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知道的刑侦内幕:一线警察讲段子2-你不知道的盗窃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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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档车变身谜案

    志强队长的岁数不大,今年也就刚四十岁。但他当刑警,已经二十年了。志强十七岁当武警,干防爆,练了一身好功夫,即使现在,他要是想翻一座两米高的墙,也跟上楼梯差不多。三年防爆转刑警,又练就了很好的脑系,刑警们打扑克敲三家,手里的牌还剩下一半,他就敢撂了。为嘛?谁还有嘛牌全在他脑子里了。还用接着打吗?后来有人不服他,揣着扑克来挑战,来过一回就不来了。就一回,从没第二回。

    志强他们的分局长姓左,用左局自己的话说,我姓左可是办事从来也不左。用志强的话说,其实左局是既不左也不右,对人挺公道。前几年,全国侵财案件上升,各地相继建立了专门对付侵财犯罪的刑警大队,知道志强的脑系好,身上又有功夫,就把这副重担给了他。志强说,您让我上任我没话说,但我也有个小困难。左局说,讲。志强说,再配辆好车。左局说,给。志强就开着新车上任了。很快,就破获了那起武装盗窃高档汽车的系列大案。

    盗车案的五个犯人都来自河北,那地方属于欠发达地区,几十年前就靠着一碗豆腐脑名扬当地,现在还拿豆腐脑说山。但是,那五个盗贼可不简单。为首的是团长,也是四十岁的一条汉子,但团长并没当过兵,手下也就四个人。四个人都喊他团长,也就是给他戴上一顶高帽,也好跟着他混吃混喝。他们的正式身份,就是农民。但团长参加过一次特殊培训,学会了高档汽车的解码技术。三十万以上的奥迪车,五秒钟就能开走,高档的丰田CRV,也就七八秒,就算他一辆车卖五万,可是架不住他一天就能偷一辆。所以,团长很快就富了,随后才有了四个团员。

    骨干团员小鹏,初中都没毕业,游手好闲地整天泡在网吧里,电脑却玩得挺顺手,因为一技之长,就成了团长的兵。还有大肖和老屁,没学问也没技术,却死心塌地地跟着。偷车的时候,只能当司机。还有个脑瘤,也是外号,其实姓刘。脑瘤比较有脑系,过去有过前科,知道怎么对付警察。脑瘤的前科是抢名品店,名牌羽绒服卖给乡亲们,一百块就卖,三十五十的,也卖。团长看他够意思,就把他也带上了。

    按说,团长他们在河北偷车,甚至抢羽绒服,本来就碍不着志强队长的事,但志强的管界最近却频频的丢车,而且都是高档车,九成新以上。有时一天丢一辆,有时一天丢两辆。志强说,盗车案件很难破。首先是现场没痕迹,如果是撬的,会有漆皮散落;砸的,也得有玻璃碴子,汽车拖走的,会有个轮胎的印子。但是这些都没有。而且是晚上作案,目击者也少。

    假如您看过咱的警察段子,也许您会说,盗窃总得销赃吧?先到二手车交易那看看?也许还会说,新车再新也没有翅膀,路上加强巡逻。再说,高档车很少停在平民区,通知保安加强巡视。这些志强都做了,可还是总丢车。也许您又说,小区不是有录像吗?志强也做了。录像看得两眼都蓝啦,当然也发现了线索,不过就是少得可怜。

    线索1:这几个人开车进的小区,但这回开的CRV,可能是白的,下回的CRV,就变成了黑的。再下回是奥迪,黑的,再再下回还是奥迪,又成了墨绿的。查过了这几辆车的牌照号,都一样,全是被盗车。

    线索2:几个人都是男性,都是普通身材。开车进来转一圈,下来就鼓捣车,然后上去一个人,两辆车就开走了。保安要是问一下,半夜还出去啊?对方假如回答了,也算有个口音,碰巧保安都没问过。录像上,也大多是背影。

    线索3:被盗的时间不一样。有前半夜,甚至就是八九点,小区还人来人往的。有后半夜,或者干脆天就亮了,碰上过出门买早点的。找来买早点的问问?都说没注意。

    志强他们忙得晕头转向的时候,辖区里边还丢车,也许今天一辆,也许后天两辆。左局说,看来你们是猫有猫道,鼠有鼠道,猫鼠同行啊。还干得了吗?不行咱换个人试试?上任没几天就换下去?就像踢足球刚上场就被换下去一样,志强一听就急了。几个弟兄也嗷嗷乱叫。不明白左局是激将法。

    志强的部下有个小周。小周也是武警出身,而且是武警的狙击手,小周的好枪法,属于说打鼻子不打眼,说打眼珠就不沾眼窝的那种。当然后来小周的枪法也派上了用场,但那是后话。而小周当时却说,几个小子“干活”这么利索,估计是兔子不吃窝边草。因为他们大模大样的根本就不怕被人撞上,看来是本地没熟人。志强说,咱天津北接河北南临山东,就是想找外地人,总得有个方向吧?小周说,咱管界就有几个高速(公路)口,不行咱就先看看?没想这一看,还就把老几位给看出了一身的冷汗。

    我当警察的时候,也有过几次冷汗,但是警察冒冷汗,大多是在他们毫无防备的时候。比如,多年前的一次审讯,犯人是持刀拦路抢劫,作为证据,那把一尺多长的钢刀就被我带进了审讯室。赶巧那犯人怎么拿的刀又如何伤的人,他小子就是说不清,也赶巧那天我熬得红了眼了,脑瓜子一热就把刀递给他了。我说,你现在给我比划一下,再好好想想。犯人接过钢刀,我那冷汗可就下来了。那时,不能带枪进审讯室,那时的审讯室也没有隔离犯人的铁护栏,同时那个犯人又是个死刑犯,您说,冷汗能不下来吗?冷汗不出的,肯定是个泥胎。当然那次是有惊无险,如果出了事,您也就很难看见今天的警察段子了。

    这回让志强和小周冒冷汗的,就是他们寻访的第一个高速口的第一批录像。晚上八点小区的汽车被盗,晚上七点由河北方向开进来一辆CRV,CRV上坐着五个人,模样跟小区的录像有点像。再看凌晨录像,CRV原路返回时后边却跟着四辆奥迪,志强打电话查了昨夜的案发登记,还就是丢了四辆奥迪,不过是一辆出在他管界,其他三辆分别来自南开跟河西,而且,每辆车的牌照号都清晰可见。您说,刑警能不冒汗吗?刑警不是泥胎,所以刑警冒汗也该算正常。

    咱们现在说,团长他们作案还是比较专业的。开一辆车,装五个人,长途奔袭进了天津,小区里边转转,看见好车就下手,比咱家里买了车再到车库去提车都省事。然后每人一辆,排着队打道回府。而且,这伙人还装备了双管猎枪,每次出来都顶足了子弹。除此,他们还自制了阻车钉,就是那种四截钢筋磨尖了再焊在一块,往地上撒一把,个个都有个尖朝上。干嘛?就是防着警察追他们。当然后来也知道,山东警察追过他们,他们还就是先撞翻了一个警察之后,随手就撒了阻车钉的。更为嚣张的是,明知警车停下了,他们竟原地掉头逆向返回,朝着警察把子弹打光了才走的。

    当然,这也是志强他们后来才知道的。当时只是知道他们胆大妄为而且“干活”利索。

    小周抹了一把冷汗之后可就乐啦,说,这回他们可就离倒霉不远了吧?志强说,犯在咱手里,有过不倒霉的吗?可是话又得说回来。因为志强他们去的京沪高速口,而且是距离市区最近的,外环边上的那个,下了高速紧挨着市区,但上了高速就一直能开到上海。再往远了说,您想去广州海南的也不费劲。就算咱就近说,就有沧州德州,再远有济南泰安,后边是南京无锡。比如咱这是个喇叭口,走出去可就是个大喇叭,谁敢说这几个小子就不是浙江来的呢?假如沿着高速撒网,别说志强跟小周他们这个十几个人的打击侵财大队,就是把全市的刑警们都压上,就能罩住这么大的地盘吗?再往近了说,咱把沿途的高速出口都走一圈,究竟看看这几辆车是从哪儿下的高速?然后再沿路追击。但是,他们要是在路上就把牌照换了呢?路上又兵分几路呢?下回再来又换了别的车呢?而且,如果照着这个思路走下去,怎么也得个十天半月的吧?能不贻误战机吗?这时候,往往就在这个时候,领导的作用就出来了。为嘛领导又叫负责人呢?干活出了问题,得负责人负责。但志强他们左局,历来就是个不怕负责的人。而且我很了解他,因为过去我俩曾经是同事。左局说,咱就模仿小学录取。小学不是都就近录取吗?咱先就近吆喝。左局您说的可是先河北?就是河北怎么啦?出了偏差你们就拿我找辙吧。

    志强他们得了将令,带着小周就开车奔了河北。但河北省也不小啊!究竟先去哪儿?总不能逼着左局再给他们画个圈吧?志强只能自己想辙。因为,志强也是领导,也是负责人,你不负责谁负责?你不挨骂谁挨骂呢?但是还算挺幸运的,他们选择的第一站,就让人看出志强的脑系了。东北人讲话,确实好使!志强说,左局布置了先河北,但河北的十个地区上百个县市,咱们先去哪儿呢?小周是武警的狙击手,跟志强一样有功夫,但是比脑系,小周就差些。所以小周只好说,我听队长的。

    你想想,香港紧邻深圳。是深圳贼多,还是香港贼多?据说深圳多。

    广东近邻湖南。是广东(贼)多,还是湖南多?自然湖南多。

    湖北挨着河南,这俩哪个多呢?我听明白了。河北近邻山东,山东比河北发达,左局就点了河北。沧州近邻天津,但沧州还算富裕。所以咱就得首选欠发达的地方。

    后来志强对我说,都说小周的脑系一般,但人家可是一点就透。所以我们的第一站,就朝着河北的欠发达地区去了,所以我们也就离那个现在还拿着豆腐脑说山的地方就不远了,当然这也是贯彻了我们左局的领导意图吧。只是没想这方向选定了,就让咱连续跑了十几趟。

    志强这话,让我想起了多年以前,一位刑警的领导就对我说过,顾不上吃饭,没时间睡觉,并不是咱刑警最该赞扬的地方。为嘛?谁想干成点儿事不是那样的呢?除夕夜咱喝酒吃饭看了晚会,是不是都睡啦?可人家清洁工就得半夜起来打扫炮皮。清洁工不是也睡不好觉吗?除夕夜的煤气电力和自来水,哪个能消停?这话我觉得有道理。所以,志强他们十几次进出河北省,吃不上饭睡不好觉的事,咱就不说了。倒是可以说说志强的运气。

    志强后来跟我说,刑警查案子,有时也得有运气。这个案子虽然辛苦,盗车的案子还出了人命,但也得承认在案件之初,咱也碰上了运气。

    首先是方向选得准,小区录像的一辆CRV和高速录像的五辆车,让志强他们上手就有了抓挠。其次是天津之外的省份里选了河北,就近录取还就真给录取上了。再次是河北首选穷地方,这才接近了那碗豆腐脑。如果这三步当中,哪怕有一步没走对,志强他们也就不可能,撞上那十几盒大麻花,给他们带来的运气了。

    志强他们大概用了一周的时间,走访了豆腐脑附近的六个县市的警方。这六家兄弟单位都有过发案记录,记录里也都有过盗窃机动车的记载,但是,有的案子已经破了,跟天津没关系;有的至今还挂着,掌握的线索跟天津也没关系,而且,被盗的车里也没有高档车。志强说,如果案犯就在这地方,看来他们还就是属于兔子不吃窝边草的类型。志强他们又去了当地的二手车交易市场,交易市场也很少有过二手高档车的交易记载。

    刑警搞侦查,有句行话叫找下家。你团长带着团员偷汽车,一回你就弄走了五辆,怎么也得有个下家吧。如果偷了几十辆奥迪跟CRV,都搁在自家院子里摆着为了好看,那就是脑子有毛病了。所以,团长他们肯定得出手变现。有了钱才能花天酒地的吧?如果找到了下家,志强他们再逆流而上,就能找到源头,但这回他们却白跑了。所以,找下家这招,目前没抓挠。

    刑警搞侦查,还有句行话叫串并。串并的意思就是说,这地方钻窗入室专偷字画,那地方钻窗入室也偷字画。这地方在天津,那地方在海南,但假如出现了相同的现场痕迹,两地的警方就可以互通有无了。直到他们找到了河北公安厅,也只是了解到了保定跟唐山也有过奥迪和CRV的被盗记录,到保定和唐山翻找了小区录像,看着就不像是一伙人。其实志强这次去河北,也是想在串并这个环节上找出路,但从保定跟唐山回来,这招也没见效。

    前边说过,刑警的不眠不休,不是他们的亮点,因为铁路民航甚至长途货运,也都有过不眠不休。但志强他们的智慧和果敢,确实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当地警方说,你们先回去,有了线索我们尽快通报就是了。小周说,要不咱就再跑上他几个县?志强说,方向既然选准了,咱就不能轻言放弃。这地方既然咱来了,也就不能轻易回去。

    于是,哥俩把警车存好了再换好了便衣,就租了两辆自行车,在县城的大街上转悠开了。至此,也让他们碰上了运气。

    后来我问志强,你决定逛县城,是不是凭着你的直觉?应该是有着直觉的成分的,但我也想,这伙人的犯罪出手这么利索,肯定是来钱很快吧?大把的银子揣在兜里,他们怎么着也得消费吧?县城里的高档消费场所并不多,我就想花点儿时间走几家。也许就能让咱撞上着点儿线索呢?志强跟小周在县城的大街上骑着车,不远就看见了一家洗浴中心。别看这是个欠发达地区的小县城,这家洗浴中心的门脸修的,简直就像是法国的卢浮宫。因为是上午十点,洗浴中心的业务可能也不忙,就能看见几个服务员穿着工装,或走路或汽车的出出进进。但是,好几个人的车后架上,都放着两盒精制的天津特产,十八街大麻花。

    志强就想了,这不年不节的,洗浴中心就是想给员工发礼品,也没必要派车专门跑到天津去买麻花呀?于是,他就带着小周把县城赶紧转了一圈,一打听才知道,这个县里并没有十八街的专卖店,那么,这麻花是从哪来的呢?问了服务员才知道,是几个常来洗浴的老板们,随手送给他们的。志强一边浏览了一下产品的出厂日期,一边跟服务员们搭讪,小周刚想问是哪几个老板,志强一把就把他给拽开了。

    如果说志强的运气好,不如说他的脑系好。当时的志强就想了,假如这几个案犯在天津偷了汽车,那每个汽车可是都有个后备箱啊,假如后备厢里有礼品的话,大麻花可是天津礼品的首选,而且还都是铁盒的精装货。一高兴就把几十盒精装的麻花送给服务员,这老板兜里的钱,能是好来的吗?长话短说。

    经查:天津方面,被盗汽车的一位失主是个老板,老板准备在次日去开订货会,会上要把麻花送给客户,麻花的生产日期跟志强浏览的日期相同。

    经查:河北方面,送麻花的老板外号叫团长,团长做的是汽车进出口生意。但附近几个县的汽车老板里,根本就没有团长这么个人,而且,天津老板丢失的汽车,正是一辆墨绿色的奥迪。

    由此,天津的墨绿奥迪,河北的麻花团长。这津冀两边的无头案子,是不是就搭上了钩呢?现在咱就敢说,有志强和小周这样的天津刑警们,不眠不休地琢磨着你,别说你团长了,你就是个师长军长的,恐怕离你倒霉也就不远了吧。

    这辆墨绿的奥迪也是个别。因为在奥迪汽车里,墨绿颜色的款式本来就很少,也是该着让团长他们倒霉。原本讲好了,买主想要一辆黑色A8的,团长就带人到了天津,看见了黑奥迪,再看就是A8,下手拿了鱼,又顺走了三辆CRV。到了河北天也亮了,才看出是辆墨绿的。窝在手里好几天,才知道后备箱里有麻花,赶巧那天团长在洗浴中心玩得挺美,就把麻花给送了礼,当然也赶巧志强和小周正碰上。团长的狐狸尾巴就露出来了。

    再说志强和小周。当时小周不是想问服务员,是哪个老板送的麻花吗?当时的志强不是立即拽了他一把吗?这就是志强和小周的区别。小周想追踪寻源并没错,志强想张弓以待也没毛病,只是没想到线索来得这么快。后来他们查了县里没有麻花专卖,又查了做汽车生意的也没有团长这么个人,两个人可就高兴啦,当然要是换了咱,咱也得高兴。只是这哥俩高兴了却还不能露出来。勾肩搭背地就进了洗浴中心。

    后来还挺顺:团长是这里的常客,不但手里有金卡,卡上还登记了手机号。当然也知道,团长就是本地人,身边的马仔有四个,一个叫小鹏一个叫脑瘤,好像还有个叫老屁的。那个是不是姓肖呢?老板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志强拿出了小区录像上截取的几张照片,老板指着一个背影说,这个就像是团长。

    当然后来也不顺。团长的手机号已经作废,登记买手机的身份证上,是个农村老太太。团长是本地人,可是本地人口几十万,相邻几个县的口音又都近似。而且团长、脑瘤、小鹏和老屁,不是小名就是外号,户籍登记上也没有。更不顺的是,最近他们就再没露过面,那些铁盒的大麻花,也是洗浴老板在手里又压了几天,才发给服务员的。

    那么,这几个小子,现在在哪儿呢?从证据上看,墨绿奥迪的牌照已经不是原装了,但车里放着麻花,而且产品的出厂日期相同,高速口收费站的收费存档照片也显示,这辆车就是从天津方向开过来的。车是一个车,进出却是两个牌照。出入时间一掐算,车在路上是四个小时,再加上洗浴老板的指认,距离案犯的最终锁定,也就不远了。也正在这时,团长他们的技术盗车并配有武器和阻车钉,还曾经暴力袭警并在高速上掉转车头向警察开枪的细节,也就都汇总过来了。志强他们左局说,看来,这几个人既是盗贼又是暴徒。这个案子,咱是务求必破、务求全抓、务求尽快也务求安全,局里的车辆、武器、人员和设备从现在起,都要优先服从志强队长的调动。动手前要通知我,我给你们现场服务。

    志强后来对我说,何老师,从这个案子上说,我可就成了局长啦。睡不着觉啊!我说,压力能不大吗?我理解。

    不单压力大,而且特兴奋。您想,光咱天津被盗就是二十几辆,河北北京加在一块儿,就是几十辆,每辆就算它三十万,那可就接近了一千万。何况他们有武器,又知道自己是重罪,能不鱼死网破?但咱又是谁呀?当武警咱就参与过不少大动作,弟兄们的枪法也挺好。特别是咱小周,那是武警的专业狙击手。

    听说他想打鼻子不打眼,说打眼珠就不沾眼窝?这还真不是吹牛。但是,那回子弹打出去上百发,竟没伤咱一个老百姓,弟兄们也是毫发无损,当时我可没想到。

    否则你们左局也不会向我推荐你,咱俩也就无缘得见啦。

    那是左局抬举我,嘿嘿。

    言归正传。

    虽然团长他们居无定所,虽然他们也是来去无踪,但志强他们还是摸清了这几个小子,在12月5号这天,又要来天津了。于是,上百人的刑警队伍,就在天津的高速路口上,摆开了阵势。

    “指挥中心,白色CRV已接近了高速收费站。拦截与否?”“先把他放进来,你们轮流跟踪,要确保不露痕迹。”“指挥中心,案犯开进了外环线,进入南开区范围。”“转告市局指挥室,请相关分局准备配合。”“指挥中心,案犯进入大铜勺酒楼停车场,但没下车。”“酒店门前人流密集,坚决不能动。接着跟他。”“指挥中心,案犯开进了国际村住宅小区,朝停车场去了。”“志强听到没有?”“志强听到。”“指挥中心,案犯两个人下车了,走向一辆黑色CRV。”“志强,上!”“志强明白!”志强后来跟我说,因为准备充分,小区前后两个门很快就设置了路障,我们十几个便衣弟兄就上去了。没想那个团长很快就打开了那辆黑CRV,而且坐在驾驶席上,他车里我车外,两人的目光就对上了。

    我说,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啦。

    他说,我觉得浑身都冒了火啦!这时,白色CRV突然启动,朝着大门就去了,眼看着,并排两辆的警车路障就被他们撞了个东倒西歪。但开车的小子可能是太紧张了,又一头就撞上了门垛子,小周扑上去,窃贼在车里想拿枪,小周抬手一枪,就把他右肩给打开了花。

    也在这时,志强面对的黑车,也在瞬间启动,朝着楼群里倒着就开过去了,冒出了一片黑烟。只见志强咣咣就是两枪,眼看着团长的前胸就泛出了血色,志强一边打一边喊,开枪!打轮胎!也就十几秒,哥几个就把家伙都亮出来了。咣!咣咣!远处听着就像是谁家正办喜事呢,得!四个轮胎当场打瘪了三个,水箱也被打得漏水了。但黑车也像疯狗一样,汽车靠着钢圈滚过地面,冒着火星就冲向了大门。

    志强对我说,黑车夺门而逃,您说,咱还能让他跑了吗?“指挥中心,黑车上了立交桥。牌照XXXX。”“指挥中心,黑车闯进了外环线,往正东开去。”“指挥中心,黑车只是一辆,没发现同伙接应。”这时,市公安局的主要领导已经到了现场,市刑侦局的所有技术力量也全部披挂上阵。前沿指挥所就设在小区门外的一家餐厅,餐厅老板端出了中华烟和乌龙茶,带着几个男服务生在门外摩拳擦掌。后来志强还说,您要是写这个段子,务必表扬一下这位餐厅老板。当时如果我们真的人手不够,那哥们肯定就带人扑上去了,所以您得好好表扬表扬人家。

    但是篇幅所限,咱只能接着说案子。

    “东丽、津南、南开、大港各分局注意,紧急启动所有巡逻车辆,立即上路巡查黑色CRV。没接到统一指令,一律不得收队!”“东丽明白!”“津南明白!”“南开明白!”“大港明白!”志强说,如果是那天晚上的卫星照片,在当时天津西南角上,至少能看见一百辆警车。何老师您说,他团长还能跑得了吗?这话志强问过两次,两次我都没回应。因为我认为没必要。

    正像志强说的,团长的CRV还真没跑远。当然他就是想跑远,也是不可能了,因为四个轮胎瘪了三个,水箱里的水也漏光了。

    还该算是那个团长有脑子。他带着枪伤还嘱咐同车的小鹏,咱把车先藏了再找机会吧。于是,两个人把车藏在了一处农家的院墙后边,互相搀扶着,就来到了外环河边。当然他们也看见了,身边的警车一辆又一辆地高速驶过。所以,他们也只好趁着夜色蹲在了河边的树丛里。    团长还胸有成竹地对小鹏说,巡逻的警车正在找咱们的车呢,你不用怕。但是,团长肩膀上的枪伤还在流着血,小鹏这时也听到了不远处,正有一群警察向他们围了过来。

    “各巡逻车注意,被盗车辆的卫星定位显示,该车就在西青和津南交界处的XX村庄,估计案犯已经逃离,就近车辆的警员立即下车拉网搜索。没接到统一指令之前,不得撤出。”这时,小周驾驶的追捕警车已经赶到了这里。

    小周后来对我说,我们很快找到了那辆被盗的黑色CRV。留下两个人守着,我们就按统一指令开始了搜索。刚走到外环河边上,就听见咚咚两声,有人跳水啦!那天可是十二月五号的晚上,当时的气温是零摄氏度,零摄氏度在物理学上就是冰水共存啊!怎么可能会有人在晚饭之后来游泳呢?这个念头在我脑子里也就是两秒钟那么一闪,我就喊了一声,肯定是案犯!小周他们赶到了那个刚刚发出过声响的地方,远远看见了不远处水面上的两个人头。小周想,带着我给你的枪伤你还敢游泳?小子还够有尿性的啊!我问,你跟着下去啦?他说,还用咱下去吗?外环河就那么宽,四周视野开阔,我们往河对面派了几个弟兄,等着他呗!嘿嘿!后来我才知道,这两位戴罪在身的冬泳运动员,能游到对岸的只有一个。也许您会想,肯定是那个被小周打伤的团长没能到达彼岸吧?结果恰恰相反,团长带伤还就是游过去了。只是上了岸就对小周说,我受伤了,您救救我吧。小周说,第一个知道你受伤的就是我啊!但说归说,小周还是赶紧招呼了汽车,把他送进了医院。至今,这个团长还在医院里住着,随时都有危险。

    那个没能上岸的,却是最年轻的团伙成员小鹏。只见这小子游着游着就趴在水面上不动了,当时的小周还想,难道这小子不偷车了改了花样游泳啦?后来明白这小子是呛水而死了,弟兄们赶紧下去捞,因抢救无效身亡。不过小鹏的爹妈比较明白,送了火化场之后,就抱着儿子的骨灰回了老家。小周说,那对父母挺年轻,话也不多。咱看着同情也没办法,谁让这个儿子不争气呢?案犯五名,一网打尽。市局局长问,老百姓有没有受伤?左局说,老百姓毫发无损。

    很好。咱们的警员呢?警员也毫发无损。

    好。案犯情况怎样?打伤两个,溺水一个。

    那是他们自找!志强他们抓捕窃车大盗的段子就是这些了。从那,本市高档汽车被盗的势头,就被咱天津的刑警们给彻底压了下来。

    后来志强还对我说,小区的群众后来把他给围上了。经过统计,共有十七辆小区停放的车辆有不同程度的损伤,其中只有一位不依不饶,非要赔他多少多少万,还说不赔他就上告。但也有一位,给志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里边正在抓案犯,请您把车堵住通道,帮我们做一下临时路障。”“那有嘛说的!您看停这儿行吗?”那是一辆崭新的起亚轿车,后来也有划伤,但那哥们却说,你们别管我,我尽的是公民义务。志强对我说,您要有机会,也给这哥们写一笔,表扬一下吧。

    这时我才想,怎么我采访的这些刑警们,都想着一会儿表扬这个,一会儿表扬那个,唯独没想自己呢?现在我想明白了,也许,这就是多年的传统吧。

    瞬间消失的银行卡巨款

    这是一位老板银行卡里的巨款被盗的段子。您问这巨款是多少?可以先告诉您,整整二百六十万。这个段子的主人公是俊杰。

    说来也巧,我们爷俩还真是有些渊源,因为早在20世纪80年代初,我大学毕业刚当警察的时候,俊杰的老爹就是我进门的师傅。进门的师傅谁能忘得了呢?那是咱到死都不能忘了的人。那时的天津警方,好像一直就有这么个传统,新人进来了,甭管是谁,先得给你安排个师傅。我师傅家的二儿子,当年那个胖乎乎的小男孩,就是如今的功勋刑警,俊杰。

    转眼二十多年,俊杰中国警官大学毕了业,子承父业,也当了刑警。

    俊杰来见我之前,他们的吕政委就对我说,俊杰可是昨天夜里才从东北的监狱里回来。我当时就想,警察抓了坏人都往监狱里边送,难道他俊杰反而要跑到监狱里去抓坏人吗?就在这时,“当当”有人敲门。政委说,进来。来的就是俊杰,政委见他来了,刚要给我介绍。我抢了话就说:叫!叫我!叫错了小心我抽你!你信不信?俊杰先是一愣,马上就回过神来,操着一口纯正的天津话说,原来是何伯呀,我还以为谁要采访我哪?怎么着,您老挺好的吧?随后,我们爷俩言归正传,也就开始了下面的段子。

    我问俊杰,你怎么跑(到)监狱抓坏人去啦?听了这话,俊杰的眼睛就亮了,说,还真让您给说着了,还就是抓坏人去了。说着话,俊杰拿出一部十分高档的手机,一边点着手机上的菜单,一边跟我念叨着,您看啊!这张×谋、冯×刚、陈×歌、章×怡、唐×强。您看这些个大腕!说着话,俊杰的眼睛更亮了,也更让我看清了他眼球上的血丝。

    我就逗他,难道这几位都进了监狱?还送了你一部手机?俊杰说,您怎么还这么爱找乐呢?说完,他才摇着手机说,我说的不是这些个大腕,而是这部手机的主人,是他认识这些大腕。我这回,就是把他给带回来了。

    俊杰说的这个他,是全国音像侵权第一案的始作俑者,他才是跟上边那些个大腕们打交道的人。俊杰立案侦查想抓这小子,没想他却跟警察也玩了一把人间蒸发。俊杰说,把我给急得就跟我儿子丢了似的。这不,才从东北的监狱里把这小子给抠出来。当然啦,这哥们儿这回进监狱,是因为犯了别的罪。不过这要是说起来,话可就长了。

    俊杰知道我要写咱天津的警察段子,就说,这个案子太复杂,我给您讲个别的吧,也跟人间蒸发差不多。您看行吗?俊杰讲的这段子,就是咱刚才念叨的银行磁卡巨款的被盗案,这个案子的失主,是口岸园区的一位老板,老板的名字叫思明。思明是个海归,也是个儒商,他的公司正张罗着要在美国的纳斯达克上市。所以,在他随身携带的银行卡里,总是存着不少钱。平时请客、吃饭、坐飞机、住酒店等等的,带着也方便。用他自己的话说,不过就是些零花钱。

    零花钱就上百万!您说他是不是够牛?但是俗话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俗话还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这一天,老板思明就忽然发现,原来卡里的余额还有二百六十万零三百呢,怎么转眼就剩下三百块啦?!惊出了一身冷汗的思明老板,就赶紧开车来到了刑警队,从那,他才是第一次接触咱的天津刑警。这位刑警,就是当年我师傅的二儿子,俊杰。后来,俊杰给我介绍,我也见了这位老板,他挑着大拇指说:俊杰可真是个精英,案子破的,那才叫一个漂亮。我,算是服啦!思明说这话的时候,身边还跟着个女秘书。年轻的女秘书文雅端庄,戴着一副精美的金丝眼镜,身穿一套高档的职业套装,坐在一边,还飘出一股说不出来的香水味,乍一看是个当秘书的好材料。思明说他服了俊杰的时候,女秘书的眼睛里也同样放光。偶尔瞟她老板一眼,又透着几丝朦胧,接着再听老板说话,眼睛继续放光,偶尔再瞟上一眼,还是几丝朦胧。我扫了俊杰一眼,俊杰也心领神会地跟我回应。我们之间的这种交流,即使我不明说,想必读者您也不难明白吧?后来,俊杰也印证了我当时的感觉。

    他说,一般的企业老板和女秘书之间,好像习惯上就应该发生一点儿花花草草的事。也不知怎么啦,好像没有这些花花草草的,反而显得不正常。还别说您当时看了就有感觉,我们刚立案的时候,也把这个女秘书列入了嫌疑范围。您想,秘书天天跟着老板,她又知道老板的银行磁卡密码,会客户签合同的总得吃顿饭吧,吃完了也是秘书去埋单。咱能不怀疑她吗?俊杰介绍,这个老板思明,是个标准的钻石王老五,又是个海归加儒商。现在女孩儿的观念,一个气死一个地开放,只要被她们看准了,保证手不发软。所以,女秘书喜欢王老五,也就再正常不过了。但人家思明好像不大动心,总是有一搭没一搭的,有时候还故意揣着明白装糊涂。但这两个人是不是已经发生了嘛,还是清汤寡水的嘛也没有?这就跟俊杰要破的案子有关了。

    俊杰说,发生点儿嘛属正常,不发生点儿嘛也不反常,咱们刑警关注的,主要还不是这些。我说,如果秘书跟老板挺亲密,又知道银行卡的密码,想偷钱还不是手到擒来?俊杰说,我们怀疑她没错,但要证实这些怀疑,还需要进一步的证据。

    刑警队报案那天,俊杰见思明一脸的热汗,就顺手给他拧了把毛巾,思明刚要接,秘书却抢先递过去一张湿纸巾。思明刚擦了汗,秘书又递过一瓶早就备好了的绿茶。这些举动,都被俊杰给看在了眼里。

    俊杰就问思明,咱俩能不能单独谈谈?就咱俩!女秘书闻听静静地站起身,踩着高跟鞋,咔咔地就扭出去了。俊杰目送女秘书,思明却说,您不用怀疑她。为嘛?她已经跟了我三年了。你这个跟字儿是嘛意思?而俊杰心里却说,夫妻反目、情人翻脸的段子我们可是见得多了,你就这么肯定?你就敢说她没事?但是他嘴上却没说,只是静静等着思明的下文。

    说到这,让我想起了当年。在我审过的案子里,犯罪同伙之间,如果是有亲情关系,比如父子合谋杀人,比如儿子盗窃母亲窝藏,还真有过不少。在这些人里,面对警察还敢故意包庇的,最坚决的是母亲,尤其是母亲包庇儿子,那可是宁可自己上刑场您也休想问出来。但其他的,比如老丈人和姑爷、比如婆婆跟儿媳妇,甚至兄弟姐妹,都有个挺不住的时候。唯独母亲对儿子,好像对闺女都不行。

    那么,最容易被警察攻克心理防线的是谁呢?对啦!就是情人。情人之间,别看他们花前月下如胶似漆卿卿我我的,也别看他们海誓山盟地老天荒,好像谁离了谁就立马得死。其实呢?刑警一站在眼前,他们可就是说翻脸就翻脸,说检举就揭发,也许没等您回过神来,人家刚刚翻过去的那张脸,兴许又给翻回来了。所以,情人之间的关系,就是件易碎品。

    后来俊杰对我说,我当时就纳闷儿了,你这个老板怎么就敢肯定那个作案的嫌疑人不是女秘书呢?你就敢断定女秘书跟这个案子一点儿关系也没有?当时的思明却说,怎么说呢?她,已经跟了我三年。我说的不光是在工作上跟了我三年。

    俊杰说,你说的我懂!但你就敢这么肯定?思明说,我凭的是直觉。

    俊杰说,你当然可以凭直觉,我们可得凭证据。

    说到证据,读者您也肯定会想到那张被悄悄盗走了二百六十万的银行卡。银行卡明明还在他老板自己手里,卡里的钱怎么就剩下三百块了呢?那么,银行卡的钱被盗走了,是不是得通过银行查呢?如果通过银行,那就得有人去银行吧?如果有人去银行,银行里可是都装着摄像头了对不对?把录像资料给咱调出来,看看是谁取的钱不就得啦?要我说,如果哪位读者也这么想,就说明您真是动脑筋了。但是,咱说的这些,哪个犯罪分子好像都知道,因为犯罪分子也不是傻子。您想想,怎么会有人克隆了银行卡又盗走了密码,然后又光明正大地去银行取钱呢?那不就等于拿自己的脑袋往刑警的枪口上撞嘛!尽管这样,俊杰他们也不能不去银行。听完了思明报案,送走了思明和他的女秘书,俊杰就带着几个弟兄奔了银行。

    银行的调查也证明,还真没有咱最初想象得那么简单。

    银行介绍,老板思明被盗的二百六十万元中的大部分,是被人分别转到十几个人名下的不同账号,然后以个人名义在不同的提款机上被分别取走的,其中光是银行门外的提款机就涉及几十个,被他们光顾的银行也不少于十几家。那么,提款机又是怎么分布的呢?这么说吧,有市区的、郊区的、园区的,分布在天津、北京,还有两回是在上海。但是,提款的时间范围都很清晰,前后就是三天,范围是七十二小时。

    随后,俊杰他们的工作就一下子变得枯燥了。简单说,几十组监控录像的留存资料要分别审查复制,十几家银行的营业员也要取证调查,直跑得俊杰他们人困马乏、两条腿发飘。用他自己的话说,哥几个都省得减肥啦。初步的侦查结果很快就出来了。

    侦查结果是:一个假证件,外加两个嫌疑人。一个假证件,就是个假身份证。发案的时候,咱们的一代身份证和二代身份证这两个版本还在同时并存,也就是说,新旧两种,您用哪个都有效。案子里的假证件,就是当时还保留着的一代证,就是那种旧的。身份证上的人五官清晰,但是却查无此人。

    两个嫌疑人呢?是来自提款机上的录像。这两个人,大约三十岁上下,取款的时候不但戴着眼镜而且还戴着帽子,而录像上的不是侧影就是头顶,低着头呢。大约中等身材,体形偏瘦。两双手倒是很清楚,一双手指细长,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之间被烟熏得焦黄;一双手短粗,肉乎乎的还挺招人喜欢。除此之外,再没别的了。用俊杰的话说,原本咱是盼着到了银行,怎么着也得有个头绪呀!得,就弄来这点儿玩意儿!我说,心里急吧?他说,能不急嘛?!可是话又说回来了,着急有用吗?咱只能接着想辙!再说说那个老板思明。

    思明的公司准备在纳斯达克上市,就说明这个敢于争取在美国上市的公司绝不是个小公司,但是即使大公司被盗走了二百多万,也不能算个小数目。所以,思明在惊出了一身冷汗之后,还是不敢耽误了它的上市运作,该干的,还得干。女秘书呢?见到俊杰他们来了,也是偶尔接待一下,补充一下破案需要的材料,只是客客气气地,不是很亲热。甚至俊杰如果想见思明,女秘书竟然说,我们老板今天的日程排满了,您能不能明天再来?这就让俊杰觉得,女秘书还就是不简单。当然,事后证明了女秘书确实和案子有着关联,只是关联得不大直接。再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以后再说。

    当时的俊杰也想,这个女秘书假如还算简单的话,女秘书的背后也会这么简单吗?如果这个女秘书的背景复杂的话,现在显然又无从下手。然而,像俊杰他们这样的功勋刑警都会记得一个道理,这就是警方内部流传已久的一句格言——“动的有理,等的有利,挂的有节”。动的有理就是指该动则动,一分钟也不等,但理由必须充分。等的有利是说,等的一定要有道理,对今后的案件侦查必须有利。挂的有节呢?就是有节制,不能总挂着。但是该挂的时候,还是得挂。为什么要挂?就为了静观其变!俊杰就是把这个女秘书先给挂起来了。

    俊杰想,几十份录像资料,几十位证人证言,两个模糊的身影外加一堆假身份证。仅凭这些来寻求突破,看来可能性不大。

    那么,一组案犯在三天之内要穿梭于京、津、沪三个大城市,这在几千万的人流里边,显然不大好找。但也不能说,就绝对没有一条出路。当时的俊杰,就是这么想的。

    看来,当刑警一定得具备坚强的逻辑思维啊。我说。

    咱刑警干的,就是分析现场和犯人之间的内在联系。您想,案犯用三天时间提走现金,据我们掌握是两个人。假定就是这两个人,再假定这两个人分头作案,三天往返三个城市,手里又拿着大笔的现金,他们又会首选什么交通工具呢?对啦!当然是飞机。他们坐飞机是不是得买票?他买票是不是得登记?他登记还能用假身份证吗?娘的,咱就查民航!事后证明,俊杰他们的侦查方向,还就是找得挺准。

    上面说过,口岸园区那个老板思明的银行卡里,忽然被偷了二百六十万。也说了刑警俊杰他们开始了立案侦查,还说了俊杰他们曾怀疑过整天跟着老板的那个漂亮的女秘书。也许就有读者会问,老板的银行卡,是不是在发案之前曾经给过别人?如果给过别人,那个人是谁?如果没给过别人,女秘书是不是私下里给过别人?也许她跟别人来个里应外合呢?其实,您要这么分析,还是真有道理。但是,口岸园区的那个功勋刑警俊杰是谁?他可是中国警官大学刑侦学院的高材生。咱们刚才分析的这些可能,也都被俊杰他们列入了侦查范围。俊杰也想过,假如女秘书趁着老板开会,私下里把银行卡交给了案犯,案犯再日夜兼程地到处取钱,到晚上散会之前,案犯再把银行卡给女秘书还回来。那么第二天呢,哥几个再来一回照方抓药?第三天呢,还是抓药。就这么连着倒腾个三天,二百六十万被取走,也照样神不知鬼不觉的。

    当然啦,如果照咱们这样分析,就多多少少地有些近似国外那位名叫阿加沙·克里斯蒂所写的侦探小说。而俊杰他们刑警破案可不是侦探小说,至少,和侦探小说还不那么一样。

    随着俊杰他们的工作进展,也很快,就排除了女秘书和案件之间的直接联系。这个排除的过程说起来又会很长,咱们只好长话短说,接着说俊杰他们到民航去查民航登记的段子。

    民航的领导见刑警来了,自然很配合也很热情。烟是好烟,茶是好茶,提供的工作环境也是好环境,具体配合的员工呢,也是个顶个地周到细致,随叫随到。可是,当他们从电脑里调出了那七十二小时,上万人的存档资料的时候,俊杰他们的眼前可就一片漆黑了。您想,咱们假设咱每个人眼前都摆上一万人的姓名、性别、身份证号码、登机时间,对啦,还有航班号和座位号,甭多,您就在那坐上小半天,看看您的眼前黑不黑?当然这还不够,您还必须在这些人名和号码里,想办法发现一些可能出现的,和银行卡被盗现金二百六十万有关的可疑线索。而嫌疑人也不会在登记记录的备注一栏里写上,二百六十万,就是我!    那么,俊杰他们又发现了什么疑点呢?我问俊杰,动不动就是上万人的资料,你第一眼看了有啥感觉?俊杰说,我当时感觉咱们天津的经济发展真是快起来了。我这话从何说起呢?过去咱天津一天飞上海几个航班?每个航班多少人?可现在每天好几班不说,每架飞机上还都坐满了人。再加上转道北京飞上海的,每天也不下万人!有人流就有物流,城市发展的机会不就更多啦?我说,但对你们查案子的人来说,人多可就不一定是好事了。他说,嗨!怎么跟您说呢?先是眼前一黑,眼前发黑咱也得看啊!接着,可就是两眼冒金光啦。

    俊杰说的两眼冒金光,我在多年以前就深有体会。记得当年我去东北追查一个杀人犯的踪迹。线索呢?是大致几月几号到几月几号;案犯呢?可能以某某名字或者某某某的名字在长春火车站的站前旅舍里住过一宿,当旅舍员工拿出旅客存档登记的时候,我也是眼前一黑。只能看吧,然后就两眼冒开了金光。    至今我还记得,那可是满满一桌子的单据,至少一个立方,就凭我们两个人,要把可疑线索从这堆单据里筛选出来,就算是不吃不睡,没个十天半月恐怕也不行。好在那时我还算机灵,出去买了几盒搽脸油,讨好人家几位楼层服务的东北大姐,请她们加个班帮帮忙。就是那样,也是忙乎了一整夜。证据终于找到了,我们俩也快晕菜了。

    现在的俊杰他们就不一样了,他们面对的是电脑屏幕,鼠标滑轮往下一拉,所有记录像电视剧字幕那样就滚动开了。但是如果请读者您也坐在电脑前边试试,恐怕您也得晕菜。况且,您知道要找谁吗?即使您亲眼看见了那两个案犯,人家脑门子上也没写着自己就是坏人啊!其实,俊杰他们心里也不是真的有底。因为刑警也是人,他们也不是神仙。俊杰说,这可真要感谢那两位案犯的一个小疏忽:不知您记不记得,提款机的许多监视器反映的都是一人取款的正面。但这两个案犯提款的时候,身后总是留下另外的一个背影。比如张三取款,背影就是李四,比如李四取款,背影正是张三,每次都不是一个人。从这个迹象看,可以断定他们每次都是一人望风,一人作案,简直就是同进同出。后来俊杰又根据录像资料计算了一下,就发现这两个人总是一正一副,而他们每个人出现的次数也差不太多。也许当时的他们想好了,一旦有一天被抓,两个人需要承担的刑事责任也就差不太多,谁主谋?谁帮凶?哥俩一块儿扛着就是了。

    正因为俊杰他们的正确判断,所以得出了如下的结论:从这一正一反的两个背影上推测,即使他们去北京和上海,最大的可能也是二人同行,如果二人同行都坐飞机,侦察目标也就自然小多了。简单说,无论你从天津飞上海,还是从北京飞上海,如果不止一次地二人同行,而且年龄相仿又轮廓相似,也许目标也就差不多了。

    后来证实,这两位我们权且称他们张三和李四的案犯,还就是因为他们二人同行而露了马脚,案件也由此被撕开了口子。

    说到这,也该说说这两个人了。张三今年二十八岁,李四比他大两岁,别看李四比张三还大两岁,案件的主犯却是张三。所以说,年龄大些的不一定就是领导。比如您见了两位公司的总经理,一位白面书生,一位鹤发童颜。您问,这两位哪位是正的?人家说,白面书生是正的。您奇怪吗?您不奇怪。那么,案件里的主犯比从犯年纪轻,也该算正常。

    咱就说这个张三。这个张三跟那位失主,也就是口岸园区的儒商老板思明,有什么关系吗?可以这么说,从打有猴那年,他们之间就没任何关系。但是,这个张三可是个上过大学的人,他的大学同学,正是老板思明的女秘书。

    读者您要是读到这,即使您家里没有干刑警的,或者亲朋好友里也没有当过警察的,只要您经常看电视,看电视您又特别喜欢警匪片,得!您就有了足够的资格参与咱们对案情的进一步分析了。但是我也想说,俊杰他们对张三和李四的分析方法,也许您还真没听说过。

    前后三天的取款时间里,同一时间往返的航班上,只要出现过两组相同的名字,甭管您是张三李四,还是王五赵六,只要你们是同一航班,只要你们是三十岁上下,只要你们是男的,就有理由被刑警们怀疑。接着,俊杰也发现,同来同往的客人里,有夫妻、有恋人、有同事、有同学,有父子、有兄弟,也有领导和领导,当然也有领导和秘书。俊杰他们把这些人逐个排查了一遍,又逐个否定了之后。剩下的,正巧是那个张三和那个李四。

    既然俊杰他们查到了这两个人的身份,就不难弄到他们的照片,也就自然不难看到张三和李四这两个人几次进出机场的录像资料。可是,有了这两个人的身份、照片和录像资料,俊杰他们就能抓人了吗?当然不行。随后呢,俊杰他们就该感谢那几位美丽的空中小姐了,而且要特别感谢空中小姐们的好记性。

    怎么说是好记性呢?您想,乘客在飞机上对号入座是不是很正常?可是乘客如果要在飞机上要求调座位就容易被空姐们记住。张三和李四两次往返上海,恰巧他们又乘坐同一个航班,空姐们指着俊杰手里的照片说,这两个人都是当天往返。俊杰说,你们敢肯定?我们所以敢肯定,是因为他们两次都是起飞之后才要求调换座位。您想,天津与上海之间,空中飞行最多也就是不到两小时,飞机腾空以后,我们就很少遇上过再想换座位的乘客。我们也想,这本是乘客在登机前就很容易解决的问题啊!您换登记牌的时候只要说一声,我俩想挨着坐,不就解决了吗?干嘛要等登机之后才换?真是不嫌麻烦。但这话我们又不能说,毕竟我们是空中服务,只能无条件帮忙,实在帮不上的,也必须做好解释,反正这两个人给我们的印象挺深的。

    由此,张三和李四也就浮出了水面。

    俊杰他们很容易就找到了张三和李四供职的公司,可是公司却说,这两个人都辞职啦!俊杰问,您能把他们辞职的具体时间回忆一下吗?公司领导就动员大家帮着俊杰他们回忆,人力资源部的人也帮着俊杰他们查找辞职的档案材料。结果一出来,俊杰他们可就都乐啦!原来,张三和李四辞职的时间,正是案发前后,也是老板思明银行卡被盗二百六十万的那几天,要不说无巧不成书呢,您说这两组时间怎么就这么巧呢?您说俊杰他们的心里能不乐吗?换我,我就乐。假如换了读者您,您也肯定乐了。

    但是,古语也说得好:一则以喜,一则以忧。这句话的道理就是,哪有好事都连着好事的呢?也就是所谓的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当然啦,俊杰他们面对的形势还不是特别麻烦,只能说有点儿麻烦,因为张三和李四辞职之后到哪儿去了呢?全公司也没人知道他们的去向。手机号总该给曾经的同事和朋友们留下一个吧?毕竟大家伙同事一场,好歹也算缘分。没想到这两个人的手机号码,也都换了。

    后来我问俊杰:你就不担心这次的侦查方向会有偏差?俊杰说,怎么会不担心?这样的教训咱也不是没有过。您想啊?就凭张三李四两个人坐飞机飞上海,上了飞机换座位。咱就能确定他们是嫌疑人?况且那时咱还不知道这个张三,就是老板秘书的大学同学呢。所以,只能是一直揪着心!说起俊杰心里没底,也该属于正常,因为所有侦查方向的最终确定,主要依据的还是证据,所有嫌疑人的最终落网,最终依靠的也是证据。但是,俊杰是谁?俊杰可是咱们口岸园区刑侦支队的功勋刑警。这小伙儿胆子大,心又细。虽然揪着心,虽然心里没底,但工作又不能不做。那么俊杰的工作究竟做了什么呢?我一说,您就明白了。

    就在几天之前,也就是进入民航开始排查客人的那几天,俊杰也带着人跑了一趟上海。飞机一落地,他们就根据张三李四在上海各个银行提款的时间顺序,把相关的提款机也都走了一遍。让俊杰兴奋的是,提款走了一圈之后再返回虹桥机场,正好赶上返回天津的飞机。此其一。

    同时,他们也派人调取了张三李四在上海提款机前留下的录像。您别说他俩帽子和眼镜,就连录像里边的那两双手,一胖一瘦和食指中指被熏得发黄,也是一模一样。此其二。

    随后,空中小姐又根据张三李四在上海着装打扮的照片,又做了一回辨认,确认了这两个人就是天津上海两地当天往返,又几次找他们要求把座位换到一起的人。

    您想,这回他俊杰的心里,是不是比过去更有根了呢?答案当然是肯定的。俊杰心里说,看你小子还往哪儿跑!用一般的逻辑规律来分析,老板思明银行卡的钱被盗,案犯至少和失主会有过或多或少的接触。这种接触,可能是直接,也可能是间接。如果他们天南地北根本就谁都不认识谁,可能性就会很小。对这个案子来说,防不胜防的关键究竟在哪儿呢?对啦,就在于那个案犯张三和老板思明的女秘书,曾经是大学里的同学,过去人们习惯称之为对象,现在的孩子们管这叫男女朋友。也就是文学描写常说的恋人。因为中间隔着女秘书,老板思明不认识张三,也就没法给俊杰他们提供线索。张三虽然也不认识思明,却不可能没听女朋友提到过这个海归的儒商老板。后来的老板思明,成了女秘书的职场偶像,在和张三的交往中,总是话里话外地崇拜着思明。有思明这么个成功人士摆在那儿,张三这么个大学刚毕业的青涩小伙,女秘书还能看得上他吗?女秘书自然而然地开始冷落张三。张三呢?就从心眼儿里恨开了思明。张三想,分就分呗?!谁怕谁呀,但是分手不能白分。而且张三提出的分手条件很简单,只要女秘书能把思明公司里财务软件开发的活,交给自己的公司来做,两个人就分手。

    随后,急于分手的女秘书不但给张三揽了活,而且还让张三他们为公司的员工们制作了工资卡,于是思明的银行卡还能保密吗?张三李四又共同破译了思明工资卡的密码,也就可以随时监控他卡里的现金数额,并提前用假身份证申请了几个假账户。就这么攒鸡毛,绑掸子,再攒鸡毛,再绑掸子。一旦把这二百六十万掏空了,他们就辞职大吉。

    如上这些,都是俊杰事后给我做的描述,而在破案之初,还有着不少曲折。比如:张三的公司拿下订单来签合同的时候,张三并没有出面,思明公司的其他员工也没人认识张三。

    又比如,俊杰拿着张三和李四的照片来找女秘书辨认的时候,女秘书一口咬定,自己不认识他们。但是思明公司的财务部门证实财务软件的开发,就是张三和李四供职的公司做的,而且就是这个李四无比热心地张罗着,为他们公司的员工统一申领了新的银行卡,每卡十块钱的成本费都是他垫付的。后来一查银行,出面垫付办手续的录像,却是张三,这也就证明了他们早有预谋。

    既然女秘书矢口否认自己认识张三,那么张三公司的员工们是不是认识这个女秘书呢?这个简单的逆向思维又帮了俊杰他们一个忙。公司的一位前台小姐指着女秘书的照片说,这女孩不是张三的追求者吗?过去每天都来公司等着张三下班的,后来就不怎么来了,最近?最近好像没怎么见过她。

    但是,张三和李四这两个人,眼下究竟在哪儿呢?刑警的工作就这样:别人发愁的时候,刑警只能想办法;别人害怕的时候,刑警只能往前冲;别人都平安无事了,也就见不着刑警了。案件有了眉目,案犯却漂在外边,这还了得!俊杰他们只好兵分两路,看看在他俩的原籍能不能找到一些痕迹。

    张三和李四都是西北人,史书上说过“九曲黄河,唯富一套”,那地方自古号称小江南,两个人从小又是被那个号称小江南的水土滋养大的。性格上,粗犷而不失缜密。往那一站,您看吧,都是板板生生的小伙子,下手干活,也不是粗针大线地慌里慌张。只是他们读书进了大城市,就开始觉得远在西北的那个风景如画的家乡,怎么也不如在大都市里一夜暴富来得更刺激,所以自从他们到了天津,就没怎么再回去。这次做了案,又都辞了职。负案在身的也是怕警察啊!但怕警察他们也没回去。所以呢?俊杰他们风风火火地赶到了西北,也就自然而然地扑了个空。

    但是,正像老话说的,天无绝人之路!因为这时候,民航方面的人又给俊杰他们打来了电话。

    咱们前边说过,张三李四都辞了职也都换了手机号,但人去了哪儿可就没人知道了。您要是想打听他们家住哪儿?这想法就有点儿外行了。早要是知道他们住哪儿的话,俊杰他们刑警的工作不也就简单多了吗?正因为不知他们在哪儿,俊杰他们才赶奔了一趟他们在西北的原籍。当然他们扑了个空。可是咱也说了,民航方面又给俊杰打来了电话。这就让这个前途多少有些灰暗的案子,又开始柳暗花明了!民航的电话说的什么呀?一个电话也能让俊杰这么开心。嘿!甭说他,就是您,接了这个电话也得乐出声儿来。原来,嫌疑人张三和李四在网络上预定了后天一早飞上海的机票。俊杰一听,这心里可就乐啦,他心想,这回可就差不多了吧?在这之前,张三和李四借住在一个老乡的租住房里。这老乡租的房子不错,三室两厅还两个卫生间。张三李四他们来了,正好也凑个热闹,否则总是一个人住着,也觉得寂寞。

    话说张三李四的这个老乡,也和他们一样,大学毕业了,不想回西北。但在天津,想找个理想的工作哪就那么容易?只好硕士读完了,又读了博士。今后博士毕业,还想再读博士后。用他自己的话说:高中完了当学士,学士完了当硕士,硕士完了当博士,博士完了博士后,博士后完了就是烈士啦!当然这只是笑谈了,烈士是那么好当的吗?您倒是当上烈士了,老爹老娘的儿子可就没了!但是,张三李四的这个老乡很有钱,倒也不是他读了博士会赚钱,而是他有个很有钱的老爹。他老爹在西北家乡的一个油田里承包了几口废弃的油井,刚刚投资了几十万,原油又咕嘟咕嘟地冒出来了。所以呢?张三李四的这个老乡在经济上,那是绝对地没有后顾之忧。博士的学业也宽松,于是有了大把的时间,除了陪陪女朋友之外,就是陪着张三他们喝酒打牌聊大天儿。

    就在俊杰他们费劲巴拉地侦查破案的时候,张三和李四这两个小子,虽然心里头扑通扑通地敲小鼓,可还是过了几天神仙般的日子。不就是喝酒打牌吗?张三和李四不是已经有了钱了吗?所以他们也不怕花钱。天津不是有句老话吗?有嘛别有病,没嘛别没钱。这两个小子年轻力壮的肯定没病,做了这个案子又有了钱,所以他们才能敲着小鼓当神仙。当然这话听着有点儿别扭,谁见过整天在心里敲着小鼓的神仙呢?得!咱们还是言归正传。

    既然民航方面给俊杰他们传来了消息说,张三李四这两个小子就要坐飞机去上海,那么,究竟他们又是怎么想起来要飞上海了呢?简单说,还就是因为招待他们吃住的那个准备学士硕士博士博士后然后要当烈士的老乡。因为,这个老乡在整理房间时无意中发现了张三李四放在行李箱里的大笔现金。您想想,那可是二百六十万的现金,就算一万块钱一捆,那也是二百多捆!假如读者您是个出租车司机,保准您的副驾驶位上是搁不开了。再说了,咱要是真有那些钱,咱还开出租干嘛呀?张三李四的这个老乡就想了,甭管你们的钱从哪儿来的,反正我是不能让你们在这儿住下去了。为什么?他能不害怕吗?但是他又不愿意得罪老乡。于是就编了瞎话,说,我女朋友担心我和你们成天喝酒打牌,回头再耽误了学业,她就想搬到我这儿来住。假如你们租房有困难,哥们儿我绝对给予经济支持。

    人家既然把话都说到这儿了,张三和李四也就不好意思接着住下去了。可是他俩又没胆子住酒店,拿着身份证去租房住,又担心被俊杰他们给逮着。心里一急,通过网络就预定了飞上海的机票,准备去上海杭州苏州的先溜达一圈再说。没想他们已经上了民航的黑名单。俊杰他们知道了,也就不新鲜了。

    再说俊杰他们日夜兼程地由西北赶回了局里。换了便衣开上车,就风驰电掣地赶到了飞机场。还算好,张三李四他们预定的航班还没办理登机。俊杰他们互相换了眼色,就开始张网以待。

    俊杰他们是刑警,成天破案逮坏人那是家常便饭。但俊杰他们也是老百姓,脱了制服跟咱都一样,并没显得比咱们老百姓高一头。咱就说这个张网以待吧,他们是专业,可咱们老百姓也不能说是业余,为嘛这么说呢?因为咱看电视啊!不就是俊杰他们坐在安检办公室的监视器前边,一旦发现了要找的目标,就派一位漂亮的民航小姐上去说,这位先生,里边有位先生想见您,请跟我来一下。目标一看小姐挺漂亮,也就放松了警惕,然后俊杰他们亮出身份和手铐,案子也就大功告成了。

    但是,俊杰后来却跟我说,这两个小子可是没让咱省心。您猜怎么着?他们还跟咱玩了个反侦查!怎么个反侦查呢?简单说,就是兵分两路。没听说你们打草惊蛇啊?您就说吧,公司、银行,还有他们的原籍咱都到了,谁知道哪张嘴就给咱走漏了风声呢?很快,在办登机手续那盯着的便衣警察传来信息,张三已经办好了登机手续,正走向安检口。俊杰在对讲机里说,请机场配合扣留张三的行李箱,立即开箱搜查。没过一会儿,行李房执行搜查的刑警传来信息说,发现大量现金,数目是否清点?俊杰说,暂时不用清点,封存物证交机场公安代存。

    直到停止办理登机,乘客的行李也都装上了飞机,李四那小子依然没在机场露面。刑警办案讲究的就是一网打尽,抓了一个再跑了一个,那还叫破案?俊杰想了想,只好和两个弟兄一同登上了飞往上海的航班。

    读者您也许会问了,既然张三的罪行已被确认,为嘛还不抓人呢?这也是我想对俊杰提出的问题。俊杰说,不行啊!何伯。咱在安检口抓人,假如李四那小子就在人群里暗中瞄着咱们呢?过了安检再抓吧?李四登机之前万一打了张三的手机怎么办?这回要是让他跑了,抓他可能就难了。所以,我们只好跟着张三上了飞机。

    从张三和李四的作案手段看,这是一起典型的高智商犯罪,也许是他们的侦探小说看得太多了。就派张三先登机,先弄个投石问路。其实这也是如今高中生都会想到的办法,说不上有多高明。同时他们也算计好了,准备在上海周围玩几天,然后就奔广东。如果能花钱搞到个假护照的话,就准备远走高飞了。而且李四虽然定了去上海的飞机票,却在头天晚上就坐上了天津开往上海的夕发朝至的特快列车。现金上火车,显然多有不便,两个人同行,也担心暴露,所以,才由张三押运现金到上海。哥俩一个火车先到,一个飞机后来,到站手机一联络,危险呢,也就少了一半。您看这哥俩算计的,还真天衣无缝。大学那点儿书也真没白念。

    眼看着,飞往上海的飞机就要起飞了,俊杰心里想,这回也该让咱也调换一下座位了吧?悄悄向空姐亮明了身份,操着一口河南话的俊杰就坐到了张三的旁边,低着头,鼓捣开了自己的安全带。任他怎么鼓捣,那个安全带还就是扣不上。

    你不会系安全带呀?张三热心地问俊杰。

    头(一)回呢。俺是头回坐飞机哩。

    张三见了这个头回坐飞机,连安全带都不会鼓捣的土包子,心里也就没怎么设防。于是,两个人就天一句地一句地聊开了。

    飞机降落上海,张三才知道自己的行李也和俊杰这位和他邻座的土包子一样,都被装错了飞机,也才知道那架带着他们行李的飞机正在飞往大连。得!正好给他们来了个南辕北辙。俊杰呢?假装疯魔地陪着张三,一起去向民航的领导讨说法,甚至还带头摔了人家办公室的茶杯,大喊大叫的,一口标准的河南话。咋啦?错啦?谁错啦?错啦就完啦?!吵了人家个鸡犬不宁。

    正在这时候,李四的电话可就打过来了,俊杰对张三说,把恁那朋友也叫上,咱跟他们不算完!说这话的时候,俊杰是青筋毕露外加唾沫星子乱溅。

    随后,他又借口上厕所,向机场公安交代了抓捕步骤。机场的人们自是心领神会,派出一位负责人来接待了俊杰和张三。

    这位负责人说,天津的行李这次出错,我们深表歉意。其实还不止你们两个人,因为涉及错运的行李很多,天津方面希望由你们本人前去认领,往返费用由他们负责。至于这位先生,负责人说着,还特意用手指了指俊杰,您提出的其他赔偿要求,他们也愿意考虑。只是辛苦你们跑一趟,反正是乘飞机往返,路途也说不上太远。

    俊杰指着张三说,俺这朋友还有个朋友呐,咋办呢?所有损失都由天津方面赔偿。如果你们同意的话,我们现在就可以办理机票,返程飞机马上起飞。

    俊杰后来也说,飞机上历来不大愿意搭载戴着手铐的旅客,经过他们这么一演戏,还怕那二百多万的现金牵不住他们的心思?何况张三已经在上海安全着陆,也没被他发现什么可疑的迹象。加上刑警出招的速度快,他们更来不及警觉邻座的这位满口河南话的土包子,却是个刑警。所以,李四也就坦坦然然地跟着俊杰他们飞回天津了。

    如上,读者肯定是看懂了。张三、李四和俊杰,以及俊杰的两个弟兄都登上了返回天津的飞机。俊杰顺势而为,撒开的这一网,应该是手拿把攥了吧?我问俊杰,你是不是也担心在上海抓了他们,返程的押解也不符合规范呢?俊杰说,就是啊!如果在上海抓了,三个刑警押着俩,显然不符合规范。上海就地先把他关起来也不是不行,可咱天津这边还得派人去,那不是瞎耽误工夫吗?可是咱这么一变通,成本降低了不说,也不违反规定。再说了,虽然咱是逮坏人,可咱花的可是纳税人的钱啊,当然能省就省了呗。

    这回,在上海返回天津的飞机上,张三和李四倒是没嚷嚷着换座位。其实也不是不想换,因为本来就不用换。俊杰已经给他们安排好了,中间坐着俊杰,两侧一边一个。这边是张三,那边是李四,张三李四要是想说话,俊杰肯定能听见。俊杰要是想说话呢?那就方便了,想跟谁说跟谁说。

    俊杰呢?还是满口的河南话,听着就是高粱米的味道,只是俊杰的话,反而越来越少了,毕竟已经是胜券在握。再者说,他也确实累了。您想啊,天津忙完了奔西北,西北连轴转地回天津。早上的天津飞上海,没出机场又返天津。同时,天津上海又上海天津的这个过程里,那可是高度紧张,用俊杰自己的话说,那就好比是下象棋的残局阶段,就是一步也不能出错的。可这回上了返回天津的飞机就不同了:案犯一共两个,眼下到手一双。何况又在飞机上。如果在火车上押案犯,保不齐还可能会出现跳车逃跑的事故,但这是飞机啊!即便飞机上不缺窗户,可是您哪扇也打不开啊。不信让他们也跳一个试试?所以,俊杰原本高度紧张的神经,这才松了下来。忙里偷闲,他就抽空眯了一觉。

    飞机降落天津,那个张三和李四还都正做着梦。俊杰说,恐怕这两位正在梦里头清点着二百六十万呢。

    飞机终于停稳了,空中小姐也打开了舱门。俊杰却忽然变回了一口纯正的天津话,他对张三李四说,二位!二位二位!还是醒醒吧,咱可到了地方啦!哥俩揉着睡眼一看,还想问问究竟是到了哪儿呢?话刚到嘴边,却又咯噔一声又咽了回去。为嘛给咽了呢?因为他们都看见自己的眼前,各自晃动着一把闪亮的手铐。身后,俊杰的两个弟兄也都站起身来。后边的场景,恐怕也就不难推测了。

    后来证实,思明老板的女秘书和她当年的恋人张三反目分手之后,实在是不愿意回顾那些他们共同走过的感情经历,所以才拒绝刑警俊杰他们的调查。张三的身份得不到确认,才给俊杰他们找了很大的麻烦。当然,这个女秘书的行为,还没达到可以追究她刑事责任的地步,俊杰把她批评了一下也就算了。

    女秘书为张三的公司承揽本公司财务软件开发,所造成的恶劣后果老板思明也不好意思再追究,很快,思明的公司在美国的纳斯达克也成功上市了,被盗钱财的大多数,也被追了回来,思明他高兴还来不及呢!思明还对我说,原想把俊杰挖到他的公司并委以重任,没想被俊杰回绝了。

    我想对思明说,俊杰是警察世家,刑警这行当才刚被他干出点儿瘾头,你的年薪制就能让他动摇?想了想又觉得不大礼貌,这话我就没说。嘻嘻哈哈地,大家就一块去喝酒了。

    争女人牵出的陈年大案

    这回是个两头在外的案子。两头在外这个名词,最早来自于企业,即:原料从国外来,成品卖给国外。加工呢?在国内。

    那么,案子的两头在外呢?即:案犯是外地人,外地人又在外地作的案,最终,落网在天津。具体说,就是一个东北女人和一个贵州男人,合伙在山东等地作了案,后来在天津露出马脚。天津刑警把案子破了之后,再把案件移交给山东,就是这么个两头在外。不复杂吧?前边说了,这俩人在山东等地作案,是指他们作案当中最大的一起,也就是出了人命的那起。其他的,应该属于流窜作案。形象地说,如果您在火车上听见乘警的播音提示说:“为了您的旅行安全,请不要饮用陌生人向您提供的饮料。”乘警所指,就是这对惊动了全国警方的,由东北女和贵州男所组成的鸳鸯大盗。

    当时是全国拉网,通力协作,一经发现,务必拿下。但最终破获也就是最终把他们拿下的,却是咱们的天津刑警。再具体说,就是李中和张石这小哥俩。

    时间是2007年夏天,为了撰写咱天津刑警的故事,我先后采访了一百多位各个分局的基层刑警们。上午见张三,下午见李四,有时一天要见七八位。目的就是一个——为了寻找最有意思的段子。但是,基层分局主动给我提供的刑警搭档,也就是一回能见两个人的,却只有李中和张石。

    李中和张石,曾经是警官大学的同窗,宿舍里又住的是上下铺,毕业分到同一个分局,同一个刑警队,而且在同一个探组。当刑警破案子已经快十年了,小哥俩就从没分开过。

    李中白净中透着精明,身材偏瘦,眼神灵活,反映机敏,说话滔滔不绝。假如没人拦着,他能滔滔不绝地给您讲上个三天两宿,您也甭想把他给掏空了。

    张石呢?稳重、黝黑、偏胖。看上去心有城府,话不多却挺有分量。如果李中说着,那么他就听着,如果李中卡壳,他就瞬间跟进。所以,话题打开了没多久,就让我想起了相声里边的捧逗组合。一个捧,一个逗;一个滔滔不绝,一个嗯啊这是。

    我就对他们打着哈哈说,看见你们,让我想起了一种保健药。李中立即快人快语地接茬儿说,您说的是“黄金搭档”吧?巨人集团那个叫史玉柱的小子开发的。那药把全国的老年人都给忽悠得神魂颠倒,还以为那就是长生不老药呢!张石却稳稳当当地接茬,其实啊,就是安眠药。

    说完话,俩眼继续盯住李中,显然是准备接着捧哏。

    李中又说,我们天亮才从吉林省的吉林市赶回来,就是那个一到冬天就盛产雾凇的地方。您猜那边怎么着?那可是连续三天的大暴雨。那雨下得,就跟从天上往下倒似的。汽车在山道上陷进去好几回。把我给气的,简直没着没落儿的。

    张石却说,全是黄泥啊。说着,还指了指裤脚上的痕迹。说完,继续看李中。

    李中又说,进了咱天津界,您猜怎么着?连个雨毛儿都没啦,满眼的尘土飞扬啊!您看这天儿干的,眼皮都拉不开栓了。

    我问张石,你好像不大爱说话?

    张石慢悠悠地说:有他(说)就行啦,我更愿意做补充。

    李中和张石在给我介绍这个两头在外的时候,也是他们一贯的风格。李中是稀里哗啦地码砖儿,张石是慢慢悠悠地勾缝儿。具体说,这起系列案件,是源于另外的一起极为普通的情感报复杀人案。

    大约在三年前,李中他们辖区的出租房里,一位正在沉睡的单身男人被人用刀割破了脖子,差点儿丧了命。这个单身男人睡觉的屋子,门窗没被撬,钱财也没丢,案犯下手却挺狠。如果抢救不及时,那哥们儿的小命也就早没了。

    李中说,我们到现场一看,印象就是寻仇,也就是人们常说的报复杀人。报复杀人大致分三种:一个是意气用事,一个是财产纠纷,第三个是情感纠葛。一般来说,不外乎这么几种类型。

    张石说,前两种都不像。

    李中又说,首先我们就查明了,被害人简直就是棉花套子。您想,棉花套子往往不会针尖对麦芒地跟别人玩硬碰硬是不是?这也就排除了激情犯罪的可能。后来又查明了,被害人就是个普普通通的打工仔,他银行卡里的存款也从来没超过四位数,现场的现金虽然不多,却也是一分钱都没动。照此一分析,也不像谋财害命。最后,只剩下情感纠葛。虽然被害人的性格又绵又软,囊中羞涩,也没几个银子,但并不排除他可能会有着不错的女人缘。假定他们为情敌之间起了争执,有人拔刀相向地想报复也就不算是新闻了。

    顿了顿,张石才说,就是奸情出人命,简单。

    李中说,后来我们又查了,最近跟这个被害人同居的是个东北女人。后来又听说,这个东北女人还挺有钱的,但钱多不一定德行就好。咱可见过有钱的人同时也是个善人的,水灾旱灾冰灾震灾,妇女儿童的一旦有了难处,他们还真是大把大把地往外掏钱。可咱也见过有钱人就是铁公鸡瓷仙鹤,一毛也不拔的。

    张石说:慈不掌兵、义不敛财嘛。

    后来,这个奸情出人命的案子,很快就被李中和张石给破了。

    刑警们既然断定了这是一起情杀案,势必要围着那位被害人身边的女人找线索。很快也就查清了,被害人的前妻早就回到了西北老家。过去,这位前妻曾帮着老公在天津的近郊倒腾过水果蔬菜。因为前妻总嫌她老公不争气,还嫌他银子赚不来几个,反倒沾上了赌博,整天昏天黑地地打麻将。每次带的钱不一定很多,但是每次却带走多少就输多少。

    得!一气之下,前妻就带着孩子回了西北老家。据调查她在原籍又嫁了人,而且又生了孩子,家境虽不富裕,日子却过得挺安稳。事主呢?就剩自己一个人啦,怎么也得找个伴儿呀,光棍一条地总不是个长事啊!所以,后来同居的这个女人,就是个东北人,名叫王恩兰。王恩兰人不漂亮年龄也大,只是比较风骚,听说在东北还当过化工技校的老师。这个王恩兰,最初也是麻将桌上的常客。和事主之间的相识,也是在麻将桌上。后来,孤男寡女言来语往地也就熟了。既然脾气相投,稀里糊涂地也就住到了一个屋檐下。

    李中后来对我说,这个王恩兰,大学毕业的应该算个读书人了吧?但她的生活作风却比较随便,跟这位被害的男事主同居之前,还跟另外几个男人也都有过同居经历。那几个男人是干嘛的?这么说吧,有个卖菜的,每天到批发市场上趸点儿菜,萝卜啊土豆啊白菜冬瓜的,道边蹲一天,也就赚个吃喝。还有个跑车的,自己弄个农用三轮车,今天帮你运几棵树苗,明天帮他拉一车沙子。收入比卖菜的也富裕不了多少。再一个是搭大棚种菜的农民,猫着腰在大棚里钻进钻出的,也没赚下几个钱。好像还有个摆摊卖早点的吧?李中说着话,把目光转向张石。

    张石说,反正是生活作风不怎么利索。

    李中又说,这个王恩兰的钱是不少,但德行比较差。和这些人同居之外,还跟几个麻将桌之外的男人也不怎么利索。我们当时就估计,就像几只公鸡在争一只母鸡,最后弄了个你死我活。

    张石接话说,母鸡腰里硬。

    这话我是听懂了,张石指的就是王恩兰比较有钱。

    刑警们调查之后也纳闷,你们几个大男人,为了争一个老女人,竟然有人要动杀机?这个案件的背景,恐怕就不会那么简单了吧?因为现场很明显,钱财不多,可是凶手却没动。门窗没开,人却进去了还不说,下手也挺狠!就算你们为了争那个老女人,那老女人可实在说不上出色啊!要不,就是那个老女人特别有钱?可她整天跟卖菜的跑车的伺候大棚种萝卜的人交往,即便她真有钱,还能有多少呢?随着刑警的调查,才证实了张石说的那句母鸡腰里硬的意思。别看过去的王恩兰只是个普通的技校老师,可她还真是挺有钱的。怎么说呢?甭管您是谁,谁跟她同居她就花钱养着谁。住房子,她租最大的;下饭馆,她选最好的;男人想买件衣裳,她送你的准是名牌。你要是抽烟抽了恒大,她抢过去就给扔了,给你,中华!你要是喝了二锅头,她随手就给倒进地沟里,开柜门拿出一瓶,嚯!不是五粮液就是水井坊。

    这么说吧,只要是哪个男人跟了她,这个人也几乎就没嘛愁事了。原来卖菜的,这回不用卖了,光剩下吃菜了。原来跑车的,这回也甭跑了,只剩下坐车了。王恩兰呢,几乎就成了她身边男人的提款机。

    您想,自己的提款机要是被别人给搬走了,还能不急吗?所以,其中一个吃惯了软饭又被王恩兰甩掉的男人就在这天夜里,用酒把自己灌醉了之后,就觉得那位被害的男事主就是自己的情敌,非把他给灭了不可!于是,趁着人家睡熟就下了手。其实这哥们儿还真不知道,他想下手灭了的这个情敌,最近也被王恩兰给甩了。哥俩儿本该是同病相怜吧,竟然就变成了同室操戈,也该算是一场悲剧才对。

    凶手归案,被害人获救。案子本来不大,李中和张石也没能因此立功。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在这个虽然乱七八糟,同时也并不起眼的案件背后,却牵出了一起国字号的惊天大案!前边说了,因为东北女人王恩兰而引起的情感报复杀人案告破之后,此案就算告一段落了。当时李中和张石他们刑警队也正是人手紧张的时候。案件移交之后,他们完全可以去忙别的案子,或者利用一段相对空闲的时间,把他们的年假给休完了。但是,李中和张石这小哥俩儿,毕竟才三十岁出头,当刑警破案子,却正是建功立业的好岁数。所以,案子虽然移交了,而在这小哥俩儿心里却一刻也没放下过。

    记得我还特意问了他们,你们当时想到过,这对名扬天下的鸳鸯大盗,最终会让你们给抓了吗?李中想都没想就说,何老师,我跟您实话实说,当时咱哪可能想到呢?可是,我们都看过公安部下发的协查通报。其实通报的内容很简单,就说一男一女在火车上送饮料给邻座的旅客喝,那饮料已经是提前做了手脚的,等那位喝了饮料的哥们儿睡着了,他们就开偷。药劲儿一旦过去,才会发现自己的现金、首饰,甚至贵重衣物,早就被人卷走了。后来这两个人又发展成了麻醉抢劫,宾馆酒店里也开始找机会下手了,最后竟然出了人命。这回,是我们手里的线索差不多了,才知道被我们撞上了大鱼。

    张石说,也算是无心插柳吧。

    后来查明,王恩兰来天津落脚之后,距离她和同伙的最后一次作案,已经过去了一年多时间。用这个女人自己的话说,金盆洗手退出江湖,已是一年有余。您听听,这话是不是还真有点儿文采?可后边的话就粗了些。她是怎么说的呢?她说,可还是被你们天津警察给抓了,命该我倒霉,娘的!这就是老娘的命!其实,王恩兰在东北原籍的时候,曾经是个很不错的技校老师,后来跟学校的教务主任结婚,生过一个男孩儿。好像是教务主任又有了墙外桃花,一怒之下的王恩兰就把婚给离了。也好像她离了婚还觉着不解气,干脆辞职离开了学校,南下到了浙江义乌。大家都知道义乌是全国闻名的小商品集散地,王恩兰也准备从那儿东山再起,成就一番事业。可她没想到,自己虽年富力强又有学历,却怎么也没法融入那个满大街都是小商人的群体。有一段时间,她曾心灰意冷甚至落魄地连吃饭都成了问题。后来在义乌的一家小饭馆里,她才认识了那个改变了她后半生的,来自于贵州的中年男人皮玉明。

    说来也巧,王恩兰刚认识的这个皮大哥,下海经商之前赶巧也是个教师。他也是意气用事地辞了教职,想来义乌闯荡一番。两个人在义乌的小饭馆里一见如故,后来又接触了几回,也就成了不错的朋友。皮玉明呢?也是因为下海呛了水,正在百无聊赖的当口,却听说王恩兰在当初的学校里教的是制药专业的化学分析,又知道她还擅长配置麻醉剂,得!这两个人,一拍即合。

    从那时开始,那起震惊全国的系列麻醉盗窃抢劫案就在义乌的那间小饭馆的饭桌上开始了策划。此后两年多,作案几十起,弄了不少钱。后来在山东滨州做完了那起麻醉抢劫的人命案子之后,两个人才说好了要分手。用王恩兰的话说,皮大哥,咱们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江湖吧!您听听,是不是还真有点儿江湖大侠的风范呢?随后,王恩兰却没敢回她的东北老家,而是选择了落脚天津。再后来,才是她跟李中和张石这小哥俩儿的狭路相逢。

    王恩兰先在市区买了房子,但她从来也没对外人公开过。见了还算顺眼的男人,就一起在城郊结合部租房同居,除此之外就是喝酒打牌。日子过得虽很逍遥,却也说不上轻松。直到被刑警抓进了看守所,王恩兰才说,这回,可真的轻松了。在以往,你们的警车从我身边一过,我那心就提到了嗓子眼儿。

    那么,李中和张石又是怎么发现了王恩兰的呢?李中说,如果不是两个天津男人之间的情感纠葛,鸳鸯大盗的罪行也不是没有石沉大海的可能。但话又说回来了,不是有句“细节决定成败”的名言吗?王恩兰的最终败露,就出在一个小小的细节上。

    原来,王恩兰租住房的邻居家养狗。农家的院墙不高,一到了春三月,公狗母狗们就普遍活跃。夜里大呼小叫的狗们,自然影响了王恩兰的美梦。一天傍晚,王恩兰就对邻居的狗发狠说,给点儿东西就让你睡过去。这句话,正巧被邻居大嫂给听见了,虽然这句话大嫂并没往心里去,但后来,这狗还真就给睡过去了。

    李中和张石得知了这个细节,可就动开了脑子了。

    说到这,李中转脸问张石,还有一句关于细节的格言是嘛来着?我怎么给忘啦?张石还是稳稳地说,魔鬼藏在细节里。

    李中马上接了话说,明明就在嘴边上,怎么就没想起来呢?张石悠悠地说,学问太大了,大脑短路呗。

    那么,李中和张石又是怎么发现这个端倪的呢?这里需要给您详细交代一下,这样,后边的段子您才能更明白。

    前边不是说过?和王恩兰同居过的一个男人,被另一个曾经也和她同居过的男人,拿刀给捅了吗。当然是抢救及时,被捅的男人才算保住了性命,就此捅人的男人进监狱,被捅的男人进医院。证据收齐了,案子审完了,按说刑警李中和张石的工作也就结束了。

    但是,李中和张石是什么人!那可是出了名的刑警搭档。这小哥俩也是闻名警方的功勋刑警,还赶上他们正是建功立业的好岁数,如果在他们手里漏掉了线索,那跟头他们可栽不起。所以案子审结之后,他们又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再回案发地,多做一次回访。就在这次回访中,才被他们得到了这个线索。

    这时,被刀捅的男人还住在医院里,王恩兰也早就不在那住了。既然租金交了一年,没到期也就没必要给房主腾房,房子就还在那空着。李中和张石在空房子外围转了一圈,就来到了紧邻着一道矮墙的邻居家。就是这个邻家大嫂的一句话,却让李中和张石这哥俩的眼前一亮,接着,也就兴奋起来了。

    邻家大嫂说,那娘们儿可不是个东西了,要不怎么说她是个祸头呢?要不是因为她,那俩老爷们儿怎么会进监狱的进监狱,进医院的进医院呢?发过了感慨的大嫂又说,这娘们儿可不是个善茬儿,别说是对人,就连小猫小狗的她都不放过。这不,她嫌狗叫搅得她睡不好觉,就弄点药让我家的小狗连睡了好几天,现在走路还摇晃呢。你们说?她是不是心太狠啦?看着那条晃晃荡荡的农家狗,李中和张石几乎在同时,想起了公安部向全国通缉的那起麻醉系列抢劫案。但是,他们表面上却没动声色,心里却说,看来这个女人还真是不简单啊!哪来的麻药呢?查她!!前边段子里咱也介绍过,王恩兰和那个来自贵州的皮大哥不是在山东滨州犯了人命案子之后,才决定金盆洗手相忘江湖的吗?眼下也该说说滨州的人命案子了。

    滨州的一位服装老板,专做工装夹克,在当地号称为夹克大王。据说,全国每十件的工装夹克里,至少有他们企业生产的一件到两件,在山东他也是个很有分量的人物。在全国业界呢?更是个响当当的企业家。而正在这位夹克大王的事业如日中天的时候,却莫名死在了一家风景名胜区的高档酒店里,而且身上没外伤,脖子上也没勒痕,最终,当地的法医才从他的胃内残留物里,发现了麻醉剂的痕迹。而且这种残留物和以往在火车上发现的麻醉抢劫案基本相同。于是,山东报请了北京,希望跟铁路上发生的系列麻醉抢劫案,做一番并案调查。李中和张石作为刑警,自然也就读到了那份协查通报。

    通报上说,那年夏天的海滨城市青岛,正在召开一年一度的大型服装订货会。夹克大王呢?自然就成了订货会上的一位风光无限的人物。记者专访、外宾接待、领导视察,等等等等的,忙了个不亦乐乎。而就在订货会行将闭幕的那天上午,一位风姿绰约的中年女性出现了。这位中年女性找到了夹克大王,优雅地递过去一张柳工机械财务总监的名片说,早就听说您的大名了,不知您是不是也听说过我们柳工机械呢?其实,这位当时还算优雅,也还算风姿绰约的中年女性,就是这个东北女人王恩兰。可是,夹克大王却不可能知道啊!虽然他的业务范围很广泛,他也常年在全国各地甚至世界各地飞来飞去,但他还真没机会去过广西柳州,但是,他又不难知道柳工机械,那可是一个超大型的国企老字号,员工人数从来就没下过几万人。他还知道柳工每年上缴的税收,几乎是柳州市财政的半壁江山。当时他就想了,如果柳工机械的工人和干部,每人在他的企业定制一件工装夹克的话,至少那就是几万件。再说,哪见过企业给员工定做工装时只做一件的呢?这位夹克大王的心里,也就开始偷着乐啦,而这个眼前的中年女人,不就是自己的财神奶奶吗?赶紧交换了名片,跟着就搭讪上了。

    王恩兰说,我们的大老板也是久闻您的大名,特派我来跟您联络,也是很想交个朋友。如果有合作机会的话,不就更是件好事了吗?只是不知您是不是有兴趣呢?夹克大王能没兴趣吗?当然有兴趣。别说夹克大王有兴趣,换了咱们读者,也很难拒绝吧?谁能想到,订货会上不请自来的这位女财务总监,会是个心狠手辣的女魔王呢?王恩兰见夹克大王已经上钩,又有些面带难色地说,只是我们老板现在滨州,不知您能不能屈尊?那还用说,客户就是上帝。再说了,青岛离滨州才有多远?汽车上了高速公路,还不是一脚油门的事情?很快,夹克大王的奔驰车就开上了高速公路。

    车上的夹克大王说,我们山东的海鲜可是全国闻名,不知您的老板是不是喜欢? 夹克大王提海鲜干什么?他是做工装的,对方是搞机械的,中间干嘛还要夹带个海产品呢?但生意人都知道,老朋友的生意想谈成了,不一定非要上饭桌。可是新朋友谈生意的第一单,那是一定要上饭桌的。而王恩兰却反应得很机敏,说,我看咱今天的饭局就免了吧。我们老板在房间里端杯啤酒就能定下来的事情,还有必要这么铺张吗?他可是个讲究效率的企业家。

    夹克大王一听这话就说,那就喝我们山东的青啤吧,我的后备箱里倒是还有两箱。说完,他又吩咐司机说,回头给想着送到客房,也算咱的一点儿见面礼吧。

    上边的这些话,谁听了也不会找出毛病,但是王恩兰后边的话可就不一样了。她想了想才说,青岛啤酒闻名天下,那可是个百年的老字号。但有个细节我得提前跟您交代一下,我们老板只喝自己喜欢的牌子。您要是不计较,也尝尝我们老总经常喝的广东啤酒吧。

    毫无戒备的夹克大王说,也好,也好。咱就主随客便吧。

    王恩兰说,那就先替我们老板谢谢您啦。

    时间接近中午,夹克大王的奔驰车就停在了滨州一家大酒店的门前。很快,他也如约见到了那位“柳工机械”的老总,也就是这对鸳鸯大盗的男主角,贵州男人皮玉明。

    后边的情节不必多说,读者想必已经预知了结果。但是,就在滨州的这起案件之前,王恩兰和皮玉明的麻醉系列抢劫案,还只是定位在抢劫上。换句话说,只是谋财,但不害命。而这回,他们的祸可就闯大啦!也才让他们的抢劫升级为杀人。

    夹克大王见了柳工“老板”皮玉明,没用几分钟,双方就敲定了一单数目可观的供货合同。只是他们喝了没多久,这位夹克大王就有点儿犯晕。接着就歪在了酒店的床上。还能怎么着呢?他已经被人家做过了手脚的广东啤酒给麻翻啦。

    如在以往,这对鸳鸯大盗自会洗劫了事主的现金和首饰,如果手机足够高档,他们也会顺便带上。但这回却不知是怎么回事,这位夹克大王却总是似睡非睡,又似醒非醒地几次挣扎着要坐起来。王恩兰和皮玉明很快交换了眼色,又在茶水里掺了药说,也许是外地啤酒您不习惯,喝些茶水吧,也许会好些。夹克大王喝完了掺进麻醉药的茶水之后,不但没犯晕,反而有些清醒地说,还是把服务员叫来吧。说着话,虽有些迷糊,眼睛却开始发亮了。

    这对鸳鸯大盗就想了,真把服务员叫来?那还了得!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拿起床上的枕头,就把夹克大王给闷断了气。这两个人也由此,被写进了全国警方的协查通报。

    好。咱们再说说李中和张石。

    李中和张石在回访时得知了王恩兰邻居提供的线索之后,不由得心中一阵惊喜。因为在他们看来,这个女人花钱如流水,又肯出钱养男人,本身就是个疑点。那么,她王恩兰究竟用的是什么药呢?和全国通报的麻醉抢劫是不是真有关系?这个联想显然不是没道理,但又苦于缺乏证据。所以,这小哥俩就留了个心眼儿。暂时没向领导汇报,万一就是普通的速可眠呢?那不就成了虚惊一场?哥俩商量,先从外围工作,先把她王恩兰给盯住了再说。

    在此之后的不长时间里,李中和张石就开始了大量的调查。第一步,先设法找到王恩兰的真实住处。第二步,再根据她的住处核实身份。身份核实之后,才是第三步,那就是一定要查清这个出手大方的老女人手里的钱,究竟是从哪儿来的?段子前边咱已经说过,王恩兰和皮玉明在滨州作案出了人命。不就约定了金盆洗手相忘江湖吗?正是从那儿开始,王恩兰就直接到了天津。很快在市区买了房子,却把自己的活动范围选在了郊区。她为什么要这样?还真不是她狡兔三窟。而是咱们市里小区的邻里之间,的确交流得太少。一个单身女人又没个正经事做,在天津,她既没亲戚又没朋友,这样的邻居住上几年,也不清楚对门或者楼上楼下,都是干嘛的。所以,王恩兰虽然跟皮玉明倒是相忘江湖了,却没想到这个江湖也把她给忘了。

    怎么办呢?寂寞啊!最初的王恩兰就整天逛商场,商场逛腻了,再逛菜市场。而就在小区门外的菜市场里,她才有机会认识了前边咱们提到的那几个男人,也就是跟她喝酒打牌和先后同居过的几个人。

    为了让您读着方便也便于记忆,咱把这几个男人简称为前1和前2,其实还有前3和前4,因为跟咱的段子关系不大,只好把他们忽略了。

    前1是个卖菜的,前2呢?也是个卖菜的。您看她王恩兰的这点儿层次!但前1和前2却有个共同点,就是都爱打麻将。每天中午,市场很清净,来往的人也少。王恩兰和前1前2搭讪熟了之后,偶尔就在市场的摊位上跟他们打几圈纸质的麻将牌。就这样,一来二去地也就混熟了。但混熟了归混熟了,她也不愿意跟这两个人交底。随后才转战到了城郊结合部,离前1和前2倒是近了些,离自己的新房子却远了。她就干脆也租了间民房偶尔住住,接着发展到和男人同居。市区的房子,也就很少回了。

    再后来,她换了前2才甩了前1。前2又被甩了,才对前1因怨结仇,趁着人家熟睡,下手动了刀子。也就是从那时开始,王恩兰才跟李中和张石他们这些刑警打上了交道。但打交道归打交道,王恩兰也只能是个证人,因为他们的非法同居刑警也根本顾不上管,再说这事也不归刑警管。

    咱前边也说了前1和前2,一位进了医院,另一位进了监狱。那么,咱读者也就不难参与思考这个段子了。不是还有一个在监狱吗?刑警进监狱提审犯人,应该是件很方便的事。况且,外人眼里的监狱好像都是一回事,而在警方内部却并不一样。比如这个段子的凶手,眼下还属于未经判决的嫌疑人。未决就是法院还没来得及给他判刑,也只能关在李中他们分局的看守所里,只是外人以为他们进的都是监狱。既然人还被关在分局,这对李中和张石来说,想审他不就更方便了吗?李中对我说,对这个嫌疑人,开始我们只是就案子说案子。你是几点去的?拿的什么刀?刀是怎么捅的?完事扔哪儿了?有同伙没有?当时有谁看见了?究竟为嘛捅?完事你去了哪儿?这事还有谁知道?等等。

    张石说,就是一串问号。

    李中说,对王恩兰来说,她只是个关系人。只要她说实话、配合我们查案子,把她知道的都说明白了,我们才不管她前1前2还是前8呢。谁进决赛争冠军都行啊,反正是她自己的事。

    张石说,本来就没几个正道人。

    李中说,自从我们掌握了王恩兰麻醉邻居家狗的线索之后。这事可就不一样啦。审讯还是审讯,但表面审的是男人,目标却转向了这个女人和她背后的另一个男人。也就是指东打西的山环水绕吧,咱就朝着麻醉抢劫和麻醉杀人的案子搞下去了。

    张石说,方向既然明确,我们哥俩就一条道跑到黑啦!说着,张石也笑了。上边的这句一条道跑到黑的话,也是他接受采访以来,唯一的一句比较长一点儿的话。

    这小子,捧哏捧得不错,语言也真够精练的。

    李中和张石刚要盯上王恩兰这个女人,但让他们没想到的是,这个女人却忽然给他们来了个不辞而别。小哥俩就想啦,这可是刚刚露出水面的一条大鱼啊!怎么能让她跑了呢?李中后来跟我说,何老师,我们俩正做着立功的美梦呢,王恩兰却跑了,您说能不急吗?哎呀,把我给急的呀!想上房的心思都出来了。张石却说,急得他险些流了鼻血。李中反唇相讥说,你才流鼻血呢!但是,心急归心急,还得想办法。您别看我们张石的话不多,但他多次说起过,办法总比困难多。

    张石说,看来我还是有优点的啊。

    当时的李中想,一个单身女人,一个单身又有钱的女人,随身带着的东西就是她的第二张脸。可是王恩兰留在出租屋里的东西却是出奇的简单,不仔细观察,也许会怀疑这地方就是住着个打工妹。单凭这一点就足以说明,这个王恩兰,肯定是还有着第二个家。张石说,估计还不会太远。李中又说,从心理学上分析,一个单身又有钱的女人,最需要的,就是安定感。打工妹们到处漂泊,那是为了吃饭,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有钱人衣食无忧,反而害怕漂泊,于是,我们就推断她在市区很可能已经买了房子。而且,这个房子主人还不可能是别人,如果买了,房主就是她。

    张石说,第三家售楼处,我们就把她给弄出来了。

    李中说,附近的菜市场,正好是她常去的地方。

    随后,李中和张石就利用公休日赶奔了这个小区。如果咱们平常人就会想了,找到门牌号码你们就敲门。王恩兰是在这儿住吗?刑警队的,开门吧。但是刑警破案找人,那学问可就大了。记得我不止一次地说过,刑警的基本功就是:找得着人儿;敲得开门儿;说得了事儿。但具体到某个不同的案件,就没这么简单了。假如李中和张石就像咱刚才说的那样,那王恩兰就会想了,你们怎么冷不丁就找到这儿来啦?惊弓之鸟满处乱飞。您想,他们又该怎么收拾局面呢?为此,李中和张石想出了一个可以说是个十分嘎坏的点子来。

    这天是公休日,哥俩就说了,咱也甭歇班了,就上咱姐王恩兰家门外的花园里歇着去吧。好啊!咱说去就去呗。一大早,李中和张石就来到了那个小区的花园里。干嘛呢?闲坐着。还真巧,没到中午,他们就“撞上”了正要出门的王恩兰。

    哎呀!原来是王姐啊,怎么在这碰上您了? 可不是巧吗?我正来这儿看个朋友。你们怎么跑这来了? 嗨!小张还说这地方就是您的豪宅呢。说着,李中还拍了拍张石的肩膀。

    我能住这么高级的房子?你们真是高看了你姐啦! 张石说,我哪说过这是王姐家了?我说这是王姐的娘家。 看我这兄弟,就是会说话。我要是有个这样的娘家,还用我去卖菜吗? 您还真卖过菜? 不卖菜怎么认识了那个倒霉鬼呢? 这时,李中给张石递了个眼色说,你看这天儿热的,咱姐还真是不容易。张石说,王姐,我这儿正好有瓶可乐,您喝吧。

    我怎么能喝你们的!这不是理(礼)从外来了吗? 李中盯了一眼张石说,我就说你,总拿自己不当外人。人家王姐能喝你的饮料吗?人家是什么人?! 张石也盯着李中说,怎么着?自己姐姐喝兄弟一瓶可乐怎么啦?就属你话多。王姐您要是不拿着,兄弟我今天可就栽给他了。李中说,你肯定是栽给我了,你不是经常栽吗?还有脸说?王恩兰说,得啦!你们就别斗嘴啦,我拿着还不行吗? 李中赶紧说,您拿一下就得。就算给他面子了。 王恩兰接话说,我还是真渴了,我就喝两口吧。 就是这么嘻嘻哈哈地,小哥俩就密取了王恩兰的指纹。取完了指纹,他们又嘻嘻哈哈地跟他们的王姐告了别。去哪啦?对啦,他们当然就赶奔了分局的技术科。就这么着,没等王恩兰醒过味儿来,分局出具的指纹鉴定就火速传给了山东的滨州警方。下一步,就看滨州方面的回音了。

    案件的侦查还在进行。虽然紧张辛苦,但小哥俩干得却很兴奋。读者您说,要是换了咱,咱是不是也得兴奋呢?经过李中和张石的工作,那个前2又提供了两个线索。

    线索一:他们同居一周之后,王恩兰觉得整天喝酒打麻将地没啥意思,就带着他旅游去了趟江苏的无锡。前2这些年也没怎么出过门,就买了面包、火腿和榨菜、咸蛋之类的东西,准备留着路上吃。王恩兰却笑他说,真是个傻子,这年头还有带面包火腿出去旅游的吗?可她自己却带了好几罐啤酒。前2指着啤酒说,你带这个就不傻啦?王恩兰说,这你别管,我自有用处。

    线索二:那次王恩兰买车票,却比预定的无锡远出去好几站。卧铺票上写着的目的地却是上海。前2说她,买到上海不是浪费了吗?是大脑进水啦?还是小脑萎缩啦?王恩兰还说前2是个傻子。说完,还把自己给笑得花枝乱颤。

    至此,咱们读者也可以怀疑了。王恩兰带着同居男友的这次旅游,虽然车票上写的是上海,实际他们却去的是无锡。那么,她王恩兰是否又重操了旧业呢?到目前为止,还只能是怀疑。

    前边咱也介绍过:前2是个窝囊废,要钱没有钱,要本事又没本事。好不容易娶了个媳妇,跑回家又嫁给了别人。但是,这并不说明前2这个人就没心计。所以,李中和张石对他提供的这两条线索,也只能是调查核实了之后,才能彻底相信。

    李中对我说,何老师,您别看这个窝窝囊囊的前2还在养伤。可是,我见他第一面的时候就有了警觉。

    是不是看他那傻精傻精的面相?也是也不是。主要是来自于一个细节。

    张石插话说,就是那把钥匙。

    张石说到的那把钥匙。就是在刑警们送前2去医院抢救的途中发现的。当时,这把钥匙就挂在前2的腰带上。鉴于他是被害人,当时又血流不止,李中他们也就没再难为他,抢救之后把他送进了病房,这把钥匙却不见了。于是,这个细节就被李中和张石给印在了脑子里。我问,是个什么钥匙呢?李中说,这种钥匙只能在一个地方用,而且是一大一小地配套使用。张石说,你就别跟何老师卖关子啦,不就是银行保险柜的钥匙吗?何老师又不是有钱人,他也不一定见过呢。

    近些年来,不少银行都开始模仿国外的银行服务,开设了个人财产的代管业务。也就是说,您可以把家里值钱的东西,比如古董啊,金砖啊或者是值钱的玉器和字画送到银行,存在专门为您开设的保险柜里。银行呢?就给你提供这么一大一小的两把钥匙。凭着这钥匙,您就可以出入银行的保险仓库。这种钥匙李中他们也没有,但他们都在破案当中见过,所以引起了怀疑。

    由此我就想说,刑警是一个需要学历的职业,更是一个需要经历的职业。光有经历也不够,还需要随时接触新事物。比如你发现了嫌疑人的上网QQ号,再上网查明了他或她的网络聊天记录,有的,直接就能破案。而这些新东西,已经被李中他们这一代年轻刑警们玩得很熟练了,对破案自然也会带来帮助的。

    您再想,他前2这么个卖菜的农民,又在腰里挂着两把银行保险柜的钥匙,能不是疑点吗?只是现在就审他,显然还不是时候。因为,王恩兰的指纹样本不是已经送到了滨州吗?就看那边怎么回音了。一旦证实滨州杀人案现场的指纹和王恩兰的指纹吻合的话,前2这个窝囊废也就该换个地方了。王恩兰呢?也只能是先把她请进来再说了。

    滨州的鉴定结果,终于在第一时间被传了过来。经核实,王恩兰的指纹和滨州杀人现场留下的指纹,出自同一个人。同时还传来了山东警方高层领导的慰问电,还说准备专门赠送天津警方大幅的锦旗,也在制作当中。这就说明,山东警方最近将要来天津慰问李中和张石他们,顺便也把王恩兰押回山东。咱们最初提到的那个“两头在外”,也终于有了结果。

    此刻的李中和张石,当然十分兴奋,却也感到了压力。万一王恩兰给他们来个死河蚌不张口的话,山东那边又来了人,案子搞个半生不熟,咱天津刑警的面子又该往哪儿搁呢?这让实施抓捕之前的李中,还真是急得流了鼻血。但他们制定的抓捕和审讯计划,却也让我这个当年的老警察,享受了一回耳目一新的感觉。简单描述之,更像一段音乐。乐曲的节奏就是三个字:松、紧、松。

    前边的抓捕更像音乐,也显得很艺术。

    王恩兰在居住的小区花园里,再次和李、张二人“巧遇”。

    王姐,您好啊! 哎呀!怎么又碰上你们哥俩啦? 这就叫无巧不成书啊。 你看,我住在亲戚家,也没法请你俩上楼坐坐。 不要紧的,我们看见您就放心啦。 怎么看见我就放心了呢? 您想啊,我大哥(前2)一个人在家里养伤,多可怜啊! 就是嘛!局长都批评我们哥俩了。再说老姐您也不是不讲义气的人对吧?我们整天瞎忙也没工夫去照顾我大哥。所以,我们心里也急啊,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那可是条性命啊! 你们说吧,想让你姐怎么着吧? 一看咱姐就是个明白人,你说呢? 可不是嘛!怎么说也是一夜夫妻百日恩吧。要我说,宁跟明白人打架,不跟糊涂人说话。要我说呢?您就回去看看我大哥吧,就算替我们减了载了,行吗? 好!就冲你们哥俩这么够意思,我明天就去。 您就别明天啦,正好我们要回局,顺道不就把您送去了。 就是啊,您给我们个出租车钱就行啦。 就此,嫌犯上了警车。一路之上,轻松愉快。接着,王恩兰就被带到了局里。手铐戴上,房门关上。李中和张石的圆脸,也就变长了。那气氛紧绷的,就像一张拉满的弓。

    抓捕王恩兰之前,李中和张石又审了一番前2。

    李中说,说说那把钥匙吧。前2说,哪把钥匙啊?张石说,你可是个明白人,我们能问你家门的钥匙吗?我们有那个闲工夫吗?李中说,你是纸,我是火,难道你想包得住我?于是,前2交了钥匙,银行取了物证。原来,前2和王恩兰的几次旅游都没走空,卧铺车上麻翻了几个就洗尽了几个人的钱财,光金首饰和名贵手表,就被他们装了半个提包。前2呢?也只好被接到看守所里来养伤了。

    再说王恩兰。前边提到过抓捕审讯的松、紧、松,此番对王恩兰的审讯,就是完成计划当中被称为紧的那个部分。

    我做记者之前,当过多年的预审员,对审讯多少有些经验。在外人看来,审讯就是训斥加上逼问,实际却不是这样。单讲审讯的开始,就有上百种。比如,你在企业可是多年的劳动模范,怎么跑这儿跟我们聊天来啦?比如,听说你儿子挺上进,年年都是三好学生。比如,听说你老爹可是个人物,你怎么跑这地方来啦?又比如,既然咱们见了面,就该彼此留个好印象,你说呢?等等。

    李中和张石的这个紧字,却是选择了沉默。其实沉默也是审讯的一种开始,刑警和嫌犯就这么对坐着,嫌犯的心里还可能轻松吗?因为沉默,也是一种语言。不是有一句“沉默是金,雄辩是银”的名言吗?李中和张石就是受了这句名言的启发。

    那天,双方就这么沉默了很久。

    李中和张石默默地吸烟,静静地喝茶。王恩兰开始还能静静地坐着,偶尔喝口水。再坐着,又坐着。终于,她开口要烟抽了。

    后来张石对我说,这个王恩兰,足足抽了一包烟。我们哥俩呢?还是坐着不说话,眼看着,天就快亮了。

    这当中,他们还设计了一个小细节。

    王恩兰既然喝水,就有可能想上厕所,但刑警审讯室的楼层里却没有女厕所。王恩兰提出上厕所时,张石说,我先看看厕所有人没人吧。随后,厕所门外就让她“巧遇”了戴着手铐的前2,两人对视一眼,又低头走过。回来呢?就全交代了。

    这段子,您看着会觉得像小说。但是我知道,预审员打从有猴那年头,就有过这么干的。

    王恩兰说,还是我先说吧。我也知道说出来,就是死罪啊。

    李中和张石心里有了底,但脸上还是毫无表情。

    说心里话,我很欣赏这一对年轻的刑警搭档。正想找出一句适合夸奖他们又不十分肉麻的话来表示一下时,张石却说,何老师啊,我们可不算年轻了,刑警这行已经让我们干了十年。我说,四年本科,两年硕士,两年博士,两年博士后,前后整十年。你们就成了专家啦。两个人很快就异口同声地说:折杀我也!既然王恩兰交代了,再抓捕那个同案犯皮玉明,也就简单多了。简单说,王恩兰想戴罪立功,她就主动给皮玉明发了个短信:我在天津的房子想卖,不想便宜别人,同时,很想大哥。

    皮玉明很快回了短信说,明天下午四点,请到天津机场接我,大哥我也想见你。于是轻轻松松地就把那个皮玉明——来了个请君入瓮。

    我问,这么个四两拨千斤的办法,是你们谁想起来的?没想哥俩又同时指着对方说:是他!随后,我们都笑了。

    以往,不少刑警故事的结尾经常这样描写:xx刑警在准备庆功的宴会之前,电话铃声骤然响起。于是,警徽闪闪,警灯刺目等等。而李中和张石却对我说,功勋刑警明天去广西疗养,要不何老师您也去吧?陪我采访的政治部领导说,您要是有时间,您还真能跟他们走一趟。这事我们也不难安排啊。

    因为急着写稿,我也只能谢绝了。

    次日晚,我接到张石从广西发来的短信:何老师,别把我们写得太好了,我们也有不少缺点呢。我心想,这小哥俩,还就是值得一写啊。

    大批私家车消失的内幕

    记得是一个下午,我跟六个刑警搞座谈,其实就是采访。目的还是收集这些功勋刑警们感兴趣的,咱读者也感兴趣的段子,很快,就敛巴了几十段。被采访的哥几个也都挺兴奋的,为嘛这么说呢?因为,这回是大家放开了聊天。你一句我一句的,气氛很宽松。这个说,夜里抓兔子那个行吗?那个就说,案子太小啦。这个才说,抢银行把自己给锁里边那个呢?那个又说,那案子光剩下找乐了,何老师要写的也不是相声嘛。

    总之,气氛出奇的好,但是只有一个人不怎么掺和。不掺和也就罢了,他还阴沉着脸。我问他一句,他就说一句;不问他,他就在边上眯着。后来才知道,他叫郑建。郑建是上午刚参加了市局组织的技术练兵考核,明明是考试的电脑出了故障,可照样还是给他减了分。这是一次全局的技术大比武,出征之前都是念了决心书的,如果进了前十名,就给一次个人二等功,据说还要给立功的这个人加一级工资。没想电脑出了故障,二等功和加工资也就都泡汤了。其实他以前就立过功了,而且还不止一次。他能不郁闷吗?可他还是被我逼着,讲了他破获机动车盗窃的案子。所以,您才有机会读到下边的这个段子。

    我说,侦破了四十辆机动车的系列盗窃案,你该高兴才对啊。

    他说,三十五辆是外地的,天津只丢了五辆。

    就算是五辆,也都是好车,加起来就是上百万,也该给你个立功吧?两个探组一起干的,立功也是个集体的。

    这样的破案机会并不多,被你拿下也是个好事吧?嘿嘿,就算是好事吧。

    我和郑建的开场白就是这样。他就像一管牙膏。我呢?更像那只挤牙膏的手。

    郑建今年二十六岁,警院毕业没几年。年轻刑警都想建功立业,有时心急火燎地像个孩子。郑建好像比较沉稳,就是采访那天的情绪不高,倒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事后他也跟我解释过,我说我绝对不会往心里去。当然也开导了他一下,他说,也就是别扭了那么几天。后来想想,以后立功的机会也不是没有了,好好干呗。下面,就是郑建破案的段子。

    案件的性质很恶劣:首先,案犯不是单兵作战,而是一个团伙。这个团伙有多少人呢?有时五六个,有时七八个。其次,案犯们偷车的方式比较特别。别人,有可能拿钳子、扳子或者改锥,撬开车门捅开车锁再把车弄走,可这伙人他们却用汽车偷汽车。

    说起用汽车偷汽车,您可能听不明白,难道是用汽车拉汽车、拖汽车吗?都不是,他们用集装箱。运集装箱的是一辆大拖挂,也就是大车运小车,并且是装在箱子里运走,箱子就是集装箱。

    要说他们作案也不复杂。比如,如果看准了您的车,他们准备偷,他们就把装有集装箱的大拖挂往您的车边上一停,集装箱后门打开之后,再放下来两条金属坡道。把您的车锁捅开了,手刹归了位,几个人顺着坡道,就把车推进集装箱。如果您车的门锁技术含量高,一时捅不开的话,他们就砸玻璃,然后松手刹、放坡道、装进集装箱。最多一个小时,您的车就到了邻省。

    邻省等着他们的,是一条专门做汽车改装的流水线,也是最多一个小时,就把这辆赃车拆散了架。喷漆变颜色,装修改样式,牌照换假的,砸坏的玻璃,也立马就给您换上了新的。随后是最多四十八个小时,就用电话找来一位提前预约的买主。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眼看着汽车开走了,这单“生意”就算做完了。假如那位买了赃车的哥们儿,正好跟您住在一个小区的话,两天之后,那辆赃车即便就停在了您家的楼门口,也保证您不认识了。哎?这辆车跟我丢的那辆型号一样啊。可人家这车的颜色,比我那辆好看多啦!其实,眼前的这辆车就是您的,不过是刚刚丢了两天。

    邻省的刑警们,勘查邻省的被盗现场;本地的刑警们,勘察本地的现场。一致断定了这是一起系列盗车案件,应该是一个团伙所为。因为案件性质恶劣,涉案数额巨大,也被公安部列为直接由他们督办的部级大案。但是在最初,这伙案犯还没敢把魔爪伸到咱天津。眼见着他们那的风声越来越紧了。钱又是来得如此之容易。他们要是罢手,两手就会发痒,于是,他们就把那些发痒的贼手又伸向了天津。当然也把破案立功的机会拱手送给了郑建他们这些渴望立功的刑警们。

    刑警侦查破案,也有不少变数,哲学家就把这种变数称为偶然。刑警们获取侦查线索,是不是也有变数呢?当然也有。郑建拿到的这条线索,就是被他在外公生日宴会上,偶然遇上的。

    老爷子八十多岁了,过生日自然要一年比一年隆重。儿子们、儿媳妇们、女儿们、女婿们,来了一大群。儿子媳妇女儿女婿又带来自己的儿子媳妇和女儿女婿,再加上孙子孙女外孙子外孙女,又是两大群。这三大群人聚在老爷子的寿宴上,当然不大可能谈到咱天津刑警的破案故事。但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郑建这小伙子,就是这么个有心人。大家高高兴兴开开心心地聊大天儿。却被敏锐的郑建发现了一个疑点。

    郑建在外公生日宴会上,有个舅舅是做生意的,这个舅舅的生意做得还挺大。做的什么呢?他办了一家集装箱运输公司,主业是集港运输。通俗地说,您的船不是来了吗?我把您船上的货物帮您给运到仓库,或者直接运到客户指定的地方。您这船不是还得走吗?我再把装满了货的集装箱帮您运到船边上。据说,生意是出奇的火,当然也让他舅舅赚了不少钱。舅舅就开始把房子给换了,原来的单元房换成了别墅。后来又把车给换了,桑塔纳换成了凯迪拉克。再后来就把媳妇也给换了,换成了郑建的一位同龄人。既然这位新舅妈跟郑建的年龄差不多,两个人也就不难找到共同语言了。所以,每到家庭聚会,这位年轻的舅妈就喜欢跟郑建靠拢,喜欢听他讲破案的故事。老人的生日聚会,大家都上了酒桌,怎么能光听郑建讲这个呢?没想这回郑建还没来得及讲,舅妈却先给他讲了一个,从而也在无意当中,让他收获了这条宝贵的破案线索。

    舅妈对郑建说,最近也是邪了。有个客户总是天黑了才来租车,给的租金还特高,天不亮准能还回来。你说奇怪不奇怪?郑建对舅妈的生意经本来就不感兴趣。也只能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应付。说,您公司的汽车能做到连轴转,不是更赚钱了吗?怎么就又是奇怪又是邪了的呢?可我不明白他们究竟运的是嘛呀?车一送回来,箱子里总是满地的烟头。烟头?哪来的烟头?还不是运货的人抽的。别是在箱子里开会了吧?有花钱租个集装箱开会用的吗?要说您说得也有道理,所以我才觉得奇怪嘛。

    箱子里有烟头这个细节,别人听见了也许会觉不出什么来,但郑建可就警觉了。车子被租了一夜,箱子里却是满地烟头,这就说明,车上抽烟的人不会少。那么,他们究竟是运货呢,还是运人呢?想到这,郑建就说,明天我去您公司看看行吗?舅妈说,老板外甥来视察,谁敢说不行?请还请不来呢,热烈欢迎啊!第二天一早,郑建就到了舅舅的公司。趁着做卫生的工人还没上班,他就一头扎进了昨晚被租用的那辆集装箱汽车。

    段子讲到这,让我想起一个被称为“职业视点”的名词。职业试点就是说,同样面对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在医生眼里,都是曾经的或者是将来的病人;在商人眼里,就是过去或者是现在的客户;在总统眼里,都是他的选民或者是他的管理对象;而在警察眼里,不是好人就有可能是坏人。当然也许是昨天的,或者是明天的坏人。所以,这个集装箱里的细节就让郑建感觉到这条大鱼,也许快上钩了吧?郑建走进了集装箱,在这个方方正正的空间里,浓重的烟气还没完全散尽,地上的烟头有几十个,而且都是清一色的大中华。要是在咱读者看来,抽烟的都是有钱人,或者他们离着有钱人不会太远了。可在咱们刑警眼里,此中华跟彼中华,却有着明显的区别。比如说,同样是吸烟,有人吸得狠一些,有人就吸得绵一点儿。吸得狠的可能会想,挺好的烟,咱别糟践东西。吸剩了小半截,他肯定舍不得扔掉。更狠的也许恨不能把过滤嘴都给吸进去,当然那是少数。吸得绵点儿的呢?嗨!差不多就得。但这样吸烟的人,至少得有点儿经济基础。从这个角度看,刑警怎么辨别现场的烟头,您就不难明白了吧?如果您没明白,我再给您补充一句。满地的中华烟头,如果每根都吸得挺狠,说明什么呢?至少说明这些抽烟的人,他们平时就抽不到这么好的烟。所以,同样是满地烟头、同样是大中华的烟头,传递给刑警们的信息,跟咱们普通读者比起来,也就大不一样了吧?除此之外,矿泉水瓶子也被扔得满地都是,而且,每个瓶子也被人给喝了个干干净净,这也从另一个侧面佐证了郑建对烟头的最初推测。最让他兴奋的却不止这些,因为他还发现了地板上残留着两行十分清晰的轮胎印痕。粗看,就是轿车,细看,极有可能是一辆高档轿车。您想,大中华、矿泉水,再加上高档轿车的轮胎痕迹,而且是半夜用车,他们还能是干什么的呢?郑建深吸了一口气,就对值班的工人说,转告你们老板,这车我要租一天。说完,他就把这辆充满了疑点的大拖挂,开回了自己的分局。

    说说那个案犯。

    案犯的名字叫老庚。老庚曾经是个邻省的农民,他不但不认真种地,而且还总是招灾惹祸。他从懂事那天起,就没干过多少正经事,还隔三岔五地往公安局里跑。去派出所见警察,就好比是他回姥姥家,他的简历也几乎是他违法犯罪的经历。直到后来选准了盗窃机动车这个无本“生意”之后,他才觉得自己才叫过起了人上人的生活。

    您想,三十万一辆的进口轿车,刚收了定金四万。夜里运来改装之后,买主提车时再交给他四万,这么个动一动就进账八万的生意,恐怕没几个人能做到吧?所以才让他总是兴奋着。但兴奋的老庚并不糊涂,他后来不是把贼手也伸到了咱天津吗?他也给自己这个所谓的生意,归纳成一个新名词,这个名词就叫“三外两内”。

    怎么个三外呢?首先,运输工具来自天津。本地的拖挂他绝对不用。这是工具在外吧?其次,盗窃目标是天津,本地的汽车他也不盗了。兔子不吃窝边草了,这是目标在外吧?再次,找来的买主是外地的,本地甭管您给多少钱,还就是高低不卖了,这又是个销路在外。三外由此得名。

    什么是两内呢?首先,汽车的改装在本地。也许您就问了,他老庚难道还专门为这事办了一家汽车改装厂?要说这小子也是够聪明,自己都不知道哪天他就得进去吃劳改饭,他才不投那个资呢。老庚依托了自己妹夫设在县城里的汽车改装厂,这就是一内。其次,外地的赃车运进来,妹夫再按照要求给车改了装,然后再卖。妹夫呢?也能赚一笔,也就是汽车销售在本地。两内也由此得名。

    也许读者会问,你刚才说过这是个犯罪团伙,其他成员是谁呢?抽了满地的烟头,不可能是三两个人吧?每辆汽车都按照吨位计重量,三两个人也推不动嘛。对啦,老庚的团伙就是他把改装厂的几个小工组织起来,跟着他加夜班。抽中华烟、喝矿泉水。一旦赃物上车,每人立马给二百。所以,那几个小工跟他干得也挺带劲,毕竟拿了人家的钱啦。

    其实老庚他们的犯罪,该说是一点儿技术含量也没有:不外乎就是捅车锁、松手刹、推进集装箱,或者干脆砸玻璃、松手刹,再推集装箱。接着,就是收定金、再改装、换牌照,最后完事收余款。八万块钱进了账,他就去县城的宾馆里花天酒地。如今的老庚已经不是过去的那个普通农民了,而是个兜里揣着上百万的农民了。当然,他也是个不怎么样的农民,已是负案在身的坏蛋了。但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一位远在天津的名叫郑建的年轻刑警,正在他们分局的会议室里跟一大群刑警研究着,准备找他了。

    再说郑建。

    郑建把汽车开到了局里,技术刑警也随之按部就班地开展了工作。郑建一看时间还来得及,就再次返回了舅舅的公司,想借这个机会,把租车的手续再审查一下,盼着还能捞上点儿新线索。

    老庚租车的证明,是一个邻省贸易公司营业执照的复印件。还有一个租车人的身份证,也是复印件。又了解到,因为老庚从来就没交过押金,公司就每次派人去跟车。郑建赶紧说,让我见见那个跟车的人吧。

    跟车人叫乔文金,平时在公司里值班守夜。有临时用车又没交押金的,老乔就跟着走一趟。但郑建找到老乔时才听说,每次夜间租车的老板都会塞给他一百块钱,然后就让他回家睡觉。集装箱每次究竟开哪去了,老乔也不知道。但他记得来办手续的那个人大概四十多岁,邻省口音,前额上还有个明显的刀疤。

    那么,这个脸上有刀疤的人,是不是就是案犯呢?那个可能的案犯,是个四十多岁邻省口音的,前额有刀疤的男人。为什么说他只是个可能的案犯呢?因为,在案子没完全查清之前,还只能称他们是嫌疑人。假如案犯是另外的人,刀疤脸只是个替他来租车的替罪羊呢?这也不是没可能。所以从目前来看,他也只能是个可能。

    咱前边讲过,郑建这小伙子今年二十六岁,单摆浮搁着也挺讨人喜欢。但也有一点儿遗憾,就是小伙子至今还没搞对象。亲戚朋友街坊邻居的,也没少给他介绍,可人家郑建就是不想搞。有经验的人就会说,这小子,肯定是心里有人啦。这次,就是这起案子,就在郑建逐步接近那个案犯老庚的时候,也让他有机会逐步接近了那个让他心仪已久的女孩。只是这次破了案却没立功,接近了女孩最终也没拿下。这也是郑建在我们座谈之初,给了我那张冷脸的另一个原因。

    郑建喜欢的女孩是小关。小关也是个刑警,在他们刑警队里当内勤。刑警队的女孩本来就少,小关人又长得挺漂亮,警服一穿,英姿飒爽,有几个小伙子盯着,也该算正常吧。这个段子,咱后边还会提到,还是先说案子。

    没当过刑警的读者也不难知道,刑警破案最担心的就是案件的线索太少。当然,即使少到了现场只有一枚完整的指纹也不怕,只要找对了嫌疑人,指纹一比对,就是他啦!因为天底下就没有两枚完全相同的指纹。所以说,指纹就是铁定的证据,可是,假如刑警掌握的线索里没有这类铁证据的话,就得根据蛛丝马迹去寻找其他证据了。郑建他们破案的第一步,就是勘查集装箱汽车这个现场;第二步,是调查老庚的租车手续;第三步才是化装跟踪,化装跟踪就少不了那位美女刑警小关了。咱到那时候再说。

    集装箱被技术刑警们勘查结束之后,郑建就把车送回了舅舅的公司。舅妈说,你不是要用车吗?这么快就回来了?郑建说,我想了解一下昨天夜里租车的那位老板。舅妈说,那你也得等到晚上啊,那个老板从来也没在白天到咱公司来过。郑建说,他白天没来我又不是不知道,难道就不能找你们了解情况吗?郑建这话说得有些重,弄得舅舅跟舅妈都有点儿犯嘀咕。舅舅说,你小子今天怎么啦?吃枪药了是吗?你拿我也当坏人啦?前边说过,郑建也是个功勋刑警,但并不证明他这人就没缺点。比如他的急脾气,在分局里就是出了名的。

    记得有一回,他们辖区的惯盗刘四,犯案之后在外地漂了不少年。听说刘四的老娘去世了,而这个刘四又是个孝子,老娘去世他就不可能不回来。郑建他们就准备好了,单等着刘四一露头,就下手拿他。但郑建他们几个也都是孝子,就想让刘四发送了他老娘之后再下手,毕竟老人家没犯罪,一辈子也是不容易。虽然咱是当刑警的,也不能让老太太走得不安生。于是,他们就悄悄跟着刘四,也到了火化场。没想刘四把老娘送到了地方,并不想参加遗体告别,而是拦了一辆出租车就想开溜。郑建扑上去就用手铐把自己跟刘四给铐在一块儿了,碰巧刘四这小子人高马大,等到支援的刑警们赶过来,郑建的一条胳膊差点儿就被刘四给拽残废了。后来他因为抓了逃犯立了功。当然他也受到过领导的批评,只是批评归批评,急脾气的毛病却始终没改。这回,郑建又是先急了,好在他发火的对象是自己的舅舅跟舅妈,解释解释也就过去了。不过他也查明了那个刀疤脸的租车手续都是假的,所以,他即便发了火,对舅舅将来的生意也不是没好处,舅舅也就没好意思再深究。

    刑侦支队的石政委十分了解郑建,所以在布置警力的时候,总会给他配备一个脾气温和些的、心思缜密些的弟兄当副手,这也就多少牵制了他的火爆脾气。回到局里,石政委说,你先别急,晚上咱就安排人跟(踪)他吧。

    说起化装跟踪,可是刑警队员的基本功。假如是一男一女地扮成情侣,隐蔽性就会更强。但刑警队的女队员历来很少,所以他们的内勤小关,几乎就和所有的年轻队员们都化装过情侣。这回,石政委特意安排小关再跟郑建配合一回,当然也有他这个当领导的另外的一番心思。您想,刑警也是人啊!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也得服从这么个老理儿吧?如果刑警们男的娶不进来,女的嫁不出去,他这个当领导的,也是个心思。于是,当天晚上,西装革履的郑建,就跟花枝招展的小关,一起坐进了刚刚租来的夏利车里。

    汽车停在郑建舅舅的公司门外,出来进去的舅舅和舅妈居然没有觉察。小关嘟囔着说,让我化装成出租车司机的女朋友,是不是有点儿大材小用啦?郑建说,不要紧的。过几天我再化装个大老板,可以考虑让你也当一把我的小蜜呀。小关狠拧了一把郑建的胳膊说:快看,快看!目标出来了。郑建心里却说,我先盯前边这个可恨的,然后再盯身边这个可爱的,你们给我等着吧!按照郑建的提前布置,那位准备跟车的老乔,又一次接过了一百块钱,自己先回家了。这回是老庚亲自驾车,他就像开坦克一样把那辆刚租来的大拖挂,轰轰隆隆地就给开走了。郑建和小关立即跟上了老庚,不远处的第二组弟兄则开着一辆面包车在远处紧紧跟着。没过五分钟工夫,汽车就开上了一条国道,所以老庚的拖挂后边,一会儿是夏利出租车,一会儿又变成了面包车,这样也不至于引起他的怀疑。可是谁也没想到,郑建的这辆夏利后边,又杀出了一个程咬金。程咬金是一辆崭新的黑色本田。郑建就想,你是好车,你可以超我呀?可这辆黑本田还就是愿意在夏利后边跟着,这就不能不让他多想了。你究竟想干什么呢?是不是那个老庚的另一个同伙呢?刚想到这,只听咣当一声,就出了车祸。

    那天,从下午就开始下雨,郊区的国道上又湿又滑。他老庚开的“坦克”是租来的,所以他就没必要心疼。他就把拖挂开得声音怪叫还冒着蓝烟。郑建是既怕跟丢了,又不能盯得太紧,夏利猛地一刹车,本来的性能就一般,得!接着就是夏利、本田和后边的面包车,来了个三车连撞。

    黑本田被刑警们弄了个前后夹击,说话就跳出了一个满嘴酒气的小伙子,妈里妈啦地嘴里还不干净,但这小子刚要出手,就被郑建给撂在道边上了。后边的弟兄们也都知道郑建的脾气,就赶紧跑过来解劝,劝解归劝解,还不能说咱这是执行任务。那小伙子也看不出眼前的几位都是刑警,再说,黑本田万一就是前边拖挂的同伙呢?他们只好等着交管局的事故民警来处理事故。老庚却早就跑得没影了。不过还好,郑建他们辖区的当天夜里倒是没发案。看来老庚这小子,也远没达到出手就必拿的水平,对郑建来说也算个万幸。为什么说是万幸?一来出了车祸谁也没受伤,二来眼皮子底下的老庚也是白跑了一趟。

    但是,你车是开走了,你不是还得回来吗?到了你还车的时候,还能让你跑了吗?第二天天还没亮,郑建就和小关他们,又跟上了一个被老庚派来还车的人。没想这人还了车,就拎着行李去了天津站。能让他上火车跑了吗?当然不能。可是万一要是查了他,老庚那小子再被惊了腿,不也是很费事吗?不过还好,一审查才知道这小子就是个在邻省中途下车的长途司机。老庚跟他并不认识,给了他三百块钱,写了个地址让他代劳去还车,车还了,他就打算坐火车回江苏老家了。后来,这个司机提供的线索和老乔的也一样:四十多岁,邻省口音,前额有刀疤。不过就是这个刀疤脸,是在公路边上跟他巧遇的。所以,也就很难判定老庚所在的具体位置。

    按常理分析,破案的线索该算是再次被中断了。如果那个刀疤脸就此罢手,再找他也会很困难。但是郑建有心计,他提前记录了集装箱车上的公里表,再把总里程除以二,也就大概知道了刀疤脸昨天夜里的活动半径。从公里表上看,他的活动半径并不长,单程不过是四十公里,从而也证明了那个被雇佣的司机没说假话,就把他给放了。而距离郑建舅舅公司四十公里之外,正是邻省的一个县城。于是,郑建他们就赶紧地换了车也换了行头,随后就赶奔了那个邻省的县城。

    这回,郑建和小关的行头可是变了,郑建是西装领带之外,还配了名牌的皮鞋和名牌手包,手里还假模假式地夹着一根高档雪茄。小关是西装套裙、金丝眼镜、钻石戒指,胳膊上还挂着个正宗的LV。夏利是不行了,他们就换了辆大奔。车厢里飘散着美国的乡村音乐,还飘散着小关身上的香水味。远观近看,都是一对很有钱的情侣。

    小关说,郑老板,咱这是去哪儿呀?郑建说,关小姐您想去哪儿吧?我当然要听老板的啦!那我就带关小姐您去海角天涯吧。

    这时,对讲机却传出了郑建搭档的声音,郑建我可告诉你,隔两小时你可得放我出来喘口气儿!读者看到这,也许不难产生联想。想让一个人隔两小时再出来喘气,这人也许早就憋死了。实际上,这就是个比喻。郑建的搭档小陈,此时就躺在奔驰汽车的后备箱里。如果出了情况,他也好随时增援他们。

    据郑建他们掌握的情况,邻省的县城一共有四家汽车修理厂,都能干汽车维修,也都能干汽车改装。如果车主在维修时候流露出想换车的意向,老板们也都会极力推荐他们找老庚。车子换了或者卖了,他们也能得一笔好处费,所以郑建才要化装成老板,也是想借此发现一些新线索。从客观上,也能修订下一步的侦查方向。假如撞上了刀疤脸,案子也就简单多了。因为除了郑建和小关之外,还有埋伏在后备箱里的刑警小陈。

    也许读者您会说,就在郑建舅舅的公司里守株待兔不就得啦?上次没跟上,下次接着跟就是了。要我说,有这个想法的读者不能算是外行,眼睁的那也是个办法。但是也说明,您根本就不了解郑建他们分局的工作效率。

    分局的石政委说得好,刑警办案的关键,就是第一时间。假如那个案犯赚了钱出国旅游去了怎么办?出国旅游时一看国外还不错,黑在那里几年又混了张绿卡怎么办?或者,假如他感觉最近的风声有点儿紧,暂时停了手又当如何呢?当然,还会出现许多的假如,但第一时间破案却是没有商量的。更何况这是公安部督办的重大案件呢?所以,郑建舅舅那里不能放手,邻省县里的侦查也不能放松。

    时间过得很快,郑建他们从局里已经开车出来有一个多小时了。小关说,找个地方让后边的出来透透气吧。郑建拿出对讲机说,陈啊怎么样?小陈说,还活着呢。

    那就再坚持一会儿?一会儿是多长?一个小时吧。只能这样啦。

    也只好这样啦。

    很快,汽车就开进了县城。

    接着,郑建和小关就找了个背静点儿的地方,给自己的轮胎放气。同时也借这么个机会把后备箱开个缝儿,让小陈也透透气。也许您就问了,怎么郑建还要给自己的轮胎放气呢?其实放气是为了充气。充气不是得找汽车修理厂吗?这样才能接近目标。随后的半个上午,他们就先充气再放气,然后再充气地侦查了三家。到了哪家,就想着找人家老板要一张名片。

    段子讲到这,让我想起了一个日常生活中的现象。

    说市场经济是信息经济,迎来送往地都习惯递张名片。这就让名片成堆的人想找谁的名片,反而成了难题。我就有过这样的经历,想找谁的名片,多数情况下,都是在名片堆里的最后几张才能找到。有时,还就是最后一张。发现了这个规律之后,咱就末尾开始找吧?还是在最后才能找到。我讲这个现象就是想烘托郑建他们想找的这个老庚,也是在县城最后的一家修理厂里,才发现了一丝迹象。

    郑建不是也得找老板要名片吗?那个给他们轮胎充气的小工,却指着站在远处的一个男人说,那就是我们老板。郑建远远一看,四十多岁,前额有刀疤。转身就给小关递了个眼色,小关可就把脸给拉长了。郑建就跟小关嚷嚷,你总说换车换车的,上哪找那种又便宜又好的车?小关说,反正我不管,要是总这样打气打气的,我就回香港了。

    听见这边吵吵,刀疤脸就过来了。说,你这年轻老板还挺爱生气的啊,问问小妹喜欢什么车,也许我就能帮忙呢,还保证是又好又便宜!后来郑建他们才知道,这个刀疤脸,也就是那个老庚,已经买好了当天的机票,要带着一个他在酒店刚认识的小姐,想去云南旅游了。这次他回厂里就是来取他的身份证来了,若不是被郑建他们赶巧碰上,后边的事情还真就很难说了。

    那么,他老庚究竟是走成还是没走成呢?郑建和小关他们,还有后备箱里的小陈,究竟是下手了,还是没下手呢?

    在郑建他们动手之前,还有个花絮要交代。

    因为郑建和小关急着找人,急着放气再充气,也急着找人家要名片。两个人这么一急,就把后备箱里的小陈给忘了。

    也许您会说,小陈手里不是也拿着对讲机了吗?但是刑警办案可有纪律。这纪律就规定,如果约定了谁是被叫一方,你就不能主动呼叫。否则,郑建小关这一对假老板和假小蜜,正跟人家嫌疑犯对话,小陈这边却喊了,郑建听到没有,请回答!您想,那还不得炸了营啦?赶巧他又是个刚出警院大门的新刑警,更是不敢轻易地坏了规矩。所以,小陈也只能在后备箱里先忍着。直到最终放他出来时,小陈的那张脸,已然是蜡黄蜡黄的了。

    这也让我想起我当警察的时候,曾经用过的一个窍门。其实那个窍门很简单。所有的对讲机上,不是都有着一个网格状的喇叭窗口吗?你就按住了发射键,然后用钥匙或者打火机,纵向在窗口上刮两下,对方就能听到类似青蛙叫的声音。我们当时管这个窍门叫做刮蛤蟆。蛤蟆一叫,既能起到提示作用,又不至于暴露自己的目标。就算他老庚警觉了,哎?刚才什么动静?郑建也能打圆场,您别是耳鸣上火了吧?不会呀!我刚才明明听见蛤蟆叫了啊?您这耳鸣得还够邪乎。大冬天哪来蛤蟆叫唤呀?哈哈,哈哈!这时候,郑建对讲机也就悄悄地关上了。

    也许您又会说,你老何把这些警察手段都给说出去了,要是让坏人也知道了,不是给咱刑警们也找麻烦吗?这事我还真可以跟您明说。如今警方的通讯手段,比过去可是强多了。有的我都没听说过,即使我已经听说了,在这也不适合跟大家明说。因为郑建这个案子是前几年的事,我只是在这补充一个花絮。

    接着讲段子。

    盗窃机动车几十辆,他老庚的祸可是闯大了。在过去,老庚的盗窃也不过是小偷小摸。打架呢?也不过小打小闹。警方对他的处理,也不外乎是拘留、劳教,再拘留、再劳教,即使进了监狱,也没超过三年五年的短刑期。哪天村子里见不着老庚了,没过去几年,他也就回来了。可这回,盗窃的总额可是上了百万的。弄不好,也可能就为此掉了脑袋,所以他才花天酒地地醉生梦死,过一天算一天。又因为老庚做的是无本生意,买主上门简直就是来送钱。郑建他们上了门,不也是来送钱的吗?既然老庚被钱坠着两条腿,他也就迈不动步啦!读者您看到这也许就会说,郑警官还等什么?赶紧抄家伙拿他吧!但是想说这句话的听众,您肯定是个外行。为嘛?您想,胆大包天地敢盗走汽车几十辆的案犯,能是个善茬儿吗?砸玻璃松手刹推上集装箱就拉走,能是一个人吗?所以,郑建他们此时面对的,极有可能是一群案犯呢!郑建的脾气是急了些,但他却没忘了那回险些被刘四弄成了残废的教训。假如,正帮着他们给汽车充气的那小伙计就是老庚的同案呢?再假如不远处忙乎汽车改装的十几个打工仔也是同案呢?别说您想把老庚给带走,也许他们就把您和小关都给留下啦。

    后来也查明跟着老庚盗窃作案的,一共是八个人。当时都在附近。平时老庚待他们也都不薄。只要夜里出去干活儿,这些人就跟他一样抽中华、喝矿泉,领了二百回来,还得弄一顿小酒。改装之后再出手,每人再得一份好处。同时老庚这人也挺讲义气,事前已经说好了,一旦自己出事,他就做一个手机群发,内容都在他手机里存好了。写的就是三个字,过年好!老几位如果读到了这条短信,就可以马上各奔东西。这样,郑建还能贸然地出手吗?这时候的小关,已经从郑建的眼神里看出来了,郑建肯定在琢磨着具体的抓捕方案。她就主动跟老庚搭讪,我们一直想换辆好车,但又不想买新的。因为新车上税太高了,真要是有辆二手的好车,我们还真想买一辆。

    随后,小关就和老庚侃开了汽车经。

    郑建当时想,集装箱地板上的足迹至少是六个人。敢做这种惊天大案的,多数又联系得比较紧密,莫不如设下一场鸿门宴,一网就收尽了他们。郑建也注意到,小关一边谈笑风生地和老庚侃价,一只手已经伸进了自己的LV包。他知道,那地方放着一支已经打开了保险的六四式手枪。就等他一个眼神,也就该下手了吧?就在小关跟老庚之间聊得热热闹闹的时候,郑建已经成竹在胸了。他拍了拍小关的肩膀,眼睛却盯着自己的轮胎说,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只要价钱合适咱就换一辆,反正咱这车也是辆水货(走私车)。

    听了这话,老庚就迫不及待地说,您要是真想换,最晚明天我就给您提车,保证车好还价钱便宜。郑建说,既然你能定了,我现在就把我的司机也叫来,中午咱喝酒,晚上我等车。明天上午咱就现钱现货,你看怎么样?老庚说,那就一言为定啦。

    郑建说,那你今天就得听我的。咱中午就找个地方喝喝酒、聊聊天,既然你我都是生意人,谁不愿意把买卖做大呢?再说,老朋友之间的生意,不一定在饭桌上敲定。但新朋友的买卖,却一定要上饭桌,否则咱就免谈。

    小关说,原来你又想买了卖、卖了再买的瞎倒腾啊?生意就是买卖,买卖还不就是倒腾?说着,郑建又转身对老庚说,你们县城最好的酒店我请客。告诉我地点,现在我就过去定个包房等你们。

    老庚好像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点了头,并跟郑建交换了名片。

    这些年来,郑建一直保留着一个写日记的好习惯,好记性不如烂笔头。白纸黑字地记下来,将来总有个记录。虽然郑建的名片上印着“香港勤得科技有限公司总经理”字样,但是这张名片,他只给过为数不多的几个人。收到过这张名片的几个人,也都悉数被他请进了分局,而这些过程,也都被他详尽地记在了日记里。这回,他又发出一张,而且结果也可以预知。这就让他想笑,因为公司的名字叫“勤得”,看上去是勤奋必有所得的意思。如果解释为擒贼擒王的那个擒,就有刑警抓人的意味了。所以他想笑,但还是忍住了。

    中午的饭局既然定了,郑建又围着县城转了小半圈,才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把小陈放出来。小陈的脸色虽很难看,可他知道有了线索,还是高兴得直拍大腿。

    郑建说,往西再过三条街就是那家修理厂,你先到门外给咱盯住了他们。只要那个刀疤脸一出来,你就马上向我通报。

    小陈问,那你们呢?小关说,我们去设计中午的鸿门宴。

    郑建又说,你再通知后援探组尽快和当地警方联系,让他们也派几个人支援一下。记住,一定要在外围,否则这么个巴掌大的县城里,就容易打草惊蛇。明白吗?小陈年轻刚出校门,恨不能直接参加抓捕。郑建也看透了他的心思,说,后援探组和当地警方在外围布置好之后,你就冒充我的司机跟进酒店包房。那时候,咱们见机行事。小陈乐颠颠地点着头刚要走,却又说,高兴得我都忘了上厕所。这一路,可把我给憋坏了。

    再说老庚。

    老庚一看发财的机会送上门来了,脑袋就有点儿犯晕。随后就派人退掉了飞云南的机票,就等着这回赚上一票,然后再带着那位酒店小姐去旅游了。尽管老庚有点儿犯晕,可并没因此而丧失警觉。所以,当郑建和小关前往酒店之后,老庚就电话通知了那个准备跟他去云南的歌厅小姐,提前等在了酒店的大堂里。远远看见郑建他们的奔驰开过来了,这位歌厅小姐就用一本杂志挡了脸,观察着郑建他们的动向。这么说吧,这位歌厅小姐也敢跟咱的刑警们玩一把反侦查。

    郑建和小关停好汽车,肩并肩地就往酒店的大堂里边走。郑建一只手搭着小关的肩膀一边说,咱先进去开个房间,吃了饭也好休息一下?小关却说,想什么了你?郑建说,当然想的是案子。现在我是指挥员,你只能听我的。说着话,两个人在前台办理了登记手续进了房间。随后,郑建就电话要通了餐饮部,定了中午的一间十二个人的包房,接着又打开卫生间放开了洗澡水。

    伴着水流的哗哗声,他才拨通了老庚的手机。郑建说,我定了一个十二个人的单间,你最好把你的弟兄们都带过来,我这人也喜欢热闹。咱的生意不是也谈成了吗?好好庆贺庆贺。

    老庚说,如果真是那样,我就带着他们过去。咱可提前说好了,这顿饭必须我来做东。

    郑建说,咱俩就别争了,我现在先洗个澡。你们十二点整就过来吧,咱们准时开始。

    郑建他们进房间之前,酒店大堂的那双眼睛已经盯在了他们的入住登记上了。然后才拨通了老庚的电话说,这两位还真是香港身份呢!是不是勤得公司呀?那就对啦,看来你的生意是越做越大了呀。好,云南咱先不去,看来你说得有道理。我回去休息一下,中午你就大大方方地过来喝酒吧。

    也在这个时候,郑建他们刑警支队的石政委,带着增援部队正在赶来酒店的公路上。为保万无一失,石政委还特意带来十名全副武装的特警。

    客房里的郑建对小关说,其实咱俩看上去还是蛮般配的。

    小关笑说,自感良好吧你!没见人家前台小姐的眼睛吗?前台小姐怎么啦?明显给我打了满分,一看你就是不及格。

    你就等着吧。

    你是想说,让我等着自己嫁不出去吗?等着我最终把你拿下。

    小关一下就闷了口。两人单独的场面,也多了些许尴尬。

    小关是分局的警花,而且很出色。周围的小伙子又多,也有不少人打她的主意。但小关确是个很有主见的姑娘,在职读完了硕士,又马不停蹄地考取了博士。据说人家姑娘早就放了话说,自己的博士不毕业,任谁也别打算做这个梦了。所以,小伙子们的心里虽惦着,也不过就是嘴上说说。即便是当面说了,也不敢说得很直接。比较起来,这回郑建的这句等着他拿下的话,也许是小关的所有追求者里,最为露骨的一句了。若在以往,小关也许就会立即站起身走人,但这回却是公务在身,也就只好将就听着了。所以场面才显得有点儿尴尬。

    尴尬之后的郑建,接到一条手机短信,说外围部署完毕,请按原计划行事。另,小陈现在过去吗?郑建回短信,小陈可以回,先在大堂等。

    事后的小陈还拿他俩开玩笑说,两个人关在房间里,不是假公济私吧?直到最近郑建和小关领了结婚证,小陈还总要说,那是他当初在酒店大堂耐心等候的功劳。小关说,随你怎么说吧,案子反正是破了。可他郑建要想跟我正式办婚礼的话,至少还得拿个二等功回来。小陈说,我郑哥要是拿来个二等功,你拿个什么呢?小关说,我就拿来一顶博士帽啊!小陈拍拍郑建说,郑哥别急,不就是有期徒刑一年嘛!当然,这也是后话了。

    后来审讯过老庚才知道。当初他对郑建也不是没有怀疑过。但歌厅小姐证实了郑建和小关已经在酒店里开了房间,并且成双成对地进去打开了洗澡水,再加上她又证实了郑建的香港身份。这才让老庚彻底放下心来。

    很快到了中午,老庚带着他的人也按时出发了。

    既然老庚和他的人还在路上,咱也借这个机会再说说郑建。

    案件最初,是郑建在他外公的寿宴上发现线索,说明小伙子够机灵;后来他又在车厢里发现了端倪,就把车开进了分局,也说明小伙子够敏锐;再后来他又对集装箱的里程表做了个记录,并推断出案犯可能出现的半径距离,说明小伙子很有条理;最后在老庚面前讲故事,并且在他跟老庚通电话之前,还想着拿洗澡水的声音做个铺垫,也说明他是个出色的刑警了。所谓出色的刑警,就是那些能把案犯的肚肠子掂出个几斤几两的人,而他对这些细节的有效把握,都对他们最终成功地抓获案犯,做出了充分的前期准备。当然,也就此打动了警花小关那女孩子的芳心。

    该说现场的抓捕了。

    中午十二点整,老庚就带着他的人,吆五喝六地准时赴约来了,自然是倒酒的倒酒,上菜的上菜,一通招呼。郑建呢?还特意隆重地介绍了自己的司机小陈,对小陈说,这回也该给你换辆车开了。小陈也隆重感谢着老庚说,如果没有这位老板的帮忙,我想换车也是白搭。

    虽然小陈化装成了司机,虽然他也着着实实地感谢了老庚,但老庚却从小陈的背影上,隐约地看出小陈的几分军姿。老庚就试探地对小关说,按说小姐的包包是不适合参观的,但你的这个LV,可是世界的顶级品牌呀!能不能让我鉴赏一下,只看看外观也行啊。小关当场就拒绝了,而且拒绝得挺坚决。说,女孩子的东西,大男人还是不看为好吧。

    咱前边也交代了,小关的包里有手枪。让他拿走还得了?但他老庚是谁呀?他可是个常年和警察打交道的人呢,他就敏锐地综合了小陈的背影和小关的坚决。并由此做出判断:这事有点儿悬!想到这,老庚就借口走进了包房里的卫生间,很快,他那八个同伙的手机短信可就都响啦!短信内容都相同,过年好!这个“过年好”咱前边也说过了,那就是报警信号。这帮人要是炸了窝,局面也就不好收拾了。但是,也就在同一时刻,郑建当机立断地把手枪往桌上一拍说,都别动!只见全桌一片哑然,他这才端起酒杯悠悠地说,我呢,先敬你们一杯刑警的酒吧!老板啊,赶紧出来吧!你敢不给我们天津刑警面子吗?说完这话,郑建就给他们来了个一饮而尽。

    开锁团伙迷雾重重

    天津的城郊结合部,有一处高档小区,小区的名字叫凤元湾。

    三十多年前,也就是还没改革开放的时候,这地方是农田,种的都是稻子,住的也都是农民。现在都城市化了,小区里亭台楼榭,花木葱茏,光是楼间空地上停的豪华小轿车,就有宾利、奔驰、宝马、雷克萨斯还有凯迪拉克之类的,简直就像个进口汽车的博览会。别的不看,咱单看汽车品牌,您也就不难猜测里边居民的身份了。

    作为咱普通百姓,见了也就是羡慕。但是贼们如果见了呢?那可就惦记着啦。您想,贼要是想吃肉,当然会拣肥的下手了。下面就是一个关于贼的段子,而且不是一个贼,是一个团伙,一个典型的入室盗窃团伙。而且这伙贼们还不是咱天津本地的土产,笼统地说,他们来自南方的一个贫困山区。两年以来,他们先湖北、后河南、再江苏、又山东,就在2005年的春节之前,他们才途经河北到了天津。而且他们还是有备而来,且志在必得。

    他们在原籍动身之前,就提前参加过专门的技术培训。这个培训的内容主要是两项:一项是攀爬,另一项就是开锁。

    攀爬好解释,做贼不是就讲究个飞檐走壁吗?这也是个自古以来的道理。开锁就更好解释了,甭管您是多么难开的锁,贼们就像回自己家一样。这样的贼们如果一旦成了气候,您家里是否也要请保安呢?不仅如此,有谁听说过盗窃团伙还备了专车的?而且还一下备了两辆。他们在跨越五个省市的这一路之上,也从来就没闲着。用他们自己的话说就是,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走!所以,别看他们并不明白游击战争为何物,但这个战术却被他们实施得还挺到位。他们2004年初从原籍出来,就是这么一路打着走着,又走着打着,就来到了天津。

    下边,就是这伙贼们犯罪和最终被抓获的段子。

    夜深了,房间的主人在卧室里呼噜呼噜地傻睡。贼们呢?却在主人的餐厅里稀里哗啦地吃喝。

    天亮了,主人才发现这餐厅怎么会杯盘狼藉了呢,再看客厅,才知道手机、手表、笔记本电脑、液晶电视和戒指、项链、现金,甚至汽车钥匙,已经都被人给弄走了。

    小区的保安说,这伙贼也太狂了。我们夜里值班,弟兄们眼睛都没眨过,怎么会一点儿动静都没听见呢?门外的小贩说,要是哪位老板敢把情人撂在客厅里,他们也敢一块儿给运走。

    读者您说,这事要是让咱赶上,能不惊出一身冷汗吗?光是一身冷汗也就罢了,问题是小小的凤元湾,竟然在一夜之间被他们光顾了十几家。

    局长刚从现场回来,立即召集了专案工作协调会。

    一般来说,开会总得领导先说话吧?没想到这位局长不但不说话,还一个劲儿地抽烟、喝茶。一根烟抽完了,又接上一根,看着徐徐散开的烟雾,就跟没他事儿似的。这时,列席的各位就有点儿犯晕。心想,您不说话我们干嘛呢?可又没人敢问。

    一般来说,开会时领导要是不说话,最好咱也先别说。不是有个顺口溜吗?“领导开会你先说,领导敬酒你先喝,领导夹菜你转桌,领导打牌你自摸。”这是指的谁?说的就是当今职场的四大傻。那么,刑警们一个个猴精猴精的,能有这类傻子吗?所以,您别看会议室里已经坐满了人,而会场上的气氛却死一般地寂静。如果在门外听听,肯定会以为屋里边没人呢。

    终于,局长熄灭了手里的烟,缓缓地说,还是把三剑客先给咱请来吧。局长说的三剑客是谁?其实,这三剑客就是个三人共享的外号。第一剑客是刑警队的副队长大龙,另两个是两位探长,一位是小谢,另一位是西贝。

    大龙复姓司徒,全名叫司徒达龙。明明是通达的达,却被人们顺嘴喊成了大龙。三剑客里的大龙,官职最高年龄也最大,今年四十三四岁。老二是小谢,小谢是个人来疯。周围的人少了,他就没精神。人越多他越来神儿!老三是西贝,年龄最小也最蔫。出来进去总是蔫呼呼的,但人家却是茶壶煮饺子——心里有数。用大龙的话说,西贝要是打定了主意不说话,您就是用上美人计也白搭。小谢正相反,给点儿阳光就灿烂,不给阳光也灿烂。

    这哥三个,过去在一个探组里,共同合作了不少年。大龙是探长,小谢和西贝是探员。后来大龙进步了,当了副队长,小谢和西贝也升了探长。

    局长为嘛要先请三剑客呢?简单说,这哥三个在一块合作的时候,就专啃硬骨头。分局的人都知道。只要大龙、西贝和小谢这三个刑警同时参与的案子,甭管大案还是小案,也甭管是本地还是外地人,只要他们一上手,那就是两个字——拿下! 这回,这个系列入室的盗窃案,局长点名要找他们,人们也就知道这案件的后果,肯定是小不了了。很快,相邻分局的情况通报也传过来了。综合分析,全市最近三天发案几十起。现场痕迹相似,犯罪手段相同,分析是同一团伙所为。

    大龙后来对我说,何老师,他们来势汹汹啊!我说,是啊,你们责任重大呀。

    我说的还不是这个。您想,这帮贼亏得还没撞上过失主。假如夜里撞上了失主,盗窃,就可能变成了杀人。您再想,他们胆敢在失主的餐厅里吃夜宵,那能是善茬儿吗?你的担心有道理,否则领导也不会请出你们三剑客来啊。

    不光我们,几个分局都动起来了,当时正赶上临近春节。

    春节怎么啦?春节是人员物资的大流动,各单位都会有不少反常规的动作。要想快破案,难度能小得了吗?段子说到这,也该说说被盗现场了。这么跟您说吧,十几个现场里,除了几个模糊的足迹之外,连一枚指纹也没留下。您该说了,他们在失主餐厅里吃夜宵,总不至于没留个指纹吧?大龙说,看来这帮小子都是老手。走到哪儿都戴着手套。戴手套也有痕迹啊,勘查结果是丝织的白手套,每个现场的残留物都是新的。估计他们进一个现场换一次手套,快赶上手术室的外科大夫了。

    事后查明:这伙贼是六男四女共十个,其中的四对是夫妻,外加两个单身。后来也查明了,这伙人在咱们天津的城郊结合部,同时租下了五套房子。四对夫妻,每家一套。两个单身,合住一套。这两个单身都是小伙儿,两个人当司机。前边说过他们不是准备了两辆专车吗?两个小伙每人盯一辆车。平时,轮流到其余四家喝酒吃饭。白天,在家里休息养神,夜里,再一起出来“干活”。您听,快赶上当年的生产队了。他们把每天出来作案,就叫干活。

    为了干活,也为了把活干好。他们在南方的原籍经过了一段训练之后,一路上就是这么“干着活儿”过来的。当然这也都是大龙他们破了案子之后才知道的。而在当时,这六男四女的十人团伙,还混迹在天津这一万平方公里,上千万人口的滚滚人流里。

    刑警破案的第一步,就是勘查现场。但勘查现场的主力,却不光是大龙他们这三剑客,肯定还需要其他警种的支持。

    段子讲到这,就不能不提到一位外号叫做“鞋王”的专家。鞋王四十多岁,供职在天津公安刑侦局的刑侦技术研究所。他研究什么呢?说来也不复杂,就是专门研究鞋。眼下咱全国从事鞋类生产的厂家,不会少于几千家吧?但这几千家里也很难找到像鞋王这样的人才。因为他研究鞋,却很少研究每双鞋的款式和外观,他是专门研究鞋底的。随便您在哪儿踩上一脚,人家鞋王单凭您留下的足迹,就能知道您穿的是迪拉多娜,还是阿迪达斯?是老人头呢,还是鳄鱼?即便是家做的普通布鞋或者草鞋,鞋王也能一眼就帮您认出来。

    所以说,甭管您穿的是军便、还是凉拖,只要您拿出个鞋印来,他就能做到脱口而出。够神的吧?这还不算,他还能根据足迹判断出您是男女老少,是白领还是蓝领,是已婚还是未婚,甚至您有没有过犯罪前科,您是不是一贯盗窃,他也能立马给您说出个子丑卯酉来!也许您会怀疑,真有这么神吗?咱就趁着下面的段子还没进入正题,给您先举个例子。

    如果,咱寻常百姓半夜回家,您又不想惊动家里人,打开了单元门之后,您自然会选择轻手轻脚地走路。您怎么走呢?俗话叫踮着脚尖对吧?但是对惯盗来说,您这样走路姿势就是外行了。他们呢?他们却习惯于用两只鞋底的外侧着地,如果在远处看他们,就有点儿像罗圈腿,近似于医学上常说的膝(盖)内翻。假如您也这么走,保准又快又稳又跟劲儿,还保证别人听不见响动。

    那么,现场留下的足迹都是鞋底外侧的严重磨损,将要说明什么呢?对啦,就说明是惯盗才会留下的。当年的皇城大盗,著名的燕子李三就是这么干的,也有记载说这个走法就是燕子李三发明的。但您可别学这个。咱还是学好,因为咱是个好人啊。

    所以,大龙他们参加完案件的讨论会,就在兜里揣上一包好烟,陪着笑脸来见鞋王了。

    鞋王这人说不上热情,五官却很有雕塑感,也就是人们常说的那种冷脸。甭管对领导还是对爹娘,他都不怎么爱笑。但是鞋王的业务好啊!大龙呢,也只能笑脸贴着人家的冷屁股,好烟递过去好几根,等着鞋王发话。

    鞋王呢?把大龙他们的好烟抽了一根,熄了一根,又抽了一根,再熄了一根。当然也把大龙他们送来的足迹样本,看了一遍又一遍,这才说,这几个小子,怎么看着都不像本地人呢?大龙听懂了。他鞋王在无意间流露出的这几个人,都是“小子”,就说现场的足迹都是清一色的男性。因为,如果性别说错了,鞋王也管换。 大龙问,您说他们不像本地人,又可能是哪儿的人呢?听了这话,鞋王又不说话了。接着看足迹。大龙呢?只好又递过去一根好烟,把火给人家点上,看看茶水还有没有,毕恭毕敬地,在旁边伺候着。

    鞋王在以往也不止说过一回,不论是渔民还是山民,更无论是中国人还是外国人,足迹都能交代得很清楚。不论是老头还是小伙,也无论是已经成年还是未成年,鞋底也能告诉你。甚至女性是否生育过,生过一胎还是多胎,鞋王也都能当机立断。

    鞋王还说过,别人看岁数,都习惯观察对方脸上的皱纹,我就专门看鞋底。如今的美容技术这么发达,脸上做一次拉皮就能年轻好几岁,还就是没人能藏住自己脚下的岁数!您想,青春少女的脚后跟,能跟老太太比吗?小姑娘的脚丫能嫩得像脸蛋,老太太的脚后跟呢?硬得就快赶上灰指甲了,能一样吗?最终,鞋王还是给大龙他们刻画了这样的几副脸谱:来自山区的四个男性案犯。两个三十岁以上,不会超过三十五岁,身高分别是一米七零和一米七八;两个三十岁以下,最小也不小于二十六岁,身高分别是一米七零和一米六五;最矮的小子是罗圈腿,同时不是贼走路的那种假罗圈,这个人年龄也最小,特征也最明显。罗圈腿还说明什么?对啦,说明他从小缺钙。而且最重要的一条,也是直接帮着大龙他们下定决心的,就是人家鞋王说的,这几个人都是山民,也就说明他们的原籍是山区而不是平原,更不是咱们天津这样的大城市。

    初中的地理课本上就讲过,中国是一个多山的国家,北京亚运会的会歌里也唱过,我们亚洲,山是高昂的头。那么,盗窃现场出现这几个山民,究竟是哪个山头上来的呢?大龙他们拿着鞋王的结论,就连夜开始了工作。第一步,就是分别带着人,连夜守住了凤元湾。

    说到大龙他们的连夜蹲守,让我想起了我的一个朋友。

    这哥们是咱天津消防局的一位领导。记得有一回他问我,何老师您说,消防队最怕的是什么吧,也记得当时我毫不犹豫地回答,还能怕什么,最怕着火啊!他说,错!消防队要是怕着火的话,国家还养着我们干嘛呢?我们就是干这个的,怎么能怕呢?你说最怕什么吧?消防队最怕的是死灰复燃,那怕得是一愣一愣的。您想,咱到现场把火灭了,连人带车地刚到家。火场那边呢?又着起来了。甭管损失大小,咱这面子还往哪儿搁呢?其实刑警也一样。现场勘察了,失主作证了,转身你走了,贼又进来了。你说吧,该怎么解释吧?对啦!也好比人家小两口吵架。您去劝架的时候,人家正生闷气呢,您劝完了刚出门,里边的就抡起来菜刀了。您说谁的工作不到位吧?其实道理都是一样的,你们怕得很有道理。

    所以,大龙他们勘查了现场又找过了鞋王之后,又连夜派人守住了凤元湾,也是上边这个道理的延伸。也许失主们正在家里骂大街:这帮警察,都是吃干饭的!他们能破案吗?但他们肯定不知道,刑警们已经守在了暗处,正抛家舍业地给您站岗呢。

    前边咱说了凤元湾的十几户人家深夜被盗,说了现场勘查之后的局长请出了刑警队的三剑客,也说了三剑客走访了天津刑事科学技术研究所的鞋王。鞋王又根据足迹,分析了这几个盗贼的身份和特征,大龙他们又蹲守了凤元湾,防止贼们再给他们杀个回马枪。后来证明,蹲了一夜的他们还就是没白蹲。

    下面,咱就说说这哥三个,是怎么分析的。

    大龙说,他们现场的足迹是两人一组,两组各忙各的。昨天夜里我又在几个现场之间,模仿他们作案的次序走了一圈,我就想,这几个小子是后半夜进来,又上蹿下跳地盗了十几家,那么一大堆赃物,可他们是怎么运走的呢?他们还敢在失主家里吃夜宵,然后再稳稳当当地走人?就算他们胆子大,可也得给自己留出撤退的时间啊!可以断定,他们在天亮之前是必须撤离的。也可以断定,这几个人肯定有交通工具,而且这个交通工具还绝对就是汽车,还肯定是一种隐蔽性很强的汽车。咱再综合现场是城郊结合部的特点来分析,这么大的地域面积如果没专车,他们也不可能在这几个现场里先后出现。

    小谢说,看来这几个小子不光是有备而来,而且他们之间还肯定是死党。因为现场足迹的出现频率几乎相当,估计是抢着干活儿而且很可能是他们事后共享成果。这就说明他们的利益和效益都是一致的。如果是一个老板和三个打工仔的话,不可能出现如此的步调一致。从这个角度上看,这几位极可能是有着血缘关系的亲戚。同时,他们的开锁技术也很一般。虽然手法娴熟,但技术含量不高。还有,他们连失主家里的液晶电视也要偷走。这也印证了鞋王给出的结论,他们是山民。

    咱们国家本来就山多,咱天津虽然号称是地处华北大平原,不是也有山区吗?所以,单凭着山民这条线索,显然是少了点儿。下一步,咱究竟该怎么下手呢?总不能把常住人口的原籍过一遍筛子,再把流动人口的原籍也过一遍筛子吧?这可是你说的!我没那么说吧?我也不过是打个比方。还是队长您接着忽悠。

    怎么是忽悠呢?你把态度端正点儿,这可是工作。

    就这样,大龙和小谢你一句我一句地,就讨论开了。西贝呢?眼前是一碗刚吃了几口的方便面,汤汤水水地还冒着热气呢。可他俩眼却望着窗外,嘴唇紧闭着,只给这哥俩留下了一双耳朵。这双耳朵,还像是根本就都没打算细听。小谢就朝大龙努了努嘴,大龙的炮火,也就朝着西贝这边来了。

    他对西贝说,你是想来个总结发言,然后咱就散会是吗?小谢说,总在那愣神儿,肯定是想媳妇了吧?大龙说,想也是白想。案子不破,谁也甭打算回家!说到这,西贝才慢悠悠地说,我想啊,这一夜之间就十几台电视,还外加几十部手机和笔记本电脑。他们把这些东西究竟往哪儿存呢?放在车里?目标太明显。连夜运走?就不怕巡逻队?存在家里?家又住哪儿?即便有房子,那得多大的房子呢?一伙外地人,租一栋三百平方米的别墅存赃物?可能吗?说到这,西贝又吃了一口面。还故意把嘴呱唧了几下才说,所以我就想啦,他们最好的办法就是上下游连通,把偷来的赃物直接运到下家。只有那样,他们才能最安全。可是,赃物被他们运哪儿去了呢?听完西贝的一番话,大龙一拍脑门说,哥们儿真有你的!西贝老弟,咱就先从赃物的去处下手,查查他们再说!三剑客这哥三个,选择了从赃物的去处下手,还真是选对了。但刑警破案又好比是军人打仗,那是绝对不能一条道跑到黑的。从这个角度说,瞄准赃物的去处,是个主攻方向。但是进攻,又不能只选一个方向。比如一个年轻小伙,想追一个姑娘,知道这姑娘爱吃砂锅豆腐。如果您天天请人家砂锅豆腐,能行吗?所以,哥三个就把下一步的侦查方向,做了个大致的分工。

    大龙,对侦破进度统一掌控,并负责协调对重点地区的巡控蹲守,坚决防止他们的回马枪。小谢带人接着走访失主和小区保安,尽可能获得更多线索。西贝调查赃物下落,同时监控被盗手机的电话记录。

    小谢说,西贝最年轻,再给他增加点儿立功机会吧。

    大龙说,你就别贫嘴了,赶紧干活吧。

    说完,哥几个就都下去了。时间过得挺快,转眼就是三天,三天过去了,也不能说是颗粒无收,但也确实没多少进展。局长呢?也不催你,就是每天下午五点听汇报。开会就是一句话,三个字,破了吗?大龙刚要说话。局长却高门大嗓地一喊,散会!明天,还是这个时辰。会议室里,还是先油锅后冷盘,呼啦一声就空了。只把三剑客,给晾在了桌边上。

    大龙后来跟我说,何老师,着急啊!急得我牙龈都肿了老高。光是牛黄解毒片,就让我吃了很多。牙龈没见缓,却跑肚拉稀地睡不着觉啊!牙龈呢?还是肿得老高。

    小谢也说,腿肚子都跑转筋了。可有的失主还是不理解。您要是敲门说,我们是刑警队的,有些情况还得跟您核实一下。人家就说,刑警队不是来了好几回了吗?是把案子破了吗?没见春节快到啦,孩子们等着看电视呢!那些日子,哥几个可是没少看冷眼,包括他们的领导。

    而当时的西贝却说,只能说明咱的功夫还没下到家。功夫到了家,就没有破不了的案子。大龙问,你那功夫还得多少年才能下到家呀?西贝说,该等的时候就得等,我的牙龈就没肿!这话把大龙给气的,没法没法的,心里有火又不能发。

    大龙后来还对我说,老百姓强烈要求抓住罪犯,上边的压力能不大吗?上边扛着压力,再给我们往下传。局长每天五点准开会,开会准是那三个字——破了吗?咱哪能天天有进度呀?人家局长却说了,大龙他们也够辛苦的,不行就把他们换下来?这不明摆着不满意吗?比张嘴骂街还让咱难堪!您说气人不气人?我说,你当时的处境,我很能理解。

    大龙说,我也知道领导上火。可那阵儿不正赶上要过春节吗?哪儿哪儿地找人都费劲儿。您说,你个当刑警的连人都找不着,案子还怎么破?现在倒是好,案子破了,我这牙龈也好了。

    我说,也说明你已经修炼出来啦,练就了一口铁嘴钢牙。

    大龙却笑了笑说,您不是往我这伤口上撒盐吧?再说西贝。

    别看小伙子年纪并不大,警龄也不长,但这个案子还真让他给说着了。因为很快,线索就在下游露头了。是一部被盗的手机,最近暴露了疑点。

    失主手机上的这条新线索,来自于案犯的一个疏忽,当然也给了三剑客他们一次难得的破案机会。

    前边说过的那个罗圈腿,是专门负责联系销赃的。虽然他偶尔也会进屋帮着捞上一把,但主要任务却是盯车。东西到手之后,再负责销赃。那个收赃人,也是他们本省的老乡,只要罗圈腿的电话一到,他就准备好现金,跟罗圈腿办理进货。就是最近的这次入户盗窃,才让罗圈腿见识了一款手机中的精品。

    这款手机外表被镀了金,共分为上下两层。轻轻一摁,上下两层会徐徐地分开;又轻轻一摁,显示屏就会调转方向;再轻轻一摁,才自动恢复原位。罗圈腿就想了,这手机别再是个玩具吧?就试着给武汉的叔叔家里拨了电话。然而在这之前,他们已经预料到了,警方可能会对被盗的手机实施监控。他们也说好了,绝对不能用偷来的手机跟任何亲友联系。罗圈腿把电话拨通了,才想起他们当时的约定,所以就没等到叔叔接电话,就把手机又给关上了。

    很快,湖北警方的协查信息就过来了。那个家庭电话是西南某山区的一个中年人,在湖北打工时租住房的电话。接听记录上还有几个人来自天津,后来一查,是从市区的一家话吧里打过去的。

    听众您要是常看警匪片,也不难确定三剑客下一步的侦察方向了吧?对啦,赶紧调查那家话吧。如果碰巧就堵上了那个二十多岁的罗圈腿的话,案子也就有了眉目。

    大龙却说,我就从来不看警匪片,那也只能是一种艺术形式。让我们当刑警的看了,没人不说那是假的。比如这个罗圈腿打电话,警匪片里一定是咱到那就碰巧了,随后就一举把他拿下了。真要是那样的话,咱刑警这活,也就太好干了吧?我说,你的话不是没道理,因为我也很少看。还因为我知道刑警工作的半数以上,都是做着无用功。但无用功又不能不做,很烦人也很枯燥,远不如警匪片来得精彩。

    大龙说,您这就是理解我们了。但我们发现了线索又不能不查,比如这家话吧,我们派人蹲了好几天,也没见一个是罗圈儿腿。弟兄们回来告诉我,打电话的男女都有,不过腿都是直的。

    就在这时,市局领导指示说,既然案子没进展,还是准备全市警方参与的拉网攻势吧。分局长还想坚持让大龙他们接着搞,市局领导才给了三天期限。而且只有三天,一天也不能再拖了。

    说到拉网攻势,其实也不复杂。就是由指挥中心向全市警方下发了嫌疑人特征和现场照片,各个分局和相关的职能部门,就都知道自己该干嘛啦。哪有了线索哪就上报,再由指挥中心统一汇总,适合哪儿办就给哪儿办。但是,谁的管界假如出现了漏网之鱼的话,负责那片的哥们儿,就得喝一壶啦。

    段子讲到这,让我想起了一个当年也是拉网的段子,借这个机会也给您念叨念叨,也让您比较直观地了解一下漏网的责任。

    当年,一个四岁的小男孩被绑架了。天津警方全员拉网,很快就实施了成功解救,然而,绑匪却借机逃跑了。别看被绑的小男孩年龄虽小,却是个小人精。脑子清楚、口齿伶俐、记性还特好,根本就不像个才刚四岁的孩子。小男孩说,是三个叔叔把我抱进了一个大院子。你问他大院什么样啊?孩子说,院子里有四根大红柱子,像个公园。你再问,你还看见院子里有什么?有动物吗?孩子说,没有动物,安静极了,像我们幼儿园的小朋友都在午睡。你又问,你除了看见大红柱子之外,还看见什么了?孩子说,还有一个大红门,有四级台阶,都是石头的。你问,你是先看见的大红柱子,还是先看见的大红门呢?孩子想了想说,先看见的大红柱子。但是必须迈上四级台阶之后,才能走进大红门。大红柱子就在门外边,还是在台阶上边插着的。

    得!还有嘛说的呢?不就是四级台阶的大红门吗?门外还有四根红柱子。全市的警方弟兄们,有多少算多少,咱就拉网吧!然而,就是这么个很明显的线索,却被一位刚从部队转业当了片警的哥们儿,给漏掉了。后来,刑警们通过其他渠道摸清了线索,也闯进了大红门。数了数,还就是四级台阶、四根柱子外加两扇大红门。

    案子是破了,绑匪也抓了。但是,究竟是谁的责任区呢?纪检、督察、分局的领导可就全来了。那位漏掉线索的片警哥们儿才刚工作没几天,就给自己混了个停职检查的碰头彩。

    前边说过,市局领导要在全市开展拉网攻势,而且留给大龙他们分局的破案期限只有三天。三天过后,这案子可就不是你大龙能说了算的啦。同时,如果漏洞出在你们这,停职检查也就不是别人了。这就相当于说,你大龙这三剑客有根没根啊?如果没根的话,咱就全市拉网。如果全市一拉网,你们分局可就在全天津的刑警系统里,就算是栽了跟头啦!这时,三剑客的领导又该怎么下这个决心呢?当然得先问问大龙他们了。

    局长问大龙,现在就看你们的啦。因为这个专案你就是头儿,你说拉网咱就拉网,你要是说不拉呢?三天就得给市局一个交代。多给十二小时行不行?告诉你,多给六个小时也不行!得!这回的压力还就是层层传了下来!后边,就看你们的啦。

    谁也没想到的是,大龙却连眼皮都没眨就说,我不同意!我这个副队长的官衔虽然不高,但也是一级领导。这么说吧局长,如果我三天拿不下来,您就扒了我这身警服。辞了职干嘛?大不了我就卖煎饼馃子呗!我说到准做到!大龙说着话,还把自己的胸脯子拍得啪啪山响。

    局长说,既然你司徒达龙敢这么叫板,说明你就是好样的。但我也要提醒你一句,放炮谁不会呀?你可一定要想好了。你到最后,该怎么收场!听了这话,大龙把目光转向了小谢。没想小谢也把胸脯子拍得啪啪的山响。小谢说,我看也甭拉网,三天拿不下来这个案子,我就到龙哥的煎饼摊上帮他数钱、装兜。外带自己炸油条还自己炸辣油!我还就不信啦!能怎么着吧?这时候,坐在一边望着窗外的西贝才蔫蔫地说,我那边,已经经营得差不多啦。

    西贝的声调很低,因为他平时说话的声调就不高。这回呢,好像比平时还要低。但大龙跟小谢可是了解他,也知道他敢在这样的场合说出这样的话来,心里肯定是比较有底啦。

    局长说,既然咱们刑警队的三剑客都敢这么说话,我这个分局长也就没嘛可嘀咕的啦。咱可现在说好了,假如你们三天拿不下来,我可是第一个带头辞职。从现在开始,咱就来个七十二小时倒计时,我就等着给你们摆酒庆功吧。

    也该说说案犯了。

    案犯总共是十个人,在原籍都没有过前科,可他们总想着一夜暴富啊!于是,姐夫才纠集小舅子和几个老乡,组成了这么个团伙。因为首犯姐夫,在武汉的一家高档社区里干过两年保安,他知道越是高档社区,警惕性反而越低。比如你到这地方送桶装水,保安几乎就不问。又比如你来小区里收废品,保安也就是进门登记一下,出门再检查一下,简直就是个聋子的耳朵——摆设。尤其是进了楼门,你会发现不少业主家里的防盗铁门,几乎就不怎么上锁。

    姐夫说,只要是防盗门没被反锁,用一个稍微有点儿韧劲儿的塑料薄片,就很容易把门锁捅开。咱们夜里不进卧室也绝不伤人,光是他们客厅的东西,就能让咱都富裕起来啦!于是,备工具、做分工、带家属、偷汽车……这么个由山民组成的盗窃团伙,就这么稀里哗啦地组建起来了。

    随后,姐夫就带着他们先到了湖北,随后就频频得手,让他们那才叫个兴奋!随后又是河南、江苏、山东,因为被山东警方追捕而仓皇出逃,这才一路到了天津。哪想刚到天津没几天,就让大龙他们给办了个瓷瓷实实!咱再说大龙他们。

    大龙布置在社区里的蹲控民警,发现了两辆江苏牌照的华丽车。所以说他们可疑,是因为开车人的口音显然不是江苏口音。而且这两辆车在白天几乎就没怎么动过,总是到了晚上才出去。大龙就说,先把他们情况兜上来再说,此其一。

    小谢的寻访也没白干。两个小区保安都见过四人一组开着的华丽车,在傍晚前后从小区里出入过。其中一个身材矮小的司机,还就是有点儿罗圈儿腿,不过他们进出的身份登记还在。小谢就记下了这几个人的身份证号,此其二。

    西贝的收获最大。话吧的蹲控民警虽然没堵上罗圈腿,但发现了隔壁的二手电器商店。这家商店除了白天营业之外,偶尔也会在天亮之前进货。这个时间段,正是当初他们推断的那种,赃物直通下游的时间。对此,西贝已经安排人,把这家二手商店给死死地盯上了,此其三。

    上述线索的棱角越来越清晰的时候,时间可就过去了将近六十个小时了。大龙问西贝,这下看来有点儿意思啦?这回就差不多了吧?西贝还是不说话,却悄悄地举出一瓶好酒来。只是朝着大龙,龇了龇他那口白牙。

    前边说过,发现疑点的那两辆江苏牌照的华丽车,驾车人的口音不像是江苏人。大龙不是让他的手下先把情况兜上来吗?原来,这两辆车的机器号码是西南某省的,当地的失主已经报失,而牌照却变成了江苏的。后来查明,姐夫他们在当地偷了汽车先到了湖北。后来因为湖北的汽车检查很严格,才到了河南和江苏。又在江苏花钱给汽车套了个假牌照。

    那么,什么人才会用这种套了牌的假牌照呢?至少不是个正正经经的良民吧?为了破案,刑警在经过批准之后,有权对嫌疑人的住处实施秘密搜查。随后大龙他们凭车找人,再等人去屋空时进屋干活。这回,他们除了密取了几双鞋底的样本之外,并没发现其他有价值的线索。怎么说呢?简单说就是既没赃物痕迹,也没有作案工具的痕迹,跟其他外来务工人员租住的民房,几乎就没多少区别。不过楼下的邻居却说,这家白天挺热闹,夜里挺安静,天亮之前挺热闹,午饭之后又安静了。看着怎么不像是打工的呢?大龙想,看来他们确实不是正经打工的啦。

    与此同时,秘密侦查得到的鞋底样本,已经由专人火速送往了刑事科学技术研究所,也就送给咱们前边提到的那个,外号被叫做鞋王的人。如果鞋王能给出权威鉴定,后边也就剩下抓人了。只是鞋王最终出具鉴定,也需要一定的时间,而大龙他们呢?只能先等着。

    此外,就是甄别那个小区保安提供的罗圈儿腿。刑警们也盯了一天的华丽车,只见开车人的年龄虽然和鞋王的推断相近,但这个人的腿却比较直。刑警破案讲究个一网打尽,不能留尾巴,小谢也只好听大龙的,先把他咬住了再说。

    西贝负责的二手商店不是已经发现了疑点吗?这疑点却不光是有人看见了罗圈儿腿。西贝还把自己化装成了买旧手机的顾客,故意找茬儿和老板弄了一起纠纷。顾客跟老板发生了纠纷,顾客又主动报了警,所以老板和顾客就都被带到了管界派出所。西贝到了派出所,主动亮明了身份。从那开始,老板也就没法回家了。外人如果问,老板呢?伙计就会说,老板跟一个买手机的打起来了,被110给带走了。外人要是问为嘛?伙计肯定说,那顾客跟老板把话给说戗了。顾客就想动手打人,后来他自己却报了警。报了警也就报了呗,还扬言要砸我们商店,这才被110给带走了,该有他的好果子吃了。有他那么不讲理的吗?到了派出所,西贝可没客气。三言两语,就把那个老板给拿下了。西贝再把电话打给大龙,大龙就和小谢带着弟兄们进了二手商店的仓库。好家伙!原来被盗的东西全在这儿啦!大龙后来也问过我,何老师您猜猜,当时我是嘛心情?我说,丰收在望的农民心情吧。

    您还真说对了,把我跟小谢给美的!怎么说呢?没白忙活!大龙见到的这些东西,几乎大部分是失主的报案登记,手机、手表、笔记本电脑和液晶电视,就像刚给苏宁电器搬了家。就连那个罗圈儿腿,用来给他叔叔打电话的那部高档的镀金手机,也还躺在那个专门摆放高档商品的玻璃柜子里边。

    大龙指着赃物对伙计们说,这些东西先别卖了,配合我们调查。但是,如果你们谁接了有人想送货的电话,就说咱们照常营业,明白了吗?伙计问,我们老板要是不高兴了怎么办?大龙笑笑说,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们的老板啦!收货的钱可都掌握在我们老板手里。

    既然我是你们老板,钱当然由我出,你们就好好干吧。

    咱再说案犯姐夫他们。

    姐夫他们到了天津,马不停蹄地干了几天。用他的话说是白天踩线找目标,晚上分头去“干活儿”。只是他们没想到天津这地方,原来油水这么大。当然他们也特别感谢那个二手商店的老板,原本就是素不相识的半个老乡,搭咯搭咯也就算认识了。哪想人家连着好几天,起大早地来店里给他们办理收货。而且,现钱现货地从不拖欠,价钱也很公道。随后,姐夫就带着这几个人想休息两天。还开车带着家属们游览了天津城。顺便又锁定了几个高档社区,也画好了往后他们准备干活儿用的线路图。

    二手商店的老板还算痛快。西贝亮明了身份和警察再回到屋里,老板也就明白了一大半,没让西贝费嘛唇舌,也就痛痛快快地交代了。但是,老板只有他们的手机号,也知道他们是西南某省人,具体的姓名住址,他却一点儿都不知道。

    西贝说,好像这伙人里,还有个瘸子?老板说,不是瘸子,那人是个罗圈腿。

    前几天是不是他来送的货?这些天送货的都是他。

    好像这个罗圈腿还特别喜欢打电话?他家里给他说了个媳妇,准备春节回去成亲的。电话一打就半小时,没钱了他就找我要,以后再从货款里扣除。

    他是用手机呢,还是用座机?他嫌手机费太贵,经常在我们隔壁的话吧里打。

    你已经犯了罪了,但你想戴罪立功吗?我过去是财迷心窍,现在您让我干啥我就干啥。

    你想不干,恐怕也不行了吧?就在这天下午,鞋王的鉴定出来了:大龙他们送来的四份足迹样本,都和现场出现的足迹相同。据此,也就足以认定如上四名嫌疑人的犯罪嫌疑了。

    我问大龙,鉴定做出来之后,你是不是松了口气?大龙说,只能是松了半口气儿啊。

    怎么现在还是半口气儿呢?其实,大龙说他松了半口气,我还是能理解的,毕竟案犯还在外边漂着呢。而且,跟踪案犯们逛津城的小谢也来电话说,他跟着两辆华丽车到了塘沽,也确认了两辆车上一共坐着十个人。其中四对男女看上去像夫妻,一个矮个儿就是罗圈儿腿,但不知怎么,到了商业街的时候,却把其中的一辆给跟丢了。

    我说,小谢一辆跟他们两辆也确实不容易。

    大龙说,那他当时就别吹呀!我说过再给他派一辆,人家却说,鸭子都快煮熟了,你就不能让我再立一功?他这个人啊,哪儿都好,就是不该灿烂的时候也灿烂。这可好!咱要是下手抓了一车,另外一车却惊了腿,这年咱还怎么过?我说,小谢也是好意,不愿意弄得大家都很疲惫吧。

    大龙说,这时候他倒是好意了,真要是打惊了(案犯)。人家给你来个作鸟兽散,大伙儿是不是更累啦?当时你就跟小谢发火了?当时哪能发火呢?一整天开车跟着案犯,吃不上喝不上的,当时咱可不能说。

    后来你说啦?后来也没说。这是您问到这了,要不也没必要翻腾这些旧账。毕竟,是我同意他们一辆车去的。出事也该算我的吧。

    跟着你这样的领导干活儿比较舒服。

    我们的领导都这样,领导也叫负责人,就是担责任的人呗。

    最后,三路人马在电话里交换了情况之后,还是西贝给小谢解了围。

    西贝在电话里问明了,小谢跟着的是不是罗圈儿腿的车?小谢说,没想那个罗圈儿腿反而跑得最快,跟丢了的就是他。西贝又拨通了电话对大龙说,我把罗圈儿腿那辆车先给他钓过来。我这边摁住了,你们那边再动手,保证不会出岔子。

    大龙后来对我说,当时我还想问西贝,你想怎么钓吧?后来一想,西贝这小子肯定有辙,也就随他去了。您别看西贝他平时的话不多,关键时刻他确实有招法。俗话说:咬人的狗都不爱叫唤啊。

    罗圈儿腿不是被跟丢了吗?但在返回途中,他接到了二手商店老板的电话。老板喜出望外地在电话里说,给你们老板道喜啦!你们送来的电视机里,被我发现了金条,一共是四根呢!莫不是你们的旧货是从哪个贪官家里收来的吧?罗圈儿腿听说发现了金条,就把电话给了副驾驶座位上的姐夫。姐夫一听有金条,当然很兴奋,但同时也有点儿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

    姐夫在电话里问,你一个大山里娃子还能认识金条?老板说,我当然不认识,人家金店的师傅可认识。我刚去做了鉴定的,这鉴定的钱可得你们出啊。

    你见了金条就没打算给自己留着?我当然想过了。可又一想,咱可是规规矩矩的生意人,但是见面分一半的道理你们也一定是懂得的。我打这个电话就是不想犯贪心,你们来人拿走一半,剩下是我的。这样大家的心里都踏实。你说呢?好吧,明天我们派人去拿。咱按规矩,见面分一半。

    您要是没时间,我就送货上门。这么贵重的东西放在我这,我也担心不安全呢。

    罗圈腿说话了,现在咱们就沿着外环线开过去,最多半个小时也就到了。

    至此,西贝那边张网以待,小谢这里继续跟踪。大龙说,这回才真叫个差不多了呢?简单说,西贝那边把案犯装满了一车之后,小谢这边却把对方的汽车给撞惨喽!因为,小谢的车里就两个人。两个人抓四五个人,怎么也是没把握,但是,接到了抓捕指令又不能不动作。所以,他就选了一条捷径,接到了西贝那边已经拿下的电话之后,就加油提速和他们跟踪的目标来了个亲密接触。只听“咣”的一声巨响,那辆半旧的华丽车,也就歪倒在路边上了。

    后来小谢说,从开车那天起,就学着怎么躲别人,就是为了别让人把咱撞了。这回咱要撞人,还真是没学过。当时我就想了,怎么没费劲儿就把他们给撞瘪了呢?他们那还能叫汽车钢板吗?简直就是一堆罐头皮儿呀!案犯下了车,却不想报警。一个案犯说,大哥,你给我们二百块钱我们走了算了。小谢说,你看你那车还开得走吗?告诉你,我们老板从来就不欺负外地人,我这就打电话让他们多送点儿钱来,我也不愿意报警。报了警咱们都麻烦,看你们也不像有钱人,再说又是我撞的你们。你们就耐心等一会儿,保证很快人就到啦。

    随后,小谢的老板就来了。来的谁呢?当然是大龙。后边的结果咱就不说了。

    我对大龙说,看来这个案子的关键,是那个罗圈儿腿打给他叔叔的电话。大龙说,也有鞋王的判断。我说,还有西贝的智慧。大龙说,还有小谢的艰辛。

    那么你呢?我问。

    大龙却说,就在那几天,小谢的老丈人去世了,西贝的媳妇也住院了。这还是我后来才知道的,人家哥俩儿愣没言语。

    说这话的时候,大龙的表情有些凝重。

    你呢?我又问。

    我?我历来就是有成绩是弟兄的,最终归功于领导。我呢?就是个基层负责人,兵头将尾还有嘛可说的呢?谁让咱爱干刑警这行呢?三剑客的段子就是这些,但结尾我却愿意告诉大家一个花絮。咱在前边说过,案犯姐夫他们,不是趁着游津城的机会,又画好了几个小区的线路图吗?其中的一张图里,就有大龙的家。也就是说,大龙他们如果不能及时破案,很可能下一家就是他这个当刑警的家了。所以大龙对我说,何老师,我们家住的那地方,可不是高档社区啊!这几个小子把我也给画进来了,您说我冤不冤呢?记得我当时说,你怎么不冤,窦娥都没你冤!话刚说完,西贝却举着一瓶好酒进来了。大龙说,何老师,咱酒桌上再接着聊吧。我说,好,饭菜我埋单。

    西贝慢悠悠地说,您不是存心要我们难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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