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岩纯爱四部曲-舞者(火卷)(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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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欣始终旁听,这时忍不住开口插话:“蔡女士,俗话说,血浓于水。我想你在这个世界上也没有几个亲人了。我不明白你对你的亲弟弟为什么这么无情。在他最需要亲人帮助的时候,你就没有一点怜悯之心吗?做人总得有点做人的道义!”

    蔡东萍停下出门的脚步,她投向周欣的目光,饱含新仇旧恨:“周小姐,要跟我谈什么做人的道义,你可就没有一点权利了。你勾引我丈夫就是你做人的道义?你为了钱什么下贱事都做得出来,让人泼一脸尿你都不觉得臊!就是你做人的道义?现在又给我弄出个弟弟来。你们不就是为了钱吗?俗话也说过: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你们这么做,就是你们的道义?你就甭觍着脸跟我这儿谈什么道义了!走人,啊!小张,送客!”

    蔡东萍转头出门,年轻门房随即进屋,挥着手赶他们出去:“走吧走吧,听见了没有?”周欣想冲上去拦住蔡东萍继续理论,但律师抬手制止。律师冲着蔡东萍的背影提了最后一个问题,这最后的一个问题,再次将蔡东萍的脚步拉住。

    “蔡女士,请问,您的父亲,蔡百科先生,还在世吗?”

    蔡东萍声音发抖:“有你这么说话的吗?你这是人说的话吗?你是哪个律师事务所的,我要告你去!”

    律师毫无惧色:“如果你不正面回答我的话,那么非常抱歉,我们将依法向人民法院提出申请,要求法院对蔡百科先生进行生命和健康状况的认定,以保护我当事人的合法权益。我想您肯定不愿意我们这么做吧?”

    蔡东萍张口结舌,或是愤怒,或是慌乱,一时失语失色。周欣和律师的目光同样坚定,盯着那张无措的面孔,不知过了多久,这场对峙才被蔡东萍的吼叫打破。

    “滚出去!滚!”

    律师淡淡一笑,以胜者的轻松和大度,说了句:“后会有期。”并且在主人之前,率先走出了客厅。

    周欣也走出了客厅,但她并不轻松。直到离开这座深宅大院,上了律师的汽车,她还在愤懑和失望的心情中不能自持。她已两次无果而归,蔡东萍的嚣张依然如故。律师倒是口气平和,用一副事务性的神态,说了下一步的举措。

    “现在,只能通过法院强制调查蔡百科的情况了,如果他真的已经去世了。我们还需要对百科公司和蔡百科个人的财产情况展开调查,以确定你朋友到底能够获得多少遗产。”

    提到百科公司,周欣沉默了片刻,她说:“百科公司……也许已经完了。”

    百科公司是真的完了。

    在百科公司垮台的这一天,周欣的母亲重新回到了这幢大楼。她坐着轮椅,由女儿推着,从“百科”的金字招牌下从容进入,无人设防。因为这一天也是税务部门与公安部门联合查封行动的一天,整个公司的走廊上乱成一片,几乎每个办公室都狼藉不堪,被封存的财务报表及经营档案堆成小山。公司的职员们在税务官员和警察的监督下,慌乱地收拾着属于个人的物品,准备撤离。周欣的脸上挂着庄严的微笑,而她的母亲却像婴儿一样东瞧西看……混乱中无人顾及他们的长驱直人,无人认出轮椅上这位眼神空洞的女人究竟是谁。也许这个女人已经面目全非了,在轮椅经过财务部办公室的一刻,没人意识到她曾是这里的一名职员。但她自己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她的面庞斜了过来,微微抖着,目光盯住财务部的门牌,似乎想说什么,但无法形诸语言。

    轮椅继续向前,就是周欣最熟悉的房间,她也曾经是那房间里的一名职员,左面的大门就是陆子强的办公室,右面的小门就是她“上班”的秘书室。大门在此刻被人打开,陆子强被几个警察押着从门内出来,周欣母女的视线一齐迎面截击,灼灼目光烧得陆子强仓皇万般。周欣看到,陆子强的手上,已经戴上了亮闪闪的手铐。手铐是一个象征,象征着一年前她在走进这座大楼时立下的誓言,终于实现。

    陆子强从她们的面前被押过去了,周欣和母亲都没有回头,她们看着那扇洞开的大门久久凝视。在那一刻,充满感知的和毫无感知的目光,相同之至,难以言传。

    蔡东萍也许没有想到,那个祸水美女周欣,居然真的搬动了法律,当一辆印有法院字样的车子开到仁里胡同三号院的门前时,她才意识到关于她有一个弟弟的传闻,真的不是空穴来风。

    在那间面向花园的会客厅里,两位法官向她出示了证件和一应法律文书,然后不给她任何诘问和思考的时间,开门见山:

    “请问你是蔡百科先生的什么人?”

    蔡东萍很不情愿地答道:“我是他女儿。”

    法官不留间隔,再问:“蔡百科先生在家吗?”

    蔡东萍下意识地看一眼站在法官身侧的周欣,迟疑了一下,说道:“啊,我父亲在……在睡觉。”

    法官说:“那就麻烦你请一下吧。”

    蔡东萍说:“他现在心脏很不好,刚刚吃了镇定的药,刚睡。”

    两位法官对视一眼,对蔡东萍说:“好,那我们等他。”

    蔡东萍见法官们不请自坐,她愣了一下,还是发出了强硬的声音:“对不起,我父亲现在身患重病,他最近不能见客。”

    法官端坐在两把明式的大圈椅上,似乎与那圈椅古意一样,代表着天圆地方的规矩法则。他们说话的口气,也如古时间案的师爷刑官,威严有加,而又不紧不慢。

    “我们不会耽误他太多时间,我们只需要和他见个面,只需要问一两个问题,不会妨碍他的健康。”

    法官们面目庄严,但措辞毕竟委婉,蔡东萍却软硬不吃,态度依然刁蛮:“怎么不会!我父亲现在生命垂危,你们还要拿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刺激他,你们还有没有人性!”

    法官的回答有理有据:“这件事也关系到你父亲自身的利益,他有权利知道这件事的情况,他有权利做出自己的选择,任何剥夺他这一权利的做法,事实上都是对你父亲利益的侵犯。”

    蔡东萍未被说服,固执己见:“不行,我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了,我只能顾一头了。我现在只能考虑我爸爸的身体了,他现在很虚弱,绝对不能再受刺激。让他多活一天,就是他最大的利益,这也是我们做晚辈的最大的责任!”

    蔡东萍语气坚决,没有任何让步的迹象,为首的法官只好从大圈椅上站起身来,做了告辞的表示。

    “那好吧,请你再仔细考虑一下,我们下次会请你父亲的医生一起过来。他见我们一面是不是就会危及他的健康和生命,由医生来做决定吧。”

    法官说到做到,两天之后他们和周欣及其律师一起回到仁里胡同三号院时,不仅带来了一直负责为蔡百科看病的医生,还带来了一辆救护车以备急用。但他们在前院还是被百科公司的一个干部拦住,无论如何不许他们继续深入。

    “对不起,蔡先生病得很重,他现在见不了人。”工作人员还是那套托辞:“他已经委托律师来代他处理这件事情了,你们还是……”

    法官说:“这是复外医院的李医生,他对蔡先生的情况是了解的……”

    工作人员挡在垂花门前,不再后退半步:“对不起,今天蔡老板很不舒服,他已经睡了,现在不能见人,医生也不行……”

    一再受阻让法官失去了耐性,开始厉声警告阻拦者涉嫌妨害司法:“我告诉你啊,我们是人民法院来依法执行公务的,你这种行为是妨害司法,妨害司法是构成犯罪的你懂不懂?蔡东萍在哪儿,叫她出来!你们这种行为是要受到法律惩罚的!”

    那位年轻的门房闻声跑来,一见又是周欣过来“找事”,遂不知高低深浅地上前动手动脚,推着法官和医生往外轰人:“走走走,怎么又来闹,不是跟你们说了有病见不了人吗!走吧走吧,不走我们要叫警察啦!”

    推搡之中,法官火了,盛怒之下,声腔高亢:“你们干什么!啊?你们藐视法律,可是要付出代价的!我警告你们啊,你们的行为已构成妨害司法了,我再问你们一遍……你松手!你把手放开!我再问你们一遍,人你们到底让不让见?不让见是吧,好!我们走!”

    盗(3)

    为首的法官率先向院外走去,年轻的门房鲁莽无知,还在身后高声叫板:“我又没犯法我怕你什么,你们法院就可以随便进入家家里要见谁见谁呀,你们法院有什么了不起的!”但那位公司干部已经面有惧色,拉着法官试图缓和。

    “你们过两天再来吧,过两天我们蔡老板估计会好点了,我一定把你们来的事跟老板去说……”

    法官面色铁青:“过两天?我明天就来!我明天来是来带你走的,还有你!”法官指着门房:“你们今天的行为已经涉嫌犯罪了,你们一个也跑不了!”

    “我今天怎么啦?我没做什么嘛……”公司干部知道不好,跟在法官身边一通解释:“这都是老板家里人的意思我也没有办法……”

    法官、医生、律师以及周欣等一干人怒目向院子的大门走去,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等一下!”周欣不用回头就已听出,蔡东萍大概沉不住气了,终于现身。法官站住了,回头去看,蔡东萍站在正房房门的台阶上,面孔冰冷,目光仇恨,她死死盯住的,不是法官,而是法官背后的周欣。

    “你们要见我父亲?好,你们见吧。”

    她身后的房门是打开来的,随着她的话音落下,一辆轮椅从屋内的阴影中被慢慢推出。推车的是个强壮的女子,年龄与蔡东萍相近,表情比蔡东萍还凶。她的目光在周欣脸上扫了一下,未做停留,而周欣的目光则全部关注于轮椅上那位病入膏盲的老人。那老人应当就是久闻其名不见其人的蔡百科了,应当就是高纯不远千里来到北京所要寻找的那个高龙生了。

    蔡百科衣帽严整,捂着围脖,身形枯萎,面色含蜡,眼眶深凹,眼目浑浊。但他的视线似乎在众人当中,一下捉住了周欣。那位模样强悍的女子把他推进院子,院中的阳光让他的精神抖擞了一些。他的目光也从周欣脸上向周围移动,接下来他看到了他的医生。医生上前做了问候:蔡老板,你这些天好些吗?感觉可以吗?您还是不愿意住院吗?蔡百科木然点头,不知是在认同医生的哪一句话。法官抓紧时间上前开口:“您是蔡百科先生吗,我是区人民法院的,我姓罗。你现在身体怎么样?我有一个问题现在可以问你吗?”

    蔡百科表情迟钝,但法官还是看出他的头微微点了一下,于是接下去说道:“我们需要和您单独谈一下,医生可以在场,时间不长,可以吗?”

    蔡百科这一次很清楚地点了头,法官直起身来,像主人一样命令蔡东萍:“请把你父亲推到房间里去吧,我们要单独谈一下。”

    蔡东萍迟疑了一下,和强壮女人一起将父亲推进了侧面的一个房间,又在法官冷冷的目视下,很不情愿地和那女人一起,悻悻退出。

    屋子里,只留下了两位法官和一位医生,周欣请来的那位律师,经法官允许也进入了房间。法官就在这个房间里,向蔡百科做了如下询问:“请你看一下,这是你去年一月立下的一份遗嘱,有长城公证处出具的公证书,你确认一下,是这份遗嘱吗?”

    蔡百科身体虚弱,但神志清醒,他略略辨识了一下法官手上的遗嘱文本,然后点头表示确认。

    法官抬起头来,对医生说道:“我问完了。”

    其实,当法官见到蔡百科出现的那一刻,他们的使命就已经完成。他们来此的任务,就是核查这位立嘱人是否还活在人世。律师不失时机地接过话头,上前说道:“蔡先生,您是否委托过一位蒋达成先生去寻找过您的儿子?您知道蒋达成先生一年前已经在一场车祸中过世了吗?但是您的儿子,他已经为您找到了。”

    蔡百科的眼眸忽然定住,从昏沌中透出一丝光芒,他的喉咙咕噜作响,像是在排除壅痰的阻挠,他终于把自己沙哑的声音送出胸腔,听得律师大喜过望。

    “……我,我的儿子……在哪儿?”

    在律师与蔡百科开始交谈之后,法官们已经步出房门,蔡东萍带着那位强悍女子立即进入,对父亲的身体问长问短。而律师则仍然坚持着自己的话题,在蔡东萍一句接一句的问候声中抢空提问:“蔡百科先生,您的儿子现在就在北京,我们可以安排你们见面。如果您认为有必要,我们也可以先安排他去做DNA亲子鉴定,您需要做这个鉴定吗?”

    蔡东萍粗暴地打断律师,不允许律师的问话继续进行:“你不要再跟他说话了,你看不出他已经不能说话了吗!孙姐,把我爸推回卧室去!”

    她指挥那位女子推走轮椅,轮椅上的蔡百科忽然全身挺直,歪着头试图用目光寻找律师,同时再次发出嘶哑的声音:“我的儿子,在哪儿……”刚刚走进屋子的周欣冲过蔡东萍和百科公司那位工作人员的隔离拦阻,快步抢到轮椅面前,蹲下身子急切说道:“他就在北京,就在北京,您的儿子,他找了您一年!”

    蔡东萍气急败坏,大喊大叫:“把他们都赶出去!谁让他们进来的!”

    工作人员和年轻门房一齐上前拉起周欣,周欣拼力抓住轮椅的扶手:“蔡先生,您想见您的儿子吗?他患了重病!他现在患了重病!他是您的儿子,您能帮他吗?”

    蔡东萍也冲上来拉扯周欣,试图将她从地上拖起,从蔡百科的膝前拉开。律师刚刚上前理论一句:你们让她把话说完……也被那位强壮的女人推搡到一边。场面有点乱。但接下来的情形让蔡东萍蓦然怔住,她在拉起周欣时忽然看到,周欣的胳膊被她的父亲死死拽住,她看得见父亲手上的青筋,在惨白的皮下蜿蜒,也许她意识到自己与之角力的,并非年轻的周欣,而是垂死的父亲,她的手松开了,她已经无法遏制周欣说出她要说的话来。

    “蔡先生,您的儿子就在北京!他是蒋达成先生带到北京的,他在北京找您!他现在得了重病,只有您能救他,您希望您的儿子活下去吗?”

    “他在哪儿?”

    “他在医院,您要见他,我们马上可以带他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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