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绝招-京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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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嵌在城南一条繁华大街后面的新住宅区,叫吉平山庄。一圈油黑发亮的铸铁栅栏,围着十几栋六层的高楼,住户都是这一两年陆陆续续搬进来的。楼与楼之间,倒是留有足够的空间,设置了草坪、花圃、假山、亭子、葡萄架、石桌、石椅、小池塘之类东西,环境还算是幽静。“吉平”,即吉祥平安。这当然是一个美好的祝福,但“山庄”就名不符实了,哪里有山?连小土包都没有一个!人们并无怨言,这原本就是一个中档住宅区,每平方米不到两千元,这样的价码,你还能有什么奢望!

    中档的住宅区,倒不一定不住地位优越的人。尽管各家各户来自城中不同的地域、不同的单位,谁也不知道谁是干什么的,但从两个要素可以揣测其人其家的经济实力,一是小车,二是宠物狗。有小车的人家不多,且是名牌车的就更少了;养狗的人家似乎比例很大,但是可称为名犬的却见不到几条。兼有名车、名犬的,更是寥若晨星。

    这个年轻女人既有名车,也有名犬,住在第八号楼。她的车是“宝马”,停在地下停车坪的固定车位上,但她很少去开。这是很让人不舒服的,有名车却闲着,不是扎人的眼睛吗?渐渐地,人们发现她是不需要上班的,偶尔开车出去,无非是出去购物或兜风。那么,她是干什么的呢?谁也说不清楚。她居然是一个人独居,没有丈夫也没有孩子,当然隔一段日子,会有某个男性来叩访,窗帘低垂,谁也不知道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她的那条狗,是一条纯白的哈巴狗,腿短而骨细,毛色白如雪,眼睛很大,鼻子上一点猩红,有一种媚态,风情万种。懂行的人说:这是纯种的“京哈”,而且是母的!“京哈”,也就是名犬北京哈巴狗,调皮、温驯、聪明、妩媚、高贵,有钱有身份的女人喜欢养这种狗。年轻女人称呼这条“京哈”为“白白”。

    每天早晨和傍晚,年轻女人会牵着“白白”优雅而从容地走出八号楼。那只纤细而洁白的手,握着一根黑色的鲨鱼皮制作的牵狗绳。狗的项圈是马皮制成的,浅红色,衬着身材颀长,穿着白底洒暗花旗袍,脚蹬棕色高跟鞋的主人,真是一幅画呀。

    许多双眼睛都在看这幅画,但年轻女人的目光却微微向上射出,不低垂也不旁视,她的眼里就没有别的人。那条“京哈”也是一副旁若无狗的派头,“京哈”是知道自己的地位的。那些狗,无论公狗和母狗,似乎都被“京哈”的气势所慑服,大口地喘着气,一声不吭,静静地站着,像迎送一位尊贵的女王。

    这些狗的主人,还有这些与狗无关的人,或男或女,或老或少,在心里涌起了一种相当复杂的情感。她凭什么有名车名狗,还不答理人,有本事住到高档别墅区去呀,在这里显摆什么?有一个中年女人,猛地踢了一脚她的那条不是纯种的狐狸狗,骂道:“你这个没出息的东西!”

    她骂谁呢?

    年轻女人似乎不曾听见,缓缓地走远了。

    人们悄声地议论起来。

    “是哪个包的二奶?要不怎会这么阔。”

    “或许以前是做不正经事的,发了青春财。”

    “瞧那‘京哈’的德行,和主人一个样,骚种。”

    ……

    这是个暮春的早晨,六点多钟的样子。在住宅区的中心地段,人们或坐在亭子里、池塘边聊天,或在露天健身场折磨那些健身器械。那些狗都松开了绳套,让它们自由自在地奔跑、追逐。

    就在这时候,那个穿白色旗袍的年轻女人出现了,牵着“京哈”,从另一个方向走来。看得出她已经遛了一大圈了,脸上有汗的湿润。她朝人们扫了一眼,忙转过脸去,走向比较远的一个葡萄架。那里有一张绿色的长靠椅,而且没有一个人。

    人们看着她在椅子上坐下来,然后把狗也抱到椅子上,轻轻地用手抚着狗的头部,亲如母女。“白白”低低地叫了一声,用嘴去咬那根鲨鱼皮狗绳,咬得挺委屈。她似乎听懂了它的话,解开了那个纯红色的项圈,还对它说了些什么。“白白”跳下椅子,摇着尾巴,在椅前椅后转圈,挺高兴的样子。

    年轻女人把头搁在靠背上,大概是累了,她要好好地休息一下。

    “白白”悄悄地走远了,像一个贼。

    将近一小时后,年轻女人猛地站起来,喊道:“白白!白白!”

    没有回应。

    她显得有些惊慌,一边呼唤着“白白”,一边去寻找,白色的影子很快被楼和树隔断了。

    人们兴奋起来:这“京哈”走失了才好哩。每一张脸在一刹那间,闪出了灿烂的光彩。本来该回家了,但大伙都没有动,都希望听到一个极好的消息。

    又过了好一阵,年轻女人的身影出现了,朝这边快步走来,手中的狗绳拽着不断吠叫的“白白”。“白白”一扫往常的媚态,显得极为恼怒。

    年轻女人在离人们不远的地方停住脚,脸色苍白,胸脯一起一伏,大声喊道:“那条杂种狐狸狗是谁家的?”

    没有人理她,女人愤怒的样子很可笑,让她的愤怒多延续一些时间吧。

    “它强奸了我家的白白!”

    人们在愣了一下后,一齐发出放肆的笑声,心里猛地倾泻出一种滚烫的快感。

    狐狸狗的主人,是个中年女人。她觉得很解气,名犬“京哈”居然被她家的狗“做”了,这小子占大便宜了!如果“京哈”怀了孕,生下的那不是杂种是什么?

    “这狗是谁家的,没有教养!浑蛋!流氓!”

    她是骂狗吗?年轻女人的眼里忽然有了泪水,然后顺着脸颊淌下来,泪水里似乎有说不清的屈辱和愤懑。

    中年女人蓦地站起来,大声说:“谁没有教养?母狗不撅屁股,公狗会爬上去?你去告呀,告它的强奸罪呀?说不定我会赔你一辆‘宝马’车!”

    年轻女人的脸兀地变得惨白,飞快地弯下腰,抱起“白白”,哭着跑了。

    人们很满足地回家去。

    以后呢,在住宅区里再没有看见这个年轻女人和那条“京哈”了。

    爱打听闲事的人告诉大家:她把房子卖了,搬走了。搬到什么地方去了呢,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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