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骨-江山日暮远(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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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身子顿了一下,微微侧首,又听沈阙带着笑意,声音听起来温柔和缓,却也有些淡漠疏离:“我这不是来了吗?父王十分想念你,遣我来迎你回去……”

    绯悠闲离开了房间,走到行馆的花园中坐了下来。花园里种着几株花树,正在往下纷纷地掉着花瓣,飘落在衣袂和裙摆上,竟有种如在画中的超凡脱俗之感。

    远处的竹林边有两个人打打闹闹地走过来,男的一袭素白的衣衫,一手拎着旁边小姑娘的衣领,另一只手拿着折扇朝她的脑袋上猛敲。虽然看上去气势汹汹,不过见那小姑娘手忙脚乱、假哭求饶的样子,应该力道不大。

    她哼了一声,这两个人,倒还真是有趣。

    待他们走近了,云初末不受控制地打了几个喷嚏,他皱眉瞥了一眼旁边的花树,一副很不爽的样子,云皎顿时对着绯悠闲露出眼泪哗哗的表情,奋力挣扎想要从云初末的手中逃出去,委屈地求助道:“姐姐,姐姐,你快救救我,云初末他要打死我啊啊啊……”

    云初末拎着衣领把她拽了回来,轻飘飘地斜了她一眼,又在云皎的脑袋上敲了一下,收回折扇慢条斯理道:“你再废话,我现在就打死你。”

    云皎瞪了云初末一眼,把头扭到一边不说话了,可怜巴巴的神情里满是哀怨。自从云初末的伤好了以后,对她的态度越来越差,现在在外人面前更是连一点儿面子都不给她留。即使她的脸皮再厚,也是要尊严的好不好?回想这几天遭遇的非人虐待,简直气死人了!

    云初末完全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直接忽视云皎的愤怒和不满,对绯悠闲说道:“我来是为提醒你,那个人的性情已经改变,日后会发生何事,已不在我的控制之内。”

    绯悠闲稍怔了片刻,才默然颔首,淡淡道:“多谢。”

    云初末交代完自己想说的话之后,又面无表情地拎起云皎转身往回走,云皎见此连忙扑腾着挣扎,求饶道:“云初末,云初末,你温柔善良又体贴,是不会跟可怜可爱又无辜的我计较的对不对?”

    云初末的脸色阴沉,语气却很是平静:“你不是说我温柔吗?来,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让你慢慢见识我的温柔。”

    “我才不要!”已经被拎出老远的云皎愤怒地吼出声,语气十分坚定,甚是坚强不屈。

    云初末的脚步顿了一下,鄙夷地瞥了一眼云皎,冷冷地道:“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云皎不满地撇了撇嘴,她死缠烂打地抱上了云初末的腰,整个人都趴在他的身上,委屈地祈求道:“你就原谅我一下下吧,我下次真的再也不会说错话了。要知道我一向温柔体贴善解人意,一直忠心耿耿地跟着你,费心尽力地照顾你,给你做饭,帮你施法,哦,最近还一直给你煎药……”

    云初末不可忍受地摇了摇头,直接迈步向前走,把云皎连拖带拽地带走了。

    绯悠闲望着他们的身影,冰冷的容颜里勾出些许笑意,喃喃自语道:“这样也不错呢,长离。”

    公子湛的府邸外,两辆华贵的马车缓缓停了下来。公子昭首先从后面的马车上跳下来,走到前面那辆马车旁,凑过去喊道:“王兄,王府已经到了。”

    沈阙这才不紧不慢地下车,挥了挥衣袖,又听公子昭不乐意地道:“王兄好生偏心,现在有了王嫂,居然都不愿与王弟同车了。”

    绯悠闲清冷的容颜向来面无表情,一袭银发泛着淡淡的紫色,在傍晚的夕阳下显得有些诡异,她安静地站在沈阙的身旁,听到公子昭的话,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其实绯悠闲只算得上是沈阙的侍妾,自然担不上公子昭“王嫂”的称呼,不过对于这样的琐事,沈阙自然不会放在心上,更不会费神纠正,只是疏疏冷冷地答了一句:“进去吧。”

    公子昭见他这般不咸不淡的模样,有些受打击,他从七岁就被送到楚国来,在这个地方举目无亲,已经有五年没有见过自己的家人了,此次见到王兄,当然会格外兴奋一些。

    其实对于这位王兄,他心里还是有些害怕的,生在王室中的孩子,即使年龄再小,也会懂得一些明争暗斗。他深知,这位五皇兄更是明争暗斗里的典型。由于心里想着事情,他的脚步慢了不少,绯悠闲跟在沈阙的身后,路过公子昭的身边,脸色依旧冰冷,却偏过头对他冷淡地说了一句:“走吧。”

    公子昭立即抬起头,对着绯悠闲露出灿烂明媚的笑脸,坚定地“嗯”了一声,屁颠屁颠地跟上了王兄的脚步。

    公子湛喜好结交朋友,此番邀请沈阙来赴宴,自然是少不了那群王公子弟的。王府的庭院中,光是酒案就摆了上百桌,众人推杯换盏,一副繁华喧闹的场景。

    望着眼前的景象,绯悠闲不由得想起一百年前的燕雀楼,那时候也像现在这般,只可惜没过多久公子湛就死了。树倒猢狲散,那些王公子弟,与楚太子政见不合者,均被抄家或是流放,更有甚者,被诬陷为与公子湛密谋造反,落得个满门抄斩的下场。匆匆百年,弹指一挥间,人间却早已物是人非,不似当年。

    她下意识地侧首看向了身边的沈阙,只见他静默地端坐在酒案旁,对眼前的景象不知道是喜欢,还是不喜欢。这么多年在王室中历练,他早已练就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然而在不动声色打量着酒宴上的人的同时,流光潋滟的眼眸中恍惚闪过一抹算计之色。

    觉察到绯悠闲的目光,他的神情一怔,随即露出了懒洋洋的笑意,单手撑着头,侧身伸手替她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发丝,动作闲适自然,丝毫觉察不出尴尬来,落在旁人眼中,还以为他们是情意缱绻的新婚燕尔。

    “翌王殿下还真是会怜香惜玉呢!”不远处传来些许不悦的声音,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墨衣男子在护卫的簇拥下走了过来,脸色阴沉地瞥了沈阙一眼,似乎对这位齐国公子很是不满。

    公子湛连忙从首座上站起来,迎接上去道:“臣弟参见王兄。”

    来人正是楚国太子,这些天他为了结交沈阙,一连送了好几辆马车的珍宝,可惜沈阙似乎不太通人情,只收了一支凤钗,又把其他的东西尽数退了回去。作为堂堂楚国太子,他在沈阙这里坐了冷板凳,而公子湛却邀请沈阙入府赴宴,还一邀一个准儿,怎能不令他心生忌惮?

    楚王早就有另立太子的打算,公子湛更是他的头号大敌,见到沈阙似乎有意与公子湛交好,于是他一听到消息就急忙赶来了。

    楚太子的脸色有些阴沉,看了一眼沈阙,目光又在沈阙旁边的绯悠闲身上顿了一下,才转向公子湛语气尖酸地道:“王弟在府中设宴,居然都不邀请王兄,此番情由,还真是让人猜不透呢!”

    公子湛听到他的话,心知太子是在暗指自己结党营私、图谋不轨,他连忙解释道:“父王正值病中,王兄朝政繁忙,臣弟不敢前去叨扰王兄。”

    由始至终,沈阙都没有说话,别人家兄弟阋墙与他并没有什么关系,且这件事关乎楚国的朝政,他更不会明着去蹚浑水。倒是公子昭,自宴会开始就不知道溜到哪里去了,到现在还见不到人影。

    宴会上平白多了一个人,而且是一个十分讨厌的人,原本欢乐的气氛陡然肃清了不少。众人皆谨言慎行地喝着闷酒,埋着头不敢吭声,楚太子阴毒的目光一遍遍扫过前来赴宴的客人,好像要把公子湛的这些爪牙全都刻进脑子里似的,这个举动令宴会的氛围又紧张了不少,甚至有人在喝酒的同时,还不忘哆哆嗦嗦地去抹额头上的冷汗。

    沈阙只觉得好笑,不紧不慢地抿了一口清酒。再放下酒杯时,就见公子昭偷偷摸摸地溜了回来,挪到自己的酒案旁,做贼似的迅速抓过一只烧鸡,自以为没人发现揣在衣摆下,又行色匆匆地退出去了。沈阙的目光跟随他一直到庭院的拱门旁,直到公子昭的身影屁颠屁颠地消失在视线中,才慢慢地收了回来。

    又听楚国太子带着一些醉意道:“今日良辰美景,翌王……不知可否请你的侍妾献舞一场啊……”

    这话一出,四周一阵寂静,众人都把目光看向了沈阙,太子殿下的为人本就肆意妄行,如今酒醉嘴上更是连个把门的都没有,绯悠闲现今已是沈阙的侍妾,让她在大庭广众之下献舞,岂非是在打齐国公子的脸?

    沈阙淡淡地瞥了楚太子一眼,见对方倾身靠在酒案上,蒙眬迷醉的眼神望着绯悠闲,举止之间都带着醉态。他不甚在意地勾了勾唇,不紧不慢地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连客套的回答都没给上一句。

    “沈阙!”楚太子见他居然无视自己,不由得大怒,连着这些天在沈阙那里受的憋屈,正好借此时机一下子都发泄了出来,他猛地拍案而起,指着沈阙破口大骂,“本宫在问你,你到底有没有听到本宫说话?”

    公子湛见此,生怕楚太子醉酒误事,口无遮拦地得罪了齐国来的贵宾,于是连忙站起身走到自家王兄身旁,低声劝慰道:“王兄,你还是少说一句吧……”

    他不劝还好,见到自己的死敌居然敢来指责自己,楚太子的火气更大,立即抽出腰间的佩剑,一把将公子湛推开,气冲冲地向沈阙走过来,剑锋横在沈阙的颈间,身体摇晃着道:“你不过是个亲王,本宫可是楚国的太子!本宫要你死,你就别想活着回齐国!”

    他的话音刚落,只觉得迎面扑来一阵寒风,一道白色的身影瞬间闪过,冰凉的手指卡住他的脖子,直到他的后背撞上了一扇木制的屏风,后背的痛楚令他顿时清醒了不少,瞪大了眼睛望着面前的女子,惊恐道:“你……你……”

    绯悠闲面容阴冷地注视着楚太子,问道:“你方才说……想要谁死?”

    众人见此情形都变了脸色,连沈阙都愣了片刻。绯悠闲的性格一向冷若冰霜,如此对待地位崇高的楚太子也不算奇怪,可是奇怪的是,她居然是为了维护沈阙,使出方才那一瞬间的诡异身法,实在匪夷所思,一个出身青楼的女子居然会有这样的身手。

    楚太子吓得脸色发白,连声叫嚷道:“护驾!护驾!”那些随侍的护卫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纷纷拔出刀剑如临大敌地包围着绯悠闲,护卫王府的兵将也都架起弓弩。一时间,庭院中的气氛跌落至冰点。

    就在这时,沈阙不紧不慢地站了起来,用漫不经心的语气道:“闲儿不过是跟太子殿下开个玩笑罢了,殿下又何必如此兴师动众?”

    听到这个说法,众人都保持沉默,刚才绯悠闲那一击绝非在开玩笑,而是真真切切地想要置太子于死地。不过到底是太子殿下先冒犯了绯悠闲,还胡言乱语对沈阙不敬,双方均有过错,他们也不好追究什么。

    公子湛见沈阙已经做出让步,也连忙道:“既然如此,请绯姑娘先放开王兄吧。”

    绯悠闲仍是脸色阴沉地看着楚太子,手上的力道一点儿都没有放松,沈阙走到那些弓弩手的前面,向她微微伸出手:“闲儿,我累了,陪我回去吧。”

    绯悠闲又警惕地看了一眼楚太子,把他放开,转身向沈阙走过来。她迟疑了片刻,将手递到他的手上,转身见到那些指着他们的弓弩手皱了皱眉。若是方才沈阙没有挡在前面,说不定等她一放开楚太子,那些弩箭就会立刻朝她射过来,沈阙这是在将自己的生命置于危险中,来换得她的安全。

    想到这里,她抬头看向了沈阙,见他的容色冷淡,向公子湛拱手道:“多谢公子款待,本王先告辞了。”公子湛自是拱手回礼,众人注视着沈阙和绯悠闲,目送他们离开了庭院。

    王府的后花园中,云皎耷拉着腿坐在莲池旁,津津有味地啃着鸡腿,脚下的空地上已经扔了一堆骨头。她的旁边还坐着一个少年,十二三岁模样,身穿明黄的衣袍,头上戴着八宝紫金冠,容貌俊俏英气,看上去华贵尊崇无比,不是偷偷溜出宴会的公子昭又是何人?

    公子昭侧首注视着她,清澈水灵的眼睛眨呀眨的,看到云皎狼吞虎咽的吃相,顿时被这种饿汉的气势所震撼,心里没来由地对她生出几分敬佩,见她啃完鸡腿,立即送上一块手帕。

    云皎接过手帕胡乱抹了一把,仰天长叹了一声,顺便打了一个饱嗝,心满意足地感慨:“吃饱的感觉,太舒服了。”

    公子昭听她这样说,惊奇地问:“姐姐,姐姐,你难道都吃不上饭吗?”

    云皎转过头瞅着他,片刻之后又转了回去,小身板立即消沉地软了下来,用闷闷不乐的语气道:“是啊,你都不知道我们家公子有多恶劣,特别难伺候,平时不给我饭吃也就算了,居然还打我……”

    她神色凄楚,显得十分委屈:“我就是受不了他,所以才冒死逃出来,离家出走的……”这句话说得倒是真的,一个时辰前,她兴冲冲地端着一锅滚烫的地锅鸡,没想到脚下一软,那锅香喷喷飘着油和红辣椒的地锅鸡,目标明确且丝毫不差地全都倒在了云初末那洁白无瑕的衣衫上,在云初末只顾着鬼哭狼嚎地喊痛,还没来得及收拾她之前,云皎很有先见之明地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了。

    意识到自己有好长时间没吃饭,于是她十分凄凉地沿着长街闲逛,正巧碰上王府设宴,她循着香味跟到了后花园里,又很凑巧地遇见了一个闷闷不乐对着莲池发呆的小孩。二人攀谈之下,这小孩自告奋勇说可以帮她找到吃的,现在肚子是填饱了,但是一想到云初末满世界追杀她的情景,云皎不由得抖了一抖。

    公子昭见她这副心虚害怕的模样,心中顿时充满了同情,与此同时,还在腹诽,到底是怎样残忍恶劣的人,居然忍心虐待这么善良可爱的姐姐!想到此,他往云皎旁边挪了挪,眨着清澈无比的眼睛问道:“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有可以住的地方吗?”

    云皎一怔,顿时意识到自己真是太失算了,以她这么多年闯祸挨打的经验来看,想让云初末消气还得四五天。可是她先前只顾着逃命,连银子都没有带,这四五天的住宿和膳食,对她这个弱女子来说,还真是一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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