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动的黑金-任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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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梁思勇准备去井队,宣布聘任黄毛的决定。

    他喊雯娟时,她正在收拾东西了,床上地下摆的哪儿都是衣物和小摆件,房间里乱的像是被洗劫了。雯娟听说让去井队,有些不耐烦地说:“不去,没看我收拾东西吗。”

    梁思勇站在门口。乔伊坐在床边,神色有些忧伤。梁倩倩也忙着帮她收拾,见梁思勇站在门口,有些拘谨地站到了一边。

    “雯娟,我们去宣布黄毛的任命。”梁思勇语气沉闷地说。

    雯娟惊异地转过头,有些不相信地问:“什么任命。”

    “黄毛提副队长。”梁思勇说。

    雯娟脸上露出了惊喜。她跟黄毛是不打不成交,俩人见面虽然还是针尖对麦芒,但掐架的性质迥然不同了。她见呆愣在一边的倩倩,还不知所云的模样,伸手在她腰上掐了一把,嬉笑着说:“行啊,小死丫头挺有旺夫命的。黄毛才要跟你结婚,他就当官了。将来你要是给他生个娃,他还不把这个姓梁也给顶了。”

    梁倩倩被她说得有些羞涩,脸红的像熟透的柿子一般诱人。

    雯娟把床上还没收拾好的衣物猛的一推,情绪高昂地说:“我去。乔姐,你也一起去吧。”

    “行了、行了,轮不到你安排。你当这是赶集呀,谁想去就去。”梁思勇呛白道。

    雯娟并没生气,而且笑吟吟地说:“乔姐,人家不让你去,你就老实在家呆着吧。”

    “瞧你婆婆妈妈的,赶紧去吧。”乔伊催促着说。

    雯娟临出门,夸张的环视着房间,像是发现了什么,稍倾,她声音娇柔地说:“想不到这间屋子风水不错,净出官太太呀。我现在倒是有些犹豫了,是该走呢,还是坚持做了官太太在离开呢。”

    小邢早已在门外等着,他的脸色有些阴郁。他见梁总出了门,想让脸上露出些笑意,嘴咧了咧样子怎么也笑不出来。他有些恼恨自己的不争气,平时开个玩笑耍个贫嘴能耐着呢,一旦遇到正事就瘪犊子了。他跟黎总说了想去基层锻炼,实际就是想到185队,他知道那里空缺了一位副队长。可他就是不好意思说明了,也没有像同学教的那样,给领导上供。现在好了,人家黄毛顶上了位置,再找机会就不知道猴年马月了。

    梁思勇并没注意到他的情绪,他说着话就率先上了车。

    项目部虽然年产值达数亿元,机关的设置却很精简,这里没有设专职的党务人员,雯娟来了以后,行政工作她兼管。经理助理负责一些行政事务工作,理所当然,参加宣布基层管理人员的任命,也就顺理成章了。小邢参加则这项工作,完全是梁思勇的意思,他不想和雯娟有独处时间,减少不必要的麻烦。

    越野车停在队部门口,佟指导员早已在门外迎着了。

    梁思勇进了会议室,心情颇有些复杂。上次处理村民围堵井场时,他在这间屋里呆了三天。那时,林队长一直忙前忙后的,梁思勇使唤起来也相当得手,可现在林队长却住进了医院。佟指导员听说梁总要来开会,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他赶紧按照要求召集副司钻以上的人员,急急到了会议室等候。梁思勇扫视了一圈会议室的人们,他发现今天的主角黄毛居然不在。

    “黄毛呢。”梁思勇问。

    佟指导员忙问程青:“叫你喊的人呢。”

    程青咧咧嘴,吭哧半天啥也没有说出来。

    梁思勇冷着脸,他看了一眼佟指导员,佟指导员赶紧屁颠屁颠地跑着亲自去找。一会,黄毛几乎是光着身子进会议室时,他张着大嘴哈欠连天的,嘴里嘟嘟囔囔着发着牢骚:“什么事情啊,睡会儿觉也不让安生。”

    佟指导员在后面气喘吁吁地追进来,手里还提着一身工衣,忙不迭地说:“别凉着,赶紧穿上呀。”

    梁思勇顿时火冒三丈。

    二

    黄毛昨晚上的夜班,他回到宿舍后一直睡,喊都喊不醒。

    这些日子,他感觉浑身困乏,这不仅仅是身体上的疲惫,也是内心深处焦灼心态的转移。他受项目部的指派,送林队长去北京,在医院里看着躺在病床上的林队,他的心情极为复杂。一个那么刚毅的汉子,一旦什么也看不到了,静静的卧在床上,显得那么无助,甚至有些可怜。离开医院时,黄毛婆婆妈妈的像个女人,总舍不得走,想陪着林队多唠会磕。

    从北京回项目部时,他绕道回了一趟滨港市,把离婚手续办了。他与她有一年多没见了,让他惊讶的,她人整个瘦了一圈,面容憔悴如一位年迈的妇人。黄毛心里不禁有些感叹,女人的心一旦被摧残了,容貌也不会再有姿色。他有些后悔,当时只为了顾及那人的颜面,不计后果的发泄,虽然让那个偷腥的男人颜面扫地,但让她也确确实实的感受到了男人卑劣的一面,从而失去了对男人的信赖和依靠。

    俩人是协议离婚的,黄毛提出房子和存款都归她,他只拿走一些随身用品。她要把家里的存款给黄毛,这些年紧紧巴巴的只攒了几万元。但黄毛毅然的把存折推给了她。

    “我们吃顿饭吧。”她说。

    “散伙饭。”他说。

    她禁不住潸然泪下,她用手背拭了一下,忧伤地说:“黄毛,我们结婚快十年了,你在家里吃饭的次数,我都能给你数过了。”

    黄毛心里一颤,一种愧疚袭上心来,他把餐巾纸递给她。他又何尝不想在家吃饭呢,可他干的工作就是四海为家,他没法撇掉那个大家,来顾这个小家呀。可是,又有多少女人能够理解和承受呢。

    “人家的男人,有权有钱的把日子过的红红火火。即便是老实巴交,什么本事也没有的男人,也能陪着媳妇过踏实日子。给老钻当老婆,这些都没有,人家有的都没有。比她们多的是牵挂和担惊受怕,说不定哪天被送回来了,却有可能缺胳膊短腿。”她说着,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往下掉。

    黄毛离开她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只有默默地祝福,让这个爱过他也伤害过他的女人有一个好归宿。黄毛心里的痛,别人不太清楚,他外表的爽快和玩世不恭,让人们以为他什么都不在乎。

    程青见黄毛只穿了一件小裤衩,心里只替他叫苦,赶紧起身让黄毛坐下,低声对他说:“小心点,梁总的脸色不对劲了。”

    黄毛不屑地瞥了程青一眼。他刚才睡得正香时,程青喊他起来开会,他在睡梦中迷迷糊糊地骂了一句,翻个身又继续睡觉。佟指导员再次喊时,他就有些不耐烦,刚要骂街,听说是梁思勇召集会,他不敢再睡了,从床上爬起来就冲进了会议室。他没有穿外衣,也不完全是来不及穿衣服,在钻井队都是清一色的爷们,平时很少有女人出现,老钻们养成了只要天气允许,穿着裤头在队里转悠属于很正常的事情。

    梁思勇来宣布黄毛的任职决定,这是一件很郑重的事情,被黄毛几乎光着身子闯进会场,弄的他有些压不住火气。心想黄毛也忒没正形了,就他这吊儿郎当的样子,非把队伍带沟里不可。他见黄毛要穿衣服,就讥讽地说:“黄毛,你既然光着来了,就这样参加会吧,没必要有那么多讲究了。”

    “咱不是尊重女同志吗。”黄毛嗫诺着说,他现在最急的事是想把裤子赶紧穿上。

    “你也知道尊重人。”梁思勇语气里带着蔑视。

    黄毛嬉皮笑脸地说:“分人、分人。”

    “你少给我贫气,今天我也让你看看,什么叫有别。”他转脸对佟指导员说:“把衣服拿过来,让他在墙边站着。”

    佟指导员犹豫了一下,还是过去从黄毛手里拽过衣服,回手扔到了一边的椅子上,自己赶紧回到了座位上。

    梁思勇表情严肃,很郑重的扫视了大家一眼,语气平缓地说:“今天召集大家开会,只有一件事情,下面请雯娟助理宣读一个决定。”

    雯娟很郑重的把文件夹打开,清了清嗓子,忍不住瞥了一眼站在墙边的黄毛,那几乎光着的身子,让她赶紧收回了目光。黄毛站在一边已经不那么尴尬了,他被今天的会议氛围弄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该不是谁要倒霉吧。在场的人都不知道雯娟要宣读的决定到底是什么,也都聚精会神的等待着。

    “经项目部研究,决定聘任黄毛同志任为185钻井队副队长,试用期一年。”雯娟语气抑扬顿挫,口齿伶俐地读着。

    人们还在继续等待下文,雯娟却合上文件夹,抬头扫视大家。在场的人们这才反应过来,齐齐的目光盯向了黄毛。

    黄毛光着身子站在墙边,样子有些窘迫,身子微微佝偻着。此时,他并没有兴奋之色,大大咧咧地看着大家,说:“看什么看,有不服的也站过来。”

    忽然,程青笑着骂起来:“黄哥,你丫的走运了,走光屁股运了。”

    三

    会议室里一阵哄堂大笑,雯娟笑的几乎岔了气。

    梁思勇没有笑,冷着脸目光犀利地盯着黄毛。佟指导员笑着笑着,忽然发现梁总绷着脸,立时觉得自己失态了。自从林队长出工伤后,队上的气氛一直很压抑,今天让黄毛这幅尊容一展示,把大家郁闷的心情都给浇没了。

    “严肃点,大家都严肃点。”佟指导员急忙制止大家。

    老钻们忽然意识到项目部的领导还在呢,一个个立时收敛起来,目光盯着黄毛,有些人还是忍俊不禁。

    “妈的,敢跟我恣歪了,找收拾啊。”黄毛冲着程青骂道。

    “严肃点。”梁思勇用手关节敲击着桌子,口气与开会前缓和了许多。

    佟指导员见状忙把衣服扔给了黄毛:“还不穿上。”

    “不穿。”黄毛一梗脖子,生硬地说。

    “官大脾气长了。”三班司钻与黄毛在工作中一直互不服输,他在一边挖苦着说。

    “少他妈的来这套,别说一个副队长,就是一个副经理老子也不看在眼里。”黄毛气咻咻地说。

    “哦,终于说实话了,可惜我已经不是副经理了,罢免快一个月了。”梁思勇不紧不慢地说。

    “哎呦,我的梁总,我可没这个意思啊,全是这帮王八蛋给我气晕了。”黄毛知道自己失言,赶紧解释着说。

    “行了,我没工夫跟你贫嘴,你表个态吧。”梁思勇说。

    “表什么态?”黄毛疑惑地说。

    “我的忍耐是有限的。”梁思勇面露愠怒。

    小邢在一边赶紧说:“对你的任命,有什么想法说说。”

    “有啥说的。要是以前给我这么个副队长,我可能乐的屁颠屁颠的,一定会把这个鸟乌纱帽当土地爷供着,但现在不同了,梁总都被降职了,我还有啥心思干那玩意。”黄毛发着牢骚说。

    “少废话,干还是不干。”梁思勇有些不耐烦地说。

    黄毛踌躇地看着梁思勇,讨好地说:“我要是说了你可别急眼啊。”

    “你说。”

    “人家当官都冠冕堂皇的,不说是披红戴花吧,起码给个座位,还让我光着站在一边,就差让你挂双破鞋游街了。”黄毛气哼哼地说。

    雯娟噗哧一声笑出声来。

    梁思勇也差点笑了,调侃着说:“哦,黄毛副队长身份不同了,就开始摆谱了。你说说是你光着来的,还是我们扒了你的衣服,嗯。”

    “你要扒就扒呗,还带个女的,存心让我犯错误吗。”黄毛见雯娟笑他,便有些来气,不敢在对梁思勇贫嘴,他就把矛头转向了雯娟。

    果然,雯娟被他的话激着了,马上要反唇相讥,却被梁思勇拦住。

    “看来我平时跟你一本正经的时候太少了,以至于今天这么严肃的会议,你们都能整出这么多废话,我今天非得正儿八经讲些官话了。”梁思勇清了清嗓子,郑重其事的开讲。

    “黄毛的工作情况和优缺点我就不说了。今天我只讲两点:一是此次调整的目的;二是此次调整的意义。……”

    梁思勇开始滔滔不绝的讲,从理论到实际大有漫无边际的态势,看都不看一边站着的黄毛。在他稍一停顿的时候,黄毛赶紧插话说:“梁总,您能不能让我坐下聆听教诲呀。”

    “坐什么坐,散会。”梁思勇话头嘎然而止。

    会议室里的人们看着黄毛,轰的一声笑了起来。

    四

    陆平遥近来制造的麻烦,虽然没有给段昆造成致命伤害,但还是险些让他翻了船。段昆久混社会,戒备之心已经根深蒂固了,这也是多年在道上闯荡,他始终没有败落的一个原因。安8井获得高产油流,惊喜之余并未使他昏昏然。陆平遥绝对不会眼看着滚滚的黑金,源源不断地流入他的腰包,很可能促使陆平遥铤而走险。上次,他在酒店请梁思勇时,正是意识到陆平遥可能会利用这次机会,来一次困斗之兽。他让顺子安排人,盯着陆平遥的动静,顺子果然的到一些信息,陆平遥已经调集手下人手,可能会有动作了。

    一山难容二虎。他与陆平遥又结了仇,两虎相争,必有一伤。看来,陆平遥非要置他于死地了。

    那天,段昆让手下不允许带管制刀具,更不允许私带枪支,是经过慎重考虑的,也因此躲过了被公安局端掉的一劫。然而,顺子却没那么幸运,虽然没有被抓个现行,却也成了公安局的通缉犯。

    顺子近期在西普不能露面了,许多公共场所都贴着他的照片,段昆准备安排他到外地躲起来。然而,顺子却执拗的不肯走,他说陆平遥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他在西普躲着更安全。没有了顺子前后忙活,段昆的确感到有些不顺手。

    段昆明白,不管怎么说,现在控制好安8井的运作,让每天几十吨原油顺利变现是当务之急。然而,让段昆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段昆早上刚来到办公室,西普公司“四类井”办公室送达的一份通知,告知安8井在修井过程中,严重违反合同相关规定,擅自钻探加深安8井一百九十余米,在没经甲方允许时,擅自射孔开采生产油井地质层。依照合同条款,西普公司将在十天之内收回安8井。

    通知无疑是晴天霹雳,如果安8井被收回,段昆真的要破产了。

    段昆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整整一个上午他谁也不见,一个人一根接一根的闷头抽烟,烟灰缸里的烟头已经形成了一座小山,在往上插烟头时,其它烟头就开始掉到桌面上,他也没注意到。依照合同条款,西普“四类井”办公室收回安8井,没有任何法律问题。然而,违反合同条款开采“四类井”的,也不是只此一口井,上面处理这种事情的态度,一般是民不告官不究的策略。

    顺子不在身边,能够理解他的意图,帮他出个主意的人没有了。段昆心里一阵感叹,他换了一只雪茄狠狠地吸着,随着烟头一闪一闪的红火跳跃,嘴里不断吐出的浓烟弥漫开来。他烦躁的在房间里来回踱着,思索着如何化解突如其来的厄运。其实,这个局面并不是没想到,当初他们采取加深井深并射开新的油层时,被查出的可能就预料到了,况且陆平遥一直派人盯着这件事,隐瞒是不可能的。但现在真的问题爆发,处理起来还是很棘手的。

    事到如今也只能先礼后兵了。段昆掐灭烟头,让人把大头喊了进来。“大头,‘四类井’办公室主任换了,这个人你了解吗?”段昆直截了当地问。

    大头显出一头的雾水,他木讷的摇摇头。

    “你带俩弟兄,把薛主任的家庭地址摸清楚,听我的指令。”段昆说。

    大头笑笑说:“这是咱的强项,您瞧好吧。”

    段昆见大头出了门,便拿出手机把里面的卡换了,拨通了顺子的电话:“顺子,怎么样。”

    “大哥,就是有点闷得慌。”顺子说。

    “给你个差事。你还记得陆平遥的那个修理厂吗?”

    “当然记得。”

    “当初他们盗取输油管线上的原油,管线上一定留有痕迹,你一定要把这个痕迹找到。同时,你还要找到出售修理厂的老板,以及找到负责拉原油的司机。用什么手段我不管,我只要你把陆平遥盗取原油的证据坐实。记住,一定要做实,绝对不能让他有空子可钻。”段昆咬牙切齿地说。

    “大哥,你放心。这件事情我做不好,提着脑袋见你。”顺子说。

    五

    段昆一连两天都守在“四类井”办公室。然而,薛主任始终不肯见他。

    接连两天求见,段昆都吃了闭门羹,这对于他来说无异于往脸上抹屎,即恶心又没面子,但他还是平静的等待。办公室的人对段昆倒是客气,这些人大多都受过他的恩惠,也都忌惮他的凶狠。有些人私下里也给他透露一些信息,以示在安8井的事情上,对段昆表示理解和同情。

    薛主任不见段昆,并不是把他简单的拒之门外,而是躲出去不回办公室,打电话也不接。办公室的副主任见过一回段昆,他神情沮丧的告诉段昆,他虽然还没有被扫地出门,身上也是背了处分的。他找段昆很正式的谈了一次,传达了上级领导指示,把收回安8井的情况说了,以及到期不把油井交回来,西普将动用公安和武警强制执行。

    段昆知道这不是唬人的大话,上面真的要动真格的了。他不傻,知道没有谁能对抗得了专政机关。看来这个薛主任有了尚方宝剑,再等也不会见他了。

    “大头,带俩弟兄跟我去串个门。”段昆语气平缓,他就不信,姓薛的不见他。

    西普华源小区的傍晚,幽静而又奢华。说它奢华是因为在西部缺水的地区,有如此好的绿化环境,让人进了小区有如江南的感觉。大头身着物业公司的工作服,泰然自若的来到一栋楼前站住,从兜里掏出一张纸看了看,对跟着的两个兄弟说:“看我的眼色行事。”

    他们来到三楼停住,敲响了301的房门。

    “谁呀。”半晌房间里才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物业公司检查天然气管线。”大头不慌不忙地说。

    “哗啦”一声,防盗门上的一个小孔被打开,一双警觉的眼睛扫视着门外的人。

    大头立时把胸前的挂牌递了过去,恰好挡在了防盗门的小孔前,让房间里的那双眼睛看的真真切切,他嘴里解释着:“防漏气安全例行检查。”

    防盗门半晌才不情愿的打来了,大头闪身进了房间,他身后的两个兄弟也跟着闯了进去,防盗门随即哐当一声关上了。

    这时,女人发现进来的人,虽然穿着物业公司的工作服,可一脸的凶相并不像修理工,她急忙试图拦住他们,尖着嗓子说:“你们要干什么。”

    大头这才注意打量面前的女人,她不到一米六的个子,胖胖乎乎身材壮硕的足有一百六以上。他态度温和地说:“是嫂子吧,我们是薛主任的朋友。”

    “老薛不在家,你们有事到单位找他吧。”胖女人冷冷地说着,就开始往外撵他们。

    “不会吧,我们是约好了的。”顺子故意虔诚地说。

    大头虔诚的态度与一脸的凶相极不相称。胖女人看着心里便开始发虚,她清楚来人冒充物业公司修理工,绝非善茬,她便更有些害怕。她不敢激怒他们,态度软了下来:“老薛真的不在,他每天很晚才回来的。”

    “没事的,我们可以等他。”大头说着漫不经心的来到客厅,环视了一遍房间,确认薛主任的确不在,他便很洒脱的坐到了沙发上。他的一个兄弟守在了门口,另一个兄弟则占在了他的身边。

    这时,从书房里传来了银铃般的声音,那是刚才看到的,埋头写作业的女孩发出的喊声:“妈,是我爸回来了吗。”

    胖女人听到了这个声音脸色变得惨白,她稍一迟疑,便急忙说:“没你的事,你赶紧学习吧。”

    大头注意到了胖女人的变化,故意笑着问:“薛主任的千金吧,多大了,小丫头长得蛮水灵的。”

    胖女人身子开始发紧,声音颤抖着说:“她还上学呢。”

    “大学还是小学呀。”大头挑逗着说。他掏出一支烟,叼在嘴上并没有急于点上,样子就有些不正经。

    胖女人急忙岔开话题,殷勤地说:“你们喝水吗?”

    大头笑笑,猛的收住了笑容,冷冷地说:“嫂子,我和薛主任有笔赌债,可近来总是找不到他,麻烦你给他打个电话,让他赶紧回来。”

    胖女人知道老薛如果不回来,这三个人肯定是不会走的,她后悔怎么就鬼使神差的把门打开了,请神容易送神难啊。更关键的是闺女还在书房里学习,三个男人绝不是善茬,千万招惹他们,再弄出些别的事情。她心里想着就急忙拿起电话,拨通了丈夫的手机。

    薛主任显然没有意识到家里有麻烦,以为又是一些想拿四类井的人想来送礼,有些不耐烦的让老婆打发他们走。他接管四类井主任的差事并不长,可接触送礼的却多了去了,对于一般的小钱,他根本就不看在眼里。

    大头见状不慌不忙的走过去,从胖女人的手里接过电话:“薛主任,我是大头。”

    薛主任显然没有想起大头是谁,语气生硬地说:“我不管你是谁,我现在还有事情回不去,如果你有事情到办公室找我。”

    大头被呛白后,他并没有着急,继续平缓却软中带硬地说:“你女儿在写作业,我不想打扰她,你还是快点回吧。”

    电话那头半晌才传来低沉而阴冷的声音:“好吧,我马上回去。”

    六

    薛主任大约四十五六岁,模样稍显清瘦,脸庞棱角分明很有些男人味。

    段昆进屋时,薛主任还是一怔。看来收回安8井,的确捅到了段昆的心脏,不然他不会轻易冒险的。薛主任坐车往家赶时,他想到过报警,但考虑到女儿,他还是犹豫了。他是在企业打拼十几年了,企业里并非是世外桃源,他对社会上的一些事情太了解了,了解到有时他也参与过一些事情。

    “嫂子,你陪孩子学习去吧,我跟薛主任聊会儿天。”段昆阴沉着脸,眼神中透着让人发冷的寒气。

    胖女人见丈夫回来了,情绪稍显稳定。丈夫让她离开客厅,她又有些担心丈夫,犹豫着想说些什么,但终于没有说话,默默地进了书房。

    “薛主任,我们本不应该以这个方式见面的,安8井关系到弟兄们的饭碗,我也是出于无奈啊。”段昆了解一些薛主任的底细,他不卑不亢地说。

    薛主任从茶几上拿起一包软中华,漫不经心的弹出一支,独自点燃,再把打火机扔到茶几上。刚进门时,他表情中略带的急切和惶恐一丝都没有了,此时沉稳中还带着霸气,他是借抽烟来慢待段昆。

    房间里的气氛变得更加压抑了。段昆早有心里准备,知道薛主任是一块硬骨头。他见薛主任不说话,也不再开口,样子很虔诚的等着,他今晚的时间早就准备都交给薛主任了。

    薛主任旁若无人的抽着烟,让一直在门口站着的大头很是不忿,但碍于段昆没有话说,他自然不敢造次。在国企干部中,由于权力的无限放大,让一些人养成了吆五喝六,骄横肆意的习惯,这种特质很容易从神态上流露出来。薛主任接任“四类井”办公室主任,是一件很偶然的事情。“四类井”办公室,实际是集团下属的一个的直属单位,油田报废井和不具备修复价值的停产井,部分划归这个单位管理,社会上的一些投资者与他们签订“四类井”承包合同,所生产出的原油交由指定的炼油厂。在外人眼里,这是一个被边缘的单位。其实不然,业内的人们都清楚,这是一个极具诱惑力的单位,又是极富挑战力的部门。起初,油田刚出台“四类井”修复政策时,敢当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并不多,毕竟这些井的投资风险很大,可后来人们发现这里的空子很多,尤其是在界定报废井时,存在着很大的人为因素。这样一来,从中淘出一些极具投资价值的“四类井”,人为要素就成了拿井的关键,因此实现一夜暴富几率大大增加。于是,一些具有赌博心理的人,开始想尽一切办法介入“四类井”,人为因素的干预,导致一些生产井划归“四类井”,而且大有趋之若鹜抢占生产井的势头。

    人们为了拿到有价值的油井,便开始不择手段的运作。金钱、美色、暴力能使用的手段,全都用在了拿“四类井”上,这个办公室主任,忽然成了炙手可热的差事。薛主任的前任就是应付不了这中局面,在一些诱惑面前败下阵来,被早早的免职,为什么说是早早呢,因为上面发现,一些人放在这样的岗位,时间拖久了就不是企业能够左右的了,那时一旦有问题,就应该是检察院处理了。

    薛主任之所以在危难之中委以重任,跟他的特殊经历有关。他上任之前,只是一个基层单位的副经理,也只是一个副科级干部。但他在单位却有着一般人不可比及的势力,这与他处事老辣下手凶狠有很大关系,社会上的一些大哥级人物到他们单位办事,他的上司不好摆平的,他敢出头顶着。或许是上面看中了他的无畏劲头,一下从副科级提到了副处长的位置。

    “段昆,我知道你的来意。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安8井的事情我做不了主,所以谈不上帮不帮忙的问题,希望你也别为难我。即便为难我,也没有用的。”薛主任的一支烟还已抽了大半截,他按灭了烟,语气坚决地说。

    “薛主任,话没必要一口就封死,什么事情都可以商量嘛。”段昆语气平静地说。段昆说着话,他一摆手,大头将一个包放到了茶几上,刺啦一声把拉链拉开,里面是四大捆百元大钞。

    薛主任冷着脸生硬地说:“这是干什么。”

    段昆欣赏地看着面前的包,半晌才说:“这是第一笔费用,以后安8井每延长两个月,都是四十个。”

    “我要是不收呢。”薛主任并不为之动容,他冷冷地说。

    “以后我就不来了,大头是我兄弟,他替我代劳。总打扰家里人,我于心不忍。”段昆说的客气,语气却异常的阴冷。

    “别逼我,收回吧。安8井的事情,你把东西放这里,也办不成的。那时,我们都会难堪的。”薛主任话里也透着狠劲也有无奈。

    “不为难你,只要这口井再拖半年。”段昆一字一顿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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