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成辉,你想搞什么?”她考完十一门课,拿起电话直接开炮。
“什么啊?你学校内网的用户名密码我可不知道。是你把所有密码不停改,改的自己都不知道了吧。”他撇的很清。
“你如果不破译,我改个什么?”舒微恼羞成怒,鼻子都红了。
“就这,我都掌握不了你天天想啥呢。”他毫不退让,振振有词,“我原来就是太大意了,才造成你移情别恋。”
“你快把我这个用户名破译了,要不然耽误我网上报名。”她早都疲倦了,不想再争执这些细枝末节。
“都跟你说了,把密码跟我说,我帮你记在本上多好。你那脑子够用吗?”他大言不惭地安慰,“等我晚上吃了饭,帮你看看。”
“你少臭美。”舒微快跳起脚,“差七个小时呢。你吃完晚饭,我这边都明天了。本来今天就是最后一天。”
“你也着急啊。”成辉一下子心里平衡,认真起来,“我要不然翻翻小本子,看看你原来的密码能否用?”
“你的本子到底都记什么啊?”她完全跺起脚,被折腾得要发疯了。
“记你例假、生病吃药、稿件日期、钱包、某个看上的小挂件在哪个市场、电脑维修点诸如此类。”他耐心罗列,意犹未尽。
“我要报假期支教生,你别再找事。”舒微语气凌厉。
“你还去啊?”他操起心。
“江成辉,你给我点空间不行啊?”舒微一阵委屈。
“空间,给了你多久啊?一想这个我就来气。冷冷淡淡的我欠你一样。是你欠我好吧。”
“好,我欠你的。”她痛苦的闭上眼睛。
“舒微,你太不安分了。”他的话如刀子。
“对,你是不是又看我邮箱、看我QQ,把能删的全删一遍。我天天都不安分。”
“如果,我能把你脑子该删的全删就好了。”他义正言辞。
“我们不要再牵扯了。”舒微果断的要命,“我真的很烦。”
“你还说烦?”
“成辉,我们不可能。我们不要再联系。”她满是痛楚,泪水夺眶而出。
“不行。”他一下子受不住,又不愿面对。
“你在折磨我,求你了。不要再跟我有任何联系。”
“我恨你。”他像是哭了,孩子气的冲她吼。
“唉,我知道。”舒微任泪水在脸上肆意,“是我的问题。”
“你太冷淡,绝情。你是女人吗?”
舒微低着头,咽下了嘴角的泪:“对。我不是。”
“你求我,舒微何曾肯求人啊。可你居然求我放开你。”他一次次地受这种磨折,却又强撑着委屈。
“所以,不要再和我联系。”她几乎快要决堤,挂了电话就关机了。宿舍的人全是一惊,不敢说话。
座机又响了起来,她拉住慧娜:“不要接。以后如果找我,就说不在。”
陆淳匆忙赶了回老家的汽车,父亲又病了,这一次无论如何都得伺候在床前。
刚到医院,大嫂先冷哼了一下。他不禁看了下窗外炎热的天,心想,她怎么会冷。
也不敢抬头,赶紧进了病房。
“你来了?”二哥的脸很无奈,歪了下旁边的椅子,“我都守了两夜了。”
“哥,你快回去吧。我守着。”陆淳心疼地看着烧得迷迷糊糊的父亲,不敢触碰。
“该续费了。”大嫂进来,陆淳一抬头,其他几个人都同时低了头。
“好。”陆淳留恋地看了父亲一眼,起身往门外走。
“请好假了?”大哥跟了过来,小心翼翼地询问。
“是啊,把几天课错开了。快考试了,没事,大多是自习。”陆淳抹了把脸上的汗。
“这次多呆两天吧。”大哥帮他引路。
“好。”陆淳点点头,把自己的银行卡递进了窗口。
“续几天?”那边的女人粗声粗气,极不耐烦。
“多续几天吧!”大哥安慰地拍了下弟弟,“这次你多陪陪爸,医院条件毕竟比家里好。”
“好。”陆淳使劲点头,拿了单子和大哥一同拐到主治医生办公室。
折腾一大圈,陆淳才好不容易回到父亲的病床前。粗重的鼻息声让他稍微安心。
“嫂子,回去吧。”他转过头。
“那我们回去了?弟妹怎么不来?”
“哦。”陆淳一时语塞,“这次我有假。”
“也真是,每年就属你们拿钱最少,回来都懒得回来。这时候,儿媳妇得像点样子吧。”两个嫂嫂旁若无人的讨论,很不忿。
“行了行了。”大哥站起身,“能回来就行了。”
“她也没说什么!”二哥护着自己媳妇,甩了陆淳一眼,仿佛他就是事端的导火索,带着嫉妒的愤恨和无奈。
“不是我说,三弟,你是忙。家里就供你一个大学生,你出息了,爹妈宠你,你更得感恩吧。我们不指望沾光。”大嫂不甘示弱,觉察出自己没人维护,“你看,我这回去还要管咱妈的饭。”
“好,大嫂。”陆淳一脑子浆糊,只管答好。
“听说你们集资房该下来了!不是说我,你也该接爸妈享享福。”二哥拍了下陆淳,“毕竟南城要条件好多了。”
“我……”陆淳忽然想到刚刚解散的家,有些难以收场的尴尬,只好点点头,不言语。集资房?猴年马月了,现在自己都得租个房子了。
“行,你在这吧。”几个人终于肯散去,父亲的呼噜声大起来,他反应过来。痴痴傻傻地呆坐在床前,注视着年老又憔悴的父亲。
长年累月,他何曾享过自己的福?
寒假补课、暑假军训,老师的假期全都无情的送给了学校。嫂子们责怪的哪里错了。初六就补课的南城中学何曾让自己多在家呆一天。
孩子还小,房子不到七十平,哪住得进两个老人?
躺在母亲肚子上看书的日子,仿佛还是昨天,他读一段英文,老太太天真得睁圆眼睛,满是欣赏和羡慕。
那是英文。父亲咳嗽地告诉,拍下老伴叮嘱,你别打扰他。
陆淳痛苦地闭上眼睛,辛辛苦苦的努力总想能荣归故里。这“荣”却最终蹩脚得很。说起来是重点中学的中层管理干部,却只有一个七十平的房子。虽是政教主任,却还被说成“DOG”。
他头一次这么讨厌英文。
这次提副校级是没戏了。光一个职称就给划下去了。他忽然索然无味,又有着丢盔弃甲的泄气。
混了十多年,离婚、不孝、一事无成。
如果不是因为那个女人。
他已经没力气去怨她了。难道不是自己的原因吗?本来就是无能之辈,还想渴求什么。
他免不住自暴自弃,想打自己的脸。
“淳啊……”父亲的声音嘶哑又温暖。
“爸……”被这声“淳”打得体无完肤,忙咽下喉头的苦,握紧父亲的手,“我回来了。”
“回来就好。饿了吗?”老人操心地望着儿子,“吃饭了没?”
陆淳忙点头,拍拍父亲:“放心吧,我在这儿。睡吧,已经不烧了。”
老人不放心地点点头,留恋地在儿子的面孔上游移,重新合上了眼。
他呆呆地注视着父亲,一眼的泪水夺眶而出。
父亲的鼻息均匀沉稳,在空旷的病房回荡。他感觉到自己的失态,忙捂住嘴悄然站起身,开了阳台门,一阵夜风袭来,扶着栏杆,艰难地出了口气。
他仰起头,抹了把鼻子,嘲笑自己无用。
胃开始痛,陆淳使劲掖着,颔下腰。
应该十二点了吧。他暗想,这一天终于是过去了。
舒微在自己的蚊帐里看着手机上跳动的时间,一个冒号闪闪烁烁。
三、二、一
她暗数,啪的一声,帘外的世界瞬间沉入黑暗。刚考完十一门,其他三个已经撑不住了。
本来,她也会沉得醒不来。
本来?舒微不敢去想本来。
如果要算本来,她本不该遇到林申,本不该来中广,本不应该认识成辉,本不应有这么多痛苦。
她怀念那个只在南城中学蹦蹦跳跳的舒微。
那个满是憧憬,照毕业照都要说“没钱”的舒微。
她是那么怀念在说下“谨誓”时的自己。
从今天起,我已成年(十二章)
心怀坦荡,勇往无前
纵使困苦将前路阻挡
纵使疲倦在周身弥漫。
我,在此刻将会谨记
勇气不会让信念退却
坚持将会把困扰驱赶
舒微一点点悄声呢喃着南城中学的成人誓词。这到底是谁写的啊?跟个预言书一样。
困苦?疲倦?勇气?坚持?
她忽然觉得很多词汇都是万斤的重量,在你受到人生失意时,才会了解那些的存在一直都在预示和警醒。
可哪那么容易呢?
在挫折中忍耐、包容,
在迷惘中坚信、寻找
我,终会前程一片。
包容?寻找?
有的包容,有的寻找吗?已经一无所有,早都随着那一年的中秋全部失去了。
遇到成辉是那么一个“夹子”,认识林申又是那么一个“月饼”,如果找寻,可以把这些东西找来,曾经的那份无邪和快乐是不是就可以找回来啊?
到底哪儿错了。她痛苦已及,神经绞痛着不能自已。
这就是长大?成人?
她想起曾经在成人礼写的日记:在散场的人群中看着一个个远去的背影。那些很快便会消失在眼前然后可能一生再不见的人中,可能也包括陆淳吧。
很多人都消失不见了。她蓦地黯然神伤,像是尾巴将要熄灭火光的萤火虫,痛彻又无助。
陆淳?
是啊,他还在。
他跟她一直都说,我就在这里,你跳过来。
舒微看着自己的手机,一星期都没什么联系,都好忙啊。自顾自按着短信,写了几个字:你还在南城?
她发出去又觉得好神经,这是什么逻辑的狗屁话。
正想拉直腿躺下,就看到屏幕一闪,小箭头在上面闪烁。
“你怎么知道我不在南城啊?”
舒微讶异,悄声拿着手机下了床,开门去了走廊。
还是闷热,打开窗户,才稍微凉快些,犹豫着却不知道发什么。怎么光着脚就出来了。
正暗自纳闷,手机不停的闪烁。她看着屏幕上的字,迟疑又紧张。
“喂?”她的声音尽管显不出战战兢兢。
“你这么晚不睡觉?”他像是批评,又深深关切。
“遇到什么事了?”两个人异口同声,连询问的语调和节奏都一致。
“嗨。”陆淳笑起来,深深叹口气,却没说话。
“是啊,遇到一些。今天好像把一个对我很好的人深深伤害了。”舒微幽幽地,“是我对不起。”
“你就这么自责?”陆淳扶着窗台看着硕大的松树,“其实,无论是哪一个人,都是他的福气?”
“你最会安慰我。”舒微笑。
“真的。”
“你吃饭了吧?别总工作了,记得吃饭。”她跳转着话题,又深深地担心。
“我……”陆淳一下子感动得手抖动了下,那么多哥哥嫂嫂,单位领导同事,没有人会去想他是不是吃饭了。
“你别骗人啊。”舒微皎洁得灵动,“如果没有,就去小卖部买点。”
“舒微。”他有些委屈,使劲按了下胃:“你总问我怎么会在南城。其实曾经我有一个恋了五年的女友。从高三,她说喜欢我,直到她考上京大,而我志愿报低了,没有在一起上学。”
“那还不是鸿雁传书,爱情不会因为距离拉远的。”舒微笑起来,静静听。
“是啊,距离是好,也不好。大学最后一年,她希望我哪怕分到淮林都可以。可是我没做到。而她已经有别的更匹配的人了。”陆淳惆怅又自嘲:“距离,好吗?”
她听出他骨子里的痛苦。
“干脆我就选了最差的南城。”陆淳狠狠的负气,“当时多傻,觉得自己这样落魄,她就会心疼我,来找我的。”
“可能都有难处吧。”
“爱情遇到难处就会退缩吗?我好像是一往无前的,可遇到困难,不就使劲地往后退了。”他愤恨自己,“女人哪会回头。我恨她。”
舒微忽然一个激灵,不敢去想:“恨是更加的爱吧。”
“曾经这么觉得。我以为爱加恨,就是绵延地不愿忘记她。可是,如今想来也很可笑,剩下的是什么呢?”他深深呼出口气。
“EMPTY?”舒微的声音柔软又犀利,直插入陆淳的心脏,通的一声,其实自己何尝不是这样。
“呵呵。”他不敢响应又不得不认,“她过得也很幸福。”
“有距离也是好事。”她安慰他。
“只有一堆信,连那点爱、恨都没了。”陆淳叹了口气,仰起头,“这是前车之鉴。你不要内心软弱。”
舒微一阵颤抖,他字字句句太切中要害了,(十二章)
“陆淳,你看,窗子外的月亮多好。心头的月亮还是会挂在那儿的。”
他抬起头,枝桠间,月亮清凉飘逸,似隐似现,在几丝云雾里游动,忽然就钻了出来。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