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再哼着曲子。他的身体几乎和门框一样宽大,他穿着一件格子背心、一件条纹衬衫,戴一个圆点领结,全身羊毛、棉和丝绸的颜色正好可以凑成彩虹的颜色。我不知道这是否是他女儿的杰作,花花绿绿的背心或是留着的大胡子,但他的模样让我想起《四个婚礼和一个葬礼》[53]里的那个凶狠角色加里斯。他的女儿们刚刚曾以同样焦虑的面孔凝视着我,但是有点做作的表情。能感觉到这些小丫头对戏剧性的生活有着特殊的爱好,她们脸上流露出的凝重表情也属于表演的一部分:她们还想要更多的。
“不,不,绝不是这样的!我是在想也许我可以帮您把它搬到您……”
没等我说完,他便转身大吼道:
“艾丽斯!我终于知道你的情人是谁了?还是个很帅的小伙子呢……我为你感到自豪,我的爱人!”
“等等……究竟……你究竟在说什么?”不忠的妻子叽叽喳喳地说道。
艾丽斯来了。
艾丽斯出现了。
我不知道这两种表达方法哪种更符合我想表达的效果。楼上的女邻居、推着推车的妈妈、饼干碎屑和大瓶瓶装奶的播种者走过来了。她认出了我,冲我微笑了一下。如果她在凝望着我的眼睛微微一笑的同时,没有把身体的重量压在丈夫肩上(她比她丈夫高多了),没有不经意间用手臂揽住这个男人的脖子,我很可能直接爱上了她。唉,但现在有了这个细节,有了这“不经意”间的动作,我们之间可能的巨大幸福便被破坏了。但她的美丽和性感也正在于此。正是这份温柔、这份信任、这份让她紧紧靠着他的天性,即使是在这里,即使是在门外,即使手上还拿着一个手电筒,即使没什么要紧的事,也自然流露出的气质。接着说……正是因为她喜爱那个小男人的蹩脚戏法(这一点能感觉到),而那个小男人也爱着她(这一点也很明显),他一定给予了她很多的爱,才能让她以这样单纯的神情点燃我的激情。
嘿,嘿,嘿,小妈妈……天好热。
当然,在当时那个时刻,我的思绪过于混乱,无法分析自己此刻明白的情况,我只是为自己能够再次为她提供帮助而感到高兴。
“哦,谢谢!你太好了!”她兴高采烈地马上开始提起她丈夫的外衣,好像那是件缎子斗篷。
既具有一定的仪式感,但又稍微将它向后推了推。
很有点《欢乐满人间》[54]和《洛奇》[55]的味道。
他咒骂了一句,解下袖扣交给一个女儿,然后把他的领结交给另一个女儿,接着他卷起衬衣袖子(那是一件细棉衬衣,让人很想有抚摸的欲望),朝我转过身。
他的身材胖鼓鼓的,好像一个瓶塞,或是米其卡小熊的模样,当他一手牵着一个小丫头走下楼梯的时候,我在脑海中开始规划一会儿的工作安排,他的位置应该是在柜子前好,还是柜子后面好。
前面。
柜子没有那么沉,但很显然,它也不轻,而它的粉丝们正兴高采烈地跳着。
每走一步,他便破口大骂一句妙不可言的粗口:以我屁股上神圣的乳房之名!下流的命运!成千上万车厢的开花鸡巴!该死的婊子门闩!曼特侬夫人[56]洗屁股的盆!晕黑绿帽丈夫的祭坛!天上的垃圾!涂蓝色树脂的下流东西!我省略了其余的一些,最好得先把它们加工一下……
他每骂一句,他的女儿们便举手向天,更大声地斥责他:
“爸爸!”
我喊着号子,把所有工作都包了下来,个人的成就感得到很大的满足。
她们长大之后这样的童年会给她们带来怎样的影响呢?我心里想着。无聊的生活或是对节日的喜爱?神经质的发作或是无缘无故的生气?
上帝才知道我是不是爱自己的父母,他们讲究、安静、谨慎,但要是他们能以更多的爱意将这个秘密告诉我,我又会是多么喜欢……我会喜欢楼道里的幸福,喜欢不必害怕。害怕发出噪声,害怕幸福,害怕打扰邻居,害怕全心全意地诅咒神圣的肠子。
害怕生命,害怕未来,害怕危机,害怕中国制造的魔盒,我们还没有变成更胆小的老傻瓜,他们不断地用魔盒打击我们,这样自己可以独吞所有财富。
是的,也许未来有一天她们会失望泄气,也许她们过早地太快地吃上白面包,也许她们已经感觉自己被这位万能的小爸爸给压垮,但与此同时……与此同时……她们会留下怎样美好的回忆啊……
四楼的住户里,有位好奇的老太太把门开了一条缝。
“比佐太太!好啦!好了,您终于来了,比佐太太!”他高声喊道,“勒维坦公司为您送来您在一九六四年四月向我们订购的小橱柜‘蓝色公爵夫人’!请看它多漂亮……对不起,对不起,请您动一下,比佐太太,请您动一下……所以?您希望我们把它放在哪儿?”
她有些慌乱。我大笑起来。我边笑边把那件笨重的家具靠在墙上,因为那位笨拙的丈夫总是无意间压到我。
“放下吧,”最后我不得不直接把橱柜背在自己身上,“我一个人来搬它,这样还快一些。”
“哦……哦,浑蛋……您是想在我妻子面前出风头,是吗?先生想要献出他的真心呢?花花公子,装腔作势,你……你……你也想要露一手,对吗?”
他还没有念完自己的独白,我便已经把橱柜搬到他家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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