我……一想起这些，心儿就象在烈焰上烧烤后又在冰水中淬火一般撕心拉肺地难受，泪水每逢这时总会不自觉地润湿眼眶，心儿此时也总会在内心深处不住地慨叹：“呵！妈妈，我的年仅49岁就不幸故去的妈妈呵！……”

    我是在妈用慈爱织成的七彩光怀下长大的。七岁时，我不幸染上肝炎，为让爸多挣点那并不值钱的工分，是妈妈背着我步行18里路赶到县医院去医治的。当妈背我到县医院大门口时，她的衣衫已被汗水湿透，过分劳累的母亲瘫坐在医院大门口的地上，大口地喘着气，过了好一会都无力爬起来，吓得我紧张地哭了起来，引得好多人围观，妈却象啥也没发生一样吃力地爬起来，牵着我的手苦笑着哄我：“傻孩子，莫哭！妈这不是好好的吗？！”边说边牵我去挂号。后来，我由急性肝炎转为慢性肝炎，仍是妈带我去好多家医院，找了好多个“郎中”，尽家中所有寻偏方找名医求好药，吃了无数的苦，受了无数的罪。记得在我小学四年级时有一次，我因连续几天打针屁股打肿了连走路都痛，妈仍叫我到“赤脚医生”那去打针，我哭闹着不愿去，妈见我如此禁不住流下伤心的泪，说“傻孩子，妈也不愿你去打针。妈还不是盼你的病早点好吗？……”无论妈怎样劝我就是犟着不去，妈没办法只好强行背起我去打针。当时已11岁的我在妈背上蹦闹着，竟闹得妈一个趔趄摔倒了，右手肘关节处被地上的碎碗瓷片划了一个大长口子，鲜血直涌。我顿时吓呆了，心想这回挨顿揍是免不了了。可妈仅是狠狠瞪了我一眼，迅速回屋撕了片火柴皮敷在创口处用块布包扎了一下，就又牵着我去打针了。直到13岁上初一时我的肝病才治愈，但那过去的一幕幕一直定格在我的心灵深处，令我至今历历在目，终生难忘。

    在那“学大寨”的年月，每到春上家中就闹饥荒。每天放学一回家，我和二弟就直嚷饿。每逢这时，妈总会从烧中饭的锅中捞上一碗稠粥放上一点盐或咸菜，有时还会放上一点菜油或棉籽油，一分为二端给我们俩，嘱咐我们吃饱后好好念书，做一个有出息的人。而爸妈与三位小弟仍就着咸菜喝米汤菜糊糊。当时我曾为此纳闷：天天喝这米汤菜糊糊，爸妈在生产队里上工怎么就一点都不晓得饿呢？如今每当想起这些，我就后悔自己当初太幼稚无知，心中顿时油然而生一种敬意！

    多年来，无论我是在读书还是后来走上工作岗位，妈都鼓励我多学习尽量干好工作。在我高考落榜后，是妈语重心长地劝导让我振作了精神。妈说：“每个人都有不经意跌跤的时候，不能跌倒了就瘫在地上爬不起来，最要紧地是要立即爬起来继续向前走。只要这样，你才是好样的！”当我的小小说《唉——》在四川一家杂志1987年第十期上发表后，不识字的妈妈竟把杂志社寄来的样刊反复端详了许久，任兴奋与喜悦之情毫不掩饰地溢在脸上。没想到此后不到一年妈竟被十恶不赦的病魔夺去了生命。要是妈一直活到现在看到我通过自学考试取得大专文凭，又在诸多报刊上发表了近30万字的各类文字作品成为市作协、影视协会员，成为全省唯一在县级政府机关从事文秘工作的农民秘书时，她一定会高兴得不得了的。可如今无论我怎样，她都无法分享我的喜悦了，让我心中涌出深深地遗憾……

    了解我妈的人都说——她这辈子仿佛是专为别人活的，从不考虑自己。记得在1985年我成为民师后，三个弟弟都先后初中毕业外出打工了，仅小弟还在读初中，家境比以前已大有好转。因此我们五兄弟常劝爸妈不要再苦熬日月，要保重身体。可妈仍和爸在家每天吃咸菜干饭穿带补丁衣裳，面对我们的责怪也不以为然，总是说“你们的心意我清楚，无非是要我们吃好穿好，相信我们会关照自己的。只是你们无论在哪工作，都不能太寒伧了让人笑话。我和你爸都老了，吃好穿好也没用，你们五兄弟都大了，以后成家还要花很多钱，我们做父母怎能因家境稍好就大手大脚乱花钱呢？”一番话说得我们犹如鱼卡哽喉愣怔许久都说不出话来……

    妈一生极少生病，平时偶尔有个头痛脑热她总是忍一忍就抵过去了。这一回妈是吃什么吐什么，可妈还是象先前一样忍着不愿去医院诊治，直到拖了好几天仍不见好转后妈才在我和爸劝说下由乡卫生院转到县医院。不想妈在医院里住院29天后竟被无情的病魔掳走了生命，这是我万万没想到的。面对妈脸上盖着的白被单和爸因这强烈打击而顿时休克的悲惨场景，我再也顾不得“五尺男儿有泪不轻弹”而大放悲声了……

    一晃妈去世已十年了。在这十年中，我时常觉得妈仍在我身边，牵挂着我呵护着我。每当夜半一觉醒来，我都会情不自禁地朝窗口望去，仿佛妈仍站在窗前，仍象以前那样轻声唤我：“华仔，夜深了，你该睡了，明天还要上班呢！”每当这时，我的心中总会自然地升腾起一阵阵地悲伤。妈在世时，我曾发誓要让她安享晚年以报养育之恩。不料妈这么早就故去了，让我再也无法在妈面前尽孝了，徒有空遗憾。因此，我这辈子再也走不出妈这充满慈爱与亲情的呼唤声了……

    多少次，望着如血残阳，我独立黄昏把母爱追想：多少次，我对妻儿反复讲述母亲的话“做人要像祖先那样厚道善良”；多少次，我走过母亲的坟墓，总要深情地向妈感叹不能尽孝的遗憾；多少次，我把悠悠慈母情昼思夜想，并常常在得而复失的痛悔中拥衾而坐，一任决闸的泪流淌……

    【四叶草的诺言】

    汪洋

    站在海边悬崖上，海潮疯狂冲击岩石的声音撼人心魄，阿提尔德无法抑制臆想：“也许跳下去，一切就结束了。”但他知道，他不能这样结束生命。想起一个多月前经历的失败羞辱，阿提尔德心里充斥着怒火。

    阿提尔德原是纽约一家著名健身器公司的高级设计师。才华横溢的他拥有其他男人梦寐的一切——高额的薪水，漂亮性感的女友……在阿提尔德意气风发时，上帝和他开了个玩笑，让刚进入30岁的他遭遇了事业噩梦：费时3年多设计的一款健身器械，存在设计上的致命缺陷，对使用者健康有害，公司不得不因此招回产品，并对使用者进行赔偿，损失了上亿美元。在以往嫉妒者的嘲笑中，阿提尔德被解雇了，誓言“永远爱他”的女友也果断地甩了他。

    “你们不让我好过，我也不能让你们过得轻松。”想起那些可恶的嘲笑者和无情的前女友，阿提尔德在心里对自己说。突然，身后传来甜美清脆的声音将他从报复的怒火中惊醒过来：“先生，你要做什么？”

    阿提尔德回过头，一个身体显得有些单薄的女孩正紧张地注视着他。见他回过头，女孩张开笑脸，兴奋地说：“先生，你是想游泳吗？我带你去浴场吧！”

    海风吹拂女孩鹅黄的裙裾，使单薄的她增添了一股动感。女孩缓缓地走到了阿提尔德身旁。闻着她身上散发出淡淡香息，他心中的怒火竟然在刹那间平息下来，如同走进了美妙绝伦的画里世界。女孩告诉阿提尔德，她叫赛丽娅，是圣卡塔利娜岛疗养院的健身教练。阿提尔德有些费解：“你如此体弱，能做健身教练吗？”赛丽娅用明亮清澈的眼睛看着他说：“你想听听我的故事吗？”

    赛丽娅本是国家体操队的头号种子选手。8年前，时年17岁的她正为即将举行的世界体操锦标赛备战时，突然晕倒在训练场上。医生在细致诊断后判定，她的双肺严重病变，不仅无法再支撑她进行高强度体育训练，还必须切除病变肺部。热爱体操的赛丽娅痛苦不堪，但她知道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因此，她无奈地选择了退役，并接受了肺切除手术。手术后，双肺只剩下五分之三的赛丽娅不想余生毫无作为，依旧热爱体操的她凭借丰富的经验，应聘到风景优美的圣卡塔利娜岛疗养院的健身中心。目睹学员在自己的教授下身体健康，赛丽娅非常满足，感到很快乐，觉得自己很幸运。

    “你拥有完全健康的生命，可比我幸运多了！”赛丽娅热情地说。被赛丽娅故事感动的阿提尔德，这才明白，她以为他站在悬崖边是想自杀。回想起一个月前的经历，阿提尔德有些茫然：“我幸运吗？”赛丽娅坚定地说：“你真的很幸运！”

    回旅馆的路上，穿过一片三叶草地时，阿提尔德发现赛丽娅在专注地寻找什么。良久，赛丽娅开心地叫道：“终于找到了！”她俯身小心翼翼地将一株长着四片叶子的三叶草摘到手里。赛丽娅将四叶草递到阿提尔德手里说：“四叶草又叫幸运草，现在你拥有了它，你会更加幸运的。”

    看着赛丽娅，阿提尔德心里一动：“和她相比，我的确幸运多了，至少我拥有健康！”“如果你愿意，可以把苦闷讲给我。我是个很好的听众！”赛丽娅对陷入沉思的阿提尔德说。

    被公司解雇和女友无情离开后，阿提尔德未曾将心事讲给任何人，他害怕看到别人眼里的同情和嘲笑。赛丽娅的微笑，让阿提尔德有了倾诉欲望，毫不设防地将遭遇的种种讲了出来，连报复心理也没有隐瞒。

    赛丽娅纯净清澈的眼睛望着阿提尔德，轻声说：“人生不可能顺风顺水，毫无波折。你想过没有，报复除了让你得到片刻快感，还能给带来其它什么呢？一旦报复真正实施，你或许还会为此承受牢狱之灾。”赛丽娅的话，如一盏明灯，让阿提尔德心空豁然开朗：“她说得对，我不能去做报复谁的傻事。”

    和赛丽娅的一席交谈，让阿提尔德觉得自己真的很幸运，他无法想象，如果没有邂逅她，他今后的人生路会是什么样子。走出心理误区后，他继续留在圣卡塔利娜岛，整理还有些凌乱的心绪。他每天都要去疗养院健身中心锻炼身体，每天都要看到赛丽娅。由于不能剧烈运动，赛丽娅做示范动作时，总是手脚舒缓。这让她有种特别的魅力，阿提尔德看得心跳加快。走出迷茫的阿提尔德，也恢复了过去的诙谐幽默，深深地吸引着赛丽娅。在圣卡塔利娜岛上，心心相映的他们迅速沉陷到热恋中。对相恋的人来说，时间总是很快。

    走出报复心理的阿提尔德，觉得自己应该再创事业。圣卡塔利娜岛尽管风景优美，却没有他的个人发展空间。因此，阿提尔德决定重返纽约。他觉得赛丽娅就是那个值得自己守护一生的人，向她求婚并邀请她一起离开。赛丽娅深情地看着阿提尔德说：“亲爱的，我暂时不能和你一起离开。如果你能在两年时间里亲自找到100株四叶草，我就答应你的求婚。在找到100株四叶草前，你不能联系我。这是对你是否真心的考验哦！”

    阿提尔德热烈地说：“亲爱的，我一定会找到100株四叶草！”

    上帝在和阿提尔德开了一次玩笑后，再次把幸运降临到他身上。回到纽约，他应聘进了另外一家健身器材公司。公司老板在阿提尔德坦然陈述曾经的失败后聘用了他。他没有让老板失望，短时间内设计出的几款新型健身器材，获得了良好的市场反响。专心工作之余，朋友们发现阿提尔德有个嗜好，喜欢到三叶草地里游荡。面对朋友们的疑问，阿提尔德浅浅一笑，什么也没说，这是他和赛丽娅的秘密。

    被思念搅动的阿提尔德，很想给赛李娅去电，但想及她说的话，他忍住了。100株四叶草并不好找，在纽约的大小花圃里，阿提尔德费时两年，终于找到了100株幸运草。他不想有半分耽搁，急忙休假前往圣卡塔利娜岛。在健身中心，阿提尔德没有见到赛丽娅。健身中心的负责人告诉阿提尔德：“赛丽娅半年前因双肺病变复发，离开了人世。离开前，她嘱咐我把这封信交到你手里。”

    阿提尔德流着泪来到被一片三叶草环绕的赛丽娅墓地。在三叶草中间，他撕开了她的信：“亲爱，原谅我的不辞而别。两年前你离开时，我就知道自己肺部病变恶化，明白自己无法陪伴你走过一生。其实我好想陪伴在你身边，和你一起享受生活。但我不能让你看着我的生命走向枯萎，我想让你记住我最漂亮最美丽的样子。我害怕你回到纽约，在熟悉的环境里再度想起过去，再度生出报复心理，于是让你找100株四叶草，分散你的注意力。在平均10万株三叶草中间才有一株四叶草，要找100株，几乎不可能。我相信你在找四叶草时，一定会忘记过去的……亲爱的，我爱你！你一定要好好生活，你真的很幸运！”

    阿提尔德擦干眼泪，将风干的四叶草放在墓碑上，喃喃自语：“亲爱的，我真正幸运的是邂逅了你，是你让我走向平和，获得了希望和奋争的勇气！”

    【这些年母亲教会的人生】

    卫宣利

    一.

    记忆里的母亲，干净利落，柔弱的外表下，有一颗坚韧果敢的心，家里的大事小情，全是母亲拿主意。她和姐姐在外面受了委屈，也是母亲为她们撑腰出气。母亲像一堵坚实厚重的墙，把风霜刀剑挡在外面，留给她的，是平和与温暖。

    6岁那年，她去邻居二妞家玩，二妞的母亲给了二妞10块钱让她交书本费。第二天上学，交钱的时候二妞才发现钱丢了。那天下午放学后，二妞的母亲找上门来，说是她偷了二妞的钱。那女人刁蛮泼辣，指着她的鼻子大骂，非让她把钱交出来。

    她懵了，平白蒙受冤屈，拙嘴笨舌的她一句辩解的话都说不出，看着女人双手舞动唾液四溅，委屈得只知道哭。

    母亲把她挡在身后，蹲下来问她到底有没有拿人家的钱。她气得涕泪横流说不出话，只是拼命摇头。母亲转回头，心平气和地对二妞的母亲说：“我自己养的孩子我知道，她绝不会拿你的钱，你再回家找找，看是不是放错了地方。”

    那女人毫不退让，又叫又嚷：“就知道你会护短，昨天除了你家妮儿，我们家就没去过别人，不是她是谁？”

    母亲腾地就火了，指天发誓：“要是我家妮儿拿了你的钱，让我出门就被车撞死！但如果钱不是她拿的，你必须向她道歉！”

    转天，二妞悄悄告诉她，钱找到了。原来她换衣服时忘了把钱拿出来。回家告诉母亲，母亲当即拉着她就去找二妞的母亲，逼女人向她道歉。母亲义正词严地说：“她虽然是个孩子，但也有自尊心，你冤枉了她，一定要向她道歉。”

    最终，女人迫不得已当众向她道了歉。在众人叹服的目光里，她被击溃的自尊，重新坚定地站了起来。

    母亲就这样，让她懂得了一个人的尊严是多么神圣。

    二.

    读初二那年，她被班里一个男生纠缠。写纸条，送礼物。她胆小，不敢拒绝，只偷偷把他写的纸条撕了，送的礼物扔进垃圾筒。他却越挫越勇，放学后在校门口拦她，跟在她身后唱歌吹口哨……

    那天，她放学后又被男生拦住，他拿着两张演唱会的门票要拉她去看。她不肯接受，急得拼命躲闪，却躲不过，索性接过门票“嗤啦”一下一撕两半，恨恨地扔在地上，叫：“谁稀罕你的门票，再纠缠我就报警了。”

    他也恼了，抓住她的衣服不放：“我就纠缠你了，你报警，去报啊！”一圈看热闹的人，口哨声起哄声此起彼伏，却没有一个人上来帮她。

    正僵持间，忽然听到一个声音厉声喝道：“放开她！还有没有王法了？”

    扭回头，正是母亲。她的手铁钳一样攥住男生的手腕，只听“咔嚓”一声，男生的胳膊便软软地耷拉下来。男生疼得龇牙咧嘴，连连求饶。母亲抓住男生的胳膊，轻轻往上一提，把卸掉的胳膊重新装上，拍拍双手，义正言辞：“我警告你，这次是轻的。以后再敢欺负我女儿，这只胳膊就别想要了。”

    男生灰头土脸地夺路而逃，又被母亲拦住。母亲掏出二百块钱，摔在他手上：“门票的钱，还你了。”

    她惊羡地看着母亲，母亲一笑，说：“小时候跟你外公学的，回头我教你，防身用。”母亲又说：“拒绝一个人时，要干脆果断，不要拖泥带水，给人留下念想。”

    母亲就这样，教会她自卫和拒绝。

    三.

    25岁，她第一次恋爱，对方是她的大学导师，温文儒雅满腹经纶。只是年龄大她许多，而且，有家有室。她疯狂地迷恋他，像扑火的飞蛾，明知道他有妻有子，却心甘情愿地沉迷其中。

    导师显然是情场高手，他婚里婚外左右逢源游刃有余，一边承诺要离婚和她共赴人生第二春，一边沉浸在美满幸福的家庭里尽享天伦之乐。她要做的，是不打扰，不纠缠，安静地呆在那个小屋里，等待他实现那虚无飘渺的承诺。

    但终于等不下去了，他的老婆不知从哪儿得到的消息，带着人打上门来，把家砸得稀烂。争执中，她被狠狠扇了两个耳光，推翻在地上，额头磕在桌子角上，鲜血直流。

    母亲来看她，被她乌青的脸颊和额头的伤痕惊着了，一再追问之下，她只好道出实情。母亲长叹一声，恨恨地跺了一下脚，脸色煞白：“你等着，我这就去学校找他，讨个说法。”

    后来她才知道，母亲找到学校，当着众多学生的面，要他给她一个说法。众目睽睽之下，导师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吭吭哧哧地说：“我没有骗她，我是真心爱她的。”

    母亲扬手就帮她还了他一巴掌：“你还好意思提爱？你懂爱吗？这事你不给我一个说法，我就去找你们学校领导去！”

    最终，导师赔了她20万青春损失费。母亲把银行卡交到她手上，疼痛得脸上的肉直抽搐：“你别看不上这钱，它虽然俗，那也是你应得的。男人没有了，好歹落点慰藉。别的我也不想说，只有一句：恋爱可以谈，但要爱值得你爱的人。”

    母亲就这样，教会她懂得了什么是真正的爱。

    四.

    后来，别人介绍许洋给她，他家世良好，人也谦恭温良。婚后一年，女儿出生。因为和婆婆的育儿观念发生冲突，争吵之后，婆婆一气之下，撂挑子走了。不久后，母亲生病住院，她在家和医院两头跑，累得焦头烂额。

    母亲看出了她的窘境，问明情由，劝导她：“一家人有什么化解不了的矛盾？你是小辈，给婆婆道个歉有多难？你婆婆是生气走的，你不请人家怎么来？赶紧的，给你婆婆打电话去。”

    她沉默不语，想：凭什么是我道歉？我又没错。

    母亲出院后第三天，婆婆却突然不请自来。她诧异着，婆婆进门就向她道歉：“孩子，妈有时候脾气倔，你别跟我计较。你看你妈，身体那样，还亲自上门跟我道歉，说无论如何要把我请回来……”

    她呆住：“我妈？上门道歉？”

    “你不知道啊？她买了好些礼物，说我带小薇辛苦，说她把你惯得太任性不懂事……”

    婆婆絮絮叨叨地说着，她的心刹时间冰消雪融。原来，道歉也不是很难的事情，后退一步，果然是海阔天空。

    母亲就这样，教会了她宽容和体谅。

    五.

    那天晚上看电视，一个孩子在唱歌，他用并不标准音调轻轻地唱着：“我模仿你写的字，学你说话的样子，春天走了秋天来，一次一次慢慢地懂事；风吹白你的青丝，是你教过的句子，春天走了秋天来，一次一次结了的果实。我不再是让你操心的孩子，关于你的爱，你从不解释……”

    她在那稚嫩的歌声里，突然地落泪如雨。是的，这些年，母亲教她学说话，学走路，学会知足，学会感恩，学会自尊自爱，学会宽容待人，学会内心骄傲……她从咿呀学语的懵懂女孩儿，长成一个优雅美丽的成熟女子，在她成长的每一步里，都凝聚着母亲深深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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