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默告诉闻香自己要回来了,也告诉了闻香阑遇在上海。闻香很聪明地告假说这天有点事,就不能去接金默了。而有一次金默从郊区回来,正是闻香奶奶的七十大寿,闻香也还是去接金默了。
阑遇出现在接机口,这让金默觉得意外又自在,阑遇的脸上终于绽放出了那种踏实、热切的笑容,她的眼神里也有欣慰和惊喜。这样的小别,这样的等待,这样的交换空间后,终于,她不再在眼前挂一卷珠帘,挡住她眼睛里的千言万语。千言万语自是不必说出口,但是之前无法看见她眼睛里真正的秘密,金默只能在心里画下许多问号。
直到今天,互望一眼,冰雪消融。两个人的深情都放在了眼神里,因为金默走近阑遇的时候,两个人的身体还是陌生的,不能像一旁的情侣紧紧拥抱。
阑遇干巴巴地想到一句话,没想到没有延误呢。
金默倒是上道了,毕竟我归心似箭啊。
阑遇说,要我帮你拿行李吗?
金默说,怎么也不会让女生来拿行李啊。
阑遇说,可是你都让我跑过来看你了啊。
金默这才发现自己傻乎乎得已经掉进了阑遇的圈套,只好说,好吧,那我道歉。
两人走到地下停车场,阑遇已经叫了一辆车,上了车,阑遇问金默,先去哪里?
这倒真的把金默给问住了,阑遇这样问,并不是发难,而是真心实意地想听从金默的安排,她其实是一个看似温婉其实内心异常强硬的人,平时很多事即使没有做主张,但也并不愿意听从别人的指挥,而如果别人硬要指挥,阑遇会偏偏选择相反的方向!
而现在,阑遇心甘情愿,而且还有些欣喜地愿意听从金默的意见,虽然她抛给金默的是一个难题。阑遇都过来了,要不要见父亲,应该是要见的,但是见面的话,以什么身份呢?对父亲来说,他真的慢慢适应了闻香就是自己的儿媳妇这个事实,这时候说出真相对他会不会有打击呢?而对闻香而言,即使事先说好了是假戏,可自始至终,情都是真的啊。这时候带阑遇去,卸磨杀驴、过河拆桥,现在的金默并没有那么容易就做出来。
金默问,对了,你现在住哪里啊?
阑遇说,我在静安寺那儿找了个酒店。
金默说,哎呀,这可不行。来上海了就应该住在外滩啊,我重新帮你订一个酒店吧,然后你搬过去。今天有点晚了,明天我再带你去看我爸,如何?
阑遇说,好啊,听你的安排。
金默发微信让元宝去订外滩的悦榕庄,然后他发微信给闻香,在吗?晚上可以与你聊聊吗?
闻香很快回了微信,好啊,我正好也想找你聊聊。
八喜私下问金默,要开什么房间呢?
金默说,最好的呗。
八喜说,啧啧啧,看来你小子要把闻香给办了啊。
金默愣了一下,如实回答,不是闻香。
那是谁?
是一个朋友。
八喜有点不开心了,金默,闻香对你那么好,你不会是要在外面七搞八搞吧?
金默说,是给朋友订的。
八喜说,什么朋友呢?
金默有点不耐烦了,你订不订?
结果八喜像是报复金默一般,还真就给他订了一个总统套房,临江全景大房。金默简直是咬牙切齿地刷的房费。毕竟他还是没有那四十个亿的使用权啊。
推开房门,阑遇也不由自主地惊叹了,此时外滩还未熄灯,江边林立的高楼通体发亮,每一幢都像镶嵌了无数钻石,江上游船点点,空中偶有飞艇,更见整个上海灯火连天。而站立在这样的盛景前,也便似在这样的盛景中,阑遇不由得心潮澎湃。促成这样心潮澎湃的,不仅仅是盛世美景,更是因为她此刻是在金默的注视下,是在金默的爱的沐浴下,才有足够的心情去感受这个世界的美好。
金默就站在阑遇身边,说实话,外滩的景色他也是从小看到大的,可是这次却不一样。因为金默所看到的美景里,也有阑遇的目光,这一层目光,就像是给一切景色再镀了一层金。
阑遇小女孩一般地在房间里转了转,金默,你这是要干吗啊?
金默说,好好招待你啊,看你们在剧组住得也不怎么样。
阑遇说,那是因为我咖位不够,如果在上海拍戏,一线大牌一定也是住在这样的地方。
金默说,你现在已经住了,说明在我们的戏里,你已经是一线大咖了。
阑遇问,我们的戏,什么戏呢?
金默说,就是我们两个之间的戏啊。
阑遇说,我们的戏?导演呢?制片人呢?合同呢?
金默一愣,反应过来,阑遇的玩笑带着不开心了,是啊,“我们的戏”,这种话说出来容易,却也容易叫人伤心。
阑遇说,我知道你有钱,但是你也不用这样浪费吧。
金默说,我也知道我有钱,可是此时此景,是再多钱也买不来的啊。
金默说完这句话,阑遇忍不住就哭了,她不是没有听过,至少在剧本里也读过很多情话。她也听一些老谋深算的男人和一些幼稚的男孩说过,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买给你。这种话,并不会打动阑遇,可是金默说他买不起此时此景,而他们就身处在此情此景中,这反而让阑遇很是动容。因为买不起的是最难得的,最难得的是求不来的,是有多幸运,他们才可以身处一份买不到的美景里。
只是今晚注定不能圆满,因为金默没有打算留下来。他还有事情要处理,那就是闻香。
当然,阑遇也并不会留下金默,即使金默想留下。她爱金默,所以她有自己的矜持。
金默说,今晚我先回去,明天来接你。有任何事情,你记得打我手机。
金默又补了一句,以前我手机都是静音的,现在我调成了最大铃声加振动。
阑遇说,我前阵子担心你半夜打电话来我听不到,就把手机放在了地板上,开了振动。
原来在自己以为的那些无情里藏着这么多今天才知道的深情,金默只能自嘲,可是我们谁都没有打给谁。
阑遇说,不打才好玩啊。
金默说,也是,不打会在心里想,什么时候能打电话过来啊。打了会在心里想,什么时候结束啊,好累,想睡觉呢。
阑遇大笑,对对对,就是这个道理!
其实,金默是依依不舍的,今天他要硬留下来,也是水到渠成的,可能阑遇其实也并不希望他走吧!可是金默对阑遇所期望的,并不仅此一次,而是之后的所有日子。所以他一定要与闻香好好沟通,一定要告知父亲。他对阑遇的这份爱要郑重其事,就要爱得毫无心事,至少这心事不是来自另外一个女人。
闻香发短信过来了,我在酒吧,你忙完了过来,不急。
金默终于下定决心告别,明天见。
阑遇轻快地关上门,好了,你快走吧,我要泡澡了,毕竟泡澡、喝红酒、看外滩夜景,实在是难得。
而等真正关上了门后,阑遇靠着门,突然泪如雨下,有开心,也有不开心。
金默心事重重地去找闻香了。
他想了许多,其实他对闻香的这份爱是有深情厚谊在的,你可以不爱这个人,但是你却无法真正忽视一份真诚的深爱。对一份深爱尊重,也是对自己所面临的爱情尊重。
如果闻香只是一味深情,那不接受就是一种交代。而闻香却自己退了一步,她真诚地扮演金默的女友去抚慰他病中的父亲,却又并不因此要挟或者邀功。这让金默无法再用杀伐决断来应对她。
同时,金默还知道,元宝与八喜也一直在观望这份感情,他知道他们一直以来的迁就,正在于他归根究底还是一个好人,而现在,他因为阑遇的到来,要生硬霸道地换掉闻香,这件事实在可以让他被唾骂。
他至少应该有勇气去面对闻香,去陈述,去道歉,去感谢。
如此想过后,金默推开了酒吧的门。
闻香大概是在同一秒钟抬头望来,就像金默在机场撞见阑遇的眼神一般。眼神无法说谎,她是那么爱他。她是那么爱他。
金默在闻香面前坐下。
闻香说,今天我们不要喝酒。
金默说,你想喝我陪你喝。
闻香说,攒着吧,过几天喝我的喜酒。
金默有点没反应过来,啊?
闻香说,我与吴忠全打算结婚了,下周,你一定得来。
那天晚上,金默忘记了闻香是什么时候走的,也忘记了自己到底喝了多少酒,如果不是醒来后看到烫金的请帖,金默会觉得这是一场梦。
一周后,闻香将要嫁给吴忠全了。
请贴上还有闻香与吴忠全的漫画小人,两个人靠得很近,似乎很幸福的样子。
金默是被元宝与八喜架回去的,元宝与八喜用冷水将金默泼醒了。
两个人用少有的凶恶的表情质问金默,是你逼的吗?
金默笑了,不是。
元宝说,金默,我们几乎从小玩到大,什么事我们不由着你来。我们觉得你开心就好,反正我们也不知道我们为什么要这么傻逼,可是这件事情,你真的不觉得自己有点过分吗?
面对两个好哥们儿的责问,金默真的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指使闻香与吴忠全结婚了。
可是,并没有。
不用去回忆,因为如果金默还是那样的金默的话,他根本就不会有这么多烦恼了。
金默抬头看着两个好兄弟,我没有逼她,也没有暗示她。
元宝说,那你与阑遇怎么回事呢?为什么要告诉你爸你与闻香是一对呢?
金默说,这是我不对,当时我只想着我爸了,没过多考虑闻香的感受。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金默突然觉得眼前一黑,大脑里有个巨大的声响炸裂开来,很痛。金默过了好几分钟才反应过来,应该是八喜或者元宝结结实实地揍了自己一拳吧。
金默感觉有滚烫的鼻血流了出来。这一拳打得好啊,可能连金默自己都觉得该打。
元宝与八喜何曾没有去问闻香,但是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他们自己也有点疑惑,这一次到底是金默授意,还是闻香执意。
总之,婚礼就要来了。
第二天,金默去找阑遇,阑遇自然发现了金默脸上的伤痕,询问他怎么了。金默想起了糖糖,也许有时候把事情说出来会比较好。
于是金默就花了差不多一个下午的时间,把自己与闻香一路走来的事,一一说给了阑遇听。这大概是勇敢的,因为到最后,金默到底还是承认了这份深情。这大概也是一种懦弱,因为他已经没有那种不管不顾的勇气了。这些对于他与阑遇的感情而言,不过是道德上的一种桎梏,甚至都不太算得上,而金默却没有足够的勇气去砍断。
金默通过自己的讲述才明白,原来他对闻香的好记得那么清楚,有时说出一个细节来,当时的他根本没有在意,也没有任何回应,但是多年之后,对着另外一个女人说起,金默竟捕捉到了时光里闻香那一瞬间的温柔。那种温柔,可能自己都没法想到,历久弥新,终于还是能够抵达金默的心间。
金默说,那天闻香问我,是不是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喜欢她,我就告诉她,是的。然后她就告诉我我爸生病的事,那会儿我不知道你的心意,我也挺心灰意冷的。闻香说,既然你无论如何都不会喜欢我,那我可以假扮你的女朋友,给你爸一点安慰,我就答应了。当时我们两个,似乎处于一种奇怪的较劲之中。我不愿意开口说话,你也不愿对我说什么,即使在机场相遇了,我们也像是路人。说实话,那时候我心里挺没谱的。
沉默了一下午的阑遇,这时候突然问了一句,你是不知道自己到底喜欢不喜欢我,还是不知道我到底喜欢不喜欢你呢?
金默想了一下,说,我都不知道。
阑遇叹了一口气,金默,谢谢你的诚实,可能当时你真的就是这样想的,只是你这样说,真的很不会谈恋爱啊!
金默说,我就是想把我内心的真实想法都告诉你。
阑遇说,嗯,我全都知道了,现在我只想静静。
金默说,好,我给你时间。过几天闻香要结婚了,我得去祝福。然后我再来找你,好吗?
阑遇说,好,你先好好忙自己的事。
金默说,无论如何,闻香都算是我最好的朋友,她帮了我那么多,她的婚礼,我是一定要去的。
阑遇笑,我没说不让你去她的婚礼啊。
金默尴尬了一下,说,我是想说,我们去见我爸的事,等她婚礼后再说好吗?
阑遇说,好啊好啊,这么快就见家长,我也有点紧张呢。
这一年,金默尚且还不到三十岁,对一个男人来说,是真的太小了,尚且幼稚。这个世界上的很多事情,放一放,自己就有修复的功能;过几天,待一阵,自个就圆满了。成熟就是等得起这一拍,而幼稚就是非得在那个缺口上注入自己的力量,而自己的力量反而因为不够浑厚而且还尖利,于是将事情弄得更加无法修复。
阑遇说了,他真的很不会谈恋爱。是啊,诚实、自以为是地顾全所有人的感受、追求完美,这些看似很美好的品质,其实在一份恋爱里来说,并不美好。
闻香马上要结婚了,新郎却不是金默,这件事怕是瞒不住父亲。而金默鼓足勇气想要告诉父亲的时候,父亲的病症突然加重了,转移去了重症监护室。
金默于是开始两头瞒,一边要瞒着父亲,闻香明天就要结婚了;一边还要瞒着闻香,父亲的病势并不太见好。
八喜与元宝也开始相信这不是出于金默的本意,加上金父的病情,两人重新回到病房后,对金默也没有过多言语,一人拎着一袋子水果,算是对金默的歉意了。几个人在病房外看着病床上的金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之前父亲的病快要好起来了,金默甚至都不觉得这是个事,反而觉得是有机会享受天伦之乐、兄弟之情了。而现在,从医生下达病危通知单那一刻起,金默突然感觉到了某种东西的逼近。以前他看到过一句话,说在这个世界上,父母是一道墙,父母在,你就始终在一个安全的结界里,有一天父母不在了,你才会真正感受到这个世界的寒意。金默此时,就感受到这堵墙,正在慢慢倾倒。原来觉得很多苦、很多委屈都不算什么,因为即使父母没有正面帮你过滤阻挡,你也始终觉得背后有一股力量在。而当上天要把这股力量抽离后,金默才觉得四顾苍茫。
父亲的情况稍微好转,金默去床前陪着,父亲并没有问闻香何在,只是叹气,想看到你们婚礼难喽。
金默只能安慰,爸,你好好养病。你一定会看到婚礼的。
金默忙了好几天,给阑遇发微信,阑遇,你再给我几天时间。
阑遇回复,你先整理好自己。
金默说,如果你觉得无聊,我让我朋友陪你?
阑遇说,放心,我自己能解决。
金默就没有再去坚持,他想的是明天的事。闻香可真够狠的,喜欢他十多年是狠,而两三天时间就可以让自己嫁出去也是狠。对金默而言,伴随十年与决然抽身离去,冲击是一样的。
一个人如若不爱了,真正放下了,也就放下了,反而是被爱的那个人,被突然通知“对不起,我不喜欢你了”的时候,并没有那么轻松。有人会说,那你喜欢的时候怎么不好好珍惜呢?其实正因为珍惜了一份喜欢,才会觉得怅然若失。当然,你能解脱是好事,可是,为何爱是你,不爱也是你?在这场追逐与放弃中,到底谁才是受害者?
金默失落了一会儿,突然又惊觉,闻香怎么会不喜欢自己呢?自己怎么可以看低了闻香的爱呢?闻香问清楚了自己绝无可能,才去扮演了假情人给父亲以安慰,而闻香如此决绝地嫁给吴忠全,岂不是同样在自断生路,给金默与阑遇以生路!
金默岂能以一己之私利,接连伤害一个人那么多次!
他想马上去找闻香,又突然明白过来自己是那么了解闻香,闻香是绝不会改变主意的,她如果能改变主意,那也早就放下了。金默也明白,闻香绝不是恶心他,如要报复金默,她有一千种方式,何必选用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式呢?所以金默去找闻香并没有什么作用,他得去找吴忠全。
去找吴忠全,把闻香的真实想法告诉他,任何一个男人都忍受不了自己被当备胎吧。闻香当然可以不喜欢金默,但是闻香不能这么草率就把自己嫁了。
金默就是带着这样的想法去找吴忠全的。
第二天就是婚礼,闻香似乎准备妥当了一切,可吴忠全正在家里发呆。吴忠全是金父的贴身司机,向来也是住在家里的,现在金父生病,吴忠全除了去看望陪护,空闲时间就是在家里。家里还有一个保姆准备吃的,给金父。
金默向来是一回家就直接回房,与吴忠全并没有太多交集,吴忠全也并不觉得很奇怪,而今天金默一本正经地坐在吴忠全面前的时候,吴忠全略微有点意外。其实也并不意外,毕竟明天他就要与喜欢了这个少爷十五年的女人结婚了。
金默拿出一块表,放在了吴忠全的面前,金默说,这是我十八岁的时候我爸送我的,我也不懂表。我爸这阵子生病,也没空给你准备礼物,这个送你,当作你的结婚礼物吧。
吴忠全看了一眼表,他也不懂表,两个都不懂表的人,反而可以把关注点真正放在事情本身上。不然面对一块价值七位数的表,可能彼此都不会那么平静。
吴忠全说,金默,除了祝福,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
金默说,你能照顾好闻香吗?
吴忠全说,可能你们公子哥觉得照顾好一个人就是让他毫发无伤,可是对我来说,照顾好一个人就是我自己拼尽全力。
金默说,是,你觉得自己拼尽全力听起来很美好,很能打动人,可是如果拼尽全力也无法对抗她所遇到的困难呢?保护闻香的是绝对值,而非百分比。
吴忠全笑了,是,我永远没有四十个亿的绝对值,但是我有一份心的绝对值。金默,你可能永远也不会明白这两个之间的不同。
金默有点生气了,我不是一个物质的人。
吴忠全说,物质不物质都无所谓,重要的是你能明白别人的一颗心吗?
金默几乎是大叫了,我明白,正因为我明白,所以才来找你。
吴忠全不动声色地问,你明白了什么?
金默回答,我明白了她的心。
吴忠全说,你是不是明白了她是那么爱你?
这句话直白得让金默的脸颊有点烫,可是没错,正是因为她那么爱自己,自己才要郑重其事地对待她的爱。金默说,对,所以我其实并不是很赞同她这么草率地把自己嫁出去。
吴忠全并不生气金默这样说,他反问金默,那怎么才算是认真负责地把自己嫁出去呢?
这句话把金默问住了。吴忠全又问,那你如果真的很看重她,你会娶她吗?
金默说,我可以娶她,可是我不爱她,这个由不得我。
吴忠全说,那就对了,爱,由不得;不爱,是自由的。金默,她是很爱很爱你,但是人需要爱,也需要自由,你真的明白她的心吗?你是很重要,但是你又一点都不重要,她需要自由。你已经枪毙了她的爱情,你还要剥夺她的自由吗?
金默沉默了!
今天他一腔热血来谈话,是觉得自己也算是一个英雄,可是有一点他确实没有想到,他太看重自己了,也太武断地觉得,没有了爱情,闻香就不能存活了。而其实,这个世界上这么多人,这么多情侣,但是又有多少份爱情呢?如闻香爱金默而不得者,应该有许多,这些人怎么办呢?也应该认真平凡地活着。
闻香得不到爱情了,得到一份被爱,找到一份自由,求一个靠谱的肩膀,不行吗?
金默在心里如是问自己。他没有底气了。
许久,金默说,如果这是她自己的选择,我当然支持她。
吴忠全说,没有人逼她。
金默说,可是我很害怕她心里委屈。
吴忠全说,我知道你担心她这样做还是为了你,你觉得这对她不公平,但是,她求,你不给;她舍,你真的不应该再拒绝她了。
金默说,求,她是真的求;只是她舍,是真的吗?
吴忠全,如果是真的,你如何?如果是假的,你又如何呢?
金默敲了敲桌子,你给我一根烟吧。
吴忠全推了一包烟过去。
闻香的婚礼,简单,却不失大气,宾客不多,但都是至亲好友。吴忠全还是一贯的黑色礼服,点缀了一朵红色的玫瑰。有些男人生命里会遇到红玫瑰与白玫瑰的选择,比如金默,而对吴忠全来说,他选择了不去选择,喜欢闻香,得与不得都是欢喜。吴忠全明白闻香心里有金默,于是他更感动,觉得闻香在这样的情况下能选择自己,是一种信任。有时候信任与爱是等同的,甚至信任要比爱更为重要。
吴忠全愿意等待闻香自己把金默一点一点搬出去,而他也明白,金默每出去一点,腾出来的空间,就是自己的位子。他并不想与闻香深爱过的一个人在时空里掰手腕,没必要,他不争输赢,就不会输;他不计较得失,就不会失。
所以新郎站在台上,看着新娘款款向自己走来的时候,只觉得自己无比幸运。
而就在这时候,金默推开了礼堂的门。
与很多电视剧里上演的画面一样,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金默的身上。金默西装皮鞋,一身荣光,一脸骄傲。
闻香与吴忠全也在台上驻足了,望向金默。
有人发出低低的起哄声。
金默不带犹豫地走上了台,站到了闻香旁边。吴忠全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显然,这并不让他意外。
金默的突然出现让司仪有点不知所措,而在场的几乎所有人都知道闻香是一直喜欢金默的。而且,吴忠全不过是金默家里的一个司机,如果金默是来抢婚的,应该也有不少人会在心里喝彩,这中间应该就包括元宝与八喜。
司仪给保安递眼色,却被吴忠全示意拦下了。司仪脱了干系,一副“你们开心就好”的表情。
金默拿出一串项链,递给了闻香,闻香接过项链,她问司仪要了话筒。
闻香的声音是很平静的,大家好,想必大家都认识这位帅气的小哥,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我的冤家,金默同学。其实刚才我就一直在奇怪,他怎么不来?本来我就准备了一些话想对他说的。谢谢你啊,金默,不然我准备了那么多话,就浪费了呢。你看,主桌上还有一个位子给你留着呢,你坐那儿,我说给你听。
闻香就是这么大气,至少先把人给请了下去,台上有两个新郎,这不是一件好事。
金默在位子上坐下了,看着台上的闻香和吴忠全,他之前很难想象得到,有一天,当闻香有一件这么郑重的事情的时候,自己竟然不是主角。而当自己眼睛里有那么多话要说的时候,闻香竟然不再像之前那样奉若神明地在乎了。这种不在乎,是之前的金默一直想要的,而真正发生的时候,金默却也真正体会到了“无可奈何花落去”的感受。
闻香说,我与金默,从小一起长大,相爱相杀,这么多年了,吵吵闹闹中我们都长大了。我以前还想过,我们两个到底谁会先结婚呢?没想到是我提前了。提前就提前了吧,毕竟婚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去蹚蹚这条河,摸着石头过河,回头我把石头给你啊。从小到大,很多事情因为有你在,帮我做了决定,对我来说,真的很幸运,因为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要知道做选择对一个人来说,是多么多么难!我跟在你后面,真的觉得很知足,但是这条路,我要自己走了。我也想自己走走看,虽然我知道这一辈子有什么事你都会站出来帮我,但是我后来也觉得,我一直黏着你,也是一件很自私的事,所以我想嫁人了。我嫁给了别人,但是我还有你,真的好棒。我想,以后我被欺负的时候,你再来像之前那样帮我,好不好?
闻香说的话,大概只有金默才能听懂,全是反话;只有金默才能听明白,这里面有比字面意思还要多加千倍万倍的深情;也只有金默能听明白,闻香另外想说的就是,金默,这一次我是认真的,即使你今天带着这样一条价值连城的项链来,即使你抢婚,我也不会再答应你了。
不是那种,我放弃了,而是对于人生,我选择了进取。
对不起,即使我很爱很爱你,但是我要嫁人了。
如吴忠全说的,对闻香来说,爱情这一仗,她输了,但是关于人生,她是可以找回自由的,她几乎是在请求金默,放她自由。
闻香说完话,金默站了起来,他说,闻香,我们现在能合个影吗?毕竟这个殊荣一定要给我。
闻香点了点头,当然可以。
金默跳上了台,他人生第一次,可能也是唯一一次抱住了闻香,是新郎吴忠全按下的快门。
婚礼继续进行!
昨天晚上,他与吴忠全商定,如果今天他过来,闻香动摇了,那就不要结婚。
吴忠全说,好。
于是才有了今天的这一出。
但是吴忠全也问过,如果她真的动摇了,你娶吗?
当时金默没有回答,幸亏今天闻香没有动摇,不然,他,娶吗?
金默看着手机里的照片,像是他与闻香结婚了,真好,他要把这照片拿给父亲看。然后他要打电话给阑遇,一切都搞定了,接着他终于可以,全身心、无牵挂地与阑遇恋爱了。
金默并不知道,自己上台搂着闻香拍照的那一刻,阑遇正好也赶到了现场。
就是那一瞬间,金默放下了心里的枷锁。
而当金默准备开车去医院后,再去找阑遇的时候,阑遇已经从酒店离开了。
金默欢天喜地给阑遇打电话,阑遇并没有接。
金默在心里想,这家伙,肯定又睡了过去,那我就给她一个惊喜吧。
他没有察觉到口袋里沉甸甸的,是闻香把项链偷偷塞了回来。
金默陪父亲聊了会儿天,父亲看着照片很开心,他紧紧握着金默的手,洞房花烛夜,你还是去多陪陪老婆吧。
金默说,好。
金默要走,父亲突然说,金默。
嗯?
你知道我人生中最开心的两个夜晚吗?
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父亲说,结婚那天当然是,还有一个就是你出生的那天。以后你做了父亲,你就会明白成为父亲的那一刻,我是多么开心!
金默站在那儿,看着瘦削的父亲,一时间百感交集,他对父亲说,回头你当爷爷了,也再开心一次!
金默觉得今天与父亲的聊天很温馨,走在走廊上的时候,他心情大好,而当一群医生、护士步履匆匆地从他身边跑过的时候,金默并没有反应过来。直到父亲病房急救的铃声响起的时候,金默才反应过来!他觉得胃里有一双手猛地一拉,一瞬间,金默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了,他在许多杂乱的脚步声中,突然无法动弹。
他似乎听到了婚礼上那有些欢乐又有些哀伤的音乐。婚礼,特别是闻香的婚礼,大概就是这样的吧。而死亡这件事情,对于离开的那个人来说,也许在哀伤中也有欢乐吧。可是对金默来说,这两场猝不及防的单方面的告别,实在太过残忍。他明白闻香内心深处是多么眷恋他,他也明白父亲对这个世界、对自己是多么热爱。
可是他们的这种爱,现在只能盛放在金默的心底了。他们真无私,爱得那么浓烈;他们也真自私,把爱寄存在金默这儿,这份爱就不会消亡了,可是他们难道不知道,这份爱给金默带来了无尽的伤痛。
父亲去世后,金默还是没有见到母亲。
不过金默觉得自己能理解她,既然放下了,那就放下吧,也不需要假意惺惺地忧伤。父亲也一定不愿意她被当作怪物一样,让一群平日不太走动的人围观,她也并不需要那些无聊的安慰。
只是金默收到了母亲的一封信和一张支票。
母亲的信如是说。
金默,原谅妈妈不能前来。我很难过你失去了父亲,我失去了这个世界上我唯一爱过的人,但是妈妈不想让你看见我难过,妈妈也不想看见你难过。这一段时间,妈妈一直在外边转悠,孩子,这个世界真的很大。妈妈出发的时候,很不开心,但是妈妈现在不是很难过。
妈妈很自私,没有尽好一个妈妈的责任。我应该用更多时间去陪伴你,可是妈妈又知道,在你这个年纪,需要自己去拼、去闯,你所能认知的世界,一定比妈妈认识的还要大。妈妈希望你能多去感受。妈妈之前觉得你应该成家,想想自己,就没有给你一个完整的家庭。你爸给我也留了一笔钱,我留了一点,更多的还是给你吧!以前我觉得,这么多钱给你,会害了你,后来想想,害你,其实也是帮助你。就看你自己的造化吧。
你选自己的姑娘,过自己的一生,妈妈才会觉得开心。
在父亲离开后的半年里,金默几乎每天都需要看一遍这封信才能入睡。
这半年的时间里,金默自然而然地接手了家族企业。
他可能真的不适合做一个编剧,因为做金总去管理的时候,金默突然觉得得心应手。他对数字没有太大的感觉,但他能感受到父亲对这个企业的爱,也能感觉到这个企业里每个人对父亲的热爱。带着这份爱,感知这份爱,也因为有吴忠全与闻香的帮助,金默非但没有让企业走入歧途,反而使其蒸蒸日上。
闻香很幸福,每个人大概都有属于自己的幸福,而幸福的到来却需一次很有种的选择。
哦,对了,糖糖一不小心找到了自己的归属,成了一位还算不错的演员。
只是阑遇如那个关机的号码一样,似乎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金默拜托过朱老师与陆老师,可即使是陆老师,也真的不知道她最好的闺蜜去了哪里。陆老师即使把自己与朱老师的结婚请帖发到阑遇的邮箱,也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有一天,金默想起来给朱老师打了个电话,问朱老师在干吗。
朱老师说,带两个孩子去买东西呢,下半年要上小学了。
金默说,所以你要做专职奶爸了吗?
朱老师说,也不是,但是陆老师最近想写一本小说,我就管管孩子喽。
金默说,真好。
朱老师说,回头孩子交不起学费了,你要借钱给我啊。
金默说,行啊,多少?
朱老师笑了,这么爽快啊?
金默说,朋友嘛!
朱老师笑了,四十个亿。
这回轮到金默笑了。
朱老师说,还没有她的消息吗?
金默说,嗯。
朱老师说,你也不满世界地去找。
金默说,有空你来上海找我玩吧。对了,婚礼是真的吗?
朱老师说,先谈个十年八年的吧,结婚太不好玩了。
金默何尝不想放下这一切去寻找她,也能放下,但是他心里却始终觉得,他要寻找的,不是她,而是自己。在这之前,阑遇给了自己无数次机会,自己总觉得这里没有准备好,那里没有收拾妥当,总觉得还没有到最好的时机,于是总想等等再去。
也许结婚是需要一个时机,可是爱不是啊,爱就是在那种最无助的时刻升腾出一种因你而起的希望,爱就是那种最疲惫的时候还有许多为你的力气,爱就是那种永远觉得自己糟糕不够好的较劲,爱就是那种觉得如此美好的你为何会选择我的不可思议。
金默所觉得那种还差一点就可以教堂牵手的坎坷,其实,就是爱本身啊。
阑遇也曾打趣过金默,你呀,真是不会谈恋爱。
事后想起来,那时候是真的不会,但是却已想会恋爱。
阑遇大概并非是赌气出走,而是在耐心等待一个男孩的蜕变。她下注了这份爱,觉得在这过程中,金默并不会变心,而自己,也有足够的定力去等待。
她其实并没有走远,这个时代,哪有寻而不得,只有等不及。
金默的集团里大概有几千名员工,金默有时候空闲了会去翻看一下员工的个人资料。吴忠全告诉金默,以前老金总在的时候,几乎每个员工,他都认识。于是金默每天空下来的时候,就会翻翻员工资料。
有一天,金默突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金默点开了她的资料,大概是半年前入职的。
这家伙!
金默并没有特别激动,只觉得恰是良辰。
金默给她发了一封邮件,原来你从未离开啊!
过了一会儿,金默收到了她的回件,是啊,我想要你来负责我以后的社保,你拖拖拉拉的,我就自己来了。
金默说,他们会不会觉得我是利用职务之便啊?
她回复说,想什么呢?你得好好追一追我,我才能答应。
可是,朱老师他们都两个孩子了。
不管,再说,那是历史文化遗产。咱们先不要想孩子,先像个孩子一样不好吗?
嗯,爱一个人很男人的方式,大概就是把她保护得像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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