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但是，美马，你的恶作剧真令人受不了呀！谁也想不到那个由美的尸体竟是蜡制的。”

    “是啊，我虽然被各城拉住没见到，但看到黑森被吓昏过去，就知道那是极可怕的东西。”

    在临近新年的三十日晚上，他们改变了久用的场所，集中到位于涩谷道玄坂上的意大利餐厅的一个单间。

    他们觉得有时改变一下聚会地点也不坏，就来到由名城的一个朋友担任经理的这家餐厅。

    他们吃饱喝足了有名的意大利酒菜，话题又转到美马在古峰原的恶作剧上。

    “请恕罪，请恕罪。偶尔搞一次这样的游戏，怪有趣的。我很想看看你们那种吃惊的神色，遗憾的是山路没看到。”

    “你为了逗逗乐让我们吃一惊，可我们受不了呀，要是有心脏病，说不定就倒在那儿爬不起来了。”

    “我在葛饰镇尽头找到了一个蜡俑雕塑艺人，好不容易才请他制的。他是掌握江户时代传下来的这门手艺的最后一人了。他制造的蜡俑，栩栩如生，十分逼真。”

    “可是，怎么有一种腥味呢？”

    “我把焦油涂到野猪的内脏上，然后将之粘到蜡俑的下半身上。腥味就是从那儿发出的。”

    “美马，你太可怕了，当时，我真以为你吃人肉了。”

    “哎呀，我尽管有些特殊的癖好，也不会吃人肉的。和黑森一起吃的的确是砂锅野猪油，再说，由美还有利用价值。”

    “你的演技太逼真了！”

    二个人边吃点心边交谈。各城的脑海中浮现出古峰原所见到的那个“由美”：在美貌的脸孔下面，胸部和腹部的肉都被割去，露出血淋淋的内脏，并且散发着催人呕吐的恶臭。想不到这原来是蜡、野猪内脏和焦油的“合成品”呢。

    在他们这次聚会后二十天左右，在南国被晒黑了皮肤的山路，以张运天中国人的名字，回到日本。

    二

    这以后，他们平安无事地度过了两年的岁月。其间，他们扎扎实实地到处收集有关那两个事件的素材。

    在一个烟雨矇矇的三月的星期天，他们又集中在N饭店。

    “我得到一个奇怪的情报。”

    猎狗似的山路仿佛又嗅到了什么。

    “听说，明和化成公司由于石油分解装置的扩大，而增加了三分之一的资本，我们作为明和的小股东也收到了接受新股份的申请书，股份公司在资本增加时，对现有的股东，按其拥有的现有股份分配给新的股份。股东所获得的这种权力，叫新股份获得权。例如，掌握有一百股股份的股东，在公司资产增加一倍时，他可以分配到新股份一百股。这种能够以优惠价格购买到的新股份是日本股票买卖的赠品，正因为如此，做股票买卖是一种极吸引人的投机行业。”

    山路扫了大家一眼：

    “具有新股份获得权的人名单中，有三个人姓美马，即美马龙二郎、美马龙三郎，美马龙四郎。”

    “他们都是我的叔叔呀！”

    “对吧？我没猜错。因为姓美马的人很少，再说从名字也可以看出来。不过，我觉得奇怪的并不是兄弟几人在同一公司拥有股份这件事。”

    “那么是什么呢？”

    “就是三个弟弟都是明和化成公司相当大的股东，而作为兄长的你父亲，反而连一股股份都没有。我认为其中必有蹊跷。”

    “是啊，我在整理父亲遗产时，在有价证券类中，没有发现明和的股份。也没有听说过，亲戚中有人购买了明和的股份。”

    “可是，在新股份获得者的大股东中，美马一族的人占有三个人。我并不知美马家族的人的名字，只是从姓氏上猜的，如果你再调查一下，在股东中，或许还有你家族的人呢？这一点你不觉得奇怪吗？”

    “是啊，我也感到不可思议。我三个叔叔都是明和化成的大股东，这恐怕不是偶然的，山路所发现的三个股东是我父亲家族的亲戚，如果，我母亲家族的亲戚也拥有明和的股份的话……。”

    美马停住话头，交叉着手腕陷入沉思，山路接着他的话道：

    “假定令尊是明和化成公司的大股东，那么他肯定有什么原因而不让人知道这个事实。因此，他把股份分解开，让本家族的亲戚担任名义上的股东，后来，令尊因车祸死去后，亲戚们之所以对你避而远之，不仅是担心受连累，可能还因为怕继承人的你提出交还股份的要求。当时，你正迷恋登山，无心顾及这方面的事。在这种情况下，他们装聋作哑，以达到占有股份的目的。我的这种推理对美马家族的亲戚是很失礼的。”

    “那里的话，事实上我的叔叔确实都是无情无义的家伙。我父亲死了，母亲也因受刺激，心脏病暴发而亡，他们竟没有一个人来守夜送葬，显然，他们是想侵吞我父亲的股份。这件事我要尽快地调查清楚。另外，名城，你看有没有必要也重新调查一下你父亲的遗产？我们两人过去都不精于数字，在处理遗产时，恐怕多少有遗漏之处。

    “是的，我也尽快调查。明和和大和的股份，对我们来说，多多益善。”

    名城点头称许道。

    果然，调查结果，他们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

    明和化成共有资本六十亿圆，在已发行的一亿二千万股股份中，有六百八十万股分散地掌握在美马龙彦的兄弟、姐妹、伯父、叔母和姻族的手中，这所有的股份超过明和化成股份总发行量的二十分之一。

    不仅如此，同样的现象也发生在名城家族和石渡（梶村纮子的父亲）家族中。即，大和物产资本一百三十亿圆，在已发行的股份二亿六千万股中，各城家族掌握九百万股，约占全股份的三十分之一，而石渡家族有该公司六十分之一的股份。

    如果以上三个家族的股份集中到一个人手里的话，那将成为两大公司不可忽视的一大势力。

    要控制一家公司，必须掌握其公司的多少股份呢？这尚无定论。战前，三井三菱财阀在其所控制的公司中至少占有该公司百分之十二、三的股份。由此可知，如果一个人能够拥有一家公司的百分之五的股份，就有可能被推举为董事会成员。

    但是，现在这数目巨大的股份却分散在能得到分红就满足的老实巴交的股东手里。

    另外，除美马一族的三个人以外，这些股份的其他名义的股东由于姓氏相异，公司不知道他们之间的亲戚关系。

    “同一家族的人，分别购买同一公司的股票，可能是偶然的，但美马、名城、石渡这三个在那两个案件中被害的人的家族，也都是这两大公司的股东，这个事实就不能认为是偶然的了。我认为前不久山路的推理是可以成立的，即令尊们拥有明和、大和的大量股份，但他们出于某种原因，不能让别人知道这个事实，就将股份分散到亲戚们的各下。”

    名城道。紧接着山路说：

    “但是还有一件令人不可思议的事……，如果说承包明和工程的名城拥有明和的股份，作为大和公司职员的美马购买了大和的股份也不足为奇。可是事实上，不知为什么恰恰相反：各城家是大和物产的股东，而美马家是明和化成的股东。”

    “是不是因为我们两家是友好邻居，他们交换了各自所在公司的情报，而购买了对方的股份呢？”

    “这理由也不充足。另外，令人奇怪的还有，石渡先生也拥有大和物产公司的股份。他为什么也把股份分散到亲戚的名下呢？即使是在他的雇主名城经理的劝说之下。”

    “是什么原因促使我们俩人的父亲购买对方的股份呢？这大量的股份如果真的属于他们的话——看来这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那么，当务之急是取回股份。提出恢复继承权的有限时间，从可以继承的时间算起来为二十年，我们的父亲已死去七年了，该马上提出恢复继承权的要求了。我们用活动基金购买了一些股份，如加上取回的股份，就可以参加股东总会了。”

    美马以兴奋的口气说。毫无疑义，一个股东所拥有的股份数量的多少，可以决定他在公司内的作用。那些威风凛凛的总经理和别的公司干部，如果没有自己的股份，那只不过是股东们的雇员罢了。如果掌握的股份达到公司总股份的二十分之一，那么他的发言就是强有力的。这样，螳臂就变成大斧了。

    “明和化成股东总会的时间是每年五月二十一日，而大和物产是七月二十日。各公司从决算的第二天开始到总会期间，停止办理改换股东名义的手续。因此现在我们已经来不及做收回继承权的工作了。我以为倒不如分头去做管理股份的亲戚们的工作，让他们选我们为代表。其实我们所需要的不是股份，而是股东的表决权。作为亲戚，并非不同情我们两家的遭遇，只要我们诚恳地要求，他们一定协助。比起通过诉讼取得继承权，倒不如现在就向他们表示我们不威胁他们的利益，请求他们协助更好一些。”

    名城表示要采取慎重态度，对此，美马感到有些不满，但看到山路和纮子赞成名城的意见，又想到总会已即将召开，也只好同意了名城的意见。

    “取得总会代表资格后，我们就可以在两大公司的总会上，彻底追究他们有无帐外贷款的非法行为。明和公司还有用偷税的办法留下钱分红的嫌疑。他们一定收买了持有政府发给执照的会计师和大部分有资格参加总会的股东们。因此，我们必须争取更强有力的股东作后盾。这样在总会召开之前，我们一定会忙得不亦乐乎：要争取得到作为代表的委任书，收集公司种种违法乱纪的证据，还要物色合适的股东。”

    山路鼻子下面淌着汗，说道。他一旦热衷于某一件事时，鼻子下面总要沁出汗珠。名城心中暗道：这小子，干起私立侦探行当后，连体质上也变得象猎狗了。

    “具有参加总会权力的股东……喂，名城！”

    突然美马大声叫道。

    “嚷什么？吓了我一跳。”

    “大约在十年前，念高中时，我们在枪穗帮助过一个秃顶老头子。据说一百多家公司都有求于他，他只要到哪家公司的股东会上露一下脸，就是一笔买卖。”

    “对，对，记起来了。是一个肥头大耳，干劲十足的老头子。当时，他第一次登山，从山脊的小路走到一个极危险的地方，不知所措时，刚好我们经过那里，帮助了他。否则结果不堪设想。他的名字叫大川……。我大概可以找到他的名片。”

    “大川？”山路马上睁大眼睛，“是叫大川威吗？”

    “对，对，我想起来了，是叫大川威。当时给我们的名片大得就象是明信片，”

    “如果真是大川威，那就好了。按照实力，总会屋（注）可以分成A、B、C三级。大川在最近几年虽不露面，但在目前，活动在一线的A级总会屋中没有不受他影响的。他在总会屋中，是一个被尊为‘头领’的特别人物。如能得到他的协助，我们就能争取到相当多总会屋的支持。”

    “是一个如此有能耐的人物吗？”

    美马和名城感到十分意外。

    十年前的一天，那老人携带艺妓来上高地避暑，被穗高美丽的风光所吸引，就把女人留在山下，一个人爬到山顶上来。爬到穗高山顶后，象他这样的年纪本该感到满足了，但他又被耸立在眼前的枪岳尖峰所吸引，不自量力地踏上了即便在北阿而卑斯山也是数得上的险路——枪穗高的山脊小路。

    他盲目地爬到一个最危险的地方时，天气骤变，急风暴雨向他袭来。就在这危急时刻，碰巧美马和名城经过那里，搭救了他。

    为了感谢救命之恩，在山上逗留期间，他请美马、名城住进上高地帝国饭店的特等房间。想不到这位慈祥的老人在股东总会竟是一个令人畏惧三分的头领。

    名城终于从旧名片堆中找出了这位先生的大如名信片的名片。名片上果然印着“大川威”三个字。

    在千代田区平河町的都市中心饭店内，包租了六层几个房间的大川老人，过着悠闲自在的生活。这样有势力的人物，即便隐居，日本的各有名公司也得定期向他问候。

    “啊，原来是昔日的救命恩人……”。

    美马、名城的突然造访，使大川老人先是惊讶，接着十分高兴。互致阔别后的问候之后，两人将事情的始末告诉了大川，并请他相助。

    “好了，这件事包在我身上。感谢你们把收集到的情报告诉了我。我虽然老了，但却是个爱激动的人，我要全力以赴地追究明和和大和的问题。怎么，你们拥有这么多的股份？那就足够对付他们，根本无须委任书了。你们俩人能够坚持不懈地和他们的不法行为做斗争，实在令人佩服。即便你们不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也要鼎力相助。

    大川老人用奇妙的关西话滔滔不绝地说完后，拍拍自己肥厚的胸脯。

    “无论什么公司，其公开发表的帐目多少总有粉饰的东西。但是，象这两家公司这样，比起实际营业额来，开出及支付的期票和欠款太多了。其实我早就有所觉察，只不过没有兴趣，和他们认真计较，既然问题已发展到这么严重的地步，我要协助你们深入地追查。这也是为了申明正义和报答你们。”

    老人象大象那样眯着眼睛笑道。从客厅的玻璃窗可以瞭望大东京（注）一带的房子，如果仔细看，大概也能看到明和化成和大和物产办公处所在的新东京大楼吧。

    “今天因为有风，反而可以眺望到比较远的地方。平时这一带空气不好，尤其是冬天烟雾弥漫，实在令我想逃到郊外空气新鲜的地方，只是由于住惯了这家饭店，才没有搬走。”

    大川道。在他背后，《大六法全书》和有关的法律书籍仿佛是他的护身铠甲似的，书名上的烫金字在闪闪发光。

    一个月后，N饭店的例行聚会。

    “已从保管股份的各亲戚手中得到了委托我们当代表的委托书，我们也得到了大川老人的支持，尤其我们还掌握敌人相当多的违法证据。一星期后，明和化成的股东总会即将召开，向最大的仇敌发起直接攻击的时刻终于来到了。”

    “这样一来，我们的面目势必暴露在敌人的面前。过去，我们是隐蔽着把敌人一个一个干掉的，如今看清了我们的面目以后，他们一定要对我们进行猛烈的反击。这将是一场殊死的搏斗，不是你吃掉我，就是我吃掉你。”

    “所以，今后我们更应紧密合作，同心协力。山路，拜托了，纮子，努力吧！”

    四个人紧紧地握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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