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父亲每次进山都会招来人家的妒恨,妒恨的当然是这家的男人了。一看到父亲从山路上往山里钻,男人们就不敢出门了,他们得守着自己的女人才行。父亲很勤快,几乎天天都要钻山的,下雨了他就去摘木耳,下雪了他就去拾一把干柴;夏天时,他要去山上挖天麻;秋天时,他则去采摘金银花、连翘和五味子。除了大年三十与初一,每天他都会朝山上钻一次。他一勤快,那些家里有女人的男人,他们就得找各种各样的借口赖在家里,这些男人天长日久都变成了懒汉。方圆上百里,父亲便成了最勤快的人。
那些女人天天拿父亲做模范,来教育自己的男人说,你看看人家咋不怕冷?咋不怕雹子?
那些男人就辩解说,不是我们怕这怕那,是怕人家把咱当贼娃子,他那人是很勤快,勤快着干啥呢?天天到山上偷砍人家的树,偷挖人家的药。
时间一长,无论谁家的树被人偷了,地里的苞谷棒子被人掰了,都统统赖在父亲头上了。塔尔坪人对父亲的评价总是分成两派,一派全是男人,提到他就咬牙切齿的。另一派全是女人,但是她们被男人呵斥过后,就不敢再吱声了。她们嘴上不说,每每想到父亲,心里就美滋滋的,恨自己当初咋没有嫁给这个男人呢。有几个女人,看到自己男人,扶个犁摇摇摆摆的,挑粪倒尿立不起桶子,更别说上山砍房梁,断树烧炭,抡锤打油。而且又怕太阳晒,又怕风雨淋,恨得她们在心里寻思着,自己男人为啥不早死呢?自己乐于当个寡妇,好投靠到别个男人的怀里,比如正打着光棍的父亲。
奇怪的是,越是懒的,越被女人咒的,越病歪歪的,这样的男人虽说小毛病不断,天天咳嗽呀头晕呀一大堆,却并没有什么大事,活得倒更加安生长寿了。按照塔尔坪人总结下来,要么是因为不经风,吃苦少,睡得多,要么懒人毛病多,这些小毛小病都是装出来的,所以个个都活个七十八十的。
有个懒男人没有活到这么大岁数,仅仅活到五十六十就死了。他在众多男人中间,是最懒最懒的一个,懒到什么程度呢?有人取笑,他呀,想跟婆娘睡个觉吧,连婆娘的裤带也懒得解掉,与婆娘亲个嘴吧,他懒得舌头也不伸一下。
这个男人住在我家隔壁,论辈分我叫他叔叔,不过是远房的。这个叔叔因为懒,一直打光棍到近四十,大家一致以为他这辈子娶不到媳妇,哪怕就是死了男人的老寡妇,恐怕也轮不到他头上。但是让所有人意外的,是他不仅娶了媳妇,而且是塔尔坪最美的。这个媳妇不是别人,就是我们一直从门缝里看得直流口水的大美人。大美人嫁给叔叔时,已经三十好几了,没有请媒婆子,没有抬花轿,更没有拜堂。
有一天早上,叔叔与平常一样,他起床时太阳已经升到半空了,各家各户都端着碗,蹲在院子外边的墙角,一边晒太阳一边吃早饭。但是这天早上,与平常不一样,叔叔眯着睡意蒙眬的眼睛,把大门吱咛一声拉开,开始给左邻右舍散糖果。
大家就问,有什么喜事吗?
叔叔就笑着说,娶媳妇了呀。
有人说,你是不是做梦啊?
叔叔就回过头指指身后说,你看看这个人是梦吗?梦中有这么漂亮的女人吗?
大家一看,叔叔背后果然多了个人,竟然是塔尔坪的大美人。大美人这时站在叔叔家的大门里边,斜倚在门框上,手中拿着一把梳子,在梳着自己拖到屁股后边的头发。叔叔把大美人拉到身边说,我们一起给大家鞠个躬,就算拜堂吧。大美人不吱声,也不配合,一扭身子从叔叔身边溜开了。
有人低声说,你这是和她睡觉了,不算娶媳妇了。
叔叔说,有这么明目张胆地睡觉吗?
有人低声说,她被人睡过一百次,岂不是嫁了一百次?你没有看到,人家不承认呢。
叔叔说,哪里不承认?是不好意思,这叫小媳妇害羞,你们不要没吃到李子,就说酸。
叔叔又说,不是媳妇她能给我提尿壶?这时,大美人已经梳完了头,绾了两根大辫子,从叔叔家提出一个尿壶,径直去了茅坑。茅坑里传来两阵子哗哗啦啦的流水声,前一个是大美人在倒尿壶,后一个声音小了点,恐怕是大美人在蹲坑。
不管叔叔怎么说,大家还是不相信。但是大美人自那天起,果然没有离开叔叔家。叔叔家屋顶上那根烟囱开始准时冒烟了,叔叔家几亩庄稼地不再荒芜了,叔叔家院里院外也洒扫得清清亮亮。不仅如此,过了几年,大美人接二连三地怀孕了,给叔叔生了一个个大胖小子。
大美人嫁给了叔叔,这让塔尔坪好多男人郁闷了很久,各种说法也特别多。有人说,是叔叔把人家给骗去的;有人说,是大美人又怀了孽种,叔叔只是一个垫背的。传得最多的,是和父亲有关,说大美人不嫁猪不嫁狗,偏偏嫁给了塔尔坪这个懒汉,是冲着父亲去的,两家就隔一道墙,来往比较方便,大美人起码可以天天在父亲面前晃来晃去。
我们两家确实就一墙之隔,从院墙的豁口,能看到对方的院子,而且他家睡觉的一扇窗子,就朝着我家院子开着。我与他家孩子躲猫猫,经常就把窗子一揭,轻而易举就钻了过去。有一次,大中午的,看到父亲满面桃花,从窗子里跳了出来,我就问他和谁在躲猫猫吗?父亲很恼火地说,躲你个头呀,小孩子别乱说,我拾东西去了。
叔叔虽然很懒,却出奇地聪明,他会制作猎枪。他制作的猎枪威力无比,下大雪的时候一枪就可以把野猪放翻了。原来我们塔尔坪打猎,是可以从县武装部借枪的,专门拿来狩猎保护庄稼的。因为每到秋天,野猪就会把山里的庄稼,一片片地给吃光吃尽,所以上边每年都会发枪,让大家打猎。有一次,大家拿着借来的几杆枪,把三头野猪围在了一块地里,打肯定是打中了,没有想到给野猪挠了痒痒。野猪不但没有死,而且发了疯,直朝着人扑过来。其中就有这个叔叔,他来不及逃,只好一下子爬上了一棵树。野猪三下五除二,就把树给咬掉了大半边,叔叔一时吓坏了,幸好怀里抱着枪,里边还有一颗子弹,他顶着这头野猪的头,嘭地补了一枪,这头野猪才死翘翘了。
叔叔死里逃生后,就开始研究制作新枪了。三个月后他制出了第一杆猎枪,枪把枪栓与武装部的基本差不多,只是这杆猎枪的枪膛要深要大,枪管也要粗。枪膛里装着的不是子弹,而是从架子车上拆下来的一把滚珠,还有几根两寸长的钢条。叔叔制好枪,扛着枪满塔尔坪地吆喝人,再上山去打野猪。但是他们上次被吓着了,也不相信叔叔。
有人说,你制作的枪哪能与国家的比?国家的枪是在军工厂制的,是能上前线打小日本的。
叔叔说,国家的枪打仗比我厉害,那是因为打人,不见得能打野猪,上次你们看到了,球用不顶。
有人说,你的枪关键时候若是打不响怎么办?我们肯定就被野猪给啃掉了。
叔叔无奈地说,我可以试给你们看。
一帮人围着叔叔,跑到叔叔家门口,看叔叔试枪。叔叔装好黑火药,装好滚珠,再装了三根钢条,然后端着他的猎枪,对着自己家槽上的大肥猪,嘭地放了一枪。
他家槽上有头两百多斤的大肥猪,刚刚吃完了食,正在猪圈里撒欢儿,只听到嘭的一声,就被一下子放倒了,不像是挨了一枪,而像是被掀翻了,四脚朝天,连哼一声都没有,就呜呼掉了。身上被滚珠、钢条射出了无数个眼眼,汩汩地朝外流着血。
随后,塔尔坪下了一场大雪,大雪封山的时候正是打猎的好时光,大家可以从雪地上的脚印子,很容易发现野猪的踪迹,然后几个人端着猎枪守着,几个人顺着脚印子朝前赶,把野猪直接赶到枪口上。那天,用叔叔的猎枪不到两个小时,仅仅放了一枪,就打死了一头野猪,有三百多斤,而且是个母的。叔叔的名声从此大震,人们就给他起了一个绰号,叫他老枪。
叔叔会造枪,也会修理收音机,但是他地里活从来不干,家里的水也不挑一桶,一年四季他就干一件事情,就是到冬天了,与大家一起到山上打一回猎。开始每年都会打到野猪,每家可以分点野猪肉,但是后来国家对枪支管得紧,野猪呀这些东西还变成了保护动物,所以枪被收缴了,猎也不准打了,叔叔就彻底变成了懒汉,天天睡到大中午才起床,以至于他脖子被睡歪了,老枪的绰号被人们改成了老歪。
叔叔老歪不长寿,是懒人中的特例,他的死传说很多,有人说大美人是狐狸精变的,是被大美人给吸干了,所以死时瘦成了麻秆。但是具体的死法,据父亲说,还是与懒有关系。父亲说,叔叔爱睡觉,而且喜欢躺在床上,一边呼呼地大睡一边呼呼地抽烟,一抽就是半夜三更。有天晚上,黑灯瞎火起来抽烟,打火机死活打不着,叔叔就揭开对着我家院子的窗子,大声喊叫着,要我父亲去借个火。
父亲也是睡得迷迷糊糊的,没有用打火机给他点烟,而是直接从窗口给他递了一瓶子汽油。按照父亲的说法,叔叔烟瘾犯了,加上又懒,又在睡梦中,所以拔开瓶塞子,不往打火机里灌,而是直接用打火机去点汽油瓶子。汽油瓶子被点着了,火大得超出了人的想象,但是他并没有忙着灭火,仍然一边呼呼大睡,一边呼呼抽烟。等一袋烟抽完了,汽油瓶子早被烧破了,汽油泼了叔叔一身,人被活活烧死了。
别人都说,父亲与大美人之间,顺理成章不必钻窗子了吧?但是最后,大美人一口咬死了,哪怕这辈子做牛做马,也不会嫁给父亲了。大家问原因的时候,大美人就说,这个人啊,小气得要死,女人在他手里就是一根草,还没有一根椽子房梁重要呢。后来才明白,这桩好事之所以泡汤了,问题竟然出在几棵树上。
在山林没有划到户的时候,我家就有一块自留山,只有半座山的样子。我家的自留山与别人家的自留山相比,不算是一坐好山,土不厚,也不向阳,一年四季晒不到半拉子太阳。山上有两个悬崖,只能长歪脖子,啥用都没有,就是烧柴,疙瘩柴也劈不开。但是在塔尔坪,一眼看过去,就明白哪座山是我家的了,因为别人家的山自然生长,而我们家的山是被修理过的。
父亲有事没事,喜欢提着斧头,把每一棵树,或大或小,或直或歪,把旁枝末节都给修一修,而且把树下的杂草割了,缠着的葛条给砍了,整个山上是清清亮亮的。如果有谁把牛放到我们家山上,父亲怕吃了山上的小树苗子,或者是树籽,他就拿树枝朝人家牛屁股里一插,那牛就疯了似的跑得没影了。我们家的山就像是一个丫头,给梳过头扎过辫子似的,一棵棵树慢慢就长精神了。所以我们家山上的树长得比人家快了,也比人家直了。
叔叔被汽油烧死后不久,家里又起过一次火,把三间房子全给烧穿了,房梁椽子一根没剩。有阴阳先生来看过风水,说是水能克火,一定得在院子里打口井,保管从此太平无事。房子起火那天,大美人与几个儿子正好不在,火是父亲最先发现的,是从房子里烧起来的,当时对着我家院子的那扇窗子,像个大烟囱直冒黑烟。父亲却并没有理会,以为是正常的,因为刮恶风的时候,黑烟倒灌是正常的。
房子烧掉后,大美人加上几个儿子没处落脚,就先借住到我们家了,几个孩子跟我挤一个屋子,大美人跟姐姐挤一个屋子。整个塔尔坪人都以为,从此应该变成一家人了。有人私下里开玩笑说,叔叔与房子着火,其实都与父亲有关系。他们分析,叔叔当时只想借个火,你却给人家递一瓶子汽油;明明房子着火了,你不及时吆喝人提水灭火,还照样在院子里不紧不慢地刮树皮。这两样,不是明摆着的,要把大美人往自己家里逼嘛。
父亲听了,只嘿嘿一笑说,老天爷是长眼睛的,满天星星就是老天爷的眼睛,你以为老天爷是瞎子呀。
不晓得父亲说的是啥个意思,是说老天爷可以作证,他与此事无关呢,还是说老天爷看到了他的苦,故意来化解他来了?反正大美人开始是站在父亲一边的,每次有人开玩笑,她就把长辫子朝屁股后边一甩,板起脸说,你们这些天打雷劈的,嚼啥子舌头,杀人是要偿命的,放火是要坐牢的。
父亲与大美人闹翻后,大美人就改口了。她见人就把长辫子从屁股后边拉出来,一边解开一边恶狠狠地说,他以为我不晓得呀,火不是他直接放的,那又会是谁放的?我们家又不是一把干柴,为啥一连就起了两把火?他以为我是猪呀牛呀,把我赶到一个圈子里,就会跟着他跑圈圈呀。不可能,我家哪怕一片瓦不剩那也不可能。
他们从推窗相望,到相见眼红,原因已经说了,仅仅为了几棵树而已。放在其他老光棍身上,比天上掉馅饼还乐呵,铁定成了一桩美事。叔叔去世的时候,大美人虽然已过四十,是几个孩子的妈妈,但还是瓜子脸,辫子照样拖到屁股后,皮肤照样白白的,脖子还像长颈鹿。而且照样喜欢唱几曲花鼓戏,坐在河边搓衣服或者在灶头做饭时,经常哼上那么一曲两曲。不但招男人,连树梢的麻雀也招,叽叽喳喳地乱飞。每次她在屋里哼哼的时候,父亲若是坐在院子里,必定是吹着口哨配合着。
叔叔去世后,大美人比起姑娘时候,更加惹人招人了,因为顾忌没有了。无论是成家的男人还是小伙子,谁都巴不得搂在怀里。但是父亲,却把送到嘴边的大肥肉,白白让狗叼走了。塔尔坪人一说起这事,就啧啧地说,送到床上的货,一下子就没有了,真是太可惜了。
也有人说,那两把火不是自己烧起来的,也不是父亲故意放的,而是大美人自己放的。原因是叔叔与房子烧掉后,婶婶一点都不伤心,很乐意住到我们家来似的,也许这就是她多年盼的。
与父亲往一张床上一躺,一个女人这辈子也算有了着落。关键几个儿子不是个办法,常在别人锅里吃饭,在别人家床上睡觉,总觉得是后爹养的,比人低一头。一旦长大了,要娶婆娘成家了,也得有房子吧。
于是有天晚上,大美人钻到父亲的房里,跟父亲商量,说是原房基上都长兔子了,想把几间房子重新盖起来。父亲说,好呀,迟早也得盖吧。大美人很感动地说,这得靠你呢。父亲说,请人呀,换工呀,你都别管了,那房子烧成一堆灰了,我和点泥巴,烧点砖瓦也能解决,只是没有一根椽子,没有一根房梁,也没有门窗户扇的,倒是有点难处。大美人说,所以说得靠你呀,我们家的山上你晓得,老歪天生懒散,山上不长树,就是有几棵树,没到碗口粗,他砍也懒得砍,活着就被卖掉了,换了油盐与烟叶子。
父亲已经明白,大美人说是靠他,不是要靠他张罗,是要砍我们家山上的树,所以父亲不再吱声了。随后一段时间,大美人一提盖房子的事情,父亲就打马虎眼,要么说天寒地冻的不能动土,等立春后吧;要么说现在正收麦子,哪能请到工匠呀,麦收后吧;要么说,春夏两季的树是绿的,脆得很,得等立秋后了。
被大美人逼得紧了,父亲就说,我家山上的树还小呢,得再长长。
大美人明白父亲一直绕圈子,是心疼自己家的树,舍不得自己家的树。她有一阵子不搭理父亲,也不再朝他的房间钻了,但是父亲软硬不吃。有一天晚上,都到后半夜了,大美人趁着上茅坑的机会,悄悄从姐姐房间溜出来,一下子钻到父亲的被窝里骂着,你个挨刀子的,你不想我,我可想你了。父亲蒙蒙眬眬地说,谁呀,这是谁呀?已经被大美人抓住了骑在身子下边了。
父亲想翻身,被大美人快马加鞭地给按住了。大美人一边摸索着,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说,房子不盖都长草了,那三个儿子不是你的,怀他们的时候我心里是想着你的,所以他们也是你亲儿子呢。父亲忍受不住,正想翻身骑在上边,只听到大美人呻吟着说,我晓得,你是舍不得你家山上的那些树呢。
听到这句话,父亲像是被谁打了一针,或者是被谁从头上浇了一瓢冷水,一下子僵住了。真像正在骑马狂奔时,突然发现了一个悬崖,于是一拉缰绳,停在悬崖边上。父亲见人惦记着我们家的树,一下子蔫掉了,大美人一时失控,哭着跑开了。父亲也不追,也不哄,还有些恼火地说,那些树我花了多少心思,修了多少年了,除了给我家喜娃盖房子,阎王老子也别想!
第二天,大美人就带着她的几个儿子,用老房子上剩下的几块旧木板,在废墟上搭了一个临时的棚子,然后支了两张床,从我们家搬了出去。有人骂父亲,把人家睡都睡了,弄几棵树都舍不得,真是个王八蛋。也有人问,不就几棵树吗?你砍掉了,三年五年又能长上来一批,何必呢?
其实父亲有自己的苦衷。我们家山上的树,大多数是松树,如果砍掉盖三间房子的椽子、房梁、柱子,基本全有了。但是一旦砍掉了,要想再长起来,没有个十年八年的,那根本不能成材。因为松树与橡树呀枥树呀不一样,砍掉的树桩是不会再发芽子的,只能靠着松树上落下的松树籽。大松树砍光了,就没有松树籽了,长起来更慢了。我们家的房子,下大雨的时候,也开始漏水了,隔个几年也得翻盖了。
父亲最后说,关键呀,那两棵最粗的,能做柱子的,是我留给自己打棺材的!其他事情可以等,棺材不能等呀。
这话传到大美人的耳朵里,大美人就哼了一声说,他可以用那些树打十副棺材,自己用不了,就留给家里人好了。
大美人一家四口住在棚子里,无论下雨下雪都是一身湿。有一次,塔尔坪发生一场洪水,好多地被淹了,路也被冲断了,镇上干部来视察洪灾,看到大美人孤儿寡母的,十分不容易,就给拨了一笔款子,买了一批椽子房梁柱子,把大美人家的房子给盖起来了。房子仍然是三间泥砖大瓦房,地板上还铺了一层青砖,房顶上雕了两条龙。上房梁的那天,镇长还笑眯眯地买了一串鞭炮,提了一箱西凤酒、两条子香烟,像这房子不是替别人盖的,而是替自己盖的。
房子盖好后,我们发现其实与原来还是不一样的,最大的不一样是对着我家院子的那扇窗子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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