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旺、阿华这对堂兄弟,几乎在同一天住进了同一家医院。他们的病房又正好是斜对门。
阿华离任前是县委书记,阿旺是他手下的一个刚退下来的村支书。
住院一个星期了,阿华的病床前只有老伴徐曼丽一个人。没有谁来探视过。阿华心里闷闷的。
阿旺呢,一直由儿子儿媳陪着。隔三岔五就有村民来探视。阿旺心里好生过意不去,觉得自己在任上只是做了作为一个村支书该做的一些事。
早饭后,徐曼丽拉开病房的窗帘说外面阳光挺好的,叫阿华到窗口透透气,阿华懒懒地回了句“没心情”。徐曼丽问阿华想吃点什么,阿华仍是懒懒地回了句“没心情”。忽然阿华手机铃声骤响,原来是那个从前不受自己待见的办公室主任,他问老首长病情怎么样了,说自己最近工作比较忙,改日一定抽空来看他。阿华接电话的手微微颤抖着,没有想到这个一根筋的办公室主任还想着他,而且还说要来看他,阿华感动得快要流下泪来,他觉得心情一下子好了许多,忙不迭地对徐曼丽说,快,快去买点好排骨,我感觉已经好久没有吃糖醋排骨了。
好,好。我这就去买,今天我亲自给你做糖醋排骨。
徐曼丽拿上手提袋一阵风似的下了楼,刚出住院部的大门,迎面碰到家里侄儿家祥、家贵还有几个不相识的。
这不是家祥、家贵吗?徐曼丽主动跟这两个晚辈搭讪道,她跟这两个侄子见过几面,前年他们还到她家求他们二叔帮忙呢。
哦,原来是二婶啊,您这是?
你们华叔病了,跟你们旺叔的病房斜对门。这不,他说想吃糖醋排骨,我正忙着去菜市场呢。
哦,华叔也病了?那您忙吧,我们待会上去看看。
那好,你们几个今天在咱家吃饭呀。徐曼丽再三叮嘱之后扭动着略微发福的腰肢走了。徐曼丽自己也弄不明白,自己怎么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怎么会突然变得如此随和。
见到家里几个侄儿,徐曼丽心里面感到特舒畅。不知怎么的,她竟为前年家祥、家贵兄弟俩上门自己没有给他们好脸色而感到深深的愧疚。唉,好在来日方长……
徐曼丽提着便携式饭盒风风火火地走进病房,她将饭盒放在床头柜上,边打开饭盒边问阿华:家祥、家贵他们走了?
什么家祥、家贵?
你的两个堂侄儿呀,他们没有来看你吗?
没有啊,哇!这么多啊,快给阿旺兄弟送点过去。
哦,那他们肯定还在他旺叔那儿,还没有过来看你。你快吃,我这就给送过去。
徐曼丽拉开病房的门一下子愣住了:家祥、家贵还有那不相识的几个人正跟阿旺挥手作别呢,更可气的是他们走到走廊尽头的时候还传来家祥的声音:二叔,你要安心养病,咱村里人都盼着你早日康复回去呢。
徐曼丽“啪”地一声把门关上,把手中端着的糖醋排骨,往病床床头旁的药柜上一丢,脸色阴沉沉的,像要下雷暴雨似的。“咋了?”阿华见徐曼丽去而复返而且脸色难看颇感疑惑地问道。“真是气死了!这真是过时凤凰不如鸡,你瞧瞧,你那些侄儿,当初用着你时就认你这个二叔,如今你退下来了,明知道你住在这儿,连过来瞧瞧都不来……”徐曼丽想到刚才家祥、家贵他们跟阿旺告别时的情景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来,喝点水,干吗生闲气啊?气大伤身。”侄儿没有来探望他,阿华心里自然很不舒服,可他知道老伴的脾气,是切不可火上浇油的。
忽然,响起了“笃笃笃”的敲门声,继而家祥、家贵提着一网兜补品推门走了进来,一进门,兄弟二人就歉意地说:“二叔,我们先前来得匆忙,刚才下去给您买了点补品——”徐曼丽见状忙不迭地给兄弟二人让座,原本充满怒意的面孔一时间显得很不自然。
“唉,看你们兄弟俩,能来看二叔有这份心就行了,干吗还买这么多东西?”阿华是真的有点发自肺腑的感动。
“二叔,咱们来看你还不是因为我们是叔侄吗?说句您不爱听的话,您要是在任上,咱们还不来看你呢……”
在以后的日子里,隔三岔五地就有村里的人来看望阿旺。阿华的病床前一直冷清清的。那个说过些日子就来看望老首长的一根筋的办公室主任,也一直没见影子。这样,阿华夫妻俩便落下了一块不大不小的心病,不久阿华坚决要求转院了,说是在这医院里,这病是永远也没法治好的。
选自2015年第2期《短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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