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主席是咱社里人……
一个充满深挚的感情、而又清脆嘹亮的嗓音,从一个地方传了出来,循着这歌声走去,才知这歌声来自那车间休息室。
这是一间高大而宽敞的现代化车间休息室。由于没有完全竣工,里边还有点儿凌乱,墙壁还没有粉刷好,有的窗户还没有安上玻璃,已经安上的,溅上了密密麻麻的石灰星子,门和窗子的木框框,贴有“油漆未干,请勿触摸”字样,但这一切并不显得龌龊。
室内没有桌椅,但有几条未经油漆的长条凳,还有一张也属“非卖品”的乒乓球台子,球网上有几处已经断了线,露出好几个大洞。此外,再没有其他东西了。不过,壁上却有一条横幅标语:“自力更生,奋发图强,艰苦奋斗,勤俭建国。”十六个大字,虽然写得不十分工整,但却苍劲有力,看来是新贴不久。
室内光线不十分充足,因被那玻璃上的麻点和外边重重叠叠的脚手架遮住了,但并不妨碍室内对光线起码的需要。此外,在房间的侧部,还有一个看去似通向很远地方的窗子,现在却黑洞洞的,看不到具体的东西。
天车工张秀岩,在室里练着歌子。“七一”党的生日快到了,车间里要组织纪念会,还要有文艺节目,因此,这个有着一副清脆歌喉、被小刘称为“车间女歌唱家”的女工,又被文娱干事给挂上号了。许多人还点名要她独唱最近很流行的一支歌:《 毛主席是咱社里人 》。现在,趁大家都出去了的机会,她独个儿又练起来了:
……主席就像红太阳,
照在身上暖在心。……
声音饱含着对党、对领袖、对人民公社无比的热爱,听来亲切感人。
就在小张唱得最高兴的时候,忽地有一个人轻手蹑脚地走了进来,这人真是与众不同。他自以为仪表非凡,衣冠楚楚,潇洒怡人。那崭新的西服料裤,雪白的府绸衬衫,光亮的头发,那双金鱼眼虽然不太好看,但被那玳瑁边的眼镜遮住了。在此时此地,穿这样一种装束,真像从另一个星球上来的人。他就是铸铜车间的技术员梁君。
进门以后,他没有说话,先听了一段秀岩的歌唱,接着便悄悄地走到小张的背后,欣赏似的看着张秀岩那优美的姿态,看着看着,他忍不住喝起彩来了:
“啊呀,唱得太美了!美极了!”
正沉湎于歌曲的美好意境里的张秀岩,闻声吃了一惊,猛地回身站了起来。“怎么,是你?”
“真想不到你还有这么一副好嗓子,唱得太好了!真是高如天马行空,低如行云流水!”梁君竭尽其能地赞美道,他虽然文学素养不高,但不管在什么场合,总爱卖弄几句不伦不类的词句,“只可惜现在好的流行歌曲太少了,如果你能选择个世界名曲唱唱,那就更能发挥你的天才了。”
张秀岩的情绪一下子被他破坏了。她本来就讨厌这位花花公子般的技术员,今天对他这种奉承更为反感,因此,便没好气地说道:“我不过是随便哼几句,可没什么天才地才的。”说罢,站起来就想走开。
梁君可不愿放过这个只有他俩在一起的好机会,他连忙上前去拦阻道:“哎,你怎么就走了?我正找你有事情哩。”
张秀岩冷淡地停下了脚步:“什么事?”
“你那天去图书馆,不是想借一本《 红旗谱 》看的吗?”梁君讨好地说。
张秀岩一想:奇怪呀!我想借本《 红旗谱 》,他怎么会知道呢?但又一想,想起来了。那天她去图书馆借书的时候,是看见梁君在一旁站着的,他向她招呼了一下,她装作没有看见,就匆匆走开了。原来当时自己向图书馆管理员写的预约条,被他看见了。真讨厌,我借书不借书与你有什么关系?因此,更加冷淡地回答了一句:“是的!”
“借到没有?”梁君又问。
“没有!”张秀岩把脸转向门口,一抬头,只见那没装玻璃的门上,冒出一个人头来。这人头发斜搭在一边,一双调皮而稚气的眼睛,对着里边眺望,当和秀岩的目光碰到一块儿时,他迅速地扮了个可笑的鬼脸。这又是小刘在看热闹哩!秀岩看见小家伙的鬼模样,差点要笑出来。不过,面孔朝着里边的梁君,并没有注意到这一切。他还在找话儿来说:
“我倒借着一本。不是《 红旗谱 》,是《 红与黑 》!”他扬了扬手中的书,满脸带笑地说:“不过,比《 红旗谱 》好看,有意思,故事曲折,艺术性高,很有诗意,给你欣赏欣赏。”说罢,就把书往张秀岩手中递。
小张用手轻轻一推说:“咱们工人学问低,欣赏不了那艺术性高的。”
“能看懂,看看吧!机会难得。这是私人的,我借来可不容易,人家只限我一个星期。”
“还是留着你自己看吧!”小张越加不耐烦了。门外的小刘,还在不断地扮着鬼脸,她真的又好笑又好气,连连给小刘递眼色,要他快点进来。
“我已经看完了,昨天开了个夜车看的。不过,你倒可以慢慢地看。”梁君哪里知道小张的心情,他又往前边挨挨,把书递过来,秀岩又用手推开,她索性向小刘招呼了:
“小刘,你有事找我?”
小刘果然推门进来了。正伸手递书的梁君,尴尬得面红过耳,谁知小刘反倒取笑地说:“老梁,我正想借一本小说看看呢!小张欣赏不了,借给我看吧!我学问高,能够欣赏得了。”说罢,做出去接书的样子。
梁君冷不防小刘会来这么一手,慌忙地把手缩回来:“那、那可不行,我自己还、还没看完哩!”
小刘觉得这人真可笑,刚刚还说已经开夜车看完了,一转脸就说另一样话了,因此,他有点鄙夷地说:“看把你吓的!老实说,你请我看,我还不看哩!这种书里边写的都是些资产阶级夫人、小姐的一些丑事,谁看了谁就会中毒,我可还想有个健康的脑袋为社会主义出把力哩!”说完,又转向张秀岩说:“你说对不,小张?”
张秀岩满口赞成:“对!”
尴尬得无地自容的梁君,再也无法站在那里了,他冲着小刘说了声:“你懂什么!”就连忙走开了。
小刘目送着梁君的背影,“哈哈哈哈”地纵声大笑起来,笑完又说道:“碰了个不大不小、不软不硬的钉子,不过,脸皮儿倒是久经考验了,还没见怎么红。”回头又向张秀岩说:“喂!小张,人家梁技术员向咱们工人阶级靠拢了,你怎么不欢迎呢?”
“去他的吧!我讨厌死了!”张秀岩愤恨地说。
“怎么,真的不欢迎?不过,你可要拿定主意呀!”小家伙忽然没头没脑地说。
“你也嚼舌头!”小张知道他要说什么了,忙把话题转了,“哎,小刘,我问你,我爹他们都到哪儿去了,不是说下午要合计什么事的吗?”
“你问的是张师傅和老戴吗?他们正在掏‘炼钢’两位老工长的底呢!唐僧上西天——取经去了。”小刘答道,“嗨,光取经,自己不动手,有啥用?”
“是学习先进经验嘛!”小张说,“咱们王永刚同志,不就是为了学习人家东方机器厂的先进经验,才去上海的吗?”
“依着我呀,哪儿也不去,马上动手干!”小刘习惯地卷了卷袖子。的确,他对什么取经呀、学习先进经验呀,是有点不以为然的,初生牛犊不怕虎,小家伙就喜欢说干就干,对王永刚去上海,他的意见最大,因为照他的想法,都是因为车间主任去上海,把接受这个光荣任务给耽误了,要是他在家,说不定早就痛痛快快地干上了呢。
“那也不能蛮干呀!”秀岩不同意地说,“你没听老戴说吗?咱们要有把握有准备地干!”其实,小刘哪里听过老戴说了,而是她昨晚上才听到的。昨天晚上,张自力召集了车间的党员开了会,把这阶段情况作了分析,澄清了一些混乱思想,并对党员们提出了要求:掌握好群众思想动态,做好政治思想工作。关于干大机架的准备工作,能落实就落实下来。会后,戴继宏又去师傅家里,师徒俩议论到半夜,除了进一步分析研究支部大会后怎样在大型工段做好群众的思想工作外,又对铸造大机架作了各种可能的分析。张秀岩当时是在场的,先听得很起劲,后来,他们师徒俩把技术问题越说越专门,越说越具体,她这个天车女工,显然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因此听到一半就哈欠连天了。
“你还不快去睡觉,陪我们做什么?”当时戴继宏这么说。
“我想偷听一点你们的秘密呗!”秀岩笑着说。
“有什么秘密?”张自力也笑了,“听你这丫头说的!”
“那你们好多问题都谈过了,还不去睡等什么?”秀岩觉得他们俩也没有多少好谈的了,因此就问道。
“我们在等老杨,”戴继宏说,“他今晚应该来的。”
“你跟他约好了?”秀岩问。
“那还用约,哪次我到这儿他没找着来?”戴继宏有把握地说。
“今天他可不会来了吧!”秀岩猜测地说,“我听小朱说,李主任要他和梁君连夜赶写技术总结呢。”
一句话提醒了师徒俩,“对了!”戴继宏想起来了,“那你怎么不早说呢?”他眉上的疙瘩又要隆起了。
“嗬,倒怪起我来了!谁叫你早不说你们是在等老杨的?”秀岩不服气地说。
“好好,别争了!”张自力倒做了和事老,“那你就快回去睡吧!”
戴继宏站了起来。他走到门口,又掉转身来向张自力说:“师傅,反正不管怎么样,咱们是要积极地、有准备有把握地干!”
可不!这话不是戴继宏说过的吗?小刘当时不在场,哪里会知道呢?为了使自己的话增加分量,张秀岩最后又说:“你不用操心了,人家老戴总有办法的……”
一句话没完,突然又传来一阵当当的钟声,随即,便从那个通向车间深处的、原是黑洞洞的窗口,射过来一道炫目的红光。紧靠窗子站着的小刘,本能地向后退了一大步,但立即又迈了过来,身子紧挨着窗口,眼睛也望着那边,只见红光下金花缤纷,绚烂夺目。一看到这情景,小刘忍不住又赞叹地说:“瞧人家‘炼钢’多带劲呀,干起来多过瘾儿!可我们呢!倒真闲在。”小家伙的牢骚又出来了,“老戴也不知怎么搞的,当了工长后,干什么都有点迈八字步了,慢腾腾的像个小脚女——”
小刘的“女人”两字还没说完,戴继宏和张自力两人双双推门进来了。
戴继宏和张自力正是从炼钢车间来的。他们去炼钢车间,为的是想彻底摸清现在所出钢水的化学成分、温度和数量。这是浇铸大机架前必须搞清楚的。戴继宏对这事非常惦记,今天,他特地请张自力和他一同去,以便把问题摸得更细,师傅在这方面的经验是比他多得多的。
“炼钢”的一位工长,对他们有问必答,最后,一位姓徐的工长还向戴继宏说:
“老戴,我们知道你们这块骨头不好啃,那没有关系,咱们一齐使劲!我们工段的工友们早下定决心了,只要我们能够做到的,你张口好了!”
徐工长的话,使戴继宏很受感动。他想,现在不只他一个人、一个工段、一个车间关心大机架的铸造,全厂每个车间每个工人都和他们一个样,都愿尽自己一份力量。如果李主任能够看一看、听一听这些工人在说什么、干什么,他可能会改变态度的。
之后,师徒俩又看了看钢水的化验记录和熔炼时间,最后,张自力提醒说:
“继宏,快出钢了,咱们走吧!”
果然,当他们从炉后转过来,就见一个青年炼钢工,正在用力搬动炉口出钢槽的一个镏子,这个镏子很大,足有百十来斤,那个小家伙搬了几下也没搬动。那镏子本来就热,足有四百度,小家伙可能受不住它的烘烤了,就后退一步,举手招呼吊车,但吊车却正在吊另外一件东西,一时过不来,把个小家伙急得直跺脚。戴继宏一看,连忙从地上捡起一双手套,套在手上,顺手抄起一条大草袋,往水中一浸,拿了出来,走上前去,把那个小家伙用力一拉,说:“你过来,让我!”小家伙被拉了个趔趄,而戴继宏却把草袋子包上了钢镏,用力一抱,便拉开了,等小家伙站稳,转过身想帮帮他的忙,他已把镏子猛地扔到一边去了。这一切是在不到半分钟时间内发生的。
小家伙感激得说不出话来,戴继宏帮了他一个多么大的忙呀!这镏子要不及时除掉,钢种就要改变的,那样损失可就太大了。他像不认识似的望着戴继宏,眼睛似乎有些湿润了。戴继宏只顾灭掉手套上被烧着的地方,没有注意小家伙的神情,还是张自力提醒那小家伙说:“还不快过去帮他们出钢,愣在这儿干啥!”
小家伙这才把自己的钢钎拿起来,飞快地和他的伙伴一块儿去准备出钢。
小家伙走后,张自力关切地问了问戴继宏:“你这样做太危险了,烧着没有?”
“没啥。”他只憨厚地笑着。
站在那儿看了一会儿出钢,师徒俩这才边说边走往车间休息室来。
看到他们俩走进来,小刘一句话只说了半句便停下来了,他向张秀岩伸了伸舌头。
秀岩却想逗小家伙一下,她低声说:“小脚女人来了,快去批评去!”
“嘘——”小刘把两个手指头一并,放在嘴唇上,并向张秀岩连连摆手,意思叫她不要声张。
恰好,戴继宏说话了,他们是接着从外边来时所说的话:“师傅,‘炼钢’的干劲是足啊!”
“是啊!”张自力点了点头赞同道。
“咱们的磨蹭劲也很足呀!”听他们俩这样一唱一和,小刘又憋不住劲了,“不慌不忙地坐在这儿闲等!”他故意夸大其词,实际上他们哪天也没闲着。
张秀岩瞪了小刘一眼,说:“瞧,劲儿又上来了!”
正说着,忽然又一阵风似的闯进几个工人来,一个个都是粗眉大眼、虎背熊腰、身强力壮的棒小伙。他们是赵虎子和外号叫“李大炮”的李强等人,郑心怀也慢悠悠地跟随进来。
没等别人说话,赵虎子就大声地嚷道:“嘿!‘炼钢’干得太棒了!那么大的炉子安得这么快。”
李大炮不容分说,也接了上来:“安好了就出钢水,看人家炼钢工,真是杨令公的儿子—— 一个赛过一个,干起活来猛虎下山似的,可真过瘾儿。”
另一个年岁稍大点、说话慢条斯理的老铸工桑布师傅说:“看人家钢锭子一排排地站在那儿,咱心里真像有二十五个小老鼠在闹腾,嗨,咱们什么时候也能像人家一样干起来?”
这桑布师傅并不姓桑,他名字就叫桑布,是蒙族人,今年将近五十岁了,原在本地一家地方国营机器厂工作,北方机器厂开始生产时,才调到这个车间来,还干他过去的老行当——打芯子的活儿,不过,造型手艺也不含糊。由于他年岁较大,又是兄弟民族,大家都很尊敬他。先前都称他桑布师傅,后来青工们嫌这样叫拗口,就简称他桑师傅。这桑布师傅,对干大机架也分外热心,他觉得能跟大伙儿一道攻这样的大关键,是非常足以自豪的事。别看他胡子满腮,皱纹满脸,他的心情焦急的程度,一点也不比这些嘴上无毛的小青工们差。“是雄鹰就不能老伏在窝里头!”蒙族人爱用雄鹰来形容勇敢的人。
听了桑布师傅也这样说,李大炮的“炮弹”又上膛了,他说:“老戴,我们不能再等了!”声音真像大炮那么震人,震得张秀岩惊讶地一连看他几眼。
一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就像那战场上等待冲锋的战士,只要一声令下,他们就会冒着枪林弹雨,冲上前去,勇敢地消灭敌人。戴继宏心里当然很感动,他又有点沉不住气了,狠狠地咽了一口唾沫,似有话非讲不可了。性急的小刘,简直要跳了起来:“老戴,你怎么变得这么黏糊了?你说话呀,人家简直要急死了!”
这时,大家的眼睛都一齐看着戴继宏,年轻的工段长再也无法把心头的想法,在大伙儿面前压下去了,现在也正是要大家用心思考的时候,应该把大家伙的劲儿都集中到刀刃上去,再把自己的劲儿也凝结在一起,对准目标,又稳、又狠地砍过去。
现在正是这个火候,张自力那深沉的、鼓励的目光,也正对准着他,于是,他字字千斤地说:“大家的心意我知道,我也跟大家一个样儿。现在,咱们就先来合计合计,这块大骨头咱们能不能啃?”接着又加了一句:“怎么啃?”
这几句话虽不多,却真正地击中每个工人的心坎了。因此,他们也就立即把那热腾腾的心镇静下来,用心地思索着戴继宏的话。
思想活泼的小刘,又抢先说话了:“我看别的没啥,就是造型起来有点儿棘手,咱们没有大砂箱。”
戴继宏心想:想得对!他也正想听一听有没有人考虑这个问题。因此,他说道:“同志们想想看,这一步怎么迈?”
“我看没多大问题,”桑布老师傅像事先想好了似的说,“咱们就搞地坑造型好了!”
“那不怕地下发潮?”有人问。
“下边多铺几层砂被不就行了。”老桑布从容地答道。
戴继宏眼睛亮了:想得好!这问题值得研究。他掏出小本本来,记下了。“还有啥卡子?”
“模太大,不好起!”赵虎子开腔了,“芯子也不大好放,”他和老桑布一块,专门管起模下芯的,因此首先考虑到这个问题。
“那好办!”没等戴继宏说话,就有人献策了,李大炮用大嗓门说,“搞他个活模,拼起来!下芯,用吊车好了!小张你说,行不?”他转问张秀岩。
“叫我干,我就干,啥行不行的!”小张回答得很坚决。
戴继宏看到群众都已经把思想机器开动了,他感到很兴奋。群众的计谋虽然有些简单,还不能完全解决问题,但都提得很大胆,很有参考价值。有这么多人出点子、想办法,他的信心更足了。王永刚曾一再向他说:“遇事要和群众多商量,没有办不好的。”这话真是一点不假啊!
“砂子强度怕还差点吧?”有一个青工成天和砂子打交道,所以又提起他最关心的问题来了。
“砂子问题好办,老戴创造的那‘中字一号’砂,再把砂子粒度改进一下,还可以用。”张自力接过来说,看样子对此他是心里有了底的。
“那就是清砂问题了,咱们清砂设备还没整好呢?”一直没开口的郑心怀说话了,“听老梁说,非得用水力清砂不行!”
“你甭听他那一套!”李大炮顶了郑心怀一句,“不用水力清砂也一样清理,只要浇铸出来,还怕不好清理?我用手掰也把砂子掰下来。”
“那浇注呢?最大的那台吊车还没见影儿呢?”郑心怀又冒了一句,“听老梁说——”
“又是听老梁说!”小刘一句话顶了过去,“怎么老梁都把这些丧气话对你说了?你居然也就相信!”小刘最讨厌郑心怀的也就是这一点,总是随着梁君的屁股转,鹦鹉学舌似的“老梁说、老梁说”的。
“小刘!”戴继宏向小刘摆了摆手,“先让老郑继续说下去,把话说完,有问题摆出来好嘛!大家心里有个底儿,好想办法解决。”说罢,又回头用鼓励的目光、诚挚的口吻,向郑心怀说:“老郑,你心里咋想的,全抖出来好了,咱们一块儿琢磨。”
经戴继宏这么一鼓励,郑心怀反倒不好意思再泼什么冷水了,面对着一双双不满的目光,他感到心里虚得很,因此,仅向大家伙翻了几下白眼就算了。但是,刘向华更加有气了,又冲着他说:
“怎么搞的,叫你说,你又不说了?”
“我没啥好说的了,”郑心怀嘟嘟囔囔地说,“反正,我觉得有点够呛!”说罢,往旁边一个旧木模上一躺,索性不吭气了。
戴继宏见他不说,也就没再追他,随即转过脸向大伙儿说:“大家看看,还有啥没想到的?”
没有人再表示什么。张自力沉稳地说:“现在看来,不过就是那几个陡坡儿。”
“张师傅说得对,只不过那几个陡坡儿!”戴继宏同意地点点头,边思索,边用坚定的语气说:“没什么不可攀的!毛主席说过:战略上要藐视敌人,战术上要重视敌人。用到咱们这儿就是,这几个陡坡儿咱们一定能攀过去,可是在攀的时候,得把步子扎稳,一步步迈。所以,我琢磨,咱们现在就准备先迈它头几步!”说罢,他的大手用力一挥,好像是那些大大小小的困难,他一下子就挥掉了似的。
张自力看了徒弟一眼,然后便说道:“说得对!路都是人踩出来的,不大着胆儿迈开步子去踩,哪来现成的路?”
这一老一少的话儿,直响到工人们的心里,令人气足胆壮,浑身长力气。大伙儿齐声答道:“那咱们就抬脚吧!”
戴继宏看到大伙儿的劲儿已鼓足了,就连忙说:“师傅,那我就去向领导提出来吧!”
张自力说:“对,把大家琢磨的,连你想的那些意见,一块和李主任好好谈谈。”
“你就说这是我们大家的一致要求。”李大炮又叮嘱一句。
“好!”戴继宏心里火热,猛一下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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