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解】

    本文是顾炎武与好友杨雪臣的信件。文章的第一部分除了日常的祝福外，赞扬了好友及其子不同于时人“为声利所迷而不悟”，而是“不刻文字，不与时名”的高德。第二部分向朋友介绍了自己的生活和学业著作情况，尤其是《日知录》和《音学五书》的刊刻情况。对于《日知录》，顾炎武自信“意在拨乱涤污，法古用夏，启多闻于来学，待一治于后王，自信其书之必传”；对于《音学五书》，则自认“足羽翼六经”，两本著作显示了顾炎武对于自己为学的自信。文章的最后表达了自己对好友的思念之情。因为是朋友之间的交流，文章用语朴实，意思明了。

    【选文】

    想年来素履康豫①，盛德日新②，而愚所深服先生者，在不刻文字，不与时名。至于朋友之中，观其后嗣，象贤食旧③，颇复难之。郎君博探文籍④而不赴科场，此又今日教子者所当取法也。人苟徧⑤读五经，略通史鉴⑥，天下之事，自可洞然⑦，患在为声利所迷而不悟耳。

    向者《日知录》⑧之刻，谬承许可⑨，比来⑩学业稍进，亦多刊改[11]。意在拨乱[12]涤污，法古用夏[13]，启多闻于来学[14]，待一治于后王[15]，自信其书之必传，而未敢以示人也。若《音学五书》[16]，为一生之独得，亦足羽翼六经[17]，非如近时拾渖[18]之语，而亦不肯供他人捉刀[19]之用，已刻之淮上[20]矣。平生志行，知己所详，惟念昔岁孤生，漂摇风雨，今兹亲串[21]，崛起云霄，思归尼父之辕[22]，恐近伯鸾之灶[23]。且九州[24]岛历其七，五岳登其四，未见君子，犹吾大夫，道之难行，已可知矣。尔乃徘徊渭川[25]，留连仙掌[26]，将营一亩，以毕余年。然而雾市云岩，人烟断绝，春畦秋圃[27]，虎迹纵横。又不能不依城堡而架椽[28]，向邻翁而乞火，视古人之栖山饮谷[29]者，何其不侔[30]哉！

    世既滔滔[31]，天仍梦梦[32]，未知此生尚得相见否？辄因便羽[33]，附布区区[34]。

    【注释】

    ①素履：质朴、清白自守的处世态度。康豫：健康。②盛德：高尚的品德。日新：日日更新。③象贤：效法先人贤德。食旧：食旧德，效用先人恩德。④文籍：文章典籍。⑤徧：同“遍”。⑥史鉴：史籍。⑦洞然：清楚明了。⑧《日知录》：顾炎武著作，初刻八卷于康熙九年，后康熙十五年刻本三十卷，康熙三十四年刻本三十二卷，现行版本为黄汝成集释。顾炎武称“平生之志与业皆在其中”。⑨许可：赞同。⑩比来：近来。[11]刊改：修改、订正。[12]拨乱：修正谬误。[13]法古：效法古人。夏：夏文化，代指中华文化。[14]来学：后世学者。[15]后王：后世君王。[16]《音学五书》：顾炎武研究《诗经》音韵学著作，含音论、诗本音、易音、唐韵正、古音表五部分，参见《音学五书后序》。[17]羽翼：辅助。六经：儒家六部经典著作，即《易》、《书》、《诗》、《礼》、《乐》、《春秋》。[18]拾渖：拾取汤水。[19]捉刀：代人作文。[20]淮上：淮安；参见《音学五书后序》。[21]亲串：亲戚。顾炎武外甥徐乾学、徐秉义、徐元文均为清初学者、官员。徐乾学，康熙九年探花；徐秉义，康熙十二年探花；徐元文，顺治十六年状元。人称“昆山三徐”。[22]尼父：孔子，名丘，字仲尼。辕：辕门。[23]伯鸾：梁鸿，字伯鸾，东汉隐士。灶：炉灶。[24]九州：古代中国分为兖州等九州。[25]渭川：渭水，渭河流域。[26]留连：滞留。仙掌：华山仙人掌峰，泛指陕西华阴。[27]春畦：春天田园。圃：园圃。[28]椽：木条。[29]栖山饮谷：亦作“栖丘饮谷”，隐遁山林。[30]侔：音móu，相等。[31]滔滔：混乱。[32]梦梦：昏暗不明。[33]便羽：托人带信。[34]区区：愚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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