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解】

    本文是顾炎武给潘耒的回信，除了勉励潘耒自立外，亦应允了潘耒入室的请求。文章第一部分是对潘耒的劝勉，“于患难之余，而能奋然自立，以亢宗而传世”；第二部分介绍了自己今年来的治学窘境，尤其是雁门垦荒的情况。第三部分对江南和雁门的对比，表示长居北方的打算。文章的重点在于作者对潘耒入室请求的回应，顾炎武此文虽描述了北方治学的种种困苦，但“思共晨夕”、“彼中亦足以豪”等语句已经回应了潘耒的请求。潘耒是顾炎武挚友潘柽章之弟，后跟随顾炎武治学，基本延续传承了顾炎武的学术理念。顾炎武去世后，潘耒整理刊刻《日知录》。

    【选文】

    接手扎如见故人，追念痛酷①，其何以堪！古人于患难之余，而能奋然自立，以亢宗②而传世者，正自不少，足下勉旃③，毋怠！

    承谕负笈从游④，古人之盛节⑤，仆何敢当！然中心惓惓⑥，思共晨夕，亦不能一日忘也。而频年⑦足迹所至，无三月之淹⑧，友人赠以二马二骡，装驮书卷，所雇从役，多有步行，一年之中，半宿旅店，此不足以累足下也。近则稍贷赀本⑨，于（厂亻鸟）门⑩之北，五台之东，应募垦荒。同事者二十余人，辟草莱[11]，披荆棘，而立室庐于彼。然其地苦寒特甚，仆则遨游四方，亦不能留住也。彼地有水而不能用，当事遣人到南方，求能造水车、水碾、水磨之人，与夫能出资以耕者。大抵北方开山之利，过于垦荒，蓄牧之获，饶于耕耨[12]，使我有泽中千牛羊，则江南不足怀也。

    列子“盗天”之说[13]，谓取之造物而无争于人。若今日之江南，锥刀[14]之末将尽争之，虽微如蠛蠓[15]，亦岂得容身于其间乎？文渊子春[16]并于边地立业，足下倘有此意，则彼中亦足以豪，但恐性不能寒，及家中有累耳。

    徐介白[17]久不通书，为我以此字达之，知区区[18]未死，宇内[19]犹有一故人也。

    【注释】

    ①痛酷：悲痛。②亢宗：庇护宗族、光耀门庭。③足下：古代下称上或同辈相称的敬词。勉旃：努力。④负笈：游学。从游：随从求学。⑤盛节：高尚操守。⑥惓惓：深切思念。⑦频年：多年。⑧淹：停留。⑨赀本：本钱。⑩（厂亻鸟）门：雁门。[11]草莱：荒地。[12]耕耨：耕田除草，泛指耕种。[13]列子：列御寇，战国时期思想家，著有《列子》。“盗天”之说：出自《列子·天瑞》，“吾闻天有时，地有利。吾盗天地之时利，云雨之滂润，山泽之产育，以生吾禾，殖吾稼，筑吾垣，建吾舍。陆盗禽兽，水盗鱼鳖，亡非盗也。夫禾稼、土木、禽兽、鱼鳖，皆天之所生，岂吾之所有？然吾盗天而亡殃。夫金玉珍宝，谷帛财货，人之所聚，岂天之所与？若盗之而获罪，孰怨哉？”[14]锥刀：微利。[15]蠛蠓：虫名，体小。[16]文渊：马援，字文渊，东汉臣，参见《后汉书·马援传》。[17]徐介白：徐白，字介白，别号笑庵。[18]区区：谦辞，我。[19]宇内：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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