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解】

    传统文化重视节俭，节俭节欲利于个人生活和国家富足，穷奢极欲则相反。文章开篇即强调节俭对于治政理财的重要性，“君子于之行宰相之事也”，第二部分以许劭、蔡子尼、李德林、李僧伽等人实例，论证君子俭约则“以居官而化一邦”，第三部分以毛玠、杨绾为例论证君子节俭“在朝廷而化天下”。最后作者认为节俭应当“修之身，行之家，示之乡党而已。”文章除了介绍俭约的重要性之外，突出了风化对于保持民风淳朴的作用。顾炎武提倡节俭与传统礼法要求是一致的。当前社会财富远比传统社会富足，百姓物质生活水平较之古代有较大的提升，但我们仍有必要坚守先贤传承的俭约遗风，反对穷奢极欲、奢华享乐之风。

    【选文】

    “国奢示之以俭”①，君子于之行宰相之事也。

    汉汝南许劭为郡功曹②。同郡袁绍③，公族豪侠④，去濮阳令归⑤，车徒甚盛，入郡界，乃谢⑥曰“吾舆服岂可使许子将见之！”遂以单车归家。晋蔡充⑦好学，有雅尚⑧，体貌尊严⑨，为人所惮⑩。高平[11]刘整，车服奢丽，尝语人曰“纱縠[12]，吾服其常耳。遇蔡子尼在坐[13]，而经日不自安。”北齐李德林[14]父亡，时正严冬[15]，单衰徒跣[16]，自驾灵舆[17]，反葬[18]博陵。崔谌[19]休假还乡，将赴吊[20]，从者数十骑，稍稍减留，比至德林门，才余五骑，云：“不得令李生怪人熏灼[21]。”李僧伽修整[22]笃业，不应辟命。尚书袁叔德来候僧伽，先减仆从，然后入门。曰：“见此贤，令吾羞对轩冕[23]。”夫惟君子之能以身率物[24]者如此，是以居官而化一邦，在朝廷而化天下。

    魏武帝时，毛玠为东曹掾[25]，典选举[26]，以俭率人，“天下之士莫不以廉节自励，虽贵宠之臣，舆服不敢过度”。唐大历末，元载伏诛，拜杨绾[27]为相。绾“质性贞廉，车服俭朴，居庙堂[28]未数日，人心自化。御史中丞崔宽，剑南西川节度使宁之弟，家富于财，有别墅在皇城之南，池馆台榭，当时第一，宽即日潜遣毁撤。中书令郭子仪，在邠州行营，闻绾拜相，坐中音乐减散五分之四。京兆尹黎干，每出入，驺从百余，亦即日减损，惟留十骑而已”。“李师古跋扈，惮杜黄裳[29]为相，命一干吏[30]寄钱数千缗，毡车子一乘。使者到门，未敢送。伺候累日[31]，有绿舆自宅出，从婢二人，青衣褴缕，言是相公夫人。使者遽[32]归，告师古。师古折其谋，终身不敢改节。”

    此则禁郑人之泰侈[33]，奚必于三年；变洛邑之矜夸[34]，无烦乎三纪。修之身，行之家，示之乡党[35]而已。道岂远乎哉！（《日知录·卷十三》）

    【注释】

    ①“国奢示之以俭”：语出自《礼记·檀弓下第四》，“国奢示之以俭，国俭则示之以礼”。②汝南：古地名。许劭：字子将。郡功曹：即功曹史，官职名，佐官。③袁绍：字本初，东汉末年诸侯。④公族：诸侯的同族人。豪侠：豪迈仗义。⑤去：去职。濮阳：地名。归：返回。⑥谢：推迟。⑦蔡充：蔡克，字子尼。⑧雅尚：风雅、高尚。⑨尊严：尊贵、威严。⑩惮：畏惧。[11]高平：地名。[12]纱縠：精细、轻薄的丝织品。[13]在坐：亦作“在座”。[14]李德林：字公辅。[15]严冬：极冷的冬天。[16]徒跣：赤足。[17]灵舆：灵车。[18]反葬：归葬。[19]崔谌：史书作“崔谋”。[20]吊：祭奠。[21]熏灼：气势威严。[22]僧伽：僧。修整：严谨。[23]轩冕：车乘和冕服。[24]率物：众人榜样。[25]魏武帝：曹操。毛玠：字孝先。东曹掾：官职名。[26]典：主持。选举：选拔举用贤才。[27]拜：授官。杨绾：字公权。[28]庙堂：朝廷。[29]杜黄裳：字遵素。[30]干吏：办事老练的官吏。[31]伺候：守候观望。累日：数日。[32]遽：迅速。[33]“郑人之泰侈”句出自《左传·襄公三十年》，“子产使都鄙有章，上下有服；田有封洫，庐井有伍。大人之忠俭者，从而与之；泰侈者因而毙之。”“从政一年，舆人诵之曰：‘取我衣冠而褚之，取我田畴而伍之。孰杀子产，吾其与之！’及三年，又诵之，曰：‘我有子弟，子产诲之；我有田畴，子产殖之。子产而死，谁其嗣之？’”[34]“洛邑之矜夸”句出自《尚书·毕命》，“惟周公左右先王，绥定厥家。毖殷顽民，迁于洛邑，密迩王室，式化厥训。既历三纪，世变风移，四方无虞，予一人以宁。”纪，十二年。[35]乡党：乡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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