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新三届-深挖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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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世纪60年代末期,中国与苏联发生了珍宝岛战役。那时我还在读小学,因为父母亲的单位组织观看,所以我有机会跟着他们观看了那部纪录片。后来,我的一个在黑龙江省虎林县工作的表舅写信来,信中不无自豪地说,珍宝岛战役中被我军击毁的苏军的坦克车,就是他的儿子、我的表哥所在的单位从冰雪覆盖的黑龙江上拉回来的。珍宝岛战役之后,中苏两国关系空前紧张,苏联在中国边境陈兵百万,而中国也是严阵以待,战争的阴云笼罩着那个年代。毛泽东向全国人民适时地发出了“深挖涧、广积粮、不称霸”的号召。大凡从那个时代走过来的人,对这一最高指示可能还会记忆犹新,而且很多人可能参加过轰轰烈烈的“深挖洞”活动。

    我至今还记得当时听到过的一个流传很广的故事。故事的主人公是一位生产队长。这位生产队长不识字,在听传达毛主席的指示时,错记成“深挖洞,光脊梁,不要怕。”这位苦大仇深的老贫农对毛主席的感情无比深厚,用那时的话说叫“最听毛主席的话”。毛主席号召要深挖洞,他当然积极响应,雷历风行、立竿见影。他在组织社员挖洞时,自己带头光着脊梁,而且让社员也要光脊梁,有的女社员不愿意,他破口大骂她们:毛主席让光脊梁,不要怕,你们还怕个屌。现在听起来,人们一定会认为这是一则政治笑话。其实,那个时候,东西南北中、党政军民学,都在挖洞,几乎山山有炮声,沟沟见硝烟。遍布全国各地的防空洞,就是在那个时代建成的,现在有的成了招待所,有的成了孔备库,发挥了很大的经济效益。这真正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那段时间,我正因为为假期,回到肖县老家。我的老家是个只有二十几户人家的小镇。因为我小时候每年的寒暑假都在老家度过,所以与小镇上的大人孩子都很熟悉。因为家家都是男女老少上阵深挖洞,我的几位从小常在一起玩耍的小朋友没时间和我一起玩。

    那些日产,每到收工以后,小镇上到处一片挖地的声音。我家对门的邻居,家中有一个比我大两三岁的男孩子,两个和我年龄相仿的女儿,开始挖洞的时候,母亲、哥哥和两个妹妹一起上阵,有的用三角叉子挖地,有的用铁镐刨地,有的用篮子运土。因为他们家临街,没有院子,洞址选在家门前临街的地方。所以,他们家在挖洞时,经常引得很多人观看。而这位母亲那时的的确确光着脊梁,汗水顺着乳峰中间朝下流,仿佛一条小溪。

    在我们家乡,很多有了孩子、人过中年的妇女,夏天常常上身不穿衣服。她们光着脊梁在大街上走来走去,在炎炎烈日下劳作,有的妇女吃饭时,端着一碗红芋饭,从村北买串到村南头。大家都如此,谁也不笑话谁,谁也不认为谁不对,相反,如果遇到一个穿着衣服的,倒是让人感到惊奇。有时候,在地里干活休息,男人女人们嬉耍时,有的男人伸手去摸女人垂下来的乳房,而女人则毫不害羞地去摸男人的裤裆,惹来一片哄笑或者哄动。打闹的时候,女人的丈夫和男人的媳妇大多都在场。于是间,田园中劳作的疲劳好像一扫而光。你说那原始吧,但的确是他们的一种生活乐趣。别看男男女女打打闹闹时无所顾忌,但真正牵涉到生活作风时却都很严谨、很认真、很负责。

    对门邻居家的母亲那年也有五十岁了。从我记事时起,每年夏天几乎都没见她穿过衣服。挖洞的时间又大都在傍晚,那个时候就更不用穿衣服了。有一天傍晚,他们家挖洞时,小女儿可能太累了,坐在一边歇了一会儿,母亲对小女儿说:“你要是不好好干活,坏蛋扔原子弹时候,不让你下防空洞。”这句话给我的印象十分深刻,因为我被这句话吓了一跳。

    看着别人家都在挖洞,祖父当然也不能例外,在家院里选了一个地方,让我和哥哥也挖一个洞。我们家乡那个地方属于山区,土很硬,而且掺杂着很多石头及石渣子,挖起来比较费劲儿,加上那时我和哥尚未成年,体力也远不如大人们,所以,进度很慢,大概用了半个月的时间,才挖成了一个两米深、两平方米大的洞,然后,在洞上边搭上木棍、再铺卜一层玉米秸,就成了防空洞,洞里可以站六七个人。

    现在看起来,那时的人们很幼稚,那种防空洞,别说防原子弹,一阵雨水就能淋垮。我和哥哥用了半个月时间挖成的防空洞,在一次下雨时灌满了水,小久就塌了。后来,战争也一直没有发生,很多人家的防空洞用作了贮藏红芋,起到了“广积粮”的作用。不久前,我见到家乡来的一个朋友,向及防空洞,他笑了笑,说早已填平了,没填平的成了坑。

    我曾经把这件事讲给—个北京朋友听,他说你们那儿的人太迷信了。他同时批评那个时代糊弄百姓。我不同意他的观点。因为,我始终记得对门的邻居母亲对女儿说的那句话。我以为,那个时候之所以全民动手深挖洞,并不仅仅是响应毛主席的号召,而是人求生的本性。没有一个人不怕死亡,即使他是一个很普通很普通的人。

    槐花飘香的时候

    每年5月,是槐花开放的季节。在我下乡的果园的大小干道的两旁,到处种的是槐树。它们挺拔而修长的身影陪伴着我们度过了在果园的日日夜夜。每当开花时节,抬头望去,一朵朵白玉铃铛般洁白晶莹的小花一串串地挂在枝头,那新出的花瓣泛着淡淡的青色,在阳光的映照下水灵娇嫩,吹弹可破,你拥我挤一溜溜地掩映在翠绿的槐叶间,随着春天和暖的微风阵阵摇曳。远远望去,雪白的槐花仿佛一道道银河浮在果园的上方,把果园衬托得如同世外仙境。此时的果园,安然地卧在一片花海之中,就像是一幅浓淡有致的水墨写意,让人心神皆醉。

    而更让人陶醉的,是槐花那沁人肺腑的香味,香得让人闭上眼睛也能感受得到它那满树的繁花。槐花的香气很特别,即使扑鼻而开的时候,也是浓而不腻,清而不淡,香得那么的恰到好处,使人百闻不厌。阵阵春风吹拂中,这槐花的清香就会幽幽地传遍果园的每个角落,把整个果园都浸润在它那淡雅的芳香中……

    “槐花开,蜜蜂来,花儿白又白蜂儿把蜜采”。小时候,曾经与小伙伴一起拍着手在大槐树下唱这首歌谣,虽然拍着手唱这首歌谣的时候,并没发现它有什么特别,但是在下乡的果园,我却每年都可以在这个季节看到赶花而来的养蜂人。这些赶花人天南海北“逐花蜜而居”,花开繁盛时来,随花凋谢而去,几只蜂箱、一架火车就是养蜂人的全部家当,寒来暑往,只与那勤劳采蜜的蜜蜂相依为命。养蜂人一来,槐树下就成了一个热闹而忙碌的世界,追花粉而至的蜂群嗡嗡地在天空飞舞。仔细观察会发现,这些勤劳的小生命在采蜜时,用花粉刷把花粉储存在两只后脚上的花粉筐里,结成小小的花粉球,然后再储存到它们特殊的胃——蜜囊里,待蜜囊装满之后再飞回巢中。可想而知,一滴蜂蜜里凝结了多少蜜蜂辛勤的劳动。

    那时就听人说,常吃槐花蜜有许多的好处,它能润肺止咳、润肠通便,对老人的高血压、心脏病、咳嗽气喘都有治疗作用。据说它里面还含有钱和叶酸,长身体的小孩,常吃能预防儿童贫血。而原始的、没经过加工的蜂蜜又是最纯正,功效最高的。果园里的养蜂人从蜂巢里直接打出来的新鲜蜂蜜,没有一点杂质,颜色是浅淡的水白色,味道甘甜却甜而不腻,还带着一股槐花特有的清香味,绝对是天然的绿色食品。

    我们果园的知青们,有了能买到纯正蜂蜜的便利,于是,每个人拿出从微薄的收入中攒下的积蓄,买些新鲜蜂蜜送回家。也有的买了送给亲朋好友。我们那时虽然也是下放,但不是在农村挣工分吃饭,而是拿工资。尽管工资收入少得可怜,毕竟是我们的劳动收入。一瓶蜂蜜,从某种意义上说,是我们个人价值的体现,同时也是一种自我安慰,当然也表现着对家长的浓厚感情。我祖父每次喝着我送回家的新鲜、纯正的槐花蜜,说一句:“朋带来的”,我心里就有几分得意。

    去买蜂蜜的头一天,我就准备好玻璃罐头瓶,把它刷净晾干。第而天清晨,我早早地起来,拿上准备好的罐头瓶赶往蜂场。早晨的空气很清爽,树梢上的鸟儿也在晨光的沐浴下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走在花繁叶茂的槐树下,不禁让人暂时忘却了许多忧愁。

    养蜂人非常辛苦,一早就开始忙碌了,他们头上戴着围有一圈防护网的草帽,正在从蜂箱里取出一块块正方型的木板,木板上密密麻麻爬满了蜜蜂,只见他们轻轻地赶走蜜蜂,把木板排列在一旁。他们的周围都是成群的蜜蜂在不停飞舞,嗡嗡的叫声不绝于耳。抬头看到我,养蜂人走了过来,得知我是来买蜂蜜的,就转身去准备打蜜了。

    我在等待的时候,便开始打量起他们的帐篷来,帆布的帐篷下是一个简易的家:一张叠放着被褥的床,一口漆黑的大木头箱子,箱子上面放着一些生活用品,帐篷的四周摆放着锅碗瓢盆等物,还有一些养蜂工具,这一切都显得那么的简陋。我不禁想到,甘甜的蜂蜜总是来自辛苦的劳动,没有艰苦的付出怎能有甜蜜的回报呢?

    过了一会儿,养蜂人走了进来,手里还拎着几块刚才我看到的木板。走近观察,原来木板上布满了一个个六边形的蜂巢,蜂蜜就储存在这些小格子里。他把其中的一块木板,放进了一个装有旋转装置的桶里,随后开始摇动手柄,布满蜂巢的木板就快速地旋转起来。等旋转停止之后,我看到桶里有了一层泛着淡淡白色光芒的蜂蜜。几块木板下来,桶里就积了不少的蜂蜜了。接着,养蜂人把打过蜜的蜂巢小心地放在了一边。我见状好奇地问:

    “这些还有用吗?”

    养蜂人淡淡一笑,用手拿起一根竹签示意给我看,他用竹签从一个蜂巢里挑出了一点乳白色的东西:

    “你看,这就是蜂王浆。”

    啊,原来特别珍贵的蜂王浆就是这样一点点得来的,这蜂蜜的精华不但营养高,收集起来又是这样费力气,怪不得会那么昂贵了。看到这些,我不禁对勤劳的蜜蜂与养蜂人肃然起敬,当我们享受蜂蜜的甜美时,一定不要忘记,那是一只只生命短暂的蜜蜂,经过上亿次的飞舞采集酿造而成,也是养蜂人终年赶花奔波而来。至今我还记得,每年到果园的养蜂人不同,但都是浙江、福建一带的。从那时起,我就认识和领略了浙江人的勤劳精明以及经商之道。

    那时,我父母的工作单位离果园很远,有几十一里的路,但如果第二天起个大早从家里走的话,还赶得及上班。这样打算好了,我一下班就带上蜂蜜,骑上自行车开始往家赶。几十里的路就算是骑车,也要很久,到家时已经是夜里了。当我把蜂蜜递到爸妈手上的那一刻,我从他们的眼里看到的是高兴与欣慰,看到他们的笑容,我赶路的疲倦立刻就飞到了九霄云外,心里也得到了最大的满足。

    许多知青都和我一样,家也离果园很远,但是他们也一样,把每个月几块钱的工资尽量积攒下一些,平时省吃俭用舍不得花,等到槐花盛开、养蜂人赶花来的时候,买上一瓶纯正的槐花蜜,赶上几十里的路送回家。第二天天不亮,又赶着回来出工。虽然只是区区一瓶几角钱的蜂蜜,但也折射出这一代人的一片赤子之心,与这一代人的道德情操,那是用多少金钱也无法换来的。现在的许多年轻人,忙着事业、忙着应酬,忙着培养下一代,但很少能想起去关心一下自已的父母,偶尔良心发现,却只知道给父母手里塞钱,殊不知父母更希望的,是儿女的亲情与天伦之乐。

    这些年住在京城,满眼看到的只有林立的高楼大厦,还有马路边那枝叶上落满灰尘且无精打采的护道树,脚下也几乎很少能踩到泥土。当年耸立在果园道路两边,身影婆娑的槐树,在京城的我已多年没有看到了,加上从早到晚琐事缠身,也无暇注意到槐树开花。偶尔见到“槐花”二字,浮现在眼前的,还是那掩映在翠绿的槐叶间、飘浮在果园的土路上的一道道雪白的银河。市场上买来的蜂蜜,虽然包装精致,配料也颇多,但却少了那么一点点幽幽的槐花香。当年在蜂场打蜜时飘进我心里的那一缕清香,在岁月的变迁中已然越飘越远了……

    把兄弟

    把兄弟,可以说是旧中国的一个特色产物。由于在封建社会里,作为少数人的封建官僚,掌握着众多百姓的生杀予夺大权,使得现代意义上的所谓人权根本无法得到保障。而这时,依附于某种团体,就成为了保障生存的一种手段,民间各种帮派、各种团体、各种组织……比比皆是,可谓兴盛一时。新中国成立以后,这些帮派、团体和组织作为旧时代的一种符号,也被统统荡涤而尽。

    当历史走进20世纪60年代后期,中国大地发生了举世震惊、轰轰烈烈的“文化大革命”。而到了70年代,各种“造反派”组织土崩瓦解之后,“把兄弟”之类的民间帮派却像暗流在涌动、在复苏……

    我们下乡时,已经到了“文革”的后期,派性基本被消灭了。但是,当一个人的命运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太容易受到社会与环境的冲击的时候,找到,个能够接纳自己的团体来依靠的愿望,就会变得特别的强烈。所以往那时,那种依附于团体的思想在一些人的头脑中还存在着,加上许多知青相互之间的不团结、不友好,就造成很多人开始“抱团”,凡事都要分出个“你们”、“我们”。尤其是人们看了在知青中间颇为流行的“禁书”—《三国演义》之后,在一些年轻人的心日中,结拜“把兄弟”就成了团结的象征、力量的象征。而结拜“把兄弟”也就成了一个很普遍的现象。

    照片上这位“把兄弟”中的小弟,如今也已年近半百。

    按照社会上的传统惯例,想要结伙,就总得有个名目。有些是按地域区分:北方的和南方的、城东的和城西的;有些是按年龄分:少壮派和元老派、解放前的和解放后的;也有些是按血缘姓氏分:张家的和李家的、嫡系的和旁系的……至于我们这些同住果园下乡的知青,来自的地方很集中,年纪上也差不多,多半下乡之前也都互不相识,要结伙就只能就近了。

    我们男知青的宿舍一共分为两排:前面一排,后面一排,再往前而是女知青的宿舍。因为就近的缘故,前排的男知青之间,互相来往得多一些,后排的男知青之问,互相也来往得多一些,而两排之间的知青,则来往相对少—些。刚来时,彼此之间都互敬互重,相安无事。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知青点没有发生过什么纠纷。当然,小的磨擦在所难免。至今想起来,为什么会出现结拜“把兄弟”的事情仍很茫然,因为的确没有直接的诱因。

    事情就是这样开始的:

    有一天,几个前排的男知青一直神神秘秘的,上班时总是和人在低声谈论些什么。更奇怪的是,那几个平时下了班就四处游逛、总是不闹着的前排男知青,这一天下班后也不见了踪影,不知道去了哪里。当时,并没有人注意到这些,都在各白忙碌着自己的事情。可是过了不久,大家就听说,前排的八个男知青结拜了把兄弟。但是,这八个人里除了几个带头的“中坚力量”之外到底还有谁,就谁也说不清了,只知道前排的男知青现在有了“靠山”,不止是把兄弟的成员,就连带前排的其他男知青,都同样“荣辱与共”,他们单从“气势”上,就已经压过了后排男知青。只要看看现在的前排男知青说话的神态就知道了,一副底气十足、谁也不惧的样子。

    尽管此时的两排男知青们,表面上看起来依然风平浪静、波澜不兴:该上班时上班,该吃饭时去食堂吃饭,闲着没事时依然打牌的打牌、看书的看书……但是人与人之间的微妙的关系,已经可以在一些细节上看出变化了,而所有男知青之间关系“形势”,也已经不同于从前。有一次,一个前排男知青和一个后排男知青因为一件小事发生了争执。但是这一次的争执,既没有吵起架来,也没有升级到动手。因为实质性的斗争在二人怒目而视的一刻就已经结束了,而最后的结果,自然是以后排男知青气呼呼地走开而告终。

    那时,我们年纪都在十八、九岁,最大的二十出头,最小的才十七岁,都是一群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对待“地位”急转直下的情况,我们后排的男知青们自然不能坐视不理,而解决的办法就只有一个——我们也要结拜把兄弟!现在想起来,也是在寻找一种心理平衡。不过那时确实太单纯了,连“把”兄弟和“八”兄弟都搞不清,以为把兄弟就是有八个人结成兄弟,如果凑不齐八个人就算不得把兄弟。毕竟大家来的时间都不长,相互之间不甚熟悉,带头的几个人在商量结拜人选时,还颇费了一番脑筋。到底该选谁呢?这个虽然够义气,但是就怕他不同意加入;那个虽然容易说服些,但貌似不那么可靠;另一个为人还可以,就是太胆小……几个“核心成员”经过了一番“激烈”的讨论,终于在晚饭前达成了把兄弟成员的最终人选,决定在晚饭时候开始动员。

    但是,把兄弟在当时是被禁止的事情,弄不好被领导知道了,参加的成员都要受处分,所以,只能偷偷摸摸地行动。吃晚饭时,几个带头的人互相分好了任务,各自分别去找人做串连,看上去像极了地下党员接头。先是端着饭碗转悠到目标附近,然后边向嘴里扒饭边观察四周,确定安全后就开始在观望周围的同时,压低了声音讲话……不过,毕竟是在做不允许的事情,大伙的心里都有些发虚,只是有的人表现强烈一些,有的人不是那么害怕。所以,刚开始串连、动员时,就有人不情愿,而上露出为难的神色,说是怕领导知道了受处分。没办法,只好又找来口才好的人做足一番“思想工作”,这才为结拜作好了准备。

    结拜是在一个晚上。当时,人家先约好了时间,再一个个地分头走,因为怕被人看见。回想起来,整个结拜的过程从准备到仪式,还真像那个时代经常放映的电影里的地下党员,当然,也没少借鉴里面的“斗争策略”。事情往往是这样,你越是不想看见人,就越是容易见到人,就像现在你越想我的人越是爱关手机一样。我和一个哥们在路上见到有人走过来,非常紧张,等到一看清人脸,我心想:“完了,竟然还是积极分子”,心脏也跟着“怦怦”地跳个不停。还好那人的神态并没有什么异样,还向我们点头打招呼,我们勉强地也点了一点头,就头也不回地匆匆走开了。到了知青点西侧的地里我们打算结拜的地方,我把这事告诉了大家,几个人听了之后你看我我看你,都紧张了一阵,只等人到齐了就举行个简短的结拜仪式。

    我记得很清楚,当晚的天空中有一轮明亮的月亮,月光下是齐齐跪在地上的八个人。我们八个人就这样身披着银色的月光,一起低声向天起誓:“不求同日生,但愿同日死”,这短短十个字的誓言在八个人的合音诵读中,显得字字铿锵有力。这句誓言是一本古书里的话,虽然简短,但对于我们来说却很庄重。在月下,我们先是一起跪倒地上,对天朝拜,然后按年龄从老大开始,一个个对拜。仪式结束后,每个人都觉得大家从此以后就是“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了,个个都是豪气冲云天的样子。

    但是,为了安全,在公开场合,谁也不承认是把兄弟,结拜的把兄弟成了八个人之间的秘密契约。

    开始的时候,“八兄弟”相互之间确实时常想着把兄弟的责任,处处互相关照。无论什么事、什么时候,见到了自己兄弟都会备感亲切,想着这个是自己的兄弟,那个是兄弟成员,能照应一下、关心一下。尤其是在干活的时候,这个因有事回家,兄弟中有人把他的活帮着做完。兄弟们在生活上更是相互照应,不分彼此,有段时间还在一个锅里抹勺子。我记忆犹新的是小刘做的下辣椒炒海带丝,由于太辣,一盘菜儿个人都吃不净。但时间长了,由于每个人性格的不同,这种关系渐渐地开始淡化了。其实现在想一想,也怪不得这个或那个的责任,毕竟社会的大环境与“三国”时代不同了,人的关系、社会的形势更是大不相同,年轻人之问一时激起的热情与冲动总会有消退的时候。

    但是客观地评价起来,把兄弟之间毕竟有一个约定,在前期的时候,相互真的给予了一些支持。至今想起来,我的那些“把兄弟”在我每回遇到困难时,的确给了我力所能及的支持和帮助,就连他们的父母,也把我当作儿子一样的对待……因为一个果园里有两个把兄弟组织,所以人们又称之为“前八”和“后八”。两个“八兄弟”就是十六个人,在知青中形成了一种无形的影响力。相互之间虽不是制约,但互相监督。像是一般民间的监督力量。这两个“把兄弟”之间一直和睦相处,让那个环境保持着平衡与平静。两个“把兄弟”之间的成员更是相互团结,即使这个“把兄弟”某成员与另一个“把兄弟”某成员之间产生点矛盾,其他成员不是火上浇油,而是千方百计去协调和平息。

    回城以后,工作比过去忙了,见面比过去少了,每逢大家的婚事、家事,全园的知青大都能集中到一起,一起回忆在果园的点点滴滴,互相探听每个“插友”的消息。把兄弟的故事渐渐地成了积满灰尘的陈年旧事。反过来想,这也不能不说是一件好事。就是说那个时候的结拜是一种跟从的盲目,而现在的淡漠则是一种冷静了。本来,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是在不断地变化中的,并不是单一依靠一种“组织”就能维持的了的。闲来无事“盘点”自己相熟的人,有些结拜过的已失去联系多年,而没有结拜的有的也相处亲如兄弟。亲,与不亲,并不取决于一个名号。

    前不久,一个插友来电话,说是另一个插友的儿子结婚,当年下放在已起的凡是能通知到的或者接到通知的都到了,足足四、五桌。我听后泪水一下子夺眶而出,情不自禁地从心里发出一声呐喊:你们永远都是我的兄弟姐妹!

    扑克牌

    越是大众化的娱乐工具,越具有生命力。这是我的一点体会。比如象棋和扑克牌(有的地方称为纸牌),直到今天仍然是大众娱乐的工具,拥有的爱好者之广,可以说是世界之最。

    扑克牌便于携带,可能是受大众欢迎的原因之一。一副扑克牌,朝衣袋里一装就可以带着走,想玩的时候,在任何地方都可以玩,有桌子的在桌子上玩,没桌子的几个人席地而坐,围成一圈就可以玩,就是在火车上、长途汽车上,也经常可以看到一些打牌的人们。扑克牌不仅适宜面广。不管男女老少,不分职务高低、都能玩到一起。象棋也是如此。但象棋往往是两个人的玩具,别人只能站着观看。而扑克牌则可以四个人玩,或六个人玩,甚至于后来发展到八个人一起玩。与扑克牌相比,象棋还有一个最大的缺点是有规矩,也就是棋规,如“马走日子象走田,车走直路炮翻山”,这规矩自古就传下来,一直没有改变。你要是把“车”也走了“田”字,就是犯规,就是自动缴械。我记得20世纪70年代,我从安徽肥东的姥姥家同徐州。当时合肥还没有直达徐州的火车,要经过蚌埠转。火车又经常晚点,有时一等就是半天。在蚌埠转车候车的时间里,我在候车室大门外转悠,看到围了一群人,就好奇地走过去,原来是“摆阵”的。一个20出头的年轻人,在地上铺了张旧报纸,摆好了残局,让周围的人打赌是红方胜还是黑方胜,然后打赌的双方对阵,败了的付给胜方钱。一次五角。摆阵的那个年轻人收两角。我那时对象棋还不了解,看不出所以然,只看到用观的人一个个跃跃欲试,争先恐后。大概过了一个小时,我再去看时,已经没了人,听一些人议论,那个年轮人是“支边倒流知青”,所谓“支边倒流”,就是下放到边疆的知青,没经批准自己跑回来。他同来后没什么事做,就每天晚上到车站摆“残局”,说到底是变相赌博。他是被常抓常放。今天晚上抓了,明天早上又放。对这样大错不犯的知青,时的执法者也奈何不得。

    扑克的打法则是变幻无常。我不是这方面的专家,说不上扑克牌究竟是从哪个年代开始的。但我知道,从我小时候开始打扑克到现任,玩法至少创新了十几次。而且各地有各地的玩法,比如一种打升级的玩法,规矩就各不相同。其实,象棋也好,扑克也好,不管怎么玩,都要动点脑子,用点智慧。两者相比,象棋可能用的智慧更多。也正因为如此,有的人一盘棋要下很长时间。我下乡时同宿舍的一个朋友遇到棋逢对手时,就常常要很长时间。有一天下班后,他和对手就坐在宿舍门口开始下棋,当时太阳还没落山。到了太阳落山时,那盘棋没下完,我们去食堂打饭,他不去,让我给带回来。等我们吃完了饭,他那盘棋还没有下完,饭也没动。谁劝他也不理。后来,天黑了,外边看不见了。他才起身同屋。我们以为他回屋吃饭,没想到他是剑屋里把电灯拉了出去,还继续下。可能对方不耐烦了,故意卖个破绽给他。他赢了棋才高高兴兴地回屋吃饭。而那时候,馒头已经冻硬了。

    可能因为玩象棋的人少,是一种静的玩法,加上时间太长的原因,渐渐的,知青点里下棋的人少了,转向了打扑克。我们知青点的知青们为了消磨时光,几乎是天天晚上摆阵。下象棋的有之,但更多是打扑克。因为打扑克的人多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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