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解】

    本文基本是顾炎武抄录而成，文章强调为官廉政的重要性，并对统治者的卖官鬻爵行为提出尖锐批评。文章第一部分引述贡禹言语，以汉文帝和汉武帝不同的用人制度造成的不同政治后果为例，论证卖官鬻爵的危害，主张“宜除赎罪之法”，“贵孝弟，贱贾人，进真贤，举实廉，而天下治矣。”第二部分介绍明代赎罪赎货造成的严重恶果，认为应当废弃“好货”观念，天下方可立本；同时再次引用贡禹话语，认为近臣、诸曹等不得私自贩卖，与民争利。廉政是对统治者的基本要求，但是政治权力往往缺乏有效的监督制度，致使廉政成为空头支票。传统政治中有多重的监督制约制度，但总不能止住统治者贪腐的欲望。阅读此文，我们可知政治腐化的危害，我们更有理由反思总结传统政治制度的漏洞，以期建立有效的政治监督制度，以制度促廉政。

    【选文】

    汉元帝时，贡禹①上言：“孝文皇帝时，贵廉洁，贱贪污，贾人、赘婿②及吏坐赃③者皆禁锢④不得为吏。赏善罚恶，不阿⑤亲戚。罪白者伏其诛，疑者以与民⑥，亡⑦赎罪之法。故令行禁止，海内大化。天下断狱四百，与刑错⑧亡异。武帝始临天下，尊贤用士，辟地广境⑨数千里，自见功大威行，遂从耆欲⑩。用度不足，乃行一切之变，使犯法者赎罪，入彀者补吏[11]，是以天下奢侈，官乱民贫，盗贼并起，亡命者众。郡国[12]恐伏其诛，则择便巧[13]史书、习于计簿[14]、能欺上府[15]者，以为右职[16]。奸轨不胜[17]，则取勇猛能操切[18]百姓者、以苛暴威服[19]下者，使居大位[20]，故亡义而有财者显于世，欺谩[21]而善书者尊于朝，悖逆[22]而勇猛者贵于官。故俗皆曰：‘何以孝弟为，财多而光荣。何以礼义为，史书而仕宦。何以谨慎为，勇猛而临官。’故黥劓而髡钳[23]者，犹复攘臂为政[24]于世。行虽犬彘[25]，家富势足，目指气使[26]，是为贤耳。故谓居官而置富者为雄杰，处奸而得利者为壮士。兄劝其弟，父勉其子，俗之败坏，乃至于是。察其所以然者，皆以犯法得赎罪，求士不得真贤，相守[27]崇财利，诛不行之所致也。今欲兴至治，致太平，宜除赎罪之法。相守选举不以实及有赃者，辄行其诛，亡但免官。则争尽力为善，贵孝弟，贱贾人，进真贤，举实廉，而天下治矣。”

    呜呼，今日之变有甚于此！自神宗[28]以来，赎货[29]之风，日甚一日，国维[30]不张，而人心大坏，数十年于此矣。《书》曰：“不肩好货，敢恭生生。鞠人谋人之保居，叙钦。”[31]必如是，而后可以立太平之本。

    禹[32]又欲令“近臣自诸曹、侍中以上，家亡[33]得私贩卖，与民争利，犯者辄免官削爵，不得仕宦。”此议今亦可行。自万历以后，天下水利、碾硙[34]、场渡[35]、市集无不属之豪绅，相沿以为常事矣。（《日知录·卷十三》）

    【注释】

    ①汉元帝：刘奭，公元前48～前33年在位。贡禹：字少翁，贤臣，世称“贡公”。②孝文皇帝：汉文帝刘恒，庙号太宗，谥号孝文皇帝。贾人：商人。赘婿：入赘女婿。③坐赃：贪污。④禁锢：禁止做官。⑤阿：袒护。⑥白：清楚。伏诛：被处死刑。疑者以与民：原注“师古曰：罪疑惟轻也。”⑦亡：通“无”，没有。⑧刑错：亦作“刑措”、“刑厝”，置刑法而不用。⑨辟地广境：开辟疆土，扩充边境。⑩从：通“纵”，放纵。耆欲：嗜欲。[11]入：缴纳。补吏：填充官员缺位。[12]郡国：郡和国，汉代实行郡县制和分封制，郡直属中央管辖，国为封地。[13]便巧：巧言善辩。[14]习：熟悉。计簿：古代计吏登记户口、赋税、人事的簿籍。[15]上府：上司。[16]右职：重要职位。[17]奸轨：违法乱纪。不胜：不尽。[18]操切：胁迫。[19]苛暴：暴虐。威服：威力慑服。[20]居：担任。大位：尊贵官位。[21]欺谩：欺骗。[22]悖逆：违逆。[23]黥劓：古代刑罚名，黥，墨刑；劓，割鼻。髡钳：古代刑罚名，剃去头发，铁圈束颈。[24]攘臂：捋起衣袖、伸出胳膊。为政：执掌国政。[25]犬彘：猪狗，指人行为卑劣。[26]目指气使：态度骄横。[27]相守：原注“师古曰：相，诸侯相也。守：郡守也。”[28]神宗：明神宗朱翊钧，年号万历，庙号神宗。[29]赎货：财物赎罪。[30]国维：国家法纪。[31]“不肩好货，敢恭生生。鞠人谋人之保居，叙钦。”出自《尚书·盘庚下》。鞠人：穷困之人。[32]禹：指上文贡禹。[33]亡：不。[34]碾硙：石磨。[35]场：市集。渡：渡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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