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力婚恋作家妩冰虐爱言情-弑兄夺子,爱意难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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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已经死了?”

    刚休息不久的温承晔一下从竹榻上跳下来,蹙眉道,“骆云间,到底怎么回事?”

    “这申少爷不难找,臣出去的时候,就直奔了晚园。进门便看到他躺在地上,浑身血迹斑斑,像是被刺了很多刀,又像是被烧过,脸上已经面目全非。”骆云间沉了沉气,“那尸首如今就在外园放着,属下怕主上不放心,特地……”

    “既然面目全非,怎么确定他是申衣丛本人?”温承晔脸色已经是极其难看,“也许,不是呢?”

    “不会不是,他手里有申家的玉佩,上面是申老爷子给他刻的丛字,那玉佩极其奢华富丽,那精致的做工,即使放在宫里也很少有,仿制是不可能仿制出来的,而且,”云间顿了顿,“他的手心,还有鱼晚小姐常带的翡翠敬珠。”

    原本想要杀了申衣丛而挽回鱼晚的大过,没想到又一次出人意料,竟有人跑到了他们头里,事先把他给杀了。

    “主上,现在该怎么办?”

    “按照之前那样办,就说是申鱼晚找到的,而且让人杀了他。”温承晔眉头一分分拧紧,“到底是谁下的手……居然……”

    “到底是谁下的手固然重要,但是属下认为,眼下还有更要紧的事,”骆云间抬起头,盯着他的眼睛,“申少爷之事,您该怎么和鱼晚小姐说?”

    是啊,到底该怎样和她说?

    温承晔只觉得仿佛有东西要将自己勒紧,微微眯起眼睛,竟觉得呼吸都跟着百般难受。正要转身,耳边突然响起一阵阵嘈杂,“贵人!莞贵人!”

    温承晔蓦地回头,却见申鱼晚大踏步过来,一手举着刀抵在下巴上,眼神狠辣而果决。“皇上,皇上……臣万死!臣实在是拦不住贵人,贵人说不让来,她便要死!臣不敢……”

    接下来便是“啊”的一声,目光一瞥,鱼晚扔下刀子,转身扑到了申衣丛身上。

    “来人啊,”温承晔厉喝,“给朕关上大门!所有人退出去百步,不得靠近!”

    鱼晚紧紧地攥着哥哥的衣服,仔细地拨开他额间的头发。因为血迹太多,申衣丛的头发与血都黏在了一起,显得特别狼狈。鱼晚用手指一下下梳理他粘结的发,她用力咬着唇,眼泪流了下来,“哥哥……”她伏在他的身上,另一只手紧紧握住他的玉佩,像是要将它捏碎在手心里,“哥哥,哥哥……”

    这样的场面让温承晔顿感无力,他缓步走过去,下意识便触向她的肩。手刚刚触到,她便像是察觉一般倏然抬头,“我忘了恭喜皇上了,”她仰头看着他,泪水饱满的眼睛里充斥着噬人的恨意,“皇上办事效率果真很高,昨儿个说要去抓人,今天人便死了。”

    “人不是朕杀的。”

    “那么,”她咬着唇,“是谁?”

    “朕也不知道,但是申鱼晚,这人确实不是朕杀的,”在这世上挣扎了这样久,温承晔第一次意识到自己语言的贫瘠无力,“不是朕杀得,”他只能低低的,一遍遍重复这五个字,“你要相信朕。”

    她仔细地看着他的眼睛,突然笑了起来,“如果你换作是我,这句话,你会不会相信?”

    “朕……”

    鱼晚又浅浅地笑了一下,她忽地起身,温承晔只觉得眼前白茫一闪,抬眼看去,只见申鱼晚竟把刀子逼向了自己的脖颈,“鱼晚,你要干什么?”他的眼里敛进她眼神里透露里的决绝与痛楚,他心中一惊,“鱼晚,你……”

    “申久冲被你气死了,申衣丛也没了,接下来,是不是就是申鱼晚了?申鱼晚之后,接着便是申鱼晚的孩子对不对?”鱼晚步步往后退,一双眼睛却眨都不眨地盯着他,那样深切的恨意,仿佛他就是这天底下最可怕的恶鬼,“不劳皇上动手了,我本来就是大麻烦,干脆自己来。”

    话毕,那锋利的刀尖竟真地在她脖子上划下一道血痕,温承晔心里一揪,再也来不及想什么,抬腿便向她踢去。只听“啪”的一声,那刀瞬间被甩到后面的宫墙上,而申鱼晚则像是摇曳的落叶,唇角一划,直直地向旁边歪了过来,软软地瘫在了他的怀里。

    鱼晚再次醒来,已经回到了莞憬宫。

    鱼晚觉得自己简直是和这个皇宫八字不合,自从进宫,她的人生无非就是两件事的循环,进大牢和关禁闭。除此之外,根本就没什么其他可言。

    她头钝得难受,仿佛被重锤恶狠狠地砸过。她揉了揉额角,这才悠悠地想起昨天的一幕——自己之前多么无知啊,还以为这温承晔手无缚鸡之力体弱得很,还处心积虑地派人保护他。昨天她是第一次亲身经历他的拳脚,那样的果断狠厉,分明就是武功深厚的修行。

    自从遇到他,她貌似一直就在做一些自作多情、自以为是、自高自大的傻事,最后到现在,她还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爹没了,哥哥现在也没了……这样的路,该怎么走下去?

    鱼晚慢慢起身,不自觉地将手抚上了自己的肚子。虽然这几天经历的事情太多,可胎儿却没有停止生长,她的肚子似乎凸出了些。

    大概是因为她起身弄出一些动静,立即有宫女凑上前来,惊喜过望状,“娘娘,你醒啦?”

    鱼晚“嗯”了一声,“我睡了很长时间?”

    “没有,只半天左右,”那宫女走过来替她着上外衣,突然低声道,“皇上来看过您,让您醒来之后告诉您一句话,一切都过去了。”

    一切都过去了。

    鱼晚微微一怔,唇角苦涩地扯起——路走到现在,根本没法回头。

    按照预先计谋,她手弑自己哥哥的事情必然已经成立。之前他们说是她放走了她哥哥,而如今她大义灭亲,根本就是用最血腥的手段让这个推测站不住脚。鱼晚轻声一哼,明明眼里有些酸痛,却又干的出奇,无意中环顾一圈,却发现这宫里的布置仿佛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便皱眉,“谁动我东西了?”

    “是皇上让奴婢把东西收拾起来的,”见她不悦,那宫女猛地跪下,“说……有些东西,怕娘娘自己伤了自己。”

    这样一说,鱼晚这才发现,果真那些刀啊剪啊的利器,全完没了踪影。

    连她案桌上的铜镜,也消失不见。

    “怕我伤了自己?”鱼晚手慢慢划过那异常整洁的案桌,轻笑,“是怕我自杀吧?”

    “这……”

    “笑话,我申鱼晚是最爱惜自己的命的,又怎么可能?”

    是,她不会自杀。

    非但不会自杀,还会比之前那般更好地对待自己——吃得好好的,喝得好好的,每天很早都会睡觉,除了那脸上没有笑容,完全不像是痛苦人的样子。她之前虽然好玩,却不喜挑食,可如今,却像是反了性子,对吃特别讲究起来。温承晔踏进门,便看到她端着大大的碗,似是要将自己埋进碗里去,从他的方向看,只能看到厚重的碗底。

    有粥从唇角流下来,温承晔走过去夺下她手里的碗,“不想吃的话,就别吃。”

    她微微一怔,后来又笑起来,可那笑容并没深到眼底,反而像是最明显的置气,“你怎么知道我不想吃?”她又夺回来,只听咕咚咕咚两声,再拿下来时那碗已经完全干净,“御膳房的技艺是越来越好了。”看他微皱着眉头,又道,“放心啦,你不是怕我寻短见吗?我不是要撑死自己,撑死自己,多难受啊。”

    温承晔抿着唇,不言一语。

    鱼晚又仰起头,突然在他耳边轻声道,“其实承晔,你了解我的,你可以用百般手段防我,我如果想,更可以用一千种手段对付你。其实自杀不是只有刀子啊剪子啊铜镜啊什么的才可以的,比如,”她稍微退开,指着那玉屏风道,“把那个摔碎了,往手腕上一划,可以死;”又指着那摇曳的珠帘,道,“把那玉帘的珠子十个八个的吞进肚子里,也可以死;还有那个,”她的手又指向那床上的被褥,“只要自己有毅力,把自己闷在那被子里头,也可以活活憋死。”

    温承晔眼睛眯起来,“你想说些什么?”

    “皇上,您大老远来,是您想说些什么吧?”鱼晚勾起唇角,笑意清冷,“如果我没猜错,想着三个月要到了,过三个月这孩子便不会被打掉,所以百忙之中要来给我送药?”

    温承晔紧紧盯着她,半松的拳头紧紧攥起来,手心的小纸包发出沙沙的声响。

    “恐怕不仅是怕这孩子是个傻子吧?据说这次讨伐程洲的大将是尚思荣的门生,怎么,大战在即,你想用这个来示好?”看见温承烨的脸色愈来愈暗,鱼晚笑出声来,“放心,这次给我药,我会乖乖吃掉,不给您添麻烦,反正我爹没了,我哥哥又没了,有这么个孩子我也觉得碍手碍脚,不如速战速决,去了这个累赘。”

    “朕再说一遍,”温承晔深吸口气,“朕没杀你哥哥。”

    “他刚出宫,后脚便被人杀死了,一切都如您安排,”她仔细地盯着他,像是要看入他心里,忽而微笑,“我是傻子啊,又怎么会信?”

    是啊,她怎么会信?

    “申鱼晚,朕不想和你吵架。”想起骆云间的话,温承晔突然也没了解释的欲望,这几日的事情接踵而来,件件都让他费心竭力,偏偏他不能现出疲累的样子,只能硬撑着处理这一件件的棘手。他再看她一眼,声音里竟有几分涩哑,“鱼晚,以往苏以年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有没有提到什么特殊的去处?”

    “去处?”

    “对,”他笑了笑,目光无奈,“特别的地名什么的,只要是类似于这样的信息,便和朕说一说。”

    “他和我在一起的时候……”鱼晚微微簇起眉头,果真努力想起来,“好像没说什么特别的地方。”话落,看到温承晔眼睛里迅速掠过一丝无助迷茫,心里不自觉一揪,“怎么了?”

    “我找不到他。”温承晔看向前方的眼睛现出些迷茫,轻轻叹气,“一切事情都是他捣的鬼,朕却找不到他。本以为他在长宁,可朕派出去的人已经把长宁翻了个个,根本没有踪迹。至于其他地方,朕的禁卫军也已经倾力去找,可是这大池之大,找这样一个人,与大海捞针有什么区别?”

    鱼晚紧紧蹙眉,一声不吭。

    “就算是朕能确定找到他,但总有个时间问题,可这眼下……”他话到嘴边,却没有说下去,露出一抹讥无奈又安抚的笑容,“也罢,要是实在没有也没什么办法。你在这好好歇着,朕先走一步,若是以后又想起什么来,迅速告诉朕。”

    他只走出两步,衣服却一紧,低头一看,她竟然扯起他的袖子,“如果再找不到,会怎么样?”

    “顶多会比较难办,可能程洲危险了点……之前朕只觉得程洲的暴民兴起的突然,现在想来,倒是别有动机了,一定有个厉害的军师给他们画定了谋反图,告诉他们从哪儿下手会比较容易让朕大乱手脚。朕现在想,这个厉害的军师,肯定会是苏以年……”他语气沉重,待看见鱼晚眼睛里隐隐现出的担忧,他反身摸了摸她的额顶,“蝼蚁何能撼大堤?放心,朕的国还不至于破。”

    “你以为我是在担心?”鱼晚不自觉偏头在一侧,扬起下巴看向他的眼睛,“其实我刚才是在想,当初我们是有约定,如果我吞下这药,打掉孩子,我哥哥就能活下来。而我哥哥如今死了,这个约定其实也没有什么效力。所以,我不如干脆赌气,就算这孩子生下来是个累赘,也不如生下来。”

    他目光一紧,“申鱼晚,你敢!”

    他的眼睛本来就漆黑若谷,此时一缩,更像是一把融在冰中的剑,硬生生地扎向她的瞳仁深处。鱼晚盯着他看了会,勾唇一笑,“那么紧张干什么?真怕我把孩子生下来?那是你的孩子,你都不要,我生下来有什么好处?”她摊起手,对着嘴一扔,随即爽快的拍手,“好了,皇上,你终于不用担心了。”

    即使动作轻微,她也看到他似是松了口气,“你好好休息,朕这几日忙,没法看你,”闭了闭眼睛,话罢,他便要离开。只是走到门口的时候,却听到身后又是一声悠然,“承晔,事到如今,我只是想问你一句,如果这个孩子不是傻子,他日之后,你会不会后悔?”

    步伐一滞,他摇了摇头。

    那个动作仿佛是对所有事情最好的宣告与完结,伴随着那“咔”的一声门响,鱼晚只觉得心似是被戳了一刀,刹那间生出那样锐利的疼痛。“来人啊,帮我叫宝妃过来,”鱼晚咬着唇,只觉得又想有眼泪堕下,只能努力吸气,“快点。”

    “你说什么?”

    鱼晚看着宝妃,目光平静,“我想出宫。”

    宝妃仿佛被吓了一跳,“为什么?”

    “若是一个男人之前害了你爹,后来又杀了你兄弟,再又要害你的孩子,你会不会和他在一起?”手里那颗药似是融化在了手心,黏黏地蔓延出苦味。鱼晚的目光渐渐有冷笑凝起来,“我要是能再在这宫里能待住,我便是傻子了。”

    “可……”

    “静恩,没有人可以帮我,唯独你能帮我。求求你,”鱼晚抓起她的手,“我一会儿也不想在这宫里待了,我想出去。”

    “你真的决定了?”

    “自然。”鱼晚眯起眼睛看向远方,唇角笑意更深,“除非我死,否则永不回头。”

    “那既然这样,我帮你。”

    鱼晚没有看错,宝妃静恩,果真是个老手。

    她还没搞明白是怎样回事,只知道自己稀里糊涂地套上了小太监的衣服,预想中的心悸紧张还没发生,竟然已经到了宫外。作为后宫妃子,预想中的半夜出宫应该相当难,没想到到了宝妃这里,倒像是最普通的刺激游戏。

    “我不冷,”看着高挂着灯笼的北华门,鱼晚抓住静恩为她系着风袍的手,“用不着穿这个。”

    她头也不抬,“穿这个不是防身,是为了以防万一。”

    “原来,”鱼晚不由叹息,“果真是你。”

    “你说什么?”

    “上次救我哥哥出狱的人,也是你吧?你故意和我一起入宫,其实就是想取得我哥哥信任,否则,以我哥哥的性子,不会随便和陌生人出去。虽然我哥哥后来也没好命,”她浅浅的笑,“但是,这样处心积虑,还是谢谢你了。”

    “其实我……”

    这话没完,身后突然响起喧闹的喊杀声,“坏了,中计!”静恩皱眉,“我说刚才怎么出宫那样容易,没想到竟然是欲擒故纵!好在我有了心理准备,申鱼晚,”见她有些迷茫,静恩贼贼一笑,“你刚才不是问我为什么非要比量一个与你差不多的太监,还带一堆面粉出来么?现在用着的时候到了,江流!”她低呼一声,“你进马车来,我去驾马车!申鱼晚,到下个路口的时候,你迅速跳下来,往东方向跑!”

    “我跳下了,你怎么回去?”

    “把你带出来,我就没打算再回去!走嘞,上次没玩,这次我要好好过过瘾!”静恩摩拳擦掌,眸子中竟因兴奋而点点晶亮,只听到一声凄厉的响声,那马仰头长嘶起来,随即迅速转向了一个巷口,正当鱼晚担心那车转得太快,会撞到那树上的时候,她只觉得身子一晃,静恩竟猛地将她推了出去,“记得,向东跑!向东跑!”

    那马更大的嘶鸣将她的声音彻底掩盖,她急速掉头,又灵活地钻向了另一个巷口!眼看着那群宫里的人要追出来,鱼晚急忙往东边窜,跑了两步,又不由回头看向后面。“放毒咯!”随着马儿嘶鸣,天地间乍然生出三个字,接着便是铺天盖地一阵白雾,鱼晚这才意识到,那便是那面粉。

    “在这儿看热闹太近了,也不安全。”身后突然出现慵懒含笑的声音,鱼晚一呆,猛然回过头,视线还未触及到他的眼睛,只觉得身子一轻,再次睁眼已在他的对面,“你……”

    她一个“你”字只开了个头,手便被他握住,“你老实些,也不看看这是在什么地方,小心掉下去可没人再把你捞上来。”

    鱼晚往下一瞅,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坐在了棵大树上面。

    鱼晚心里一惊,“你会武功?”

    “申鱼晚真是申鱼晚,这样好的场景,初次见面这第一句话,竟然就是问这个。”苏以年笑笑,“我当然不会,能坐到上面,是人把我驮上来的。”

    “那你……”

    “哎呀呀,这么快就打完了,真没意思——你说这温承晔怎么这样呢,是被毒吓多了还是怎么着,明明不是毒,手下的人还跑的这么快。欲擒故纵这一招啊,他以为我吃亏了一次,还会再吃第二次亏?”他啧啧有声,似乎是在叹息,又突然转过头,目光似笑非笑,“你说,他要是知道你也被带了出来,该会怎么想?”

    鱼晚没有答话。

    “我觉得,会够刺激。”

    确实是够刺激。

    含思殿内,那个男人大发雷霆,“什么?莞贵人也不见了?”

    一群臣子垂下头。

    “奴才们并不知道上面有莞主子,因为您只说,宝妃仿佛有些异样,所以才事先做了准备……后来,后来才……”为首的臣子畏畏缩缩,将信递上去,“刚才莞憬宫的人说,在莞贵人的枕头下面,发现了这个。”

    一行行掠过去,温承晔抿着唇,脸色煞白。

    熟悉入骨的字体,字里行间写得都是痛楚与对他的恨意。温承晔眼前突然出现了今天早些他们在一起的场景。当时她看着他,似笑非笑地问,如果孩子不是傻子,会不会后悔?

    他是怎么说的?说的不会,对,断然不会。

    当时便觉得她那问题奇怪,现在想来,竟是那时候她便打算离开。杀兄害父夺子,这纸上给他定下的每一条罪证,都生生地刻在了他的身上,每一个字,仿佛都是决绝。

    “主上,这一切都是宝妃……我们并不知道,这宝妃静恩竟是这样的人。”眼看着温承烨的脸色无比难看,骆云间凑过来,“在这宫中,鱼晚小姐只与这宝妃亲近,一旦有事,必会去找她,所以,可能是被掳去了,臣这就派人……”

    “她是自己要走的。”

    “啊?”

    “她是自己想要走的,”他颓然坐在了榻上,声音低得仿佛要融入夜里,“朕终是没能留住她。迟了一步,就差一步……”

    “那属下……”

    温承烨沉默良久,薄唇终于还是紧紧地抿了起来,如同最锋利的弯刃,在夜色下现出清冷的光。正当骆云间又想开口的时候,便见他猛地攥起拳头,漆黑的眸子似是生出了火焰,“现在就为朕找,就算是挖地三尺,也要给朕把她找回来!”

    申鱼晚原本意味这苏以年又是在说谎,没想到这句话倒是真的。她眼睁睁地,瞠目结舌地,看着苏以年像是一个笨猪一样,被那个叫成武的人从树上驮了下来,整个过程小心翼翼加吆二喝三,那样子真的不像是假的。

    “成武,”苏以年往树上一指,“把她弄下来。”

    成武嗯了一声,鱼晚只觉得腰间一紧,只眨眼的工夫,她已经站到了地上。

    “好了,你人也下来了,也逃出了皇宫,还摆脱了那些追兵,我也该走了。”苏以年看着她,微微一笑,“申鱼晚,你我后会有期。”

    说罢,他竟然真的转身就走。

    鱼晚猛地“哎”一声,“你站住!”

    “怎么?”

    “你真这样就走?”

    “我不走在这里干什么?等那些官兵们四处抓我?听说,温承晔已经将我的人头赏银升到了两万两。啧啧,我自己都没想到自己有这样贵的命,所以,还是快走才是。”苏以年眼睛笑得弯弯的,“当然,你也可以回去找人来抓我,就说我奔着哪个方向走了,你和他虽是夫妻,但举报这事情一向不避亲,自然也可以得两万里白银。”

    他叽里呱啦地说了这么多,话毕之后又转身回去。鱼晚等了半天,看他越走越远,心里一慌,“你真要走?”

    “这话已经问过一遍了。”

    “你走了我怎么办?”她快跑两步追过去,“你就这么扔下我走了?”

    “你那意思,还想着跟我走?”苏以年眯起眼睛,“当时,是谁说后会无期的来着?”

    “苏以年,逞这样的口舌之快没意思,宝妃是你的人吧?处心积虑地与我结好,又这么利落地带我走,不正是你的命令?既然你想让我出宫,我又顺着你的话出来了,你怎么可以这样……”她瘪了瘪嘴,好容易才想出一个词,“这样出尔反尔,不讲道义?”

    “你这意思,我帮你出宫还帮错了?你好没道理,”他笑的云淡风轻,“这和看了人家姑娘一眼,就要对人家负责一生有什么区别?再说,你知道我做的什么事?程洲的事情,是我做的,那军火,也是我安排申衣丛运送的,也就是我,才让你哥哥进了天牢。我不明白,我这样的人,对不起你夫君又坑害了你哥哥,你到底有什么好跟着的?”

    “程洲我不管,那是你们这些人的大事,我操心不着。我只知道,我那哥哥是我好夫君杀的,对,你确实是坑他入狱,但是最后,让宝妃救他的也是你。只可惜……只可惜……”

    他突然回过头,看着她的眼睛流淌一抹晶光,如星子般的璀璨耀亮,“你是这样想的?”

    “嗯。”

    “怎么办?”目光盈满了温柔宠溺,他突然伸手,如之前那般轻轻捏她的腮。鱼晚望进他深邃的眼睛,她只觉得一口气提到嗓子眼,没来由的一阵害怕,只听到他声音极轻,尾音甚至是上扬的,“可我不信呢。”

    “苏以年,”她对着他的背影大吼,“你不信是因为你没遭遇我这样的事!如果你爹爹被他气死了,哥哥也被他活活杀了,然后他还要逼你拿掉孩子,你会不会恨?”

    他微微轻笑,在这夜色中,像是夜莺低低地盘旋在她的耳侧,声音清脆动听。可脚步却已然坚稳,一步也没有停下。

    “火枪的主原料是硫黄,我相信,当时你要我哥哥运军火也不是有意害他,实在是因为这大池最大的硫黄矿也是我申家所有,你虽有火枪技艺,但要是缺了硫黄,照样万事不成。而近日天气渐冷,哥哥死前,我听他说程洲连日下雨,运过去的硫黄都被淋得湿透,我自然知道这东西晒干了可以用,可是现在逢雨季,晒干需要时间。所以,苏以年,你仅有的干硫黄不多了吧?我可以告诉你,温承晔巴不得这战争可劲儿的拖,拖长了,他有好处,军粮兵士都会源源不断的供给。可是你呢?你敢拖吗?你拖得起吗?你有本事拖吗?”

    “申鱼晚,你说了这么多,这是最有用的一通话。早说这个不就行了?”他走回来,眼睛如月牙般弯起,“你是什么意思?”

    “以往是哥哥给你,现在我来。你用火枪,我保证你火药。”

    “听着是很合算。可你这样图的什么?”

    “三人总能换一命,我要他死。”

    “这话听着老套,申鱼晚,你之前也是这样说的。甚至都与我商量好了对策,可是到关键时候,你不还是被他给勾了过去?”

    “那我要我孩子活。这样呢?”她看着他,目光如月光般明亮,“这点够不够?我来找你帮我,只要我孩子活。”

    “很好。”他齿间吐出两个字,清晰的,又有些戏谑,“好得不得了。”

    马车飞快地行驶着,鱼晚眯着眼睛赖在轿子一角,突然听到苏以年一声嗤笑,“哎,申鱼晚,”他凑过来,晶亮的眼睛逼望着她,“你说咱们这一男一女坐在轿子里,大晚上飞快地赶路,像不像是在私奔?”

    鱼晚微微侧过头,“我只是纳闷,你这样大模大样地走,怎么不怕被官兵抓到?”

    “刚说到男女私情,你就来个这样晦气的话。我来得,便能走得。依照那个人的想法,必然以为我们现在不敢出行,要趁着白天人多的时候才要混出去。可我偏不,”他歪着头,样子竟有些孩子气,“我就喜欢弄他一个出人意料,措手不及。”

    鱼晚静静地看着苏以年,没有说话。

    “你这样看着我干什么?”

    “我想起了我们小时候,”鱼晚抿了抿唇,“你刚才那样子,和小时候在韩府一模一样。”

    “申鱼晚,你果真是我的克星,什么晦气说什么,什么扫兴说什么,”苏以年唇间的笑意一分分敛起,直身向后躺过去,“我最讨厌小时候。如果和我在一起,那些事,那些人,最好一辈子不要提起。”

    刚才还笑容满面,突然便阴下来,这脸变得是在是诡异无常。虽然不知道原因,总是自己惹他生气,以后还得共处这么长时间,这样开始可不好。鱼晚瞧见苏以年那依在软枕上的漠然模样,仔细想了想,还是努力琢磨个话题搭讪道:“对了,你感冒了吗?怎么声音变了?”

    谁知她这句话刚落,苏以年的目光便杀过来,是真可当“杀”这个字,只一眼看去,鱼晚便觉得仿佛被冰雪包围,浑身冻得慌。果真他的下一句话也是不客气,“闭嘴!”

    鱼晚确定自己不知道哪根筋触到他了,可看眼前这情况,确实是得罪了他。

    从小到大,她从来没见过这个人这样。他一向是温润如玉的,一向是和暖戏谑的,甚至有些是漫不经心的,却从未现出这样阴冷的气息。

    再说下去也是自讨没趣,两个人一路静默,终于到达了程洲。

    自从知道是苏以年在背后操纵程洲的事情后,鱼晚无数次地想过这里的情境,想象中,苏以年是该在这里如王一般威风的,一令下去,满城皆动,就像是山头上的土霸王。

    可是现实中,并非如此。

    比想象中差了许多。

    这儿几乎是一座空城,可能是因为穿梭于城中的多是抱着火枪来回巡查的人,不像其他地方那样有生活气息,更显得整座城寂寥得要命。紧紧跟在苏以年的身后,鱼晚只觉得一阵阵毛骨悚然,若是不注意,便会碰触到那些人冰冷的火枪,似乎还带着淡淡的硫黄气,熏得人想要憋过气去,“怎么没有做生意的人啊……”鱼晚大了大胆子,终是小心翼翼地问苏以年,“这人这么少。”

    他却突然回头看她,明明是天空还下着细雨,而他的目光却饱含明媚,唇角浅浅扬起,戏谑的模样,“害怕了?”

    “我是头一次见这东西……”鱼晚抱了抱肩膀,“总怕这东西一不小心就会窜到我身上来。”

    他嗤笑一声,继续向前走去。

    “咱们去哪里?”

    “去见一个人。”

    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在一个门楼前停下,程洲原本便穷,周围的建筑大多堪比长宁最不入流的穷人家院,唯有这个门楼,高高大大,像是个样子,“石王在么?”苏以年瞥了一眼看门的小兵,双手兜在袖子里,语气漠然。

    “在在在。大王等了您很久了。”那小兵弓腰行礼,“让您来了,立刻就请进去。”

    仅这一句话,便让申鱼晚确定了形势,这苏以年竟不是这程洲的主,撑起程洲反叛的,居然另有其人。

    一想起这里,心里的紧张不由又增加几分,像是要进狼窝似的,连手都忍不住颤起来。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只听到一阵爽朗的大笑,就像是喝了八坛酒的武夫耍酒疯才发出的豁然,“副主向来什么人都不放在眼里,我倒是想要看看,这次要带来给我看的倒是怎样的人物。”

    声如其人,鱼晚抬头,正与这人的目光迎面撞上,此人头发炸着,就像是被雷劈了似的造型,眼睛极大,一瞪起来,竟有一种刽子手般的狰狞,整个人五大三粗,十足一个山大王。见他眯着眼睛瞄向自己,鱼晚只觉得身上的鸡皮疙瘩都生了起来,却又听到他大笑,“哈,原来是个女娃娃啊。不错,漂亮,漂亮得很。可惜,”他眼风又扫向苏以年,“兄弟你无福享受了呀。”

    “石王说笑了,”将鱼晚拉到自己身后,苏以年语气波澜不惊,“这是申鱼晚,池帝温承晔最宠爱的皇贵妃。”

    他话音刚落,鱼晚只觉得眼前闪过一道锋芒,竟有一柄剑直直地指向了自己,“你将她带来干什么?”那石王收起刚才笑容,连眼睛都带着戾气,“是要让我宰了她,给兄弟们解气使?还是要当人质,逼得那皇帝老子低头?”

    “冲动可不是个好习惯,”苏以年以手指挑开指向她的剑,摇头,道“比皇妃更重要的,她还是这申家的总当家。”

    这下,所有人都怔住了。

    “申衣丛无缘无故地死了,我们要用火枪便需要配制火药,而这火药的最主要原料,是硫黄。之前申衣丛开采的硫黄因程洲连绵多雨,一段时间内无法使用。我们要想继续开拓大业,就必须有丰沛的储备。而这申鱼晚,便是来帮这个忙的。”

    “纵然如此,我们又如何相信她?万一她捣鬼呢?”

    “那石王可相信我?”

    石王一愣,“当然,我怎么不相信兄弟你?”他眯起眼睛,笑的突然无比猥琐,“你可是……”

    “那这申鱼晚是我的前妻,是我唯一娶过的女人,怎样?”

    这个消息好像是一块大石头,砸的眼前这什么石王老半天都没合上嘴,良久,才逸出一声大笑,“既是如此,那便是自己人!自己人!”

    苏以年勾了勾唇,“那我带她下去了,石王歇好。”

    “可是副主——作为兄弟,我还是想说一句话,”只走了两步,那石王声音又冷下来,“古往今来,在自己人手里翻船的也不少。”

    “以年知道,”他微微一笑,牵起鱼晚的手,“不会耽误事情便是,其余不劳石王挂心。”

    跨出这石王府很长一段路程,鱼晚这长吁了口气,又闷头喝了口茶,努力为自己压惊,“他是什么人?”

    “石炯,程洲暴军的当家。”

    “怎么?你不是……”

    “我不是。”他轻笑一声,“哈,我怎么会是?我手中的人多被你的心上人给铲除了,仅有的几个也不足以翻天覆地。若想与朝廷作对,便必须要有兵。而与这群莽夫联合,是我唯一的选择。”

    “哦,”想起刚才的情境,鱼晚讪讪一笑,“我看他们也挺尊重你的。”

    “尊重?”他扬声重复,又浅浅笑起来,“任何事情都要付出代价,我的这份尊重比起代价而言,可谓是不值得。但是,没有我,他们早就死一百个死。”

    这貌似又是个不和谐的话题,如今不是在长宁她的地盘,全凭要看脸色行事,鱼晚不敢再多说些什么,抱着茶杯,又大喝了一口。

    却听苏以年把玩着茶杯,突然笑道,“怎么办?他们好像都不信你呢,申鱼晚。”

    鱼晚心里一惊,“他们信不信我无所谓,只要你信我就成。”

    “是么?”他扬眉,斜眼睨她,“可是如果我也不信,又要怎么办?”

    “……”

    “人变得太快,就会容易让人觉得事有蹊跷。特别是你这个人,你一向不撞南墙不回头,若想改变你的想法,往死里逼你都不一定能达成所愿。前一脚还对他深情似海现在便恨不得剁他脑袋,要是轻易信你,这事儿于我而言便有太大的风险。”

    “可是你已经带我过来了,”鱼晚正视他的眼睛,“如今,信也得信,不信也得信。”

    这话音刚落,只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没反应过来,便有人已经冲到他们的面前,“副主,据前线来报,池军大批人马向程洲逼近,人数之多,大概是是之前的三倍!”

    “三倍?”苏以年眉梢挑起来,“他倒是好大的手笔。我们的火弹还剩下多少?能维持多少时日?”

    “如果按照上次的锦江之战,我们的火弹仅够四次。”

    “他是算好了我们没东西才来的呀,想要一鼓作气,趁我们弹尽粮绝的时候把我们端掉,”苏以年皱眉,“不过,这事情还真不大好办,我……”

    “你们能坚持多少天?”

    苏以年蓦地转过头去。

    鱼晚声音平静沉稳,专注地看着他的眼睛,“火弹的主要成分是什么?不过是硫黄,给我两日,我让人调集运到程洲。至于粮食,”她顿了顿,“程洲紧挨着郡夏江,将申家在夏江一年的储粮拨给你,够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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